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人提起了伤心事,越发抑制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从前师妹在的时候,我们师兄弟三人多好,后来师妹与人私奔了,你还说会照顾我,却没有半年就跑的无影无踪,现在更是绝情,见面也当做不相识,师妹知晓我们如此心中定然会难过。

我真是命苦,还是师妹在的时候好,总是能嘘寒问暖,我生病了她还在一旁照顾…你们是双胞兄妹,为何性情如此不同。”

他本想与师妹做一对神仙眷侣,谁知道这样一追竟然将师妹追走了。

清陵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更加冷淡:“师兄找我到底有何事?若只是来说这些,我这就走了。”

张真人知晓这个师弟性子不好,这才一进门就如此哀求,希望师弟能动恻隐之心,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师弟仍旧不为所动,好像分开这些年,师弟变得更加不近人情了似的。

张真人道:“我是真的有事找师弟。”

清陵进屋拿起了包裹,看着师兄这个模样,想必也没有什么正经事:“下次师兄不必寻我了。”

张真人大惊,立即追上前:“这是救人性命的大事。”

清陵已经走到道观门口,只见有个青年向这边迎来,那青年神情沉着,目光清澈,眉宇中透着几分的果断和干练。

宋成暄先见礼:“清陵真人。”

清陵立即还礼。

宋成暄道:“张真人四处打听,才知道真人也在京城附近,无意打扰清陵真人云游,只是有件事要请真人帮忙。”

清陵知道师兄在东南帮人做事,能跟着师兄来此地的,至少是师兄十分信任的人。

清陵看向道观:“善人请与贫道去里面说话吧!”

宋成暄和清陵向前走去。

张真人望着这一幕不禁惊讶,公子不过说了一句话,师弟就留了下来。

师弟好像对旁人都还不错,唯独对他特别的冷漠、苛刻。

张真人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整理了道袍,让自己重新容光焕发,转身也要跟进道观中,却刚走上台阶,道观那扇木门就“嘭”地一声关上,让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张真人不敢再惹师弟生气,只好站在门口,幽怨地思念他那善解人意的小师妹。

当年如果与人私奔的是师弟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与师妹说不得早结良缘,孩子也生了一院子,天上捉弄人啊。

清陵仔细地听着宋成暄的话,他终于知道师兄为何寻他来。

清陵道:“每个方士炼丹的法子都不同,细微的差别,都会做出不同的药丸,自然药性也会千差万别。

不过既然找到了那些丹丸,就有了依据,多试几次可以弄清楚其中毒性,只是要多费些功夫。”

宋成暄眼睛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非一日两日之功,”清陵道,“我需要安排一下,再来找你们。”

清陵说完看向门外:“也不用让我师兄跟着,我虽然功夫不如他,但是我不像他那样处处惹事,有能力自保。”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听师兄在耳边聒噪不停,每次都要将前尘往事叙说一遍,他本来心境很好,遇见师兄总会不由自主地动怒,上次与师兄见过面之后,他一时忍不住踢了圈中的母猪一脚。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万分羞耻。

清陵走出去,张真人立即跟上前。

宋成暄看着他们师兄弟远去,不一会儿功夫张真人独自走了回来。

阳光下张真人捋着胡须,神态飘逸:“我那师弟给公子添麻烦了,师弟说明日会到安义侯府。”

宋成暄点了点头。

张真人说完转过身去,宋成暄只见张真人屁股上印着一个脚印,天青色道袍飞扬,那脚印也显得格外清晰。

天色渐渐黑了。

权倾朝野的国舅爷,突然之间下了大牢,整个张家都被朝廷抄检,满街都是衙门里的人,张家的铺子一间间被查出来,铺子的掌柜也全都送入大牢中接受盘问,本以为这样折腾半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太后绝不会袖手旁观,却没想到朝廷没有罢手的意思,这让所有与张家来往密切的臣子也惴惴难安。

张家根基已深,想要将这棵大树拔出,要花不少的精神,不过那都是皇帝和文武百官的事。

徐清欢吃了饭,睡了一觉,只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于是吩咐银桂拿来了绣架,仔细地开始配线。

头发刚刚洗过,徐清欢没有让银桂帮她梳起来,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

屋子里很暖和,窗子开了一条缝隙,微风吹进来,吹动了桌子上的小屏风。

银桂端灯过来低声劝说:“大小姐天亮的时候再绣吧,免得坏了眼睛。”

“没关系,”徐清欢笑道,“我又不像你们,整日里都要捏着针。”

徐清欢知道宋成暄在外为她的病奔忙,她就想为宋成暄做双靴子。

靴面上的云纹不那么难绣,她有信心能完成。

一炉香青烟袅袅,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针线传过布帛的声音。

绣了好一阵子,徐清欢觉得肩膀有些酸痛,站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将窗子完全推开,刚要远眺,就发现一个人慢慢走过来。

那是宋成暄。

宋成暄早就已经到了,方才走进院子看着屋子里柔和的光、灯下那绰约的身影,他一时不想打扰,干脆就停下来站在树下静静地瞧着。

外面一片黑暗,唯有那屋子里十分温暖。

终于等到她起身推开窗子,他才又挪动了脚步。

四目相对,她脸上是欣喜的神情,一时之间他身上所有的寒意都跟着消散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给他依靠

微风吹过,桌子上的灯火闪烁,明灭不定。

徐清欢隐约闻到风中有股潮湿的味道,仿佛是哪里下雨了。

宋成暄就站在那里,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他今天是怎么了,若是往常只怕转眼之间就到了她面前。

一片树叶从枝头掉下来,落在他肩膀上,仿佛是在提醒她,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转凉,她屋子里暖笼,开着窗子也不觉得冷,可站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徐清欢向宋成暄点了点头,示意他进门,可宋成暄依旧不动,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徐清欢不禁有些着急,这人是在闹什么脾气不成?他们之前没有不愉快的交谈,应该说自从他们开始合作查案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争执,她前世里小心翼翼防备的宋侯,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相反他屡次救了她和父兄的性命,在安义侯府和魏王府之间的事上,也给了足够的谅解,而且还…这样待她。

只是今天他有些不寻常,外面的事办的不顺利吗?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现在天已经黑了,她开口说话必然会惊动银桂,他们虽然已经有几次私下里见面,却只有凤雏知晓,银桂若是发现定然会吓一跳,到时候她要怎么说?

想到这里,徐清欢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大人,”徐清欢开始开口道,“你进门吧!”

徐清欢说话的声音比往日要低一些,听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娇嗔。

银桂正在思量要不要端茶进门,却突然听到徐清欢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身要进内室里查看。

她在大小姐身边侍奉多年,只要大小姐有吩咐,她下意识地会立即走过去,没有仔细去思量这话里的意思。

银桂从侧室里出来,转身透过窗子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人影,她不禁惊讶地张开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那不是宋大人吗?

为何宋大人到院子里却没有人通报一声,门房不会这样大意,难不成是宋大人自己进门的?

大小姐梳洗完已经准备歇着了,不要说外男,就算世子爷来了,也会被她挡在外面。

宋大人怎么会如此孟浪?大小姐知晓说不得会被吓到,这事可大可小,闹大了两家的婚事也会作罢。

银桂就要走出门,凤雏却将她拦住。

“你这是做什么?”银桂皱起眉头就要数落凤雏,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却听到屋子里传来大小姐的声音。

“银桂、凤雏你们去歇着吧!”

银桂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小姐方才说的…是她想的意思吗?

宋大人来这里是与大小姐商量好的?

“去吧!”徐清欢的声音再次传来。

银桂这才让凤雏的拉着向外面走去。

徐清欢没想到夜里偷偷相会的事会让银桂知晓,而且她还堂而皇之地吩咐她们退下。

不然她该怎么做?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看着他站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他会走过来,让他在外面时间久了,终究会有些不忍心。

关上窗子就让他走,下次见面要怎么办?他在外奔忙一整日,她不想就这样闹得不愉快。

还是进门的好,屋子里有热水,有点心…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开口。

银桂心中不知要怎么想。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要再去多想,不过最磨人的是,宋成暄整个人像僵立在那里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徐清欢不禁有些担忧,转身准备走出去看看。

她来不及穿斗篷,就快步走向门口,推开两扇门,脚还没踏出去,却有一个人影迎过来,是宋成暄。

她走得太急,几乎撞在了他身上,脸颊蹭过他的衣衫,有些湿润的凉意。

外面并没有下雨啊,或许是他回来的路上哪里正好落了雨,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徐清欢抬起头看到他那冷峻带着些寒意的眉稍,他正垂下头望着她,一双眼眸中微微泛着波澜。

她的心湖仿佛一下子被吹皱了,不禁关切地道:“你怎么了?身上的衣衫怎么都湿了,快进来换一换。

就算没找到药丸也没关系,廖先生说了,他会想法子为我调理,就算什么都不做,十几年内也不会有大碍。”

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找药方解毒。

就算找不到药方,算一算十几年后,她已经三十多岁,已经比前世活得更好、更久,这些时间好好珍惜也足够了,这样的一天,好过前世十年。

刚刚想到这里,徐清欢就觉得眼前一黑,宋成暄弯下腰来,将她眼前的光都这挡住,然后整个人都被拥入了他的怀抱。

他衣衫很凉,心跳快而有力,所以他的身上是暖和的。

她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

没有相隔几日,却像是第一次拥抱。

这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踏实。

她也想给他些回应,在这样漆黑又有些寒冷的夜里,他也并不时时都是暖和的,那凉意也会想方设法侵袭他,也许她没有太多力量,但是她也想要给他些依靠。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尽量将自己埋在他怀中。

她第一次这样的主动,让他不禁一僵,他的手臂再次收紧,然后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

然后俯下身来…

徐清欢只觉得心弦被猛然地拽动了一下,胸口觉得有些发酸又有些疼痛,和之前相比,他显得更加急切和热烈,渐渐地她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去,却感觉到他的手抚在她的脖颈上,拇指不停地在她耳后来回摩挲着,温存又眷恋,让她不想再将他推开。

磨难、痛楚和那燃烧起的烈火渐渐都离她远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能感觉到的只有眼前人。

迟来的雨滴终于落下,沙沙地击打在落叶上。

宋成暄抬起头凝视着怀中的徐清欢,她闭着眼睛,脸颊上有一丝的潮红,方才站在门外时,他很想走过来,可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一种感觉,仿佛他已经站在这里凝视她许久,就这样看着她,却不能靠近,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离他那么的远。

心中慌张又莫名的不安,眼见着她穿着单薄的衣裙就要走出来,他才回过神,立即迎了过去。

直到将她抱在怀中,心头那悲伤的感觉才逐渐被驱散。

第四百八十八章 讨厌的宋大人

两个人站在门口许久,徐清欢拉扯着宋成暄向屋子里走去。

“你这衣服都湿了,先换了衣服吧!”

不过这话说出来,徐清欢就后悔了,让他换衣服,哪里来的衣服。

侧室里的银桂脸色到现在也没有好转。

她看向旁边悠闲的凤雏,凤雏此时坐在锦杌上翘着脚,悠闲的吃瓜子。

亏她还有这样的心情。

“几次了?”银桂转头问过去。

凤雏一脸茫然的模样,仿佛没有听懂银桂在说什么。

银桂走过去就要抢凤雏手中的吃食:“装什么傻,上次屋子里又是老鼠又是猫,是不是宋大人来了?”

凤雏正色地摇头:“不是,真的是老鼠。”

信她才怪,凤雏这丫头撒谎都是面不改色,她这样老老实实的人才会三番两次上当。

银桂想着看向外面,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大小姐的性子如果不是着急不会当着她们的面,这样大方的让宋大人进门。

应该是怕宋大人在外面淋雨。

银桂这样想着,正好听到外面徐清欢说话,宋大人的衣服已经湿了。

银桂看向凤雏,凤雏一脸茫然,关键时刻这丫头就不中用了。

银桂叹了口气,转身就去寻雨伞。

“银桂姐姐做什么去?”凤雏立即开口道。

“还能做什么。”

银桂看向内室,她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时时刻刻都要为大小姐着想,既然大小姐已经让宋大人进了门,她就要想方设法地遮掩,不能让外面人知晓。

银桂道:“这要入冬了,府里请来绣娘做了不少衣服,早晨我见到那些新做的衣衫,正在小院子里浣洗,我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晾干、熨烫好的衣衫还没来得及送去侯爷房里。”

凤雏张大嘴:“银桂姐姐要去偷衣服。”

银桂瞪了凤雏一眼:“你也别光在这愣着,一会儿雨下大了,会有管事妈妈来看院子里的积水,你将窗子关好,不要让管事妈妈向屋子里张望。”

凤雏应了一声。

银桂还放心不下,转头威胁凤雏:“如果大小姐有个闪失,就得饿死你。”

凤雏看着银桂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以为银桂会训斥她一通,然后急得团团转,没想到比她想的还周全,而且不假思索地去偷衣服。

嗯,还是银桂姐姐厉害。

凤雏关好窗子,银桂出去找衣服。

宋成暄看向徐清欢:“你屋子里的丫头都很伶俐。”

徐清欢为何觉得这句话不是在夸赞,她乜了宋成暄一眼:“还不都是因为宋大人。”如果不是非得她张嘴喊他,哪里会被银桂发现。

银桂很快就带了身衣服回来。

徐清欢看过去,一套中衣,一件长袍,都是崭新的,定然是绣娘为父兄新做好的。

银桂退了出去,顺便将门紧紧地关好。

徐清欢走到宋成暄身边,宋成暄却没有伸手接衣服,她不禁抿了抿嘴,这人总不会无赖到这个地步,让她来给他换。

宋成暄半晌没有说话,徐清欢抬起头,果然对上了他的目光,被那双清澈又有些微谙的眼眸盯着,她顿时又有些心慌,立即想起了方才的事,忙垂下眼睛。

“你不换我就拿走了。”

徐清欢作势要转身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

他的掌心滚烫,她整个人仿佛都被灼了一下,恐怕他再做什么,立即将手中的衣服推到他怀里。

这次宋成暄倒是很听话,拿起了衣服转身走去屏风后。

等脚步声走远了,徐清欢才又抬起头,那屏风中镶嵌的是苏绣,鲜艳的牡丹在其中竞相开放,祖母才让人抬到她屋子里的,她才没来得及仔细去看,没想到今天却做了这样的用处。

屏风中的绣片轻薄,所以…虽然能遮挡住他,却还是影影绰绰地映出他的轮廓。

他腰背挺拔,站在那里正在脱衣服。

外面的长袍脱下来,然后是里面的中衣,中衣下面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徐清欢莫名其妙想起前世有人议论宋侯不娶妻之事,那些人的话也有一些飘入她的耳朵,她隐约记得一句说:这宋侯身形英伟,不该不好女色。

那时候听起来没什么,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想及这句话,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

眼睛不由自主又看过去,脱了衣服,倒显得更加健硕似的。

徐清欢立即闭上眼睛,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大。

不过宋成暄穿衣服当真是慢的很,半晌还没有从屏风后走出来,徐清欢忍不住道:“宋大人,可换好了?”

常年在男人堆里混的宋成暄,总不会连衣服都穿不上。

他该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现在让她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地站在一旁,活像他的小媳妇。

听到她的问话,屏风后的人抬起头,淡然地道:“这衣衫不太合适,你帮帮我。”

衣衫会有什么不合适,这话显然是骗她走进去,她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自然不会上当。

徐清欢道:“你出来吧!”

屏风后的人仿佛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

徐清欢抬起头看去,只见他外面的长袍未系,衣带垂在腰间,里面的中衣也没有穿好,昏暗的灯光下,隐隐露出一片浅铜色脖颈和胸膛。

他眼睛中仿佛微微泛着水光,看向她时眸子里有一丝困惑:“这衣衫我为何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