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回头又想,要是当年那根白玉龙王参留了下来,说不定女儿就能保住一命了。但若没有那根白玉龙王参,自己又怎么可能怀得上扬熙,还把老三一房…

齐氏忽地打住自己这个念头,不再想下去了。转动手中的腕珠,念了几声佛。眼下,她就求菩萨保佑,让钱湘君此事不成吧。好些事,她得赶紧安排下去了。

钱灵犀被林氏一番狂轰滥炸弄得头晕脑胀,不是说好了,不催她嫁人么?怎么这一下子又来了?还逼着她二选一,这又不是买东西,能这么随随便便的么?

钱灵犀不愿在这问题上纠缠,可看林氏说得这么带劲,她一时性起,把钱彩凤的事情抛出来了。这一下就象是定海神针,瞬间风平浪静了。

林氏抹着眼泪,“我就知道,凤儿一定会恨死我的。可是怎么办呢?这都是命啊!”

“凭什么这就是姐姐的命?”钱灵犀最烦听这话了,顿时火冒上来了,“爹也是的,既然看到那个唐竟熠这么不是东西,为什么不马上主持和离?就是被休弃了,也好过在那里活受罪吧?你们都不知道,二姐过得什么日子?”

想想钱彩凤那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给生生逼成这样,钱灵犀忍不住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就为了你们一句话,可坑苦她了。那姓唐的一回家就纳妾你们知道吗?拿着二姐的嫁妆胡花海花你们就不心疼吗?那钱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了,不也是全家人辛辛苦苦攒下的?明知道那姓唐的就是个王八蛋,你们还要捧着银子给他花,还把二姐送给他作贱,你们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还是脑子烧糊涂了?就是要还债,你们自去还啊,拿二姐填什么坑啊?”

“灵犀!”钱湘君听着这话说得实在太重了,上前把妹妹劝开,“叔叔婶婶也不是故意的,要说责任,我爹娘也该负责。”

“不!全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凤儿一生。”钱文佑不知林氏要跟两个女孩儿开什么家庭会议,便走过来瞧瞧,却没成想刚好听到钱灵犀的话了。懊悔不已的进来,难过的自责,“要是我见那小子的时候没有手软就好了,可是现在…现在后悔也晚了。”

钱灵犀把眼泪一抹,红着眼睛嚷,“既然后悔,就想法子补救啊。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二姐掉在火坑里不闻不问?你们还当不当她是咱家的女儿?”

“自然是当的。可是,可是…”林氏哭得抽抽答答,抬头接话,“眼下她已经是唐家的人了,咱们再怎么也不好管他家要人吧?”

“怎么不行?那姓唐的不是喜欢京城,想当官吗?写信让他来京城,咱们家出钱给他读书求官!”

啊?此言一出,林氏和钱文佑皆傻了眼,只有钱湘君会意的接话,“那怎么行?叔叔婶婶那点小钱,怎么够给他折腾的?”

钱灵犀冷笑一声,按着商量好的再接下去,“唐家都穷得要用媳妇嫁妆了,让他们继续留在当地,迟早把二姐的嫁妆败光。还不如在此之前,让他们上京,给那姓唐的谋个官职,只怕二姐的那些嫁妆还能保得住。再说,咱们一家人离得近了,总能帮忙盯着点,二姐有了底气,也能少受些窝囊气。”

钱湘君似作沉吟,“灵犀这主意,倒也有几分道理。叔叔婶婶,你们瞧,房亮也是举人,他都能谋个一官半职,怎么就不能给唐家妹夫谋一个?眼下且先不说去求国公爷,便是堂伯身上也是有官职傍身的,就算一时没那么快谋到象样的,但弄个师爷幕僚去历练历练,不也挺好么?”

这话说得钱文佑和林氏面面相觑,心思都有些活动了。

钱湘君再接再厉,“你们想啊,唐家妹夫既在京城花了心肠,回到家乡岂肯老老实实的读书?必然是个不肯安分的,若是如此,真还不如索性把他拘到身边来,有咱们娘家的人管着,他对凤儿妹妹也不敢那么放肆。反而是把他们放在家里,天高皇帝远的,不知凤儿妹妹怎么受欺负呢!”

林氏不觉拭了泪,“可是,他万一要是不肯来怎么办?”

“不可能。”钱湘君笑着摇摇头,“读书人哪有不想做官的?十年寒窗为的可不仅是金榜题名的那一刻,而是后头的加官进爵,富贵荣华。否则,谁愿意白吃这份辛苦?要不他当日也不会来信王府找我了。你们放心,只要去信,我敢担保,他必是一召即到,只是到时是把他们放在京城还是荣阳却得好生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不行就跟我去九原。”钱灵犀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此时嚷嚷出来,“横竖那里正是好赚钱的时候,就是当不了官,给他家找个营生,就凭二姐那心眼子,还怕赚不到钱?就是干回咱家的老本行,酿酒也行啊。到时二姐成了他家的摇钱树,又有咱们一家子帮衬,谁还敢怠慢?”

“灵犀这话说得有理,不过咱们去信时却不能这么写,还得是说当官之事。”钱湘君笑着把钱灵犀一推,“要不这信就由你来写吧,你这丫头鬼主意多,现在又占着堂伯义女的身份,你写的信,他们必信。就是最后事情不成,也是我们小孩儿家的事情,不会让叔叔婶婶折了面子。”

“要我给他写信?我才不干!我要去信,非得骂上几句不可!”

钱灵犀故意做出气愤难平的样子,却让钱文佑和林氏更加深信不疑了,反过来软语相劝,“好灵丫,就为了你姐,写吧。”

劝了好一时,钱灵犀勉强同意了,和钱湘君暗自对个眼神,都松了口气。不过这还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第302章 回门

新婚三日,新娘子回门了。

一大早的,石氏就收拾好了,扶着钱灵犀,在厅中翘首以待,洛笙年很给面子的没有让她们久等,吃过早饭就陪着钱敏君回来了。

看着新娘子一身的喜气和满脸羞涩却动人的笑意,全家人都放了心。新郎官留在外头陪叔伯兄弟们聊天,石氏拉着女儿给一众亲戚见过了礼就急匆匆的回了房。

钱灵犀伶俐的跟在后面关了门,石氏才抓着女儿的手问,“他待你如何?”

钱敏君羞红了脸,跟蚊子似的哼出两个字,“很好。”

“怎么个好法?”钱灵犀坏笑着故作天真的追问,却挨了钱敏君狠狠一瞪,“小孩子,不许瞎打听!”

石氏忍俊不禁,终于松了口气的拉着女儿坐下,“他肯待你好,娘就放心了。那他们家府里的情形如何,还好应付么?”

钱敏君点头,“眼下还好,毕竟我也没怎么管事,他身边原先跟着几个老仆,看着还算厚道。我是想着,他家从前也算是破落过的,如果是个没良心的,肯定早就走了,哪里会留到现在?所以我过门第二天,他虽要家下人把帐本钥匙什么的都交了我,说事情也让我重新安排,但我都没动,让他们照旧,等以后熟悉了再说。只是让奶娘和赵大娘多留些心,先看看人的行为品性。”

石氏听着欣慰不已,连连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眼下赵福父子还在九原糖厂里。你身边的男丁不足,虽有长贵他们,却还是少了些历练,当不得大事。先用他身边的人也没错。只是于丫鬟那一块要格外小心,不仅是他家的,还有咱们自家的。桐香和玉翠虽说都是咱们家生子。但姑娘家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心思。你不妨回头先跟她们交待一声,允她们自择夫婿,就用这一两年,带几个小的出来,便把人放出去吧。紫薇年纪还小,可以多陪两年。她的事不急。至于绿蝶,年岁也到了,模样也好,要是姑爷不跟你开口讨要,你就让她自己留心要嫁谁吧。毕竟这是咱们先答应她的。不要亏了人家。横竖王府来往的贵人多,她要想嫁个怎样人家,都甚是容易。这些事,娘一直没跟她们张这个口,就是把这份人情留给你做。”

钱灵犀听她还要说下去,故意捧上两盅茶来打断,“请婶娘用茶,润润喉再开始上课。至于姐姐,回来得这么半天。还一口水没喝呢。”

石氏哎哟一声,甚是不好意思的望着女儿,“我怎么给忘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钱敏君噗哧笑了,“娘,您跟平常那样不行么?弄得这样客气我怪不习惯的。”

石氏老脸一热,戳她额头一记。“臭丫头,你这是笑话你娘么?这是担心你知不知道?”

被她这么一骂,钱敏君倒是浑身舒坦了,“这样不就对了?妹妹,谢谢你的茶。这儿有个荷包,是专门给你的。”

“什么好东西?”钱灵犀不客气的接过,喜孜孜的打开,居然看到里面是一对漂亮之极的梨形粉色钻石耳环!那钻石一颗就足有大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粗粗的估摸着,起码也得是好几克拉的东西了。

看她嘴巴大张着,石氏眯起老花眼,远远瞧了那光闪闪的小石头一眼,“这什么呀?金刚石?”

“是啊。”钱敏君伸手,露出手腕上镶嵌了一圈大小不等黄钻的金手镯,全然没有看到旁边某人垂涎欲滴的目光,坦白的道,“你们也知道,代王府早就败落了,也没能留下什么好东西,倒是有几件金刚石的首饰,因为稀罕的人少,一直保留了下来。他昨儿翻出来给我,让我送人也可以,改了样子自己戴也行。我瞧着是他们家传的东西就没动,自己择了只镯子,看这对耳环颜色好,就给妹妹拿回来了。娘您要喜欢,还有一条项链,倒是没颜色的,只是镶在银子上,太过素净了。而且那个也太多颗了,拿在光下一晃,闪得眼都花了。”

石氏顿时摇头,“我才不要,这么年轻粉嫩的颜色,就留给你们小姑娘戴吧。这金钢石虽然稀罕,也不是什么太上台面的东西。”

钱灵犀忍着听到石氏说不要,才谄媚的凑上来,“姐姐要是嫌那项链素净,也送我吧,我不怕它晃花了眼,而且我保证一定好好保存。”

“行啊。”钱敏君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嗷嗷,她发达了,她发达了!虽然这个年代人们不太重视钻石,但是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过来人,钱灵犀简直爱死这些亮闪闪的玩意儿了!

倒是石氏和钱敏君对她的这种狂热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这时代还没有铂金,金刚石的切割工艺也没那么高超,大多数只是作为首饰的配料使用,而且因为它没有颜色或是色彩淡雅,只能用白银来镶嵌,所以并不太被人所看重,真正要保值流通还是黄金翡翠玉石。可钱灵犀不管,捧着那对粉钻耳坠顿时就换上,美得她简直连浑身骨头都轻了几斤。

时候不长,又一件喜事找上门了。

信王府正式打发了媒人上门,给钱湘君提亲了。不是纳妾,是要续弦。

因为世子妃属于有诰命品级的,除非一开始就请到圣旨,否则是不能以妃礼迎娶的。但是续弦已经是用正妻之礼了,而且于钱湘君目前的身份来说,是最合宜的。毕竟她的出身摆在那儿,而且妃礼太麻烦,有许多宫规要遵守,倒不如续弦,可以简单迅速许多。

钱玢自然是非常高兴,但并不见意外之色。钱灵犀暗自忖度,只怕当年自己进京那会子,此事就是他与信王府谈妥的。

想想也对,人家好好的王府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受你钱家的干涉?就算是撇不开这层亲戚关系,扶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旁支弱女上位,总比你们处心积虑塞来的人强。

可这关键时刻,沈氏突然旧疾复发了。

她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她不出面主持大局,让这婚事怎么谈下去?于是媒人只好扫兴而归,并与国公府约好,过几日再登门商谈。

“妾身真的不是故意,实在是撑不住。”看着沈氏歪在榻上,脸发白唇发青,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钱玢也不好太过责怪了。

只好嘱咐她好生静养,希望她尽快好起来。

钱湘君心中忐忑之极,握着钱灵犀的手一片冰凉,尽是粘腻的汗,“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说,她们究竟要怎么对付我?”

“姐姐别太紧张了。”钱灵犀安抚着她,起了心思想用丑丑去探探沈氏的梦境。但是,她忍住了。她在这个时代生活,迟早都得学着自己去应付这些事情,无论是怎样的危机。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简直度日如年,偏偏这时候,程雪岚上门了,“好妹妹,过几天咱们一起去骑马赏雪吧。”

钱灵犀眼下哪有游乐的心思?“对不起,我家有点事,恐怕年前都会很忙。”

“再忙难道还要你打点家务不成?你们既住在钱府里,自然诸事有人照应的。好妹妹,你且陪我出去逛逛吧。”

她有些急了,可钱灵犀依旧摇头拒绝,“不是我不愿意陪姐姐,实在是家里有事。虽然国公府里不要操心,但我家爹娘兄弟全都来了,家里人口多,要准备过年的事情可实在不少。再说敏君姐姐新嫁,带了不少陪嫁过去,干爹那边也有许多琐事要帮着打点的。”

程雪岚无法,只得照着母亲的吩咐撒谎了,“其实我是代人来邀你的,邓公子要回乡了,走前说想见见你。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一起去见见吧。”

钱灵犀不好拒绝了。她和邓恒之前,似乎是还残存着一些问题,如果是他坚持要见自己的话,那就见上一面吧。

“行吧,你说什么时候,在哪里。”

程雪岚却道,“你别担心,后日下午我会来接你的,咱们一起去。”

下午?钱灵犀有些困惑,这大冷的天,黑得快,一般人相见都是上午,早办完早回家,是什么约会会订在下午?

可程雪岚摇头,一问三不知,“邓公子只让我来带话,没说原因。”

也许是他顾虑在天子脚下,特意选在天色昏暗,人烟稀少的时候来?钱灵犀只能这么替邓恒找了个借口,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她没有怀疑,不是因为她轻信于人,而是在眼下这个社会里,撒谎是件非常为人厌恶的品行。程雪岚或许是给程夫人教得有些不通庶务,但总不至于连做人的基本原则都丧失了吧?

可她不知,自认已经到了绝境的程夫人都敢让女儿在见到邓恒之后,无论耍什么手段乃至自毁名节都一定要赖上他,又岂会在意这一个小小的谎言?

只是程雪岚离开钱府后,只觉脸上烧得慌,可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303章 护

赵庚生近来颇为郁闷。

他原想着,在邓恒出局,又远离房亮的京城,就剩下自己一枝独秀,定然可以和他家灵丫好好培养下感情,争取突飞猛进,最好能撺掇着钱文佑夫妇把他们亲事定下来,岂不美哉?

可事情的发展偏偏不如他的意。先是在接钱灵犀回来的路上发生点不愉快,后来虽然他家灵丫以实际行动向他表示了歉意,可为什么对自己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呢?

赵庚生抱着剑很忧伤。忍不住猜疑,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所以才会惹得灵丫如此?可他到底错在哪里呢?

“你在发什么呆呢?”田允富从外头回来,立即就凑到火炉旁,问那个坐在窗边傻愣愣吹着冷风的家伙。

赵庚生原本是不太想说的,可要是不说的话,也不知该找谁商量。所以他还是老着脸开口了,“你说,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奇怪?”

哈!田允富笑了,“你又跟你家灵丫怎么啦?过来说,把窗子关上,一点热气都被你放跑了。”

赵庚生此时有求于人,态度良好的照做,坐过来了,“田大哥,你好歹也比我大几岁,帮我想想,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当下,他把和钱灵犀这段时间来的事情源源本本讲了。未料田允富听后,竟是哈哈大笑,“傻小子,亏你还天天抱着这剑,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不如自己抹脖子算了。”

“我就是要抹脖子也得做个明白鬼啊,好田大哥,你就说给我听听嘛!”

“好吧,谁让我侠肝义胆,为人仗义呢?拿一两银子来。”

“干嘛?”

“叫小子去打酒买肉啊!”田允富趁机敲起了竹杠。

赵庚生现在在太学院,一月补助只有六两银子,京城物价高昂,这点银子可真不够塞牙缝的。这一下就去掉一两,实在肉痛得不行。但为了解决他和灵丫之间问题。赵庚生还是咬牙掏了。

田允富跟他分析起原委,“首先,你乱吃飞醋,这是对人家的不信任。其次,你犯错不改,还自以为是的抢人家东西。别说那些刀剑不是给你买的。就算是给你买的,也得人家心甘情愿递上,你才能收。就你眼下这样,跟土匪似的。见着好东西就抢过来了,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么?”

赵庚生犹如当头棒喝,顿时傻了,“我不信任她?我怎么会不信任她?我只是不喜欢那小子围在她身边,可她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田允富拍拍他肩,“傻小子,你若是当真信她。又何必一定要她解释?你若肯大度一点,说不定人家早主动跟你说了。可你这么做,却冷了人家姑娘的心了。对小姑娘,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要你多有钱,或是长得多帅,多有本事,而是你得懂得怎么去哄她开心,让她觉得跟你在一起高兴,那你就是个人人嫌弃的王八蛋。她也乐意跟着你。”

他忽地想起自己在程雪岚那儿受挫之事,又自嘲了一句,“当然,前提得这姑娘没长一双势利眼。”

赵庚生严正申明,“我家灵丫当然没长!”

田允富叹了口气,正经劝道,“你呀,快去给人家道歉吧。就抱着你这把剑,哪怕让她揍一顿都行。好好认个错。钱二小姐我虽不熟。但平时听你言语,倒当真是个好姑娘。要是错过了,你才知道后悔莫及呢!”

赵庚生抱着剑就跑,想想怕他家灵丫使得不顺手,又加了根马鞭。

田允富摇头笑笑,把银子扔给小厮,让去打些好酒好菜回来。可怜他连个送去打的人都没有,安慰下自己的肠胃就当补偿了。

赵庚生一口气冲到钱府,进门一打听,钱灵犀不在,出门给人送行去了。

林氏扯着他唠唠叨叨,“…你说两个女孩子吧,出门规规矩矩的坐车不行么?可那程小姐非要骑马,说是要送邓家公子,那些男的都骑马。可她们不是女孩子么?这大冷的天,怎么就不能坐车了?邓公子是个讲道理的,怎么会说这种话?可程小姐不依,害得灵犀也只得骑马陪她,连下人都不让多带几个。她婶娘是回娘家了,否则一准儿不同意。瞅这天阴得,一会儿说不准还要下雪。你陪我坐会儿,咱们娘儿俩聊聊天,过会子她们就回来了。”

“我不坐了,先去找她,婶子记得晚上也给我留饭!”赵庚生是个急性子,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他就要立即去道歉,耽误一分一秒都不行。

看着他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林氏摇了摇头,孩子们长大了,就没一个坐得住的了。连最小的钱扬友就跟着他爹和哥哥们不知疯哪儿去了,家里只剩自己。

对了,还有钱湘君。不过她去看郭长昱了,本来信王府的人来提亲,就要接他回去的,可是郭长昱不走,表面上说要多陪陪外祖父母,其实这孩子是舍不得湘君。怕自己不在了,湘君受欺负。

林氏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替侄女儿高兴。她这些年的苦没白吃,养了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只是老太太那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呢?

林氏想想又发起愁来,可是眼下最愁的应该是侄女。横竖一人做针线也无聊,她把手边的针线拿起卷在袖中,打算去郭长昱那里陪陪钱湘君。正好问问她年轻女孩子喜欢什么花样,好给凤儿做两身新衣裳,等她来穿。

想起钱彩凤,林氏心中就是一阵绞痛,那眼泪忍不住就要往下掉,可她又生生忍住了。灵犀说得对,凤儿那事不是后悔和掉眼泪就有用的,得给她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行。

林氏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强装起如常的表情出了门。

天空中已经飘起细小的雪花,不过乡下人哪那么讲究?林氏也不回去拿伞,就这么缩颈耸肩的出了门。她只穿着家常旧衣,又没带下人,走在国公府里就跟普通仆妇差不多,根本没人留意。

再者眼下又下起了雪,下人能不出来就都不出来了,即便有人瞧见,可很快就给风雪迷了眼,谁会在意旁人呢?

林氏为了避寒,只好贴着墙根尽量往有廊沿的地方走。幸好她人不胖,脚步也轻,不怕惊扰到屋里的人。在路过某一处时,她听到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那边的人都弄开了没?”

“都弄开了,人也已经放进去了。”

“好,那你赶紧去老太爷那里守着,记得机灵着点,事成之后老太太可有重赏。”

“多谢嬷嬷。”

眼见有人出来,林氏赶紧头一缩,蹲在了窗户边的大盆景底下。她知道听见了不该听的话,想着这些天石氏的告诫,根本不想也不敢管这些闲事,只想快些离开,可突然的,却听里面的老婆子说起。

“哼,别以为都姓钱,又沾个君字,就有大小姐一样的好命。这下,看她还怎么做人?等七小姐这回事成,可又立大功了,只怕连太太也要另眼相待,姑娘跟着她,可是有福了…”

林氏大骇,死死的捂住嘴巴,接下去的话,她一字都未听清,满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只突突跳着一个念头,她们要对湘君不利,肯定是对湘君不利!她得去救湘君,必须得马上去!

忽地手臂一痛,是袖中藏着的针扎到了自己。这一疼反而让林氏冷静了下来,这些人眼看是早有埋伏的,还牵扯到老太太、太太和七小姐,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先得把这两人抓住才有对质。

林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先看看左右无人,才悄悄的起身,从那窗户缝往里瞅了一眼,刚才那个小厮的样貌她没看清,这两个人却得记住。

屋里火炉的红光映出了两张侧脸,一个婆子脸上有痣,那丫鬟小嘴生得挺漂亮。确信把她们的样貌特征记清了,林氏撩起裙子,开始低头往郭长昱的小院疯跑。

她已经害了自己的女儿终身,她绝不能再让别人害了湘君!这可是她的亲侄女,熬了这么多年才守到今天,甭管前面是老虎还是天王老子,谁都不许再来伤害她们家的孩子!

亲眼所见的强烈冲击把林氏的母性瞬间激发了出来,她攥紧拳头告诉自己,必须得保护好她。

钱文佑带着几个男孩上了街,却不是出来玩的,而是来办一件正经事。

“扬名,你是有功名的人,就不要掺合进来了吧?”

“那怎么行?凤儿也是我妹妹,她给人欺负了,我怎么就不能来给她讨还公道?叔,您别担心,我不过一个秀才,没什么大事的。万一有事,有我在,也好说话些。”

“那好!”钱文佑不客气了,对牵在手边,最小的儿子钱扬友道,“听见你哥说的话没?你不常说自己是小男子汉吗?要真是的话,就得学着保护咱们老钱家的女人。眼下这里住的就是坏人,他们欺负了你二姐,爹现在领你来揍他们,你敢不敢?”

“敢!”钱扬友奶声奶气的握紧了手里的小棍子,对着前面那扇挂着红灯笼的小木门虎视眈眈。

“好样的,那咱们兄弟同心,一起进去讨个公道!”钱扬武早等不及了,一脚踹向那扇门。

只可惜他人小,力气不济,重踹之下,门却没开。正懊恼着,旁边钱扬威大脚补上,咣当一声,门倒了半扇。

钱扬武挥舞着大棒就闯了进去,厉声喝问,“里面的人呢,滚出来!”

第304章 变故

花大姑在风尘生涯里打了半辈子的滚,却从来没遇到这等事。

她花钱养了个小白脸,不打招呼跑了也就算了,毕竟是个举人,还比她年轻,只当是花钱啃了把嫩草,也不算太亏。可没想到,这小白脸的岳父居然在时隔这么久之后,还带着一票大小舅子们打上门来了。

也不伤人,只口口声声说她把他们家姑爷引诱坏了,进来就是一通砸。若是要跟他们讲道理,当中有个头戴儒巾的秀才比谁都会说,花大姑就算读了几年书,怎么说得过这些成天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没带一个脏字,却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住在附近的读书人们出来听了都哈哈大笑,有些无聊的甚至加入进来,说些她听也听不懂,记也记不住的话。

等到这帮瘟神终于走了,花大姑再看着那遍地狼籍,不知该跟谁讲理去。还不知哪个缺德的小屁孩,居然在她床上撒了一泡尿。那股子骚味儿,臭烘烘的,憋屈得人简直没法说了。

可是所幸,花大姑她还有一张嘴,没伤着也没被缝上,所以她就走花街串柳巷把这点事说给全京城的姐妹们知道,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于是乎,这事情很快整个京城都传开了,一应秦楼楚馆的姐儿们在接客时都要小心翼翼的打听一句,“请问您姓唐不?”

远在会宁府锦和镇的唐竟熠可不知道,他这下子在京城可是大大的出名了。读书人**是风流雅事,但若是家里有个厉害岳父。再加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舅子那就不是雅事,足以称得上是祸事了。而若是他此时再入京城,就会发现,无论自己出多少钱。也没有人愿意接他的客,甚至,都没有人敢陪他去那种地方了。

而今。办完此事的钱家人心头大快。出来之时,却见一骑快马往城外赶去。打架归来的钱扬友有些累了,骑在他大哥的脖子上,一眼就瞅见了,奶声奶气的指着嚷,“庚生哥哥!”

可是赵庚生跑得急,根本没听见。

率领着一帮子弟兵回家的钱文佑抬头也瞧见了。这小子跑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公务?

“老五别叫了,庚生哥哥兴许有事哩,咱们回家去。”

钱扬武凑上来涎着脸道,“爹。咱们今天是不是应该打些好酒回去庆贺庆贺?日后要是再敢有女人勾引那姓唐的,咱们依样去砸!”

“别一口一个姓唐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姐夫。”钱文佑不甚赞同的横了儿子一眼,可钱扬武却不太服气的别过脸去。心想那唐竟熠要是不改好,他才不会认这种人做姐夫。

钱扬威出来打了个圆场,“就依着四弟的话,买些酒菜吧。把堂伯堂婶都请过来,咱们也别去求张三告李四的。就自家乐呵乐呵。”

钱文佑其实早就有此意,要说今日这事,确实痛快,也值得喝上一杯。于是点点头,让他带着兄弟们去置办了。眼下他们虽在钱府里,但想要加菜一样得给管厨房的人塞钱。还得看人脸色,不如自己掏钱在外头置办了,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何必受那份气?

钱文佑兴许没读到书,但是不蠢。国公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他虽知道的有限,但上至沈氏,下至奴才,瞧不起他们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是碍着钱玢的情面,才不得不笑脸相待,但那样不真心的表情,是个人都感觉得出来,又何必说破?

可他并不介意这些,却不能不介意儿女的话。那天钱灵犀在他们面前发一通牢骚,可着实把当爹娘的心都戳痛了。可小女儿没说错,给大女儿找了那么个婆家,钱文佑心中确实愧疚得紧。

可钱彩凤不在跟前,有些委屈虽然知道她生受了,但看不到的时候,人总会有一种奇怪的逃避心理,以为不去想,这事情就不存在了。但钱灵犀那一番痛诉,却象是在钱文佑两口子心上扎了把刀,疼得人抓心挠肝。

一样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怎么舍得她这样给人糟贱?于是钱文佑在家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这么个主意。

他知道读书人要面子,唐竟熠一日还是他的女婿,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但他可以作为一个剽悍岳父,去替女儿出出气吧?

砸的虽然是花大姑家,但也相当于打了女婿一耳光,对他周围的人也是个警醒。将来你们要是再撺掇着我家女婿去那种地方,他这老岳丈和大小舅子们还是会打上门来的。

也许此举会让人们对钱家有些小小的非议,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就象唐竟熠诡辩的那样,读书人**不是嫖,那老岳丈凶悍一点也不是凶了。

难不成唐竟熠还要为此来跟钱文佑讲道理?那他立刻就会落个不孝的名声,反而会招来批评。

所以钱文佑思前想后,认定此计必无差错,才断然行事。钱灵犀已经写信召唐竟熠上京了,要是那小子来了之后,当着女儿的面还犯这样毛病,那还让不让钱彩凤活了?

故此花大姑家是一定要被狠狠砸是一回的,而出了这口恶气的钱文佑带着自家的儿郎们,拎着酒菜往回走的时候,意外的,遇到陈晗了。只是他的形迹有些可疑,躲躲闪闪的,好似在避什么人。

这是他家的合伙人,也是少数真心看得起他们家的人,钱文佑一见就乐了,“你怎么也上京了?还偷偷摸摸的。那荣阳的铺子有人看着没?来来来,跟我们一起家去吃饭细说。”

可陈晗的表情却绝非轻松愉快的,把他拉到一旁,钱扬威不用他示意,已经会意的带着兄弟们把他们围了起来,方便说话。

陈晗脸色更凝重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这次是悄悄上京,专门来找你们的。”

钱文佑心头一跳,“出什么事了?”

陈晗两手一摊,“我也不知。国公府大房那边的人突然悄没声息的寻了一个人送上京城,给我姑母的人瞧见,觉得很是蹊跷,让我悄悄来知会你们一声。”

“什么人?”钱文佑下意识的看了钱扬威一眼,别是他那两个媳妇惹出来的祸水吧?

可陈晗接下来的话让他傻眼了,“陈昆玉。就是你们家的老乡,那个一直落第的秀才。姑母在他走后,买通他身边的丫鬟,听说那陈昆玉走前说漏了嘴,此来京城是要富贵荣华,飞黄腾达的,好似还提到和你们家的什么旧事有关,所以姑母才让我跟过来报信。可是我到底来得迟了一步,好似那陈昆玉已经入府了。我就想寻你们说一声,要是从前有些过节的话,早做防范。”

“嗳,哥,你去哪儿?”

钱扬名心急如焚,甚至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就把手中的东西往钱扬武手上一扔,匆匆往家跑。

他是钱湘君的亲弟弟,太知道姐姐从前和陈昆玉的事情了。老太太的突然病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钱湘君的婚事上诸多不满。要是大房的人拿陈昆玉的旧事来造谣生事,那钱湘君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辛苦岂不全白费了?

可是等他赶回家中之时,变故已然发生。

钱湘君头上只草草拿白布包扎着,那刺眼的血已经渗了出来,染出殷红一片,可她仍是瑟瑟发抖的跪在厅中,哀哀痛哭。而旁边的钱玢沈氏等人,却是满脸的阴沉。还有几位他不认识的贵族妇人,正带着鄙夷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是怎么了?姐你怎么受伤了?”钱扬名瞧着这情形,心里就象忽地压着冰凉的铅块,不住的往下沉,连问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显出心中的极度恐慌。

钱湘君抬起满面泪痕看着弟弟,却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字。看着姐姐悲伤而绝望的眼神,钱扬名的心也一下子掉到了谷底。毫无疑问,他是充分信任姐姐的,但现在这情形,难道是他们已经做成了什么事情,让姐姐有苦说不出?

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怎么问?钱扬名想把姐姐扶起来,“走,我们去看大夫。”

无论如何,先治好姐姐的伤才最要紧,可钱湘君不动,只是目光恳切的望着钱玢,望着沈氏,可他们又偏偏一言不发。这沉闷的僵局直到钱文佑随后进来,才总算是被打破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湘君,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不是钱扬名这样的小孩子,再怎样低贱也不能被人如此无视。

钱玢清咳两声,终于说话了,“文佑啊,你进去看看你媳妇吧。至于你们——”他的目光从惋惜的从钱湘君身上扫过,“也都下去吧。”

“不!”钱湘君终于喊出声来,拼命摇着头,眼泪又拼命的往下掉,“真是不是,不是那样的!”

旁边有人嗤笑出声了,“湘姑娘,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撇清么?要不是因为你,小世子怎么会弄得人事不省?要不是因为你,你婶娘也不会身受重伤,只剩半条命。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要怎么狡辩?”

第305章 接二连三

听闻那紫衣华服女子的一番话,钱湘君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瞬间落了钱扬名满襟,可除了拼命摇头,却说不出半句解释。

钱文佑一看这情形,可不能再逼侄女了,再逼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赶紧吩咐大儿子,“扬威,快带你妹妹先回房,扬名你也别愣着呀,扬武也带你弟弟走!”

然后他才上前一步说话,见那女子虽然年轻,却是妇人打扮,便道,“这位少夫人,说话请留点口德。我家侄女是怎样人,我们自家人心里清楚,就是有什么不是,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教导无方,你要有什么意见,就冲着我们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