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再怎么安慰他们,“都第三胎了,一定没事。”搁不住他们七想八想,放心不下。何离不错是生过两胎,可到底年纪大了,体力远远不如年轻人。

凌晨时分,产房中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恭喜恭喜,生了位小少爷,母子平安。”产婆笑容满面出来报喜讯,父子三人相拥而泣,太好了,母子平安。

婴儿“哇哇”的哭着,也不知道有多少委屈。获准进产房后,父子三人先是奔到何离面前,殷勤问候一番。继而拥过去看婴儿,“小九,宝贝小九。”

婴儿红红的,皱皱的,长的很丑,哭声很响。谢四爷小心翼翼抱起襁褓,“宝宝,我是爹爹。”棠年微笑,“我是哥哥。”流年抹起眼泪,“小坏蛋,我是你姐姐。”为了你,吓的人魂儿都快没了。

何离疲惫又温柔的说了句,“没有棠儿生下来好看。”接下来倦极而睡。流年巴巴的守在她身边,不肯走。大太太笑着过来劝她,“小七,大夫看过她了,说身子好的很。乖,跟大伯母过来,到老太太那儿歇着去。”

流年恋恋不舍的走了,棠年也被劝走了。谢四爷坐在床边,守着何离跟才出生的婴儿,怎么看也看不够。“小九,乖儿子,爹爹不嫌弃你,爹爹疼你。”谢四爷看着红红皱皱的小儿子,心底酥酥软软。

第二天,谢四爷去见谢老太爷,“爹爹,您给小九想好名字没有?”小儿子宝贝,得起个好名字。谢老太爷有些尴尬的捋着胡子笑,“玉郎,他不是小九,是小十。”

谢四爷昨晚没睡好,静静看着老太爷,不说话。谢老太爷咳了一声,“玉郎,小九在南京。你二哥上个月来信说的,小九,他已经十岁了。”

这些年来,谢二爷不都是一个人在南京么?二太太离开南京的时候,给他身边留了一个老实巴脚的丫头。这个丫头,十年前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谢贤年。

因谢二爷早在成亲当月便承诺过二太太“无异生子”,所以谢二爷很难启齿跟二太太讲这件事,便拖了下来。好在谢家一直没有更小的孩子出世,早一年上族谱晚一年上族谱无关大局,所以谢二爷一直瞒着。

直到谢四爷房里又有人怀孕的消息传到南京,谢二爷才着了慌,这要是生下男孩儿,可如何是好!迫不得已,谢二爷只好写信如实说了,求谢老太爷设法,给谢贤年做主。

谢四爷默默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走了。谢老太爷抱歉看着他的背影,玉郎啊,爹爹也是才知道不久,正为难呢。你二哥也真嘴紧,十年如一日的瞒着真相不告诉人。

谢四爷回去,何离正好睡醒了,两人一起头凑头看儿子。何离温柔叫着,“小九,小乖乖。”谢四爷柔声反对,“叫小乖乖也好,小宝贝也好,不叫小九。”何离一向顺从,也不问为什么,便叫起“小乖乖,小宝贝。”再不叫小九。

谢四爷低头看着小小婴儿,十月初十出生,小十。乖儿子,你是谢家小十。谢四爷俯身亲吻婴儿的小脸蛋,小十,有了你,我和阿离十全十美了。

第163章

谢四爷想的是十全十美,何离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担心,“玉郎,老太太会不会把孩子抱走?”“太太会不会把孩子抱走?”无论是老太太这做祖母的,还是太太这做嫡母的,都有足够的身份随意抱走她的孩子。

谢四爷微笑,“不会,我不许。阿离,这是咱们的孩子,咱们一起把他养大,用不着别人代劳。”南宁侯府虽然有不讲理的地方,不过他们家信奉“小孩子要跟着父母”“夫妻不能分离”,倒都是对的。

何离得了这么称心的许诺,自然很是喜悦,“玉郎最好了。”他极少夸口,既说了,一定做的到。能和他一起养大孩子,自己还求什么?

流年一觉睡醒,立码跑了过来。看看爸爸也在,妈妈也在,新出生的小弟弟也在,眉毛弯弯。她最近魔怔了似的,唯恐一个不小心何离就不见了,自己成了孤儿。非要一趟一趟跑过来,亲眼看见妈妈,才能放下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谢四爷本是坐在何离身边的,流年娴熟的把他拉起来,“劳驾,请让让。”把谢四爷撵到一边,热切的跟何离说着话,“您有没有觉着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您弄来。”

何离温柔又纵容,“乖女儿,我不累。这两天只能吃些清淡饮食,等出了月子,我再给小七要好吃的。”流年快活的点头,“好啊,您如果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千万莫客气。”

谢四爷气闷的坐在一边。何离跟流年说了会儿话,觉着不对,“小七,你昨晚没回南宁侯府?这可不好,你既出了阁,要以夫家为重,不方便在娘家留宿。”

流年笑的得意,“旁人家不方便,我家方便!您不知道,我婆婆专门交代了,让哥哥和我早些回来照看着,早些回来陪着您。乃山昨天当值,要到今晚才能出宫,他会来接我的。”

何离很是感动,“小七,你婆婆是世上最好的婆婆,太高貴善良了。”流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婆婆举世无双。”谢四爷听在耳中,更是气闷。

流年凑过去看孩子,“他怎么也不哭也不闹的。”一直睡呀睡的,小瞌睡虫?何离温柔告诉她,“乖女儿,你才出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婴儿都爱睡,一天里头要睡上大半天。”

谢四爷心底柔软。小七才出世的时候多可爱,小脸蛋梨子一般大小,那么娇嫩,那么稚弱。小七,乖女儿,你小的时候真是疼死人了。

流年嘻嘻笑,“哥哥呢?把哥哥也叫过来,咱们团聚团聚。”其实谢家有一大家子人,祖父祖母还有大伯大伯母、五哥小柏儿等人都是很好的,可是感觉上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弟弟,才最亲密无间。

何离微笑,“你哥哥回郡主府了。”丫丫也快到时候了,你哥哥心里急的很。流年后知后觉的点头,“是呢,丫丫也快要生了。”

谢四爷正要训斥她,“怎不叫嫂嫂?”叫嫂嫂的小名,成何体统。却见流年兴致勃勃的转过头冲着他说道:“我猜这胎肯定是小侄子!不用猜了,这一拨全是儿子,没例外。爹爹,小侄子我来起名好不好?大名叫谢子和,小名和哥儿。”

何离偷笑,悄悄拉了流年一把,“孩子的名字,通常是祖父起的。”小遂平被先帝赐了名字,你爹爹懊恼了许久,觉着先帝越俎代疱。这回总算没人跟他抢了,你又来捣乱。乖女儿,小心他打你。

谢四爷慢悠悠说道:“小七若想过给人起名的瘾,不妨把眼光放到你家的侍女仆役身上。”就你这辈份,哪轮的着你给孩子起名了?你给丫头们、小厮们起名还成。

流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若放到我家,乃山定是一跃而起,扑到公公背上威胁。公公么,开怀大笑一场,便会依了乃山。”乃山,你家是亲爹呀。

谢四爷不肯上当,“乃山多大多高了,还扑到无忌背上?小七,你又来哄爹爹。”当年你花言巧语,说你张伯伯多么疼孩子纵容孩子,骗爹爹亲自乘羊车扮璧人,结果你给我画了什么出来?!

流年笑嘻嘻拍马屁,“爹爹真聪明!”不上当呀,那算了,谢子和的名字您再冥思苦想去。正说着话,张屷下了班来谢家接媳妇儿,已在萱晖堂等着了。流年被何离一催再催,抱住何离亲了亲,又俯身亲了亲婴儿,“你们两个乖乖的,我很快会再来。”

何离满目柔情的看着流年走了,“玉郎,小七喜欢弟弟,不嫉妒弟弟,真好。”谢四爷轻笑,“姐弟本该友爱。”这不省心的闺女,她疼爱弟弟本是应该应份的,如今却好像她施舍了天大的人情似的。

流年到了萱晖堂,得意洋洋的炫耀了一番“弟弟红红皱皱的,没有我小时候好看。”逗的老太爷、老太太笑了一回,才随着张屷告辞,回了南宁侯府。

小十洗三的时候,亲朋好友来了不少。四太太的姐妹们少不了给她出主意,“是个小子,抱到你身边养着,从小养熟了,往后也知道孝顺你。”别跟那个谢棠年似的,长大有出息了,他住到郡主府不回来,不在你跟前尽孝。

四太太倒也动心。嫡母养庶子,天经地义的,谁也说不出什么。四太太想来想去,老太太年纪大了,何离是妾侍,谢家唯一有资格养小十的不就是自己么?深思熟虑后,四太太命人请了谢四爷过来商量。

谢四爷轻描淡写说道:“小十性子不好,离开亲娘便扯着嗓子哭。”四太太怔了怔,这可怎么办呢?若任由小十哭,不慈爱。若不想要小十哭,自己只有退避三舍。四太太正愣着神,谢四爷已施施然起身离去。

四太太不死心,又跟老太太陪笑请示。老太太苦口婆心劝她,“玉郎媳妇,小十才这么一点点大,离不开亲娘。这一年两年的,先让他亲娘养着。”四太太无奈,只好暂时歇了这念头。

这念头虽是歇了,四太太却是心中不快。因此等到丫丫发动了,大太太带着沐氏崔氏郗氏等人都到郡主府陪丫丫生产时,四太太推身上不快,没去。

丫丫身体一向康健,这又是第二胎,生的很顺利。十月十五子时,生下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产婆麻利的把婴儿包裹好,抱到了外间。外间一堆人等着看孩子,棠年这亲爹待遇还好点,没人跟他抢,让他第一个看,看个够。

谢四爷第一眼看见才出生的小孙子,嘴角翘起,口中不知怎的冒出,“和哥儿,谢子和。”张雱在旁乐,“晚鸿,你和小不点儿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给孩子起的名字也是和哥儿。”和和气气的,多好。

谢四爷还待再说什么,张雱已冲着新出生的婴儿“和哥儿”“和哥儿”的叫起来。沈迈和岳培也跟着叫“和哥儿”,婴儿的名字,竟是暂定了。

大太太看着丫丫跟和哥儿母子二人被照管的十分周到,郡主府一切都井井有条,放心的回了谢家,细细禀告了老太太。老太太新得了一个小孙子,一个重孙子,那份喜悦就甭提了,乐的合不拢嘴。

大太太迟疑了一下,“娘,洗三时都是小十小十的叫,二弟妹三弟妹都上赶着问缘由。当时我支唔过去了,往后若她们再问起来,可说是不说呢。”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大太太想起二太太询问此事时那一脸的兴味,起了恻隐之心。谢二爷一向老实,二太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小九在南京,在谢二爷膝下。

老太太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好瞒的,自然实话实说。”大太太恭谨应道,“是,娘。”细想想,二太太能把谢二爷成年成月扔在南京不管不问的,也难保有这一出。二太太也是奇怪,南京一样有大儒,一样能读书,做什么要夫妻父子分离呢。

和哥儿洗三的时候,二太太三太太自然也去了,又频频问起“小九在哪儿”。大太太微笑着,不肯在郡主府告诉她们,“这个么,晚上我使人去送信儿。”当面说太难堪了,还是写信罢。

二太太饶有兴致的点头,“大嫂莫忘了。”三太太兴奋的两眼放光,“大嫂今晚一定送信来。若大嫂今晚忘了,明儿个我便起个绝早,跟您当面请教。”快告诉我吧,到底是谁。

大太太微笑应了,彼此别过。晚上跟谢大爷商量过,分别给二太太、三太太写了信,命妥当家人送去,“务必亲送至太太手中。”不得转交。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太太还睡着,二太太便哭着上了门。管事婆子哪里肯放她进去打扰老太太歇息,好言好语劝着她,请她在前厅坐着,不放她进萱晖堂。

好容易等到老太太起了,侍女们通报了,二太太左等右等,还是见不着正主,老太太懒待理会她。见不着老太太,二太太就跟大太太哭诉、歪缠,“我为了儿子们的学业,为了女儿的亲事,日日夜夜操碎了心!他任事不理,嫡出儿女们他通不管,私孩子倒生出来了!”

大太太劝她,“那丫头不是你留给他的?庶出罢了,不好说是私孩子。”再不满意,孩子都十岁了,你能怎么着?总不能塞回那丫头肚子里。

二太太不依不饶,“大嫂您不知道,我们二房本就家底儿薄,贫寒,两个儿子往后也分不着什么家产。若再多出个私孩子,日子更是没法过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家产。二太太在这头闹,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又不是聋子,都听下人回报了。谢老太爷气的浑身发抖,“小九的家产,我给!”古董变卖了,字画变卖了,我给他一份家业,不要你的!

谢老太太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拿什么给?你那些宝贝好生留着,一份家产而已,我给她。”谢老太爷讪讪的,“不能够,不能够。”老三出了亏空,表妹贴银钱。老二又要表妹贴银钱,这都什么事。

谢老太太虽是爽爽快快给了份家业,却是有两个条件的:一个,是二太太带着儿女们去南京,和谢二爷全家团聚。一个,是给小九的家业由谢大爷收着,待小九成家之时交付。

二太太来京城原是想住到灯市口大街,让儿子们、女婿在阁老府学着人情往来,多结交达官贵人,也谋个出身。这些年来二太太在京城也没能如愿,又虑着南京多了个“狐媚子”,多了个庶子,心里也恐慌着。提起去南京,二太太倒是乐意的。

谢老太太命她,“留出你和老二的养老银钱,下剩的,平分给其年、养年。其年、养年有多少,我贴小九多少。”二太太一听庶子的家业有了出处,忙不迭的答应了。没过两天,呈给老太太一份清单。

老太太照着其年、养年的例子,给了小九谢贤年一份家业。谢大爷当着众人的面接过来,面色淡然的说着,“等小九长大成人之时,这份家业我交给他。”

谢其年、谢养年都面有愧色。家早已分过了,二房多了位庶子,反倒要老太太贴出私房,不成个道理。他们私下里也试着劝过二太太,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不替你们争,往后你们喝西北风不成?!”

“你们装什么清高?看看你爹爹,也算是同进士出身,一辈子没挣下半分家业!你俩比你爹还不如呢,往后这日子怎么过?本来就精穷,该分做两份的再分做三份,你俩往后等着饿死?!”

谢其年、谢养年被二太太批头盖脸的一通怒骂,没了声气。她嘴脸虽然难看,为的不还是儿子们?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想到“父母心”,谢其年、谢养年埋怨起远在南京的谢二爷,您早就答应过“无异生子”的,为何食言。

谢老太太舍出一份身外之物,换了个耳根子清净。二太太带着儿孙们离开京城,奔赴南京。米芮留恋京城的繁华,不愿离开,故此他和华年留了下来。

谢老太爷惭愧的不行,“表妹,我的私房,往后平分给大郎、玉郎。”老二老三没份。从小也没苛待他们,做爹的尽心尽力为他们好,怎么一个一个就是不争气呢。这古董字画都是珍宝,不能让他们给糟蹋了。

谢老太太淡淡一笑,“你的私房,自然由着你的心意。我倒不是大方,只是不喜这些无聊的争吵,图个清净罢了。表哥,二房家分过了,三房只有之年一个,不用分家。趁着咱们还硬朗,不糊涂,大房和四房也把家分了吧。”

谢老太爷沉思半晌,缓缓点了头,“好,分了,分彻底。只有一点,家虽分了,却还是要住在一起的。”谢老太太微笑,“那是自然。只要咱俩还活着,大郎和玉郎必要住在一处。”

大房家好分,松年、鹤年是同母兄弟,向来亲热友爱。大太太持家有方,早把玉鸣坊祖居邻舍也买下了。将来松年、鹤年兄弟二人做邻居,守望相助。

四房有些麻烦。依着谢家的规矩,不拘嫡子、庶子,除嫡长子留出祭祀田产、房屋之外,剩余家业诸子均分。四房有两名嫡子、两名庶子,家业该分做四份。可这小十才出生,就能跟哥哥们一样分家产了?四太太不乐意。说难听话,他能不能长大,还是另一说呢。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不敢在嘴上说。四太太温和笑着,“松年鹤年都成大长人了,家好分。四房小十还小,倒有些难办,不如等小十大了,却再说。”

“这有什么难办的。”谢四爷温和反对,“家虽是分了,依旧住在一处,凡事都好办。把全园分给小十,让何姨娘带他过去住着,极便利。”全园,是谢四爷把棠年的南园扩大,又圈了几个零散院落和一片花园进去,地方大,风景美。单独有门通街,可以自成一家。

郗氏在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公公打的是这个主意,分了家,何姨娘带着小十住进全园。何姨娘从此成了分过家的姨娘,不必再出全园,不必再对太太陪小心。公公却还能天天见着小十,亲自教养小十,真是什么都不担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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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到这儿。

第164章

四太太也听明白了,失声说道:“那如何使得?何姨娘住到全园,如何服侍你我?”姨娘是服侍主人、主母的,不是抚养小少爷的。让何离清清净净的养育小十,太便宜她了。

四太太这话一说出来,惹怒了不少人。老太爷捋着白胡须说不出话,老太太没留客气,“你缺人服侍,我送十个八个丫头给你。若嫌丫头们不好,便让玉郎再娶几房年轻机灵的妾侍,定能把你服侍的妥妥贴贴。”何苦来?小十才多大一点点,跟他抢亲娘。

一向方正的谢大爷缓缓开了口,“棠儿和小七都已长大成人,为两个孩子着想,也该善待他们的生母。”妾侍再怎么没身份,得给孩子们颜面吧。谁服侍你不行,何必定要两个孩子的生母。

大太太好言好语劝着,“是啊弟妹,要为孩子们着想。棠儿考了状元,如今已是清贵翰林,再让他生母端茶倒水的服侍你,棠儿心里难受不难受?”不知四弟妹怎么想的,非要打这个别。若换了自己,装也要装出个大度样子来。庶子都已经做了官,你还要奴役他的亲娘,到底意欲何为。

延年和柏年本是为四太太抱不平,觉着她所说的不过是常理,并未愈矩。但大太太一口一个“棠儿”,延年和柏年也没法开口说什么——他们和棠年一向是好兄弟。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愿棠年暗自伤怀。

棠年没来。分家的事,棠年根本不想参与,他客客气气跟谢四爷说过,“定好了章程,您命人告诉我,我即刻过来。怎么分都成,我听您的。”他是庶子,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庶子,在谢家从不大声说话。

四太太被这么多人反对着,两个儿子也低头不语,未免觉着孤立无援。老太太发了话,通常四太太是不敢再说什么的,可这是分家,四房分家一辈子就这一回,四太太觉着,她这当家主母该说的话必须要说,不吐不快。

“咱们谢家是宽厚人家,也是有礼法的人家。”四太太有些委屈的说道:“依着礼法,我是小十的嫡母,他该养在我膝下才是。如今让个姨娘养着他,可算是什么呢。”这话多么的堂皇,谁能反驳?

延年犹豫了一下,很想出面支持四太太。依着礼法,确该如此。小十若养在太太膝下,既能得到悉心的照顾,又能得到良好的教养,总比养在一个姨娘膝下要强。

谢四爷笑的浅淡,“不敢劳驾。颐姐儿没被猫扑着,实在是命大。小十娇气,未见得有颐姐儿那般好运,哪敢劳动太太。”孩子让你养,还有性命么。

四太太委屈的哭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知道昭仁一家如此不堪?我,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昭仁表面上那么贤惠,谁知道她实际上是个坏人?我又没长火眼金晴。

谢四爷浅笑不语,谢延年凉透了心。他听郗氏说过,胡月那只白猫是训练过的,当真是闪电一般的快速。当时若不是南宁侯府陪嫁过来的侍女身怀武功,颐姐儿难逃这一扑,性命危险。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太太您说您什么都不知道?您连“交友不慎”都不肯承认,一点也不自责,谁敢担保往后没有类似事件,谁敢把孩子交给您?罢了,罢了,甭说爹爹不许,连我也不放心的。

四太太伤心的哭着,郗氏自然要上前劝解。因为四太太这一通哭,四房暂时没分成家。不过,老太爷、老太太、谢大爷、大太太、谢四爷全都定了主意,四太太一个人不同意,顶多是拖上几日而已,扭转不了局面。

四太太回房后一直抹眼泪,郗氏和延年、柏年个个焦头烂额。柏年偷偷问延年,“上回娘病着,我跟爹爹哭过好几回,六姐姐也去过爹爹的书房,出来时眼圈红红的。五哥,这回我再跟爹爹哭一场,您说会管用不?”

延年板起脸训斥,“不许胡闹!”分家这样的事,你哭哭就行了?真是胡闹。娘要的是抚养小十,还要替小十管着家产,祖父祖母和爹爹如何肯答应。小十如今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只放心由亲娘养着。

郗氏温柔细致劝着四太太,“小十娇气的很,您若养了他,甭说有个病痛,便是磕着碰着,祖父祖母都会心疼死。这么小的孩子,养大他要费多少心力,我们可舍不得您操这个心。”

柏年掂量了掂量,觉着自己才十几岁,能在爹爹面前哭,也能在娘亲面前撒娇。他冲着四太太蛮横下了命令,“我不许您养小十!他比我小十几岁,娇娇嫩嫩的,您若养了他,肯定就不疼我了!”

锦年也使了心腹婆子来请安,“六姑奶奶在夫家一切都好,请太太不必挂念。六姑奶奶说,只要娘家和睦,她在夫家就有脸面。”

谢四爷根本不理会她,儿女们没一个支持她,四太太别扭了几天,最后勉强点了头。章程定下来之后,知会了棠年,拣一个休沐日,四房和和气气分了家。分家当天,何离就带着小十住进了全园。

延年和郗氏都苦笑。谢四爷分明是早已有了打算,早已把全园打点的清清白白,只等着走了分家这个过场,便迫不及待带着小十离开。昭仁,胡月,你们太害人了。

何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玉郎,这么大,都是小十的?”全园不只有精致房舍,还有花园、池塘,小十将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都够住的。“

“往后是他的。”谢四爷微笑,“眼下么,是咱们的。阿离,咱们便在这里把小十养大,好不好?我教养小十,你管我们爷儿俩日常起居。”棠儿和小七没良心,咱们还有小十。

何离乐的头晕,“这么大,这么美,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真好。玉郎,其实我很会管家呢,我要把全园管的井井有条,风雨不透。”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名正言顺管家的这一天。

谢四爷跟何离饶有兴致的规划着将来,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正打算吃晚饭,流年神气的骑着匹小红马,到了门前,“烦劳通报一下,有客来访。”

何离是难得出门的人,听说流年来了,喜滋滋要到门前迎接,“看看小七骑马的样子,一定好看极了。”谢四爷瞅了眼,小十皱着个小脸睡的安安稳稳,吩咐乳母好生照看着,也信步走了出来。

张屷一身黑衣,骑着匹高大的黑马。流年一身红衣,骑着匹小红马。流年在马背上高昂着头,“两位请看,多么漂亮的小骑手!”炫耀够了,得意够了,才飞身下马。

流年挽着何离的胳膊,叽叽咕咕说着话,走在前边。谢四爷脚步慢了一慢,落在后面,张屷毕恭毕敬的陪在他身边。谢四爷好似不经意的问道:“乃山,小七多早晚学会骑马的?”

张屷老实,“早了,那时她还不到十岁。”谢四爷神色如常,“谁教她的?”张屷羞涩的微笑,“是我。”我媳妇儿要学骑马,当然是我教她了,还能有谁。

流年眉飞色舞跟何离说着,“弄个水池子,教小十游水。我跟您说,小孩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游水的,游水好处可多了。”何离温柔的点头,“那是,好处多。”

说着话,流年笑嘻嘻问,“能否赐饭?”她和张屷掐着饭点儿,专程蹭饭来的。何离一迭声答应着,“能,能。我们正打算吃晚饭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也没分两桌,四人同座。这是流年的意思,她永远是振振有辞,“在我家,我和乃山常陪爹娘一起吃饭。到了咱家,我和乃山自然也要陪爹娘吃饭的。”

吃过晚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流年舒服的叹了口气,“在自己家里吃饭,真舒服。爹,娘,我要常回来,你们不许嫌弃我。”

何离忙道:“不嫌弃不嫌弃,巴不得呢。”说完又歉意看着张屷,“只怕姑爷家里冷清了。”小七常回来,她公公婆婆能乐意么。

张屷很客气,“寒舍一向热闹,不会冷清。”有阿爷外公,有大哥大嫂,有骞哥儿和小遂平,哪会冷清了。南宁侯府一向是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

谢四爷闲闲坐着,慢悠悠喝着茶。阿离笑的这么温柔,小七快活的像只小鸟,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谢四爷心绪极佳,以至于看着张屷也比往日顺眼,待张屷格外和气。

小十哭醒了。他睡在小床上,盖着小小的被子,很可爱。流年把小床推过来,四人一起凑过去哄孩子,“宝宝乖,不哭不哭。”小十眉眼已经长开,跟谢四爷有几分相似,估计长大了也是美人。

流年和张乃山一直盘桓到人定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乃山,我好喜欢,这里有家的感觉。”“小七,我也喜欢,岳父待我和气,岳母也是。”

165

二太太去了南京,三太太回了太康,谢老太太耳根子清净不少。四太太委委屈屈的诉过两回苦,“四爷晚晚过去全园照管小十,旁的儿孙,通不放在心上。”谢老太太好言好语劝她,“延儿已经娶妻生子,凡事自己立的住。小柏儿的功课学业,玉郎也是天天查看的,哪有不放在心上?小十还小,只能是玉郎这做爹的照看了,这是没法子的事。”

大太太和四太太同为正室嫡妻,又和和气气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虽然四太太有很多时候做事不够周全,大太太心底还是向着她的时候多。不过这件事情,大太太也劝她“大度,慈爱”。小十性子不好,一晚上见不着亲爹就哇哇大哭,不吃不睡的,你能跟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讲理去?就比如当年小七只吃亲娘的奶,离开亲娘宁愿饿死,到最后不也依着小七,让个姨姨养她了。这不是娇惯孩子,是没法子,总不能任由她饿死不是。

四太太确实是很委屈。她的那些姐妹们,虽说大多已没有丈夫的宠爱,可至少初一、十五还要歇在正妻房里啊。玉郎倒好,为了小十晚晚住全园,简直成了照管孩子的。

四太太虽有诸多不满,最终却是默认了。单单婆婆和大嫂说倒也罢了,要命的是她娘家大嫂也百般劝她。婆家、娘家都是一般无二的口吻,四太太无话可说。

四太太的姐妹们少不了讽刺、提点她,“这般行事,不成个体统!”四太太温柔的笑,“他下了衙定会到我这儿坐坐,陪我说上半天话。去全园是没法子,小十动不动哭的震天响。你们家里是没有小十这样的孩子,若有,也只得如此。”

薛氏、郭太太等人都怜悯的看着她。四太太面目很柔和,“他呀,天天看小柏儿的功课,督促很紧。小柏儿常常跟我诉苦,说功课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爹爹都不答应呢。”玉郎多疼小柏儿。

薛氏、郭太太等人见四太太自己这么陶醉,都一笑作罢。阿凝家里这何姨娘实在是个厉害的,这个年纪了竟还能生下小十,凭着个小十轻轻松松把玉人谢寻骗走了。阿凝,可怜啊。

其实四太太心里不是不哀怨的,不过谢四爷每天过来陪她坐一会儿,静静喝杯茶。茶香清雅,茶水氤氲着热气,谢四爷一袭青衣,面色如玉,神色淡然。“他要忙公事,要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尽孝,还要照看坏脾气的小十,却也没忘了我。”四太太这般想着,哀怨少了,柔情顿生。

十月初十,小十过周岁生日。何离亲手给他煮了碗长寿面,谢四爷命仆从抬了一箩筐铜钱出去,散给路过的穷人。小十很随意的盘腿坐着,不说话,也不爱笑。

棠年和流年都来给小十过生日。棠年不常来,小十跟他不大熟,只礼貌的点头问好。流年是常来常往的,小十很给面子的冲她咧嘴乐了乐。

“谢棣年,谢十郎,谢小十。”流年喜滋滋的叫着弟弟,捉了他的小手玩耍。小十生的好相貌,不只脸蛋好看,小手、小脚也像工艺品似的,十分精致。小十小的时候,流年连手带脚一起玩,等到略大一点,就只玩手,不玩脚了。

小十的大名,叫做谢棣年。谢四爷刚写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取“棠棣”之义,哥哥叫棠年,弟弟叫棣年。经谢四爷详加解释,才知道不是。小十的“棣”字,是“威仪棣棣”的棣(dai),不是“棠棣”的棣(di)。“棣,文雅安闲的样子。”谢四爷看着跟自己形似又神似的小儿子,微笑说道。

小十由着流年玩了一会儿,约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很自觉的把手抽了回去。流年在他小脸上亲了亲,“乖,姐姐喂你吃长寿面。”很耐心细致的喂谢棣年吃面,面很香,谢棣年专心致致的吃了一小碗——这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棠年记挂颐姐儿、和哥儿,午饭后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流年笑嘻嘻,“哥哥快回吧,家里还有一对宝贝等着你。我么,晚上不走了,留下来陪爹娘。”和哥儿还不足一周岁,这两天有点流清鼻涕,不敢带他出门。

棠年把一对古银小手镯、小脚镯戴在弟弟手上脚上,依依不舍的走了。流年趾高气扬,“爹,娘,闺女比儿子好吧?”看看哥哥,走的多早。看看我,不只蹭饭,还要留宿。

何离轻轻摇着小十,哄他入睡,口中温柔说道:“闺女好,儿子也好,都好。”若单有棠儿倒罢了,棠儿懂事,怎么说都行。小十还小呢,可不能说儿子不如闺女。

谢四爷淡淡瞅了宝贝小女儿一眼。小七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什么闺女比儿子好,分明是你哥哥有了儿女,心中牵挂。你么,眼下还是小孩子心性,懵懂无知。待到你也有了儿女,看看会是什么样。

这晚张屷在宫中当值,流年留在全园没走。自从何离带着小十搬进全园,流年三五不时的携带家眷过来蹭饭。若张屷在宫中值宿,便会提前把流年送过来,让妻子在娘家住着。等他出宫的时候,再顺路接走。

何离又是心喜又是担心,“小七,你公公婆婆能乐意不?”谁家能允许儿子、儿媳这样。流年嘻嘻笑,“乐意。婆婆说,娶我娶早了,过意不去。我还小呢,这两三年都许我时时回来。”谢四爷在旁神色淡然的听着,小七,你婆婆虽霸道,还算有良知。

流年若在全园留宿,是不肯一个人睡的,定要把谢四爷撵到书房,她霸着何离。“乃山不在家,婆婆担心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才把我送回来的呀。”流年这么理直气壮,谢四爷只有退避三舍。

跟着何离睡觉,晚上自然要带着小十。何离、流年睡在大床上,小十睡在小床上。晚上小十要醒两三回,或是喂奶,或是尿尿。流年揉着眼睛跟在何离身后,呵欠连天,“小十总这样,您晚上睡不好怎么成,太辛苦了。”何离温柔笑笑,“很快会过去,至多三年。等他长大了,想辛苦也没的辛苦。”孩子大了,一个个飞走了,做爹娘的寂寞如雪。眼下有能让自己辛苦的人,不是拖累,是福份。

折腾完小十,流年跟何离继续回床上睡觉。“又困,又睡不着。”流年嘟囔道。这大晚上的不能折腾,一折腾就不睡了。迷迷糊糊间,流年觉着一只手臂轻柔的拍着自己,心里一暖,拱到何离怀里,舒舒服服睡着了。

等到张屷出了宫,来全园接走流年,何离动情的跟谢四爷说着,“小七虽嫁了人,总觉着她还是个孩子。只盼这样的好日子长长久久过下去,她公婆夫婿莫要厌烦。”女儿这么受宠爱当然是好事,可南宁侯府娶回家的是媳妇,也不能娇惯小七一辈子呀。

谢四爷浅笑,“至多三年两年的,不会太长久。小七这是还没生下儿女,所以稚气了些。等她做了母亲,定会大大不同。”

何离马上坐不住了,“小七若是生下儿女,该是什么模样?定是跟小七一般可爱,想想心都酥了。”流年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亲手养育的第一个孩子,感情深厚。

第166章

 谢四爷倚在炕上,微笑看向坐在他身边玩耍的小十,“若生了闺女,自然该像娘。”南宁侯府孙子已经够多了,还是添个孙女为好。小七和乃山若生下女儿,一定是个娇嫩可爱的小闺女,招人疼惜。

何离喜滋滋的笑着,“若生了儿子,定是像姑爷。”闺女像娘,儿子像爹。小七若是生下小乃山,南宁侯府肯定更宝贝她了,姑爷也高兴。

谢四爷浅笑,“这个么,阿离有所不知。若生了儿子,外甥肖舅,该像棠儿和小十。”张屷那小子俊美虽是俊美,可及不上我棠儿风姿秀异,精致绝伦。

何离立在屋中,笑吟吟看着炕上的爷儿俩,“照玉郎这般说,和哥儿该长的像乃山了。”外甥肖舅么,谢子和该像他舅舅张屷,或是沈忱、岳池。

谢四爷不乐意了,“阿离净会跟我作对。”和哥儿才不要像他舅舅,像他爹小玉人多好。何离抿嘴笑,“我哪敢?”她口中虽是这么说,眼中却有顽皮笑意。

谢四爷冲她轻轻笑,“阿离过来,我跟你讲讲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可要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跟你讲清楚。他分明是不怀好意,何离如何肯自投罗网。欲待不去,却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魅惑十足,难以抗拒。

何离慢慢走到临窗大炕边,心中怦怦乱跳,脸上有一抹慌乱的红晕。谢四爷嘴角的笑意渐浓,声音温柔似水,“若生了儿子,便像乃山好了。”儿子像爹,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四目相对,柔情万千。

小十抓着个青玉制成的双连环,很执着的要把它们分开,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好脾气的小十不耐烦了,“啊啊”的叫着,撅起小屁股,把双连环举到爹娘面前。

何离蓦然惊醒,忙接过双连环,演示给小十看,“这样,就解开了。这样,就合上了。”小十看的很高兴,拍着小手笑了几声,拿着双连环往何离手里塞,殷勤示意她再玩一回。何离拿着小十的手,细心教着他,“是不是解开了?是不是合上了?”小十大乐。

谢四爷身后倚着个石青靠背,手中拿着本书,眼神却移不开眼前这对母子。小十乐了一会儿,伸出小手来牵他,谢四爷面目含笑,任由才一周岁的小儿子牵了过来。三人凑在一起玩起双连环,其乐无穷。

过了几天流年和张屷来蹭晚饭,四个大人同桌吃着饭,边上坐着小十,小手拿了把银勺子,很努力的想要自给自足。流年一边津津有味的喝着粥,一边看着小十乐。弟弟啊,就你掉桌上的这些饭粒,估计能养好几只小鸡小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