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十三讶异于竹凤浅坦然的表情,“那也是式神吗?”

“那只是萤虫而已!”

“只是?”

“是自然界的一种普通虫子罢了,在天气温暖的时候,常常会出现在夜晚的草丛中。”竹凤浅微微惊讶地看着十三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复地玩弄着手里的折扇。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似乎并不完全,却又不能说一无所知。

只是一种普通的虫子而已吗?十三迷惑地问:“如果只是普通的虫子,怎么会懂得带路呢?”就像彩蝶给她带路一样,分明是式神才会做的吧!

“带路?”竹凤浅来了兴趣,停止玩弄手中的扇子,定定地看着十三。

“是…昨天晚上,在我的梦里,萤虫给我带路了。”十三肯定地说,“虽然是梦,但是感觉却很真实。”她开始陷入对梦境的回忆里。

“去了哪里?”

“嗯?”

“萤虫带你去了哪里?”竹凤浅又轻声问了一遍。他的声音极其柔美,听起来有一种诱惑人心的感觉。

“结草堂。”

“结草堂?”

“将军府里有一间结草堂,白天的时候我路过那里,但是没有进去看。没想到晚上做梦却梦到了!”她自己也很惊讶,其实她对那结草堂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有想过要进去一探究竟,却在梦里梦到了。

“里面有什么?听起来好像是为了感恩而设的。”竹凤浅若有所思。

“牌位。”十三肯定地回答,“就在我要看到牌位上的字的时候,我就醒了!”她有些懊恼,如果薄烟姐姐没有来叫她,或许她就能看到牌位上的字了。

也就不必像现在这般苦恼了。

“牌位…”竹凤浅一怔。

狐狸般的眸子里的光芒暗了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十三不安地看着竹凤浅,等待他的回答。

竹凤浅沉吟片刻,忽然拍了拍手。

门外出现一名女子。

“去拿朱砂和纸来。”竹凤浅吩咐道。

女子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又回来,手里端着一个小案,案上是朱砂和纸张,还有一片竹叶。

竹凤浅拿起竹叶,点了朱砂,在纸上画了几笔,然后叠成三角的形状,递给十三:“这是符,你带在身上。”

“符?”十三迷惑。带在身上,便可以知道牌位上的字了吗?

竹凤浅笑而不答,靠近十三轻声说:“十三,你是信我的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十三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竹凤浅忽然收敛了笑容,回身端坐好。不过眨眼的工夫,源墨便出现在门口,手里多了一个紫色的锦盒,“先生,东西拿来了。”

竹凤浅点头,“这是送给云浮夫人的,你带回去吧。”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墨儿,待你母亲好些,她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

源墨怔了怔。

这倒是竹先生第一次关心他和云浮夫人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应下了。

竹凤浅起身,“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先回去吧。”说罢,也不送客,径直转进了后屋,不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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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回来的早,马车进城的时候,天色尚是亮的。

源墨似是忽然来了兴致,将牛车先遣了回去,带着十三在大街上信步而行。

今天的天气不错,早上出门的时候落了雪,现在却停了。素白的积雪被扫开,堆在街道两侧,看上去像是白色的坟头。

“这雪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再这样下去,恐怕…”

十三好像听见有人这样叹息。

她知道,这长达六年不间断的雪季,是雪国祥兽雪凤凰的身躯所化,有人说,是雪王对世间的诅咒,也有人说,是雪王对青国将军青羽的怨恨。

青国将军青羽,是雪国人。

传言中,他爱上了青国的公主,因此背叛了雪国和他与雪国女王的婚约,最后甚至领兵攻进清源城。他手中的宝剑,曾经是护卫着雪国的子民的宝剑,却刺进一个个雪兵的胸口。

十三摇摇头,赶走这传说给她带来的莫名的心痛和沉重。

街上此时有许多小摊小贩。

王城总是个繁华的地方。

源墨负手走在街上。

他看到迎面的一道道目光,无一不是恭敬唯诺的,他们都怕他,他知道。因为他是公主的儿子,是明王的表弟,还是信临侯的义子。

但是他也知道,他走过的地方,他的背后,那些目光都迅速转化成嘲笑、不屑和鄙夷。因为他是传言中的“野种”,因为他徒有尊贵的血统却对术一窍不通,还因为——

他的义父信临侯,实际上是他母亲的入幕之宾,他所得到的照拂,是他的母亲云浮夫人用身体对那些男人媚笑承欢换来的。

他一步一步走过。

这一切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脸上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然而他心里却始终不能。他的脸上越沉静,只说明他心里的阴柔之火烧得越发炽烈。

十三跟随在公子身后,因此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的目光从恭敬到鄙夷的转换。

进府的这些天,她已经对公子和夫人之间的嫌隙有了些许的了解,虽然仍是无法理解公子对夫人的态度,心里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的公子,有最明亮的眸子,如梨花一般微薄透明的目光,却要承受这些人世俗的目光,承受自己的无用和被世人嘲笑的身世,他一定很难过吧。

可是他看起来却这样的平静,这更让她心疼。

“咦,公子,这支发簪真好看!”她拿起旁边小摊上一支发簪,试图打破空气里令人难堪的气氛。

源墨闻言回头,双眉微皱。

十三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糟糕——公子该不会怪她多管闲事吧?

“不过,仔细一看,倒也不怎么好看了!”她急忙展开讨好的笑容。

似乎被她这样小心翼翼的笑容逗乐了,源墨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喜欢便买下好了,啰唆!”

十三丧气地说:“公子,奴婢没有钱。”

她是被云浮夫人买进府里的,没有月钱可领,平日也不管府里的吃穿用度,要做的不过是服侍公子,跟随在公子身边,自然不会有钱在身上。

这时候那小贩谄媚地笑着凑上来,“这位姑娘好眼力,这支簪子可是…”

源墨有些不耐地打断他,“多少钱说来便是,别在本公子面前卖弄口舌。你这地方会有什么样的货色,本公子还看不出来吗?”

“哈哈哈——公子墨看尽天下奇珍异宝,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想拿这样的货色来糊弄公子墨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十三眼角的余光看到公子的脸色猛然一白。

她转过身来。

原来是方才来的路上,遇见的那名调戏卖艺姑娘的男子——信临侯之子,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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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规矩地行礼,“奴婢见过公子。”虽然不知道他和公子之间的关系,行礼总是没错的。

培风斜眼睨着十三,“源墨,几日不见,你身边倒多出个跟班的来——仔细看看,长得倒是挺标致。”他凑上来,两眼微眯,像闻到腥味的猫。

十三心底没来由地厌恶,脸上却只能装作笑靥如花,“奴婢谢公子夸奖。”

这时候,源墨一把将她扯到身后。

“公子风调戏了卖艺的姑娘不够,连我的侍女都不放过吗?若是让大王知道堂堂司礼大臣竟是这样的人,怕是会不太高兴吧。”

十三微微怔了怔。

虽然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然而多年之后想起来,小小的她藏在公子身后,只觉得那并不算得上宽厚强壮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片天,护她周全。

培风闻言也不恼,“哦——我倒忘记了,原来我是堂堂的司礼大臣!”

源墨知道他下面要说出什么来,双眸猛然一缩。

“对了,公子墨担任的又是什么差事呢?”

“公子,你真的是忘记了——公子墨是无官一身轻呢!”身后有随从不怀好意地接道。

培风装作正色道:“是吗?这堂堂公主和大将军之子,大王的表弟,居然在朝中谋不到一官半职?可着实让人不解!”他转而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源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本公子忘记了,公子墨手无缚鸡之力,对御神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入朝为官呢!”

周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

“野种” 、“将军的诅咒”,这样的词从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不断传到十三的耳朵里。她心里一紧,急忙扯了扯源墨的袖子,“公子,咱们回府吧!”

都是她的错,无缘无故地要看什么簪子,又让公子被人取笑了去!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把手中的簪子扔回小摊上,好似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公子…”她去拉源墨的袖子。

然而源墨却固执地站在那里,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盯着培风大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周围起了风,微微地撩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培风似乎笑得够了,走过去拿起摊子上的簪子,“这样的货色,便是送给本公子都不要。真是什么样的身份,配什么样的东西!”

周围的笑声越发地嚣张起来。

简直太过分了。

十三忽然愤怒起来。

这个公子培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三出言侮辱公子!不过是懂得一些所谓的御神术罢了,就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就真的高人一等吗?

她刚要上前去质问——

源墨上前一步,挡在培风面前。

“这簪子,是本公子要买的东西,公子风若是不介意——”他伸手做了一个索要的姿势。

众人都愣在原地。

在他们的印象中,公子培风侮辱公子墨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公子墨的反抗,却是第一次。

所有人都认为,公子墨知道自己在出云城的周全,需要依靠信临侯来维护,因此绝对不敢反抗信临侯的公子,然而这一次,他们却猜错了。

源墨站在培风面前。

一袭月牙白的长袍,宽大的袖袍在风中微微摆动。乌黑的发披在月牙白的长袍上,仿若倾泻而下的墨色瀑布。他的手平摊开在培风面前,那手掌白皙,却僵硬如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培风也想不到源墨会抵抗,恼怒道:“呵,你要买的东西,还要问本公子要不要让你买!”

他一挥手,有随从赶紧上前,从腰中掏出一吊钱扔在小贩面前:“这簪子,咱们公子风买下了!”

那簪子原本只是极其普通的货色,一吊钱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买主是信临侯之子,小贩自然是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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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墨忍不住发怒,“这簪子是本公子先看中的,你为何卖给他人!”

培风得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簪子,“唉,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根本不值一吊钱。不过,本公子就是喜欢夺人所好,这乐趣可远远不止一吊钱。”

他挑衅地看着源墨。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所有的嘲笑声都转为惊呼。

源墨结结实实的一拳,狠狠地打在培风的鼻梁上。

这一拳极重极狠,打得培风倒退了好几步。

“公子!”十三惊呼,急忙上前去拉住源墨。

她知道公子培风的确可恶,她知道公子的心里,此刻一定非常地愤怒,但是她同样知道的是,公子培风不是将军府能惹得起的人物。

且不说家世背景和身后的势力,只说单打独斗,公子又如何是司礼大臣的对手!

“可恶!”培风站稳脚步,恼羞成怒地冲上前来,对着源墨也是一拳,然后不等源墨站稳,右手食指竖起,在身侧搅动起如漩涡一般的水流。

是明国的御水之术。

源墨的脸色一白,咬紧了牙。

他知道,若动用到御神术,他绝对不是培风的对手——或许,他也根本不是这里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他苦笑,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身后蹿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十三抿着唇挡在了源墨的面前。

她要保护公子。

在这一刻,她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培风眯起眼睛,冷笑道:“哈,源墨,你居然要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娃来保护,实在是让本公子佩服呢!”

“我不需要她来保护。”源墨仿佛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他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十三,上前一步站在培风面前。

他盯着培风,双眸冷似脚下的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