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桑婉微微蹙了蹙眉,又道:“这事儿您定然是早就知晓了吧?还有柳芽和杏枝她们,你们为何不早告诉我呢?”

这明明是同自己休戚相关的事儿,可偏偏自己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一想到此,桑婉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也有些侥幸和后怕。

幸亏,是时凤举先同她提及此事,若是在婆婆跟前叫婆婆出其不意的问出来,无措之下她该如何回应?一个不好,她的惊怒羞愤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事情败露后的无地自容、惊慌失措,到时,越发没法儿辩了!

李嬷嬷略有些过意不去,轻叹道:“奴婢本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奶奶,只是,生怕动了您的胎气不敢造次。奴婢正琢磨寻个适当时机再同您说,不想大少爷却先说了……”

李嬷嬷口气中大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大少爷亲自来说,自然比她们任何人说要好得多。

桑婉叹道:“嬷嬷,亏得是大少爷同我说了!若是我丝毫不知情叫婆婆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老奴知道了!”李嬷嬷忙躬身道:“往后再有事,老奴必定不敢隐瞒。”

桑婉点头,“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只有些事是瞒不过去的,倒不如早说开了,您说是么?”

“大奶奶说的是!”李嬷嬷一笑点点头,心中略松。

过了三日,时凤举这天下午回到府中,急匆匆直奔宁园而去,面带怒色,一干下人们路上遇见了退避不及,无不心中大诧。

直到见了桑婉,时凤举脸色才略略好些,见李嬷嬷不在,便命人立刻去寻了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呢?”桑婉关切道。

“婉娘,”时凤举眸色一沉,冷声道:“咱们俩顾忌太多,才给人可趁之机,顾芳姿那贱人,真不是个东西!我只没想到,她心肠竟如此歹毒!等会儿奶娘来了我再说这事儿,婉娘,你听了别动了情绪。”

桑婉怔了怔,片刻点了点头。

李嬷嬷一进来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忙上前还没说话,时凤举便问道:“奶娘,我让你查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李嬷嬷一呆,忙回道:“差不多了,这事儿查起来也不难!后儿便能问明白了!”

“今日就问明白!”时凤举道:“您不必有所顾忌,不拘什么手段法子,只要能问出来就行!”

李嬷嬷虽不知时凤举为何突然会这么做,略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这谣言从内宅而起,而内宅就这么大点地方,心中又有了头号嫌疑犯,要查起来并不费事。只需将谣言初起那两日牡丹苑主子奴才同哪些人接触过、在哪些地方出现过、停留了多久、因为何事而接触等理顺理清楚,很快就能寻出端倪。再顺着查下去,没有躲得掉的。

时凤举冷笑道:“奶娘你知道吗?婉娘这次遇险,也是被人动了手脚,并非意外!那贱人实在好大的胆子,敢暗算我的妻子!”

“什么!”桑婉和李嬷嬷俱是一惊,脸色大白。

桑婉不是没有隐隐疑心过,可是此事并无半点蛛丝马迹可寻。再者,顾芳姿怎么说也是一内宅女子,手未必伸得了那么长。再者,她妒恨自己是有的,想取而代之是有的,但说到谋算人命,桑婉仍是有点儿不太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那梅花庵的老师太,那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傅,又怎会同顾芳姿这等小人伙同?

时凤举冷冷道:“梅花庵那老尼姑作恶多端终于露了马脚被人告发,连同这事儿都招了!还有我派去白河镇渡口打探的人也回禀了消息,婉娘你渡河那日,渡口上原本的渡船早就被人花了重金调走了,你们上的那条船是临时出现,就是为了等你!那冒牌的船夫也已经被逮着了。因为一直没抓到替那贱人传话之人,所以这事儿我一直没吭声,今日庄公子恰好替我抓着了那人,一问之下,什么都招了!奶娘你那边快点儿,在过年之前,这件事我要了结了!”

“好、好!”李嬷嬷连连点头答应,只觉脊梁骨上还飕飕的发冷。她虽不喜表小姐,却也不敢相信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心肠竟歹毒至此!真正是——叫人怎么也想不到!

“大少爷,事不宜迟,老奴这就去!”李嬷嬷一敛神,躬身说道。

“去吧,越快越好!”时凤举挥挥手。

“凤举……”看着李嬷嬷退出,桑婉有些担忧的看向时凤举。

“婉娘,怎么了!”时凤举有些好笑,轻轻握着她的手。

桑婉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凤举,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你、更不会背叛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别难过了!”

时凤举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怔之下心中微暖,眼神黯了下去,有些颓丧的叹息道:“婉娘,我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我从来没想到她会有变成这样的一天……”

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时凤举虽对她甚是不屑,从前的喜欢爱恋之情更是半点也不剩,却也是挺能理解她的。毕竟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耍尽心计想要为自己谋取财富和地位,这也没有什么。她对他抵死纠缠,他亦看出她是不甘,可他不接受,她再不甘也不得不作罢!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心肠竟然变得如此歹毒,如此阴狠的谋算人命。这么一个女人,他绝不会再留在府中!而想到从前的她与现在的她判若两人、云泥之别的差距,时凤举愤怒之下更觉失望。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毕竟是他的表妹、是他母亲心疼的外甥女,一想到从前,再看看现在,他心里那巨大的差距简直没法以言语来形容。

“婉娘,是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狠下心来将她送走,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这样,而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和委屈?”时凤举苦笑。

“凤举,”桑婉挽着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她同你到底是亲戚,又有娘这一层隔着,况且自打出孝以来她三天两头的闹病,家中也一直这事那事不停歇,耽搁到现在实属正常,怎能怪你呢?你并非狠心之人又怎做的了狠心之事?她——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与你无干!我也不觉多苦和委屈,我不是又回到你身边了吗?”

时凤举闻言紧紧将她揽在怀中,埋首在她温热的颈窝中低低说道:“婉娘,莫要骗我,更莫要背叛我!”

“不会的!”桑婉语气轻柔的说道:“凤举,我不会的!”

“我信你不会,你是我的婉娘!”时凤举微微一笑,拥着她更紧了些。

第322章 柳芽的心事

桑婉忽然间“咦”了一声,有些奇怪道:“庄公子——他怎么会参合此事?好好的,他怎么会——”怎么会去查这事儿呢?

时凤举闻言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呵呵一笑,向桑婉笑道:“这些日子我光顾着高兴也忘了同你说这事儿了,只怕你的陪嫁丫头要留不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桑婉警惕的睁大了眼睛。

难道他想要打柳芽的主意?以前她不许现在更不许。

“你想哪儿去了!”时凤举见她这样不由好笑,说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从前没打那丫头主意如今更不会打!”

“你说话也不一气儿说完,专管吓人!”桑婉一笑,放下了心,却又叫他勾起了好奇心,“可是,柳芽那丫头同庄公子插手这事儿又有何干系?”

时凤举笑道:“庄公子可不就是因为柳芽那丫头才插手的这事儿!我先前跟你说过他救了柳芽,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桑婉点点头叹道:“这事儿他可帮了许多忙,如今我平安归来了,你代我好好谢谢他!”

“你不用谢他,”时凤举笑道:“他反倒要谢你呢!我也不知他和柳芽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呵呵,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那丫头!不然也不会那么主动帮我追查此事了。”

自那日庄维贤救了柳芽,后来便打发了掌柜伙计去办事,他自己则带了几个亲信一直留在白河镇帮忙,就是那渡口船夫的疑点,也是他先发现告诉他,之后他才去查的。谁知他与柳芽两个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总之跟从前就是不一样了。

桑婉却有些为难,秀眉微蹙,片刻说道:“这事儿我很感激他,也承他的人情。可是,我和柳芽情同姐妹,总不能因为要报答庄公子便将柳芽送了他吧?柳芽如今也是嬷嬷的干女儿,凤举,你可别乱答应什么!”

那庄公子将来自然是要娶名门闺秀为妻的,加上庄夫人又跟自己的婆婆向来不和,对时家出来的柳芽未必看得顺眼,况且,柳芽是认真同她说过绝不做妾的,她怎能为了还人人情便牺牲了她?

“我知道!”时凤举笑道:“若柳芽自己愿意呢?你可没话说了吧?”

“不可能!”桑婉一下子警惕起来,说道:“柳芽她不会答应的!除非是你使了手段迫得她答应!”

这点手段,桑婉相信对时凤举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婉娘!”时凤举听她说的丝毫不客气,简直不知该自豪她看得起自己、很了解自己还是该生气她竟这么想自己,一时哭笑不得。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时凤举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这些天柳芽不时的往府外跑。”

他们运气不太好,还叫他撞见了一次……

桑婉顿时愣住,似乎,还真像他说的那样。

“婉娘,”时凤举笑道:“这事儿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寻个机会将那丫头叫过来一问不什么都知道了?你是她主子,她还敢瞒你不成!”

桑婉叹道:“我是得寻个机会问问她。这丫头也是,怎么不声不响的——”桑婉虽为柳芽担忧若真跟了庄维贤将来的日子难过,可人各有志,若她执意如此,她能做的也只有成全,往后,能护她一分便护一分,只能如此了!

“此事也不急,等年后再问吧!那丫头也不是个傻的,你也别太担心!”时凤举又安慰道。

这一点桑婉是放心的,柳芽不是趋炎附势、眼高手低之辈,加上后来又有了李嬷嬷这么个一板一眼凡事最讲求规矩的干娘,更不会做出糊涂事来!眼下小年都过了,马上就要过年,这事的确不急在一时。

时凤举下午便没再出去,只在屋中陪着桑婉,顺便等李嬷嬷那边的消息。傍晚时分,李嬷嬷终于前来回禀了。

看到她走进来时凤举脸色一冷:“如何?”

李嬷嬷点头叹道:“一切跟大少爷所料不差,人证已经有了!”

时凤举点点头起身:“带上人,去我娘那边!把这事解决了再用晚饭,省得叫人膈应!”

“是……”李嬷嬷见他神情间满是怒意不敢反对。

“婉娘,你就别去了!在这儿好好等我!”时凤举又向桑婉道。

桑婉点点头:“你慢慢说,别让娘太难做。”

“放心!”时凤举点点头。

此事其实根本不用再怎么说,李嬷嬷撬开嘴的是被顾芳姿收买的厨房粗使婆子,她倒是狡猾,一个牡丹苑的下人也未经手,竟是自己亲自出马了。那厨房的促使婆子本身也是个嘴碎爱说闲话的,这谣言由她那里散播出来更显得十分的自然,若非李嬷嬷这样的老人精,还真没可能那么快便查了出来。

而那梅花庵老师太以及被时凤举抓回来行事之人的供词更是板上钉钉,时凤举需要做的只是向王氏讲述过程,根本不必担心她不会相信。

王氏听完之后,确实是不信,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芳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她,她向来也是尊重婉娘的呀!婉娘出事之后,她不知多伤心!”

“娘!您以为我会开这种玩笑吗?”时凤举淡淡道:“梅花庵那老尼姑还在牢里,娘想当面问她也不是难事!还有渡口的船夫和传话的那街头混混,娘真的想要亲自问话吗?”

王氏摇摇头,苦涩一笑,“你的话,我自然不该怀疑!不管怎么说,你和芳儿从小一块长大,你,你就算不喜欢她,我相信你也不会如此冤枉她……”

“您知道就好!”时凤举长长舒了口气,“我不能再留她在府中,我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王氏心中一凛,望了儿子片刻,轻轻的点点头,却又不忍道:“芳儿她做出这种事的确不该,可她也是因为喜欢你啊!凤举,你给她留点面子,这事儿就别公开了,行吗?还有,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等年后——”

“娘!”时凤举冷冷道:“此事不公开可以,年后我却等不了了!明天一早,她必须得走!再看见她,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彻底的失去他的妻子,害的他痛不欲生、心如刀割,也害得他的妻子吃尽了苦头!再留下她,绝对不行。

王氏张了张嘴,最终叹道:“也罢!早走晚走都是一样,早走也有早走的好!姜嬷嬷,你去请表小姐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她!唉,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呀!”

糊涂?这不是糊涂,这是狠毒!时凤举扭过脸没有吱声。

顾芳姿浑然不知何事,如同往常一样步履轻快的进来,人还未到掀起门帘时便清脆脆的含笑叫了声“姨妈”闪身走进暖阁。

待看到时凤举也在座,顾芳姿更是心中暗喜,满以为定是姨妈和表哥在商量自己的事儿了,眼眸不觉也亮了两分。

王氏听到她那一句带着欢快的“姨妈”只觉心中刺痛,老大不忍,凝着她欲言又止,片刻点头叹道:“来了,坐下吧!”

“嗯,姨妈!”顾芳姿仍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矜持的微笑着。瞟了时凤举一眼,朝他敛身福了福,“大表哥!”

时凤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她的招呼也置若罔闻,根本没听见,更没向她瞧向一眼。

顾芳姿勾唇笑了笑,矜持的坐下。他又不是头一天这么对她,她知道他误会颇深,当然不会跟他计较。相信以后天长日久,相信经过自己耐心的努力,他总有一天会改变,然后,他们会回到从前的亲密的。

王氏望着眼前这个看着优雅、娇柔、亭亭玉立、笑容甜美的少女,心中一阵恍惚,若非儿子所言板上钉钉,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她的心肠竟然是这般歹毒!算计了人命,当着她的面却依然笑得那么若无其事的甜美。

王氏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突然感到自己真的是老了,越来越看不懂儿子,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外甥女!

“芳儿啊,你大表嫂有了身孕,又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回来,身子还弱着,这时候我们不能再刺激她了,你和你大表哥的事儿——”

“娘!”时凤举打断了她,“您别这么说,别什么都往婉娘身上推,省得回头婉娘又叫人迁怒,背地里不知下什么毒手!您觉得抹不开颜面我来说,顾芳姿,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会叫人送你出府,到城外一处庄子上暂住。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嫁人了说一声,府上会替你安排,如果不想,你大可以在那住上一辈子!时家的大门,以后都别再踏入一步!如果叫我知晓了,那庄子你也不用住了,直接回你们家去吧!”

顾芳姿猛然抬头,心里震得天翻地覆。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向时凤举,猛的又转头,瞪向王氏,见向来站在自己这边的姨妈并不做声,显然对大表哥的安排没有异议,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

第323章 终于离开

“姨妈!”顾芳姿颤声叫着,满是绝望。

“唉!”王氏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目光。

“姨妈您说句话呀!”顾芳姿猛的站了起来,颤声道:“姨妈,这究竟是怎么了!究竟芳儿做错了什么!”

时凤举见她如此厌恶不已,冷声道:“整天这么装着你累不累?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婉娘在白河镇落水,你别说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不知道吧?梅花庵那老尼姑已经什么都招了!还有你派去的人,也都招了!婉娘大难不死好容易回府,好容易怀了我的孩儿,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哼,府上这些谣言,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芳姿,你说,你三番数次的谋算我的妻子,还想留下来吗!”

“芳儿啊,你不该这么糊涂!”王氏叹气,“走吧,看在我那死去妹妹的份上,好在婉娘如今亦平安无事,你走吧!”

顾芳姿无法言语心中的震惊和伤痛失望,眼泪汪汪的说道:“大表哥就认定这事儿是我做的吗?我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冤枉我啊!”

时凤举眸光更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狡辩!梅花庵那老尼姑为什么就陷害你?你不会说是婉娘陷害你吧?”

顾芳姿一时语塞,这个府上,她最能赖的人就是桑婉,毕竟她和桑婉有利益之争,出于利益之争桑婉害她,这合情合理。可是,因为这事儿桑婉却差点儿搭上了自个的命,没有人会蠢到这种地步来害别人。

时凤举冷冷一笑,“你若叫冤枉,那也可以,我这就叫人把你送到衙门,让知州大人好好的审一审这案子,看看你到底冤是不冤!”

“不!不要!”顾芳姿浑身颤抖起来,望着时凤举满是惊恐。进了衙门她还有活路吗?开堂审问、传证人一番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真闹到那一步,她这辈子就彻彻底底的毁了!她相信以时凤举如今的铁石心肠,这种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是!是我做的!”顾芳姿咬咬牙,起身跌跌撞撞上前几步,双膝一软跪在王氏面前哀哀哭求道:“姨妈,您是知道的,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喜欢大表哥啊!桑婉她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了大表哥,我不甘心啊!”

时凤举简直不敢置信听到的荒唐话,因为喜欢他?因为喜欢他所以她就如此丧心病狂的伤害婉娘?那条船上数条人命,在她眼里就如此的不值一提?

“你!”王氏听她坦白承认,心中一阵揪痛,含泪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婉娘她本就同你大表哥有婚约,你一直都知道的呀!”

“可是姨妈你也看见了,她都甘愿做妾了,她却不依不饶,连这都不能容忍我!我怎么甘心!”

时凤举冷冷道:“你别什么都往婉娘身上扯,自婉娘进门以来,你对她大大小小的算计还小吗?若非婉娘聪慧,只怕连我都误会了她,如今她更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像你这样谋算人命都说得轻描淡写反倒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的人,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婉娘若能容忍你,那就是傻子了!别说她,我见了你,也嫌你恶心!”

顾芳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表哥说话可要拿出证据来,何苦这么冤枉我!是不是桑婉又在表哥面前说了什么?表哥就这么信她吗!”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忘记把脏水往婉娘身上泼!”时凤举摇摇头,“顾芳姿,你真是无可救药了!我不是说了吗,别把人都当傻子,婉娘从不是那等多嘴多舌之人,而我也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你真是没得救了!不说别的,”时凤举冷冷一笑,“顾芳姿,当时你爹去世才多久啊?我想想,才一个多月吧,我那天去牡丹苑你跟我说什么了?扑上来宽衣解带,说要跟我圆房,顾芳姿,这是为人子女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你口口声声说原谅你爹、说你到底是他的女儿要好好为他守灵,你就是这么做的?”

顾芳姿没想到他会当着王氏的面说出这事来,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羞愧无比。

王氏果然吃惊睁大了眼睛,“芳儿,这,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当今世人,无不将孝道看得比天重,朝廷甚至还有“举孝廉”一说,而这个“孝”还要排在“廉”之前。官员们遇上父母去世都要丁忧,民间百姓不为父母守孝,那是为世情律法所不容的,而孝期做出这等事来,更是恕无可恕!

自顾金去世之后,顾芳姿借着此事在王氏面前可博了不少的同情和怜爱,在王氏眼中,她父亲虽然不像个父亲,但她却是个孝顺宽容的好女儿,谁知,却不是!

王氏心里顿时滋味万千,有种幻灭的感觉。

“娘!”时凤举冷冷道:“你看到了吧?这个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的话根本就不可信!她对她父亲尚且如此,娘您以为她对您会有几分真心!这些年,您都叫她给骗了!”

“大表哥,”顾芳姿眼泪簌簌而下,“我只是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我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大表哥,咱们青梅竹马那么多年,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桑婉一来,什么都变了,你可有想过我的心情?她所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我的,我辛苦了这么多年,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心里有多难受你可知道!大表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让她这么逍遥快活,而我却在一旁一无所有,我真的不甘心!大表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在乎你、喜欢你啊!”

“你说错了,”时凤举紧紧盯着她道:“你在乎的不是我,不甘心的也不是我,不过是时家这份富贵家业和地位罢了!属于你的?顾芳姿,你早就知道的,这一切从来就不曾属于你,我的未婚妻是婉娘,你从来就知道。是,当初我也有错,那些事我也不想再提,我跟你说过,只要你愿意嫁人,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做正室嫡妻,这也算是对你的补偿,可你拒绝了,说什么都不肯!反倒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事来,顾芳姿,事情弄到如今这地步,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顾芳姿猛的瞪着他,心中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气怒忿酸,她恨声道:“你别说了!反正在你眼中,再也看不到我一分一毫的好,何必多言!呵呵,为我寻个好人家?再好的人家能比得上时家吗?再好的人,又如何比得上与你青梅竹马?你分明想寻个借口把我远远的推出门罢了!如今,你趁了愿了,又何必多言!”

时凤举没有再说话,眼底一片冷淡。

王氏怔了怔,也轻轻的叹了口气,心内成灰,望着顾芳姿的目光,也渐渐凉了下来。再好的人家能比得上时家吗?她口口声声说不甘心,果然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再好的人家也比不上时家”,给不了时家能给的一切!

凤举说得对,她能不把人命当回事,能对自己的爹不孝,对自己,又能有几分真心?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能庇佑她、为她撑腰做主罢了!

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果然每一次儿子要做什么,都是自己为她撑腰拦在头里……

想到此,王氏的心更冷了。

顾芳姿一时忿忿有些话脱口而出,此时看到王氏那与时凤举同样冷淡下去的神情,心中一惊,忙叫道:“姨妈……”

王氏摆摆手:“芳儿啊,咱们好歹是亲戚,听你大表哥的话吧!去庄子上住一阵子,你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什么事等过了年之后再说吧!”

顾芳姿浑身冰冷,面如死灰。什么事等过了年再说?她明明知道小年都已经过了,还有四五天就要过年了,却在这个时候还要坚持把自己赶出府去,可见心里是一丝旧情都不念了!

年后再说?顾芳姿心里酸酸涩涩,她不相信年后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分明就是个推脱之辞!

这个世上,果然什么亲情感情都靠不住,全都靠不住……

“是,姨妈。”顾芳姿紧紧的抠着手心,恨不得尖叫发泄,却知道如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哪怕再不堪、哪怕再难忍她也得忍下来。

“明天一早我会差人去叫你,出去吧!”时凤举冷冷说道。

“姨妈保重,大表哥,你也保重!”顾芳姿拭干泪水,朝他二人福了福,转身垂着头慢慢走了出去。

屋内,母子俩一时都不说话。

还是王氏先开了口,只见她勉强笑道:“回去陪婉娘去吧,她怀了身子的人,难免要娇弱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时凤举点头起身,说道:“娘不必为这等人伤心,是她辜负了您一片心意,你无需如此!”

“我知道!”王氏叹了口气,从最初的惊怒震惊回过神来,只觉心中一片悲凉伤心,“我只是觉得可惜,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唉!”

第324章 从前置办的产业

时凤举不语,心道这事儿说起来您的功劳也不小,若非您一味护着她,让她一次次的有恃无恐,早受了教训,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害的婉娘如此,我却如此轻巧就放过了她,已经很对不起婉娘了!但愿从今往后,时家的生活里再也不要有她的影子,否则,那最后一丝的情分,也要没了!

“娘,婉娘腹中怀着的,的确是我的孩子,我心知肚明,我希望娘您别因此对婉娘有什么成见。别人的看法我和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您是我娘,她肚子里的,是您的亲孙子。”时凤举又正色道。

王氏点点头,笑道:“你都这么说了,娘还能不信你?况且,婉娘也不像那等人!谁要再敢在府中说那种没根据的话,我听见必不轻饶!”

“娘您这么想就好!”时凤举一笑,施礼退下。

时凤举一去许久,眼看夜色暗沉,桑婉等得渐渐有些不安起来。终于盼到他回来,她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迎上前去。

时凤举见她心中一暖,不由快两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揽着她进去,“外头冷,怎么不在屋里候着?用过晚饭了吗?”

桑婉摇摇头,“我想等你回来!如何,可同她说清楚了?她答应了吗?”如今怀着孩子,她更不愿意再分心提防着这么一个包藏祸心、随时可能挑起事端的女人,自是巴不得她快走快好。

“答应不答应由不得她,”时凤举冷哼一声说道:“明日一早就会叫人把她送走,婉娘,往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时府,再也不会出现在咱们生活中了!”

“那就好!”桑婉放了心点点头。

“婉娘,”时凤举忽然又紧紧握住她的手,灼灼的眸光中除了温柔还有内疚:“她这么歹毒害得你吃了这么多苦,我却如此轻轻放过了她,你心里可会怨我?”

怨吗?自然是有的,一想到自己差点命丧河中、想到那些度日如年几乎绝望的日子,岂能不怨?

“我心里自然不能释怀,可我如今既然回来了,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了!只要她离开,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毕竟,她是娘的嫡亲外甥女,是你的表妹,我知道,这亲情多少总有几分的……”

“婉娘!”时凤举听得心中甚是难受,猛的一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哇哦再不会让你受委屈,再也不会了!”

桑婉伏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

次日一大早,便有婆子催着顾芳姿上车离府,顾芳姿却坚持要见时凤举一面再走。婆子们虽然得了吩咐务必送她离府,但这事儿其实并不曾公开,众人哪里知晓表小姐几乎相当于被赶出府,见她坚持也不敢再催。

顾芳姿微微一笑,也不去宁园找人,就在二门处候着,时凤举出门的时候,便叫了声“大表哥”将他拦住了。

怎么还没走?时凤举冷冷的盯了一眼那领事的婆子,盯得那婆子心内一阵发寒。

“大表哥你别怪她们,”顾芳姿笑吟吟道:“放心,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而已!”

时凤举深深盯了她一眼,走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