莫妈妈不住点头,“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世子爷也是个明白人,不会多说的。”叶夫人苦笑了笑,“明白是明白,只是有时候,太过愚孝了些。只怕是那位走了,我们才守得云开见月明。”说着,抬了抬头。

莫妈妈知道她是在说国公爷,立时噤了声,不敢多说。过了片刻,想到一事,又说道:“玲珑那边…”叶夫人撇了撇嘴,不屑的冷哼,“就让她这么欢天喜地的过几个月吧,到时候就该让她尝尝苦头了。”顿了顿,冷笑道:“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就敢这么肆意妄为,打量我们是好性儿的,竟敢踩到我们头上来!区区一个侍郎之子罢了,能给她什么庇护!”

莫妈妈点头应是,“到时候,我会照您的吩咐做的。”叶夫人就端着茶盏,不再说话了。

却听外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大嫂!”未闻其声,先见其人。叶夫人眉头蹙了蹙,面上很快就换上了淡淡的笑容,见着二夫人走了进来,也不起身,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怎么得闲到我这里坐坐?”

二夫人态度显得很是热忱,“我娘家来了几个兄弟,带了些土特产过来,我也拿一些过来让大嫂尝尝。”一面说,一面就朝着身旁的妈妈使眼色。那妈妈很快就递上了一个朱红色的匣子,里面也不知装着些什么。

叶夫人道了谢,命莫妈妈接过了匣子。二夫人左右看了看,就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时日不少士子都进京应考,怎么幺舅爷那边反倒是没有什么消息?”叶夫人有两位兄长,一个弟弟,都是江南的名士,两位兄长都考中了庶吉士,这弟弟也是举人,从小聪慧,年方十八,今年恰逢开恩科举,因着路上耽搁了,尚未到燕京。

叶夫人淡淡笑了笑,“想来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行程吧。”二夫人掩袖轻笑,“别是路上遇到什么人,绊住了脚吧?”叶夫人心中不虞,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若真是那样,只怕我那两个兄长,都饶不了他。”

二夫人这才收敛了些许笑意,状似无心的说道:“我听说,今年的考官,是令尊的学生…”二夫人来这么一趟的理由,叶夫人算是明白了。只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笑道:“听说是呢,只是也不知消息是否确定。”

二夫人又凑近了一步,笑着逢迎:“既然是令尊的学生,想必学问也是极好的。”叶夫人笑了起来,“这学问一事,可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谈论的。家父也不过教了他三年,至于后来他又遇到了别的名师,在燕京求学,这些年,也极少有往来了。”“俗话说的好。”二夫人显然不死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令尊的体面,做学生的,如何会忘记呢?”

说来说去,就是想借着莫老先生的名声,替她娘家兄弟谋福利。

却不知这莫老先生为人桀骜,教书育人不假,可也是清贵之人。叶夫人从小在莫老先生膝下长大,哪里不知他的性子。莫说是二夫人的娘家人,就是自己这小弟弟,莫老先生也不见得会说情。更何况,科考作弊,暴露出去,这一世的前途,都毁了。再者,叶夫人这小弟弟,学问甚好,全家人都对他抱有极大期望,他又才十八岁,即便是这一次不中第,多考几次,总能成事的。

相对比二夫人的焦灼,叶夫人显得很是云淡风轻,“若是没忘,那就算得上是家父的福气,若是忘了,家父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说着就岔开了话头,“说起来我们燕京城明达书院的院长沈老先生,也是德高望重的了,每年教导出的学生,不知凡几。听说当朝的礼部尚书,就是那沈老先生的学生,每年必带了重礼前去拜访…”话头渐渐偏远。

二夫人暗自焦急,勉强应了几声,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小丫头来报:“夫人,世子爷请您去一趟。”“也不知是何事。”叶夫人笑了笑,口里说道:“我去去就来,弟妹暂且坐一坐。”听见这句话,二夫人知道自己今日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叶夫人扶着莫妈妈,走在长廊上,叹了一口气:“这才几日的功夫,已经来了三趟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被叨扰死了。”莫妈妈抿着嘴直笑,“二夫人不求着您说情,是不会罢休的。”“我说什么情?”叶夫人不以为意,“各人凭各人的本事罢了。”

“您自然不必急。”莫妈妈满脸是笑,“三爷学识好,这次科举,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闹出那些魑魅魍魉的事情,没得叫人瞧不起。”江南名士,都十分注重名声。叶夫人抚了抚额头,“我倒是不担心他,只是想着国公爷那边,也得请我这幼弟来暗示暗示才好。”做媳妇的,许多事都不好向公公开口。

与叶夫人这边肃然的氛围不同,庄子这边,气氛却是十分热烈。

叶子衿亲手将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交给了冯显,郑重的说道:“我听说黄芪的种子不怎么好买,还得劳烦你多跑几个地方。至于丹参的种子,药店都有许多卖的,你不妨多买一些,只是多看看,多挑选挑选,别买着那不生苗的了。”这还是叶子衿头一回起了种药的心思,对于种子一事,自然十分看重。

冯显自然是不敢怠慢,一一应了。

叶子衿这才微微颔首,飞快的睃了眼万忠,只见他同冯显一样,都是深埋着头,仔细看时,发现他的一双手是褐黑色,上面布满了深深的纹络。由于他的头垂着,叶子衿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大半个脑勺,黑白参差的头发,显得有些刺目。总的看起来,也算得上是辛勤劳作的庄稼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品性如何。

二人又听了一会嘱咐,这才告辞。直到二人的身影隐没在了拐角处,叶子衿才轻声问:“为何这万忠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还是不见有个媳妇?”

第四十五章 种药(四)

宋妈妈抿着嘴直笑,嗔道:“这事哪是你个小姐该操心的事情!”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嘟哝道:“这不正是见着怪事儿,好奇么?”宋妈妈也不是真恼了,也就顺势解释道:“那万忠是家里的小儿子,父亲死得早,靠着寡母拉扯长大的,只是不如他大哥万林在管事面前体面,手里也没有什么闲钱,又不爱说话,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说着,笑了起来,“小姐您是燕京出身,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事情了。事实上在乡下,不少人一辈子不娶亲,也是常事。”

叶子衿就垂着头不说话了。

在她能接触的人里面,多数人家是在子女们到了十二三岁时就开始操心婚姻大事,到了十五六岁左右,放眼望去,极少有不婚娶的人家。一辈子不婚,对于她而言,那是和尚姑子才有的事情。

却说冯显和万忠,自去了以后,一直到黄昏也没有踪影。

叶子衿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贼匪?”毕竟二十两银子在这地方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了。紫苏忙笑着宽慰她:“小姐您别急。我们这儿离市集虽然不远,可要买那么多种子,也要耗费不少脚力,又要货比三家,又要压价钱,这一顿说道下来,也是许多时间。”

叶子衿心里微松,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让他们骑着驴子去,也快一些。”木莲替她揉着肩,笑道:“庄稼人,脚力好,哪一日不走上个几里路?到市集上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对于庄稼人而言,毫不费力。”

这要是从前,叶子衿哪里搁在心上。可正是因为亲力亲为,才开始渐渐有了那种急切的心理。很想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好在紫苏几个知道她着急,有意引逗着她说说笑笑的,时间也就慢慢过去了。

到了晚间,秋菊端上菜来时,叶子衿又朝着门外望了一眼,“还没回来!”真真是望穿秋水。秋菊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望了一眼,只见到黑幕幕的树影摇曳,连一个人也未瞧见,也就问道:“不如让我去大道上看看?”

“不必了。”叶子衿摇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大晚上的出去,也不大周全。”秋菊也就安安静静的端着各色菜肴上了桌,默默立在一旁了。叶子衿食不知味,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担忧。唯恐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损失了钱财事小,可要是人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就糟糕了。

越是这样想,心头越是一阵紧过一阵。

整个晚上,叶子衿也没有舒展开眉头。在灯影下支着下巴,翻看了几页医书,总是静不下心来。派出去的护院,在路上不住张望,也没有什么消息回来。一直到子夜时分,丫鬟们都开始打哈欠了,紫苏才温声细语的劝说:“这早晚的,该回来,早就回来了。说不准是他们嫌天色已晚,在那边投宿了,您这可不是白等了?”

叶子衿坐了这一阵子,也觉得有些疲惫了,这才合上医书,上了炕,放下了青纱帐子。这夜轮到紫苏守夜,就在床踏板上铺了床,刚躺下,就听见叶子衿虚渺的声音:“你说,他们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紫苏心里也不作准,可总要安慰叶子衿一番,“依我看,这里民风淳朴,又没有什么歹人,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多半是天黑了,怕走岔了路,所以在客栈里投宿呢。”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别话可说,慢悠悠合上了眼睛。

只是心里有事,始终睡得不大安稳。

一直到了鸡鸣时分,叶子衿才朦朦胧胧的听到外面有了些声响。

“出去看看!”叶子衿忙叫醒了紫苏,“怎么这时候这样吵?”紫苏忙披上衣裳,推开了房门。站在台阶上,就见院子外有人打着灯笼,只是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是谁。忙高声叫过守门婆子,问:“怎么回事,这么吵?”

那婆子见是紫苏,忙赔笑道:“都是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子,惊扰了姑娘们。也不知怎的,这天还黑着,他们就到了院门前,说要通个信给小姐。我想着这时候小姐多半在歇息,怎么能传话呢…”

紫苏心念微动,问道:“是不是护院的那两个小厮?”婆子忙不迭点头,“正是他们。”紫苏心中一喜,忙说:“你叫他们在院子外略等一等,我有事要问问他们。”也不待那婆子答话,撩开帘子就进去了。整整齐齐穿戴好,才又重新出了门,到了院子门前,隔着角门问:“冯显和万忠可回来了?”

院外就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已经回来了,听说小姐等了他们许久,唯恐小姐担心,才将将到了路口就急急忙忙的来求见了。”虽说这乡下地方,世俗的礼数没有那么繁琐,可让叶子衿在这时候见外男,却是不可能的。紫苏立刻就扬声回道:“风高露重,他们二人风尘仆仆的,也该乏了,让他们先回去歇歇,捯饬捯饬,到了天明,再来见小姐。”

那小厮在门外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紫苏这才折转回来,屋子里众人早已转醒,都起身披了衣裳,亮了灯。唯有叶子衿还躺在炕上,听见她的脚步声,轻声问:“怎么回事?”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

紫苏忙道:“是冯显和万忠两个,听说小姐等了许久,不敢怠慢,才回来就想求见小姐。也是庄稼人不懂事,冲撞了守门的婆子…”叶子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叹了口气:“我担心了大半夜,才眯了一会儿,却又被吵醒了。”只是听说他二人回来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复又合上了眼,“我再打个盹,让她们手脚都放轻些。”

紫苏忙应了,出去又如是说了一通。几个丫鬟们都屏声静气的,脚下放得极轻。

叶子衿这一睡,就过了几个时辰,等到她转醒时,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整个帐子明晃晃的,透着金光。

第四十六章 种药(五)

叶子衿忙坐了起来。

就见守在屋子里的紫苏探出了半边笑脸,“小姐醒了?”叶子衿揉了揉昏沉沉的头,撩开帐子下床来,“什么时辰了?”“巳时了。”紫苏一面替她穿衣,一面笑道。“已经这时候了!”叶子衿一惊,一阵心慌。

随即想到这是在庄子上,长松了一口气。

从前她每日都要在卯时前去请安,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十三年来,这种习惯,根深蒂固,以至于在她起晚时,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还好现在是在庄子上,天高皇帝远,不用晨昏定省,倒也是一桩美事。

趁着叶子衿梳洗的功夫,紫苑就说道:“还好小姐您醒了,冯显和万忠那两个人,在外头等了好些时候了。”昨日是她忧心忡忡的等,今儿个风水轮流转,轮到这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等待叶子衿出现。只是那些丫头们哪里好意思说叶子衿嗜睡,睡过头了,只说是有事情,一时抽不开身。那两个人只当是昨晚上惊扰了小姐,今日一大早特地来请罪,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小心翼翼的候在外头,一动也不敢动。

叶子衿收拾妥当,才出了屋子,坐在榻上,才传那二人进门来。

“可买好了?”叶子衿开门见山的问。“都买好了!”二人齐齐答了一声,都从身后掏出一个灰色布袋子来,“这是黄芪种子,这是丹参种子。”叶子衿心中欢喜,忙命宋妈妈接过来,打开袋子瞧了瞧,都是棕黑色的外皮,看不出什么端倪。唯有丹参种子的颜色略浅一些罢了。

看了几眼,也就系上了袋子,“既然种子已经买到了,现在不妨就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发芽。”话音刚落,叶子衿就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紫苏几个忙将准备好的竹筛子,木桶搬到了院子里。

叶子衿就立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盯着。

却见冯显四处张望了一番,和一个婆子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就急匆匆朝着厨房奔去了。不多时,拎着一壶水出来了。冯显揭开盖子看了看,才提着水壶,到了放着黄芪的竹筛旁边。一抬头,水顺着壶口倾泻而下。

只听一阵滋滋声,那装着黄芪的竹筛上,冒出了热气。

“怎么用滚烫的开水?”叶子衿大惑不解,从前家里那些花种子,都是用温水或是冷水,因为开水可能会将种子全部烫死。冯显显然也是不谙此道,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强笑道:“是那买种子的人这么嘱咐的,说是这黄芪的种子皮厚,不容易透水,必须先用开水烫一小会,然后再放入温水中发胀,用稻草盖着,闷六个小时,也就行了。”说的头头是道的,也叫人多了几分信服。

叶子衿就探寻的望了万忠一眼。他忙点头,“那人是这么说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人还说,要种黄芪,最好是在白露前后,这样容易存活。”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再过两日,就是白露,现在这时候正好。“不过,丹参却要等到明年了。”万忠面上露出了可惜之色,“买丹参种子的人说,种丹参,最好是在清明节前后…”

能种一样,叶子衿心中已经十分满足,也没觉得多么失落,反而笑道:“那就先种黄芪吧,积累积累经验,再种丹参,也容易些。”显得很是爽利。万忠暗暗生出了钦佩之意,也就愈发的尽心,同冯显一起将用开始烫过的黄芪筛出来,放入了温水中。

“这要泡多久?”紫苑看着种子自放入温水中就没了动静,有些按捺不住的问。

“要泡一个半时辰左右。”万忠翻着黄芪种子,答道。“这么久啊…”紫苑兴致就减了三分,“还有什么快些的法子吗?”“有!“万忠答的很快,显然是在买到种子时,认真听了那人的一席话。

“要怎么做?”紫苑眼中一亮,“是不是还要用开水泡一泡?”紫苏扑哧一声笑,忙上前将她拉了回来,“你不要班门弄斧了,这种子用开水烫一小会,颜色都变了,还用开水泡一泡,估计也就被烫死了。”

万忠笑了笑,“姑娘说的在理。这种子用石碾快些碾上几遍,等到这棕黑色变成灰棕色的糙皮时,也就差不多了。或者多加一些细沙磨一磨,等到擦伤种皮,就可以带着沙子一起下种了。”

紫苑面上露出了几分讪讪然,“既如此,你方才为何不早说,这样也快一些。”万忠又慢条斯理的解释:“快自然是快,只是不如用水泡来得周全,就怕那细沙磨出来的,石碾碾出来的种子,有些漏网之鱼。”

叶子衿见他极善说话,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紫苑句句话都被顶撞了回来,有些脸上无光,就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一个多时辰,也是漫长的过程,叶子衿也就回到了屋子里,又命人搬了一条长凳子让守在院子里的风险和万忠二人坐着。紫苏看了看窗外,低声说道:“这万忠看起来也是个能干人。”叶子衿微微颔首,“照方才来看,的确不错,比他兄长也实在些。”

“看样子和妈妈倒是给我们推荐了一个能手。”紫苑早忘却了方才的尴尬,笑眯眯的望着窗外的二人。叶子衿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怕他那哥哥,见了他得势,也凑上来讨好卖乖!”宋妈妈叹息了一声,“到底是一个娘生的…”

屋子里众人都安静了下去。

过了一会,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怎么能为了老鼠,打了玉瓶儿?”宋妈妈见她话里有话,抿着唇笑了笑,“我们小姐最是知人善任的…”叶子衿掌不住笑了,“妈妈如今可越来越会打趣人了!”

气氛又变得融洽了起来。

眼见着万忠和冯显二人进进出出的,一会拎着木桶,一会捧着稻草,一会又去看看那泡在水中的种子,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许久,才听到外面传来万忠的声音:“成了!”

第四十七章 种药(六)

叶子衿忙站了起来,才到了院子中,就见万忠和冯显二人,将那捧来的稻草,覆盖在了捞出的种子上。紫苑忙掀开稻草让叶子衿看了看,自己笑道:“等过上六个时辰,再看看是何光景。”

叶子衿凑上去看了看,灰棕色的种子,湿漉漉的,被堆在木桶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说道:“你们都好生记着时候吧,别耽误了下种。”在场众人齐齐应了。也无旁事,叶子衿索性就扶着紫苏,到了门外,看着不远处一排排田垄,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

“走,去田垄上看看。”叶子衿兴致高昂,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微仰起头,眯着眼,迎着刺目的阳光,到了田地旁的小路上。有心上田垄看看,却被紫苏拉住了,指了指脚下的绣花鞋:“这才做的新鞋…”大红色的锦缎,鹅黄色的花面子,费了很多功夫。

叶子衿笑了笑,也不再坚持,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泥土的芬芳。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背着黄色背篓的妇人,见了她,欲靠前又不敢靠前的模样,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叶子衿定睛一看,那妇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叶子衿就低声说道:“让那妇人过来同我说说话。”紫苑忙招了招手:“我们家小姐请您过来!”那妇人一听,慌忙小跑了过来,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叶子衿的目光。

“你可是寻我有什么事儿?”叶子衿笑呵呵的看着她,柔声问。那夫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叶子衿愈发相信她有事同自己说,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己跟前欲说还休的模样,也就笑道:“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那妇人羞红了脸,声音低不可闻:“我听说小姐打算种药…”叶子衿尚未说话,紫苏就笑了笑,“我们小姐也不过是有这个意兴,到底种不种,还未可知呢。”那妇人咬了咬唇,在下唇留下了一个白白的月牙,“也不知小姐您可要种药的人,我幼年时候,爹爹是靠种药为生的,我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种药的法子,不知是否能帮得上忙…”

叶子衿心中一喜。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些日子她忧心忡忡的,唯恐找不到种药的好手,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送上门来了。“我这里正缺人呢!”叶子衿回答的很是畅快,“我看,你现在就到这田垄上瞧瞧,我手里正有些黄芪的种子,你看该怎么种?”

那妇人见叶子衿为人平和,也去了几分惧怕之心,笑道:“我爹爹那时候经常种黄芪,这东西我会呢。”紫苑是个心直口快的,闻此言,立刻抢先说道:“既如此,你何不请你爹爹也来种药?我们小姐定然不会亏待了他的。”紫苏拦之不及,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紫苑不明所以,满心困惑的回望了她一眼。

那妇人神色一黯,强笑道:“我爹爹已经过世多年了。”紫苑自悔失言,这才知道叶子衿几人为何不主动提起她爹爹,原来是早料到了这一茬。紫苏忙岔开了话头,指了指远处田垄,“你看看,那片地种黄芪可还好?”紫苏所指的,是河南面的那片地。

那妇人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那里在山南面,是背阳坡,不大好。”一面说,一面朝着看了看脚下的土地,“河的这边,土地肥沃,又深厚,更何况又是才种过玉米的土地,用来种黄芪是再好不过了。”

“为何说是种过玉米的土地有益?”紫苏不解的问。那妇人笑着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只是当年我爹爹是这么说过的。”有许多人家,并不欲教给女儿家许多东西,所谓无才便是德,估摸着这妇人的爹爹,也并非有意要教她种药。

叶子衿心知如此,也不多说,笑问:“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媳妇,来了这庄子上种药,总要和家里人说说的。”那妇人抿着嘴笑了起来,“小姐您贵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记得我了。当日您来了庄子上没有多久,可曾记得我背着背篓,在麦地里拣麦穗?”

叶子衿细想了想,几个月前,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自己曾唏嘘过生活的艰辛,也愈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只是想不到那天的那位妇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却没有认出来。依稀记得和妈妈曾介绍过,她是村子里陈鹏的媳妇,陈鹏体弱多病,唯有一个儿子,偏偏掉入河里淹死了。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今日和那日看起来大有不同,我一时倒是认不出了。只记得你似乎是陈家的媳妇,我可有记错?”“您没有记错。”陈鹏媳妇露出了笑意,“那日您让和妈妈给我安排了差事,我就到了浆洗房,一个月能拿二百文银子,也不大劳累,闲暇时还能做别的活计,我时时都在感叹您的恩德。”

虽说施恩不图报,不过这一次,叶子衿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举手之劳,就让这妇人牢记了这么久,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你夫君的病如何了?”叶子衿笑着同她寒暄。

陈鹏媳妇听得主子主动问起自己家事,不由红了眼眶,“反反复复的,只是不见好,就这么挨着了。”“为何不去请楚大夫瞧一瞧?”叶子衿微微有些错愕。陈鹏媳妇眼里泛起了水光,“楚大夫说是肺痨,怕是不容易好。开的药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吃不起。”

人人都有一番难处。

叶子衿就说道:“你待会将药方拿过来我瞧瞧,兴许有些药,我还有呢。”叶子衿自燕京城来,叶夫人唯恐她病着,将家中各种药物搜罗了个遍,让她带过来了。陈鹏媳妇闻得此言,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小姐的恩情,我永世不敢忘。”

叶子衿忙命紫苏扶着她起身,“你也别太高兴,有没有这药,还不一定呢。”陈鹏媳妇双目含泪,说道:“有没有药,那是天意,小姐您却有这份心意,我自当领受的。”

第四十八章 种药(七)

叶子衿只觉这乡野间风气,比燕京城淳朴些,心中也自是欢喜,笑道:“既如此,那你快些将药方拿过来。”陈鹏媳妇垂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种药一事还没说妥当,哪能顾着这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紫苏笑着劝道:“事有轻重缓急,你家那口子,想必也是病了好些日子了,若能早些吃上药,也能早些好。我们正等着黄芪出芽,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就是回去一趟,又能耽误多少时间!”

陈鹏媳妇感激的瞅了她一眼,见着叶子衿默许的颔首,也就转过身,急忙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了。木莲望着她的背影不住叹气:“这也是个可怜人…”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虽说可怜,却也并不失了气节,想必那陈家也是好人家。”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屋子。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见陈鹏媳妇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一页白纸,想必那就是楚大夫所开的药方了。众人见着,都觉得十分的亲切。不知为何,楚大夫开的方子,总有一股淡淡的青竹的清香,叫人闻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了。

叶子衿拈着药方,细细看了半晌。果见得是楚大夫的字迹,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数。又见上面有许多熟悉之药,譬如党参,沙参,百合,川母贝,紫苑,玉竹,桔梗,生地一类,便露出了笑容,“这些药物,我倒都还有一些。”一面说,一面就吩咐紫苏去寻了出来,每一样都写好了名字,用纸包着,再用红线系上,递到了陈鹏媳妇手中,“这些药我都有许多,也不是多名贵的药,若是吃得好,你再问我要。”

陈鹏媳妇顿时红了眼眶,接过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吃不吃得好,小姐之恩,有同再造,以后我这条贱命,就任由小姐差遣,做牛做马,绝无怨言。”真的是很会感恩之人。

叶子衿见着她如此,想到初见她时拾麦穗的艰辛,也是心中微酸,“也别记挂着了,这些药不是什么稀奇药物,更何况药本来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白白放着也是霉坏了。”陈鹏媳妇再三谢过,捧着药,如同稀世珍宝一般。

叶子衿知道她家中有卧病在床的夫君,也不多留她,“你回去好好安置了,再回来说说种药的事情。”陈鹏媳妇才得了药,自然想着快些煎出来,让陈鹏服用,也不多客套,又一连磕了几个头,才匆匆忙忙出去了。

紫苑犹自有些错愕,“我们燕京,也听说有不少人死在这肺痨上,怎么这药方上的药,都如此易得?”她的困惑自然也是许多人的困惑。不少人以为,越难治的病,需要的药自然是越昂贵,越珍稀

殊不知,药物也要对人来下。若是遇上那种庸医,只知道人参肉桂燕窝这等物事,普通人家哪里生得起病!

叶子衿就笑了笑,“燕京城的大夫,见惯了达官贵人,眼孔极大,这等药物,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紫苑就撇了撇嘴,“难怪怎么都治不好,原来是眼高于顶啊。”叶子衿摇头直笑,“也有那医术精湛的大夫,只是没有被我们遇见罢了。”

“燕京城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这里的楚大夫,却是一等一的好大夫。”紫苏掩袖轻笑,“不然,我们几个,这病就难说了。”叶子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前一阵子感染瘟疫之事,也就心有戚戚焉的附和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想!”

却说陈鹏媳妇捧着药回到了家,对着炕上的陈鹏喜滋滋的笑道:“小姐见了那方子,赏了我许多药,现在就煎着与你吃。”陈鹏听说自己尚有救,眼中顿时一亮,随即又拉下了脸,“无功不受禄,我虽说穷苦,可也是读书人,怎么能受嗟来之食?”陈鹏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只是家道没落,又没有个正经营生,生了这病以后,更是捉襟见肘。然而为人却格外的执拗,叫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鹏媳妇忙解释道:“你放心,小姐正想着种药,我看着庄子上也没有能拿得下的,就毛遂自荐去试试,小姐也应下了。到时候我勤勤恳恳的替小姐种药,也就是还了小姐的情分了。”陈鹏这才微微颔首,“既然是小姐应下的,那你可要好好做,别折了小姐的颜面。”

陈鹏媳妇心头一松,立刻就捧着药去了黑乎乎的小厨房,不一会满屋子都传来了药香。等她端着满满一碗药出来时,陈鹏正伏在床头,咳得喘不过气来。陈鹏媳妇慌忙放下碗,替他捶了捶后背,扶着他半躺着了,才将药汁递到了他嘴边,“有些烫,你慢些。”

陈鹏吃了药,又歇下了,眯着眼,又连声嘱咐床边的媳妇:“你别管我了,小姐那头正事要紧!”陈鹏媳妇收拾了药碗,又将几个窝窝头放在了炕边,才合上门,小跑着到了宅院上。叶子衿正由丫鬟们团团簇拥着用膳,见了她来,都有些诧异,“怎么不在家里多待会?”

陈鹏媳妇垂着头,不好意思的笑:“想着还有事情,不敢多留。”似乎一刻也等不及的模样,“也不知道黄芪种子闷了多久了?”她这一问,倒叫几个丫鬟一阵好想,片刻后都答道:“约摸有两个时辰了。”也就是说,还剩下四个时辰。

因叶子衿正用膳,陈鹏媳妇也就默默无语的待她吃完,放下了碗筷,才又问:“可犁出了沟?”叶子衿微微一愣,她只以为出了芽,将种子撒在田垄上便好,却不知要犁沟,见她问的蹊跷,也就反问道:“犁沟作甚?”

“播种啊。”陈鹏媳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用犁整出几条深沟,将种子撒在里面,还要盖上土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冯显和万忠两个人也没有提起过这事,想必是那卖黄芪种子的人忘了说了。

“还等什么!”叶子衿急道:“还不快去叫冯显犁沟!”

第四十九章 种药(八)

丫鬟们得令,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听说冯显已经带上了家伙,要去犁沟。

叶子衿一横心,便走了出去,想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犁沟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因着犁田者多,叶子衿就戴上了幕离,站在田边上,看着冯显带着自家俩儿子冯福和冯安,抬着那一抬不知名的物事,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叶子衿定睛一看,见那东西大部分都有木头制造,只有下头一小块是铁制的,想来就是他们所说的,犁沟所用的工具了。

宋妈妈见叶子衿好奇心起,笑着向她介绍:“这就是犁了。”直待到他们放下来,叶子衿才有机会细看。只见那犁的上头,宛若两片绽开的叶子。宋妈妈摩挲着木头,又说道:“这就是把手了。”只见那被称为把手的木头,油光光的,摸一摸,十分光滑。想来是经常被人使用的缘故了。

朝下看,就见那一端的把手最下头,钻了一个孔,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最下面是一块平整的木头,最前端就镶着块锋利的铁片,尖尖的头。宋妈妈一五一十的为她介绍:“这木头是犁辕,这尖尖的铁头,是犁铧。”叶子衿正欲问那钻孔的用处,就见冯福不知从哪里牵着一头牛走了过来。

叶子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活生生的牛,从前还只是在书里见过图片罢了,此刻见着眼前这么大个块头,又长着一对尖尖的角,不免有些害怕,忙后退了几步。几个丫鬟里面,除了木莲,也都是第一回见,也都露出了几分惧色。

宋妈妈忙笑着宽慰她们:“这耕牛一般而言是十分温顺的,小姐姑娘们不用怕。只是衣裳颜色不要太过鲜艳就罢了。”叶子衿忙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鹅黄色的马甲,玉色的里衫,柳绿的裙子,最是清新淡雅的颜色,才松了一口气。听得宋妈妈那句话,丫鬟们也都纷纷垂下头查看自己的衣裳,因着叶子衿喜欢淡色,丫鬟们也都不大穿艳色的衣裳。

宋妈妈见着这副场景,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你们瞧瞧,牛都被系上绳子了,跑不脱的。”叶子衿忙抬头看了一眼,见从牛的鼻子里牵出一条绳子来,系在了那犁下端的钻孔上,看起来似乎是想借着牛的力气来犁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叶子衿不由感叹这庄稼人的聪明,就眼前这么点东西,也不知是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等到冯显甩着鞭子,吆喝着牛下了地时,叶子衿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彼时虽说没有什么太阳,可赶牛的冯显和握着把手的冯福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叶子衿立在田边,凉风习习,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身影一点点走远,蓦地喉咙有些干涩。

那最下方一块平整的木头,原来是用来磕破大土块的,而那犁铧,就在平整下来的田垄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笔直笔直的,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父子二人的背影,渐渐化作了小黑点。

叶子衿不由感叹:“到如今,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紫苏目光微闪,也低低的叹息:“我们虽然是丫鬟命,其实也算是命好了。”“那可不是!”紫苑心有戚戚焉,末了又加了一句:“那也要看跟着什么主子了。有的人跟错了主子,那可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这庄稼人呢。”紫苏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只将视线落在那条长长的沟壑上。

立得久了,叶子衿双腿都有些酸软,紫苏忙扶着她回了屋子。陈鹏媳妇正蹲在木桶边,细细看着黄芪种子的变化,见了叶子衿精神有些不大好,忙迎上前来,问:“小姐,沟壑可犁出来了?”

“还没有。”叶子衿声音有些低沉,“估摸着还得花上些时候了。”陈鹏媳妇就笑道:“这种子已经开始发胀了,估计明天一大早的,就能撒种了。”叶子衿微微颔首,“那就好,到时候我要亲眼瞧瞧你撒种。”陈鹏媳妇羞赧的垂下头,“就怕没什么看头…”

叶子衿想到初见她的情形,骤然问:“当初你拣麦穗,可觉得艰辛?”陈鹏媳妇似乎未料到她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笑道:“不觉得啊。”叶子衿怔忪,还未追问,就听陈鹏媳妇轻声说道:“能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说什么艰辛不艰辛呢?”

叶子衿若有所思。

沉默了片刻,方才的低落,一点点散去。

当晚,叶子衿在睡梦中,睡得格外踏实,她暗暗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凭着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来。虽说现在瘟疫仍旧是笼罩在这片村子上的阴影,可叶子衿相信,假以时日,她的刺绣,她的药草,终会远近闻名。

到了次日一大早,叶子衿早早的便起身了。迎着初升的太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梳洗妥当后,吃了小半碗稀粥,出得门去,就见陈鹏媳妇已站在木桶边,候着她了。乍一眼看去那木桶十分沉手的模样,哪知陈鹏媳妇攥在手中,却是晃也不曾晃一下。

到了田间,发现地已被犁出了好几条沟壑,新翻的土还沾着露水。

陈鹏媳妇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叶子衿便命和妈妈推荐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妇人,来帮忙撒种。其中一位妇人,手里捧着一簸箕的地灰,下了地,就用手抓着那地灰,一面走一面洒在了沟壑里。

似乎早料到她会不解,宋妈妈又笑着解释:“那是柴火燃尽后的灰烬,洒在地里,也能滋养种子。”叶子衿微微颔首,就见着陈鹏媳妇在腰上缝了个小布袋,捧了好几捧种子,放在了其中,而后,蹲下身子,挪一步,便在沟中点上一颗种子。其中的距离,看起来十分匀称。

到底是精于其中的妇人,手下动作十分轻快,叶子衿看了一阵,就见那黄芪种子,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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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这样农忙的场景呢?

第五十章 种药(九)

待到黄芪种子撒得差不多时,日头已经到了正中央。

叶子衿站了好一阵,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在田间的陈鹏媳妇几个人,早已汗湿了衣裳。不过看起来她们也自有一番乐趣,蹲着身子,一边挪动,一边唱着曲子。叶子衿听了很久,也听不清曲子的含义,更不知她们在唱些什么。只知道听起来是很鼓舞人心的调子,她们说说笑笑的,似乎并不觉得疲惫。

或许是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模式。她们在田间劳作,叶子衿觉得辛劳,在她们眼中,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寻常不过。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了。正如叶子衿从前,心底对于乡野之人,有着隐隐的排斥一样。总觉得他们没有经过教化,没有什么礼数。真正接触到了,才会发现,当初视如洪水猛兽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