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默亦想起昨夜,心中甚是不满,张口就道:“母亲,这多麻烦,而且路途不太安全,我不放心。”

说得这般直白,言语间对妻子的维护之心不言而喻。

“天子脚下,如何就不安全了?”说着话锋一转,“是因为昨夜的事才担忧?我也听老王说了,不过是个意外,这事啊,自有府尹去调查。要我说,昨儿个锦儿出门也太急了,便是连护卫都没有带。”

这话听着听着,怎么越来越怪呢?

“母亲病重,女儿侍疾,怎的就成了有损名声的事了?”如锦着实忍不住插嘴,她这是摆明了不让自己回府嘛。

听出她话中的不满,唐夫人只当不知道,正儿八经地说道:“你还是个新嫁娘,照理说,三个月内凡事丧、疾等场地都去不得。上一回你出府,遇着了出殡的队伍,竟是都不晓得绕到而行,还凑热闹。”语气很轻,但话中分量却很重。

如锦心头一愣,惊愕道:“母亲,您派人跟踪我?”衣袖突然被扯了扯,抬头,只见着唐子默在眨眼。可如锦正在气头上,哪里止得住,继续问道:“儿媳不过就是上个街,您竟是连这都不放心?”透着丝丝冷意。

唐子默也是奇怪,什么时候锦儿撞上了出殡的队伍,又是谁家的队伍?正想着,却听到余氏的话传来,“不过是见你只带了两个丫头出府,想着路上不安全,才差人跟着的。”面色一沉,又道:“难道我身为婆婆,为你安全着想,派人保护你,反成了错?”

心知不能顶撞余氏,但如锦原先心头就一团糟,眼下明明是跟踪的行为又被说成保护,成了自己不知好歹、不分黑白。她是长辈,难道说什么就是对的了吗?

心头憋着一股气,却不想忍气吞声,如锦抬头,直视着余氏反问道:“那昨夜,母亲为何没有派护卫跟着?”

唐夫人竟是一语塞。

她回的是薛府,让人跟着若是被发现,岂不是多生是非?

见对方不回答,如锦勾唇一笑,冷道:“原道我回娘家,母亲是不担心路上会出什么事的。”这话说的语调都变了,就是屋子里站着的下人都听出了如锦的深意。

唐夫人神色骤然变冷,早前和张氏谈话的不顺也一股脑的爆发出来,白了眼如锦就斥道:“你这是什么语气?质问我吗?!”

许是这样的场景,和前世站在陆氏面前的模样太过想象了。如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郑重地就回道:“儿媳的意思,母亲很清楚。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若是母亲当真关心我,自可以光明正大地让人跟着,犯不着鬼鬼祟祟的!”

唐夫人被气得脸色一红,拍了拍旁边的桌子就怒道:“好好好,你们薛府的女儿我说不得。罢了罢了,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再不说你什么,随你什么时候回来!”说完就将脑袋往旁边一侧。

辛妈妈忙上前轻抚余氏的后背,说着宽慰的话,诸如“二奶奶也不过是忧母心切,无心冲撞您,夫人莫往心里去”等话。

如锦满脸倔强,没有一丝退让。

这样的如锦,唐子默还是头一回见。从前见她都是不愠不火,似是什么都惹不动她发怒。便是很明显不悦的瞬间,她也总能隐忍着不发作。可今儿个见着了,却是如此的场面:妻子和自己的母亲。

那他这个为人夫为人子的该如何?

“锦儿~”唤了一声,使着往前的眼色。

后者却一动不动,反不看自己。

不过只是想让妻子回薛府小住几日,怎么闹成了这样?不得已,唐子默只得走到余氏身前,亲自端了茶劝道:“母亲,您喝杯茶消消气,锦儿不是有意气您的。”

余氏抬头,双眼瞪了不远处的如锦,转看向面前的儿子,心中不禁后悔起来。自己当初怎么就会松了口,取这样的媳妇,根本就是回来同自己作对的。想来她那样的人,得罪人也不是少数,怪不得大媳妇会想着对付她!

这一刻,唐夫人竟觉得是如锦打破了唐府的宁静,害的自己同儿子之间都常有拌嘴。

当初,真不该心软…

见母亲没有接茶,唐子默将茶盏又凑前了几步,缓缓道:“锦儿出府也是有物要置办,不小心撞上了送殡的队伍也是意外。再且岳母生病,谁都不想的。锦儿担心了一个晚上,有些口不择言,您别怪她!”

“我知道她是担心她娘家大姐,上一回我没有允她一起去平易王府,她就私下跑出去,趁着那个日子观看。我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怎样。今日亲家夫人病了,我亦是为人母亲,也明白母女感情,又没阻止她回去。但你瞧瞧,你媳妇这是什么态度,眼下还是刚进门,等到来日,眼中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了?!”手指指向如锦那边,怒意充斥着眼瞳。

是陈府的送殡队伍…唐子默脑中只有这几个字。

如锦也不防余氏会说得这般清楚,怔怔地望过去,心里闪过各种怨恨。有些事她也不是傻子,唐夫人不待见自己,见着唐子默维护自己的时候亦会感到不悦。

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正常感情吗?

第245章 不好了

不是头一回同唐子默一起坐马车,但这却是最难熬的一次。就是上次回门日唐子默醉酒,也没今天的气氛凝重。上一回还能说他是说着醉话做着他自己都糊涂的事,可今日,二人却真真都是清醒地背对相视。

如锦心中微微叹了叹气,方才在曲意院的时候不欢而散。唐夫人心中不悦,丈夫两面为难,自己却不想服软。纵使她是婆婆,但也不能那般没有道理,明明是派人监视自己,还偏说成保护。

自己又不是无知孩童,难道会不明白其中的端倪?唐夫人这不单单是对自己不放心,而是防着自己呢~如锦心中也委屈,既是不愿待见自己,之前又何必惺惺作态,娶了自己过门?

斜视了眼旁边的唐子默,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二人不禁都挪开了视线,均未置一词。

是如何出了曲意苑的,如锦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知当时心情特别烦闷。余氏是故意刁难的吧?她自唐子默的口中,明明知道自己被秦霞算计了的,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将这唐家的家权给了自己,这就是补偿?

或许很多人会比较在意这些,但是如锦如何不知,唐夫人今日可将权力给了自己,明日亦可收回。唐家做主的人,依然是她!

车抽的转动声还在耳边响着,其实唐子默若是没陪着自己一块儿回去,如锦许是会比较轻松。现下二人貌合神离,等到了薛府,母亲如何会瞧不出?她不想让家人担心。顷刻,又望了眼丈夫,终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过只是单纯地想回府照顾母亲,却不想将事情闹成这样。

“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再不说你什么,随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是之前余氏的话,她怒不可遏的语调,不止怔住了自己,连带着唐子默都被吓到了。想来,她是鲜少有那般厉色的时候吧?

自己是当真不能在武国公府住下了么…

如锦心头一团杂乱,无奈地靠在车壁上,早春的天气并不如之前那般寒冷。紧闭的车厢里,让人感到越发的不耐。也不知是马车行的太慢,还是觉得时间难熬,总是情绪烦躁。

“母亲的话,你莫放在心上。”

旁边的人挪来挪去,想来心里不好受吧?唐子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来处理事情游刃有余,但是女人间,关乎到母亲和妻子,这种涉及家庭和睦的事,还是比较棘手的。

既不想因为袒护妻子而违背了母亲,也不能因为只顾着母亲而得罪了妻子。处在中间,唐子默简直是坐蓐针毡。妻子方才的表现,依稀带着女儿家的任性。若是私下里,这种形态,他也是乐见的,可偏偏就是在母亲身前。

若是自己要她回府同母亲去认错,她会同意吗?

眼神不稳的望着如锦,唐子默期待妻子的回话。只见后者面色微微一滞,抬头看着自己就道:“不放在心上,哪有那么容易?”倒也不是挑衅的意味,只是颇带了几分无奈。

如锦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不过是心里失望。自嫁进唐府的第一日来,她就是想着好好做一个妻子、一个儿媳,将唐府作为自己今后的家。但是一家人,隐瞒猜忌不断,就是监视这种事,婆婆都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能义正言辞的说出那番言论。

她、可有顾过自己的感受?

而眼下,丈夫又让自己当做没事人一般,真的可能吗?她不是圣人,不是说秦霞害了自己,自己就能忘记,从而妯娌和睦;亦不可能婆婆如此堤防自己,她还能平常心对待。她也有她的性格,有她的脾气,很多时候委曲求全,并不代表她懦弱可欺。

经过上次恬月香和昨夜的事,如锦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有旦夕祸福,未来是如何谁都说不准,她不能再浪费光阴。饶是很多事受着旁人的拘束,但自己也不能再隐忍退让,该查的事情,就必须水落石出!

见惯了如锦的温顺,今日的她,让唐子默有些陌生。嘴中苦涩,又不懂得该如何开解,只能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了武国公府,一早出来迎的竟是薛亦然。见二人下了马车,薛亦然上前,热情地唤道:“妹妹、妹夫。”

“哥哥。”

三人打过招呼,如锦就并排走在薛亦然旁边,开口就问:“哥哥,母亲的身子怎么样?”

“昨夜服了药,睡了一觉,神色倒是比早前好了不少。”薛亦然说着,余光就瞄向侧边的唐子默。

怎么看着他二人,似是有些不太对劲啊?

“我昨儿个过府,竟是没见到哥哥。”如锦似是随意一说,但目光却很专注。

薛亦然表情有些讪讪,尴尬道:“我不知你要回来,若是知道你回了府,自然就不留在大伯府上了。”

“哥哥念旧,想着大伯伯母自是孝心,只是母亲身前,也要多陪伴着。”说完见对方神色有些不佳,如锦就转了话锋,似是解释地就道:“我不过是担心母亲,若说了哥哥不爱听的,可别介意。”

兄妹二人的感情不过年前才有所改善,但到底并不牢固。如锦是不想将这份脆弱得关系打破,故而和他相处起来,带了几分客气。

薛亦然也闪过一抹愧疚,笑了笑道:“妹妹放心,哥哥不是糊涂人。”

如锦抿嘴未语。

薛亦然转而就看向一旁的唐子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道:“昨儿个妹夫你来府上,说是来接妹妹,可是让母亲担心了一晚上。妹妹是早早就离开的,怎么你竟是没有遇着?”

说完不等唐子默回答,似是想着了一个事,继续道:“对了,我昨天从大伯府上回来,本是要走林巷那条道的,从西大街过来也近得多。可不巧遇着了府衙,那边竟是闹出了命案。妹妹昨夜回府,是走了哪条道,没出什么事吧?”目光亦很是关怀地望向如锦。

后者直在心中叫苦,那哪是没遇着?抬起眸子,如锦苦笑一声,“就是走了那近道。”

薛亦然“啊”了一声,上下仔细瞅着如锦,面上倒也都是紧张,“可是没撞着吧?”回想起昨夜见到的那场面,烧焦的肢解残骸,好不残忍。还有那匹拉车的大马,听说是被火火烧死的。

想想那养场面,薛亦然就感到一寒。他一个男儿见着了夜晚都难以入眠,何况是自己这娇滴滴的妹子?

如锦不欲多谈这个话题,只淡淡道:“没出什么事,我过去的时候,倒也没遇着火。就是路给挡着了,老王下车看了看见不能走,就转身走了另一条道。”说完看了看唐子默,补充道:“是同夫君错了路,后来回到唐府,没有差人来报个信,是我的疏忽。”

看如锦神色如常,并未有丝毫不适,薛亦然也放了心。继续领着二人走过了外院,绕进垂花门,边走在廊道边道:“没见着就好。唉,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天地脚下,就在利吉大道,都敢做那样的事!”

唐子默听了却答道:“二哥可有听说,那马车是出自哪里?”

“想来无非也就是哪家达官显贵府上的,东西都烧没了,就是府衙,也判断不出什么来。”薛亦然所以一说,并没有怎么上心。

唐子默神色微定,昨夜要不是急着将妻子带回府,故而没有细细观察那周围,才惹得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但可就是匆匆几眼,便知那马车的不凡,倒是有些像是…

“我也好奇到底是谁府上的,毕竟事就出再利吉大道和西大街之间。两条道上住着的人都是身份非凡,可今早也不见有哪个府上报出噩耗。想来只是损了几个随从,主子估计是无碍的。”薛亦然边说边侧着头。

“那样的狠手,想来对方是欲致人死地的。”

如锦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见前后而二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有那么一瞬的不自在。“呵呵”勉强笑了笑,如锦故作不悦地望着薛亦然,直说道:“哥哥还是别说这些了,那些血腥的事,干咱们什么?”

如锦想着廖氏的吩咐,二哥他会娶陈云婷?

当初薛亦然对路珠儿的感情,如锦并不是没有看在眼里。便是二哥之后没有再提过,但心中自然也不会那么快将路珠儿忘记。他那般执拗的性子,如锦也不是不了解,会答应娶陈云婷,想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事情怕是没表面上的这般简单吧?

“也是也是,咱们不说这些。妹妹难得回府,莫让这些事扫了兴致。你能回府在母亲身前侍奉着,她定是高兴。”

唐子磨走在如锦后侧,只见妻子脸上闪过一抹失意。

七转八绕,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几人才好不容易到了廖氏的院子门口。只是三人脚步还未跨进去,就见着董妈妈自里跑出来,神色焦急,直撞上了薛亦然。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薛亦然有些不悦。

董妈妈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抬头见着人就喊道:“二爷,夫人不好了!”

第246章 毒

如锦大惊失色,薛亦然亦是一脸慌色,抓了董妈妈的手就问道:“怎么就不好了,方才母亲不还好端端的吗?”

才二月的天,董妈妈却急得额上直冒冷汗,嘴中哆嗦着回道:“奴婢也不知道,那症状似是中了毒,冬芝已经让人去请老爷回来了。”

如锦听了心再不能平静,中毒?

再不顾董妈妈的紧张和薛亦然的惊呆,拔腿就朝院子里走去,适逢遇着端了水盆的婢子出来。如锦只见水里的一方白色绫帕上还晕着点点血红,将周边的净水染红,显得分外明目。细细一望,顿时又发现那鲜血泛着股浓黑,比常人的颜色深了不少。

心中咯噔一声,也不顾行礼的婢子,急急地就冲了进去。几下走至廖氏的床前,只见被子下,妇人静静地躺着,面容比昨日更加苍白。紧闭的双眼丝毫不因为屋内的声响而睁开,鬓角的发丝失了往日的光泽,显得干燥而黯淡。

如锦喉咙一紧,一股酸意自心底泛出,蹲在床边双手搁在床沿,却不敢伸过去触碰。望着廖氏那泛着青黑的眼圈,仍是不敢置信。昨儿个的时候她还同自己交谈,暗示着自己要同夫家处好关系。今日,那双满含担忧的眼睛却闭得紧紧,总是诉着关怀言语的嘴唇干涸,让人见着一颗心似是无形之中被什么抓住,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泪水不由自主地留在,身后传来脚步,听得薛亦然满含怒意的声音责难道:“方才我见母亲的时候还没事,怎么一个转身就这样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屋内的婢子、婆子忙止了手下的动作,纷纷跪下,低头沉默。

“母亲~”哽咽的声音自如锦口中传出,带着无限凄凉。

唐子默站在薛亦然身旁,也是措手不及,早前只知岳母生了病,却不知道就这般严重。此时,竟是眉目不睁,怎么躺在那竟似是毫无生息。那匍匐在床头肩膀微颤的妻子,此时定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昨日,她不告知自己,岳母是病的如此严重呢?

往前几步,站在如锦的身后,想开口却又不知此时此景能说什么。若是自己早知岳母病的这般严重,方才在曲意院的时候自然也能帮着她说上几句。都这种场面了,想来母亲也不会拦着。

“姑奶奶,您回来啦~~”

冬芝自外面走进,就见到跪着的一屋子人,两个高挺地身影站着,床前是熟悉的背影。往前几步,本就泛酸的眼眶子立马也红了,冬芝匆匆行了礼,就走到如锦身旁,宽慰道:“方才夫人还念叨着姑奶奶,说是竟然这般早就过来。”

如锦侧头,噙着泪水的双目视线模糊,对冬芝的话置若罔闻,只道:“冬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冬芝脸色异常,转身看了看唐子默,似是有所顾虑。

“到底是怎么了,支支吾吾的做什么?!”薛亦然的话中已喊着薄怒,见冬芝又犹豫,冷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平日里母亲跟前,不都是你在侍候着?董妈妈说是中毒,想来你是最清楚不过原委了。”

薛亦然这话倒是带了几分严重的意味,冬芝本就心忧气躁,以为是自己被怀疑了,昂头却也倔强地就回道:“二爷,奴婢在夫人身前当差这么久,是什么样的人,对夫人的忠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便是不信,等董妈妈回来,也自可问她。”那微红的眼眶,却也泛出了晶莹。

薛亦然不防这婢子顶嘴,冷脸就冲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主子问你话,还问不成了?”心里自然也少不了担心床上的廖氏,却见这小丫头脸色这般倔强不公,反倒有些自己故意冤枉她的意味。

冬芝眸色不见闪烁,只将目光放到躺着的廖氏身上。

如锦转头睨了眼薛亦然,转而道:“哥哥他不是误会你的意思,也都是担忧母亲。董妈妈说的不清不楚,母亲这样子,真是急煞了我们。我自知你对母亲一片忠心,可快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冬芝拿了帕子抹了抹眼眶,涨红着脸道:“方才奴婢侍候夫人喝药,才喝了两口就这样了。奴婢、奴婢也是吓坏了,夫人吐了好几口血,之后就晕了。”说着视线落在那床头案几上的药碗上。

如锦随之望去,只觉得味道刺鼻,伸手端过药碗就想细细观察。只是还没待接近眼前,耳旁就传来一声“小心”,修长如笋的手指接过自己手里的药碗。如锦仰起头,正是唐子默一脸沉重。

“你懂医?”

见着唐子默拿起勺子舀了几勺,后又凑近鼻间细细端量思索,如锦心中不禁纳闷。其实方才她也欲这般动作,不过只是下意识的,对于医术,她是不懂的。

唐子默沉默着端量了许久,看着妻子回道:“不过是略懂一二,谈不上精湛。”

如锦复又想起,他一早说那恬月香有问题时的神色。一个名门世家的公子,竟然会懂得医术?自己好似真的很不了解身边的人,哪怕夜夜同床,哪怕他是她名副其实的夫君…

“妹夫,这药是不是被投了毒?”薛亦然急色上前。

唐子默点头,复将药碗重新安下,对着四下一脸等待答案的面孔,点头道:“确实是有毒。”说着转身,望着廖氏又道:“瞧岳母现在的神色,还是烈性的。”

“啊,那可怎么办?”如锦复又望向廖氏,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母亲能够醒来。

她给了自己太多,太多美好、太多宠溺,如锦不得不承认,她贪婪母亲给的宠爱、给的纵容。她不想失去这些,也不要失去!昨夜,她就不该回唐府,她就该留在这里…满心懊恼与悔恨,伴着无措、伴着焦急,却只能以泪水的方式发泄出来。

还是鲜少见到妻子这般手足无措的情形的,唐子默心疼的同时,也很担心。没想到岳母不是病,而是被人投毒,那之前呢?妻子昨夜回来只说是风寒,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还有这下毒之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般胆大妄为,竟然是直接投毒。对象是武国公府夫人,若想取之性命,也不会有此失误。眼下的毒看着虽严峻,但到底不会立刻要了人命。

“怎么会,这药是我亲自去厨房取了的。”冬芝还在低低的呢喃,似是怎么都想不通。

“那是谁熬的?”如锦抬头质问。

“是、是厨房的之娘,每次都是她。”似是为了强调什么,冬芝看着如锦又道:“奶奶可还记得,之娘是自边城来的,她不会有问题的!”

能从边城跟来的,自然都是廖氏往常无比信任的人。

“对方投毒,是欲害岳母,自然不会是府上的下人。”唐子默说着,目光扫向众人,一句话无疑也是将众人方生出的念想给否定了。他并不认为一个奴仆能有那种胆子,做出谋害主子的事。且便是有心,也不会这般傻地光明正大投毒。如果是受人唆使,想来这可能性也不大。

董妈妈从外面赶来,身后匆匆跟了一名大夫,那医者四五十岁,撩了撩白胡子,见着众人就欲行礼。薛亦然暴躁地直接将他拎到床前,催促道:“快看看我母亲现在怎么样?!”

如锦见薛亦然平日冷淡,但关键的时候这份关切之心袒露无疑,心里总算有几分欣慰。饶是他同大伯府一家关系再好,心里也是有自家人的。他虽素有荒唐,但终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回头找他细细详谈,将母亲的意思也说与他,想来哥哥定然能明白。

董妈妈不知不觉间走到如锦身旁,哀神道:“夫人这可是怎么了,自开了春,身子就越发不好。”

如锦听在耳中,心里也甚不是滋味。

唐子默轻扶着如锦退至一旁,将位置让至那名大夫,有他诊断。转而见妻子面色崩溃,揽住她的胳膊就道:“放心,岳母不会有事的。”口中说着这般言语,心底却也是未知。

如锦靠上去,似是将自己的全部重心都侧了过去,嘴中含糊不清地念道:“真的不会有事吗?你看母亲的模样,我好担心。这是毒不是病啊,若是解不了,那可怎么样。”

眼泪浸湿了唐子默胸前的衣襟,他只将手掌搁在妻子的后背,一边轻抚一边缓缓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对方下了药,却没有立即要岳母的性命,想来是有所图谋。锦儿,你放心,岳母不会出事的,放心、放心…”声音无比轻柔,似是哄小孩子一样。

怀里的人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瘦小,这种被她信赖、被她依靠的感觉,又让唐子默留恋。她真的没有表面上看得那般坚强,她也需要人保护。便是从前她不说、不要求,但是心底里,也是有将自己的臂弯当做归宿吧?

如锦的泣声渐渐变轻,情绪方敛下,却听得旁边大夫为难的声音传来:“夫人的毒,老夫诊断不出来。”

第247章 摊牌

如锦的身子猛然一颤,唐子默只将她搂得更紧,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温暖她、安抚她,将她心里的不安都抚平。望着前方的眼神缩紧,唐子默在脑中思量着何种毒是这般症状。

郎中诊断不出是什么毒,这可把薛亦然给惹燥了,直接提了那老者的袖子,张口就责问道:“什么,你诊断不出来?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这般无用?!”

那大夫的袖口被薛亦然揪着,忍不住就伸手去扣对方的手,无奈薛亦然就是不肯松手。求救般的目光投向屋内另外的人,却没有人看自己一眼,当下喘着气就哀求道:“薛少爷,您先放了老夫~”

薛亦然双目睁大,又瞟了眼床上,最后对一旁的董妈妈怒道:“你这是去哪找来的庸医,再去找!”

薛亦然素来还算文静,就是叛逆,也不曾这般恼怒过。眼下他的面色带着不同寻常的激动,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董妈妈轻回道:“少爷,这是早前就招进府的卢大夫,夫人之前都是他照顾的。卢大夫医术了得,您可不能这般说。”

董妈妈素来是廖氏跟前的人,眼下虽担心自家夫人,但对少爷的这种说话态度也微有颇词。不管怎么说,卢大夫不是府内下人,怎么能直接庸医庸医地称呼呢?

薛亦然将卢大夫松开,对董妈妈厉色道:“母亲病了,你这胆子就大了?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叫你去还不快去!”暴躁地又甩了甩袖。

如锦见兄长这般目光,直瞪着董妈妈,心下也是一怂,他这是怎么了?

“妈妈,你听哥哥的,吩咐人再去找几个大夫来。母亲危在旦夕,总不能就一直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如锦的语气还算温和,董妈妈听了终没有说话,忙退出了屋子。

如锦就蹲在床前,望着那紧闭的廖氏,泪水似是绝了堤,怎么都止不住。

薛亦然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将众人原本就慌乱的心带的越发紧张。唐子默走到他身旁,才方一拍他的肩膀,就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心头一惊。方才还没发觉他的异常,眼下只觉得他好似很不对劲。

薛亦然眸中狠厉一闪而过,待看清了是唐子默,才缓声道:“你去看看妹妹,别母亲没出事,她先倒下了。”

这语气,才是个正常人的神色。

唐子默只认真地又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心念着妻子,这才转过了身。陪在妻子身边,唐子默拉了拉她的胳膊,安慰道:“锦儿,别这样…”心知母亲情深,下面的话再说不出口。

如锦连脑袋都没转一下,只呐呐道:“都不知道什么毒,怎么解?”

“别怕、你别怕。”似是除了这话,唐子默再没有其他语言。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请的大夫才来到,三四个人轮番看过,都是摇头。又过了一会,薛仁康一身官服回来,直奔廖氏床前,也不顾儿女、女婿,细细端量了下妻子的神色,复对外面道:“请张太医进来。”虽是着急,但神色却依旧镇定。

如锦被唐子默拉着站在一旁,又是焦急地等待着诊断答案。脑中一片空白,依偎着丈夫,耳旁听到陌生的声音,是张太医在回禀:“夫人所中的毒前所未见,但并不足以致命。只是早前夫人体虚,所以才呕血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