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蓝忙拼命点头道:“我保证再也不会想着逃跑了,我保证!”唯恐自己答应得太慢,又让他改变了主意。这是她到这个陌生的大陆来以后,第一次感觉到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脆弱到别人的一句话,便可要了一条鲜活的人命!

顿了一顿,她忙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能让我和芷云替他包扎好伤口,再送他离去吗?他这样满身血腥味儿的出现在野外,一定会引来野兽的。”

南宫烈冷笑道:“是否我不让你替他包扎伤口,你又要上演才刚的戏码?你爱包扎就包扎吧,反正他中了无药可治的剧毒,怎样都难逃一死的!我就给你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一到,我再派人来抬尸体去喂野狗不迟。”说完不待她答话,他自顾带着众人,大踏步出去了。

才刚还拥挤不堪的营帐里,霎时便只剩下血泊中的利飘雪和晚蓝,及早已吓傻了的芷云三人了。

晚蓝忙几步上前,蹲下身子将利飘雪的头扶到自己腿上靠好,轻轻道:“利飘雪,你还好吗?”声音已有几分哽咽了,想着这一月来朝夕相处的他,极有可能顷刻便会死在自己面前,她又怎能不难过和恐慌呢?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连鼻翼都不曾动过一下,晚蓝的眼泪到底忍不住掉了下来,颤抖着手往他的鼻下探去,却意外的发现,他还有微弱的气息。

大喜之下,她忙冲一旁的芷云吼道:“快过来帮忙,我们一起将他抬到床上去。”

“哦…,是。”芷云愣了一愣,这才过来帮起忙来。

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利飘雪沉重的身体,抬到了帐内简易的床上去,跟着晚蓝又吩咐芷云:“去问春雨要一盆热水,还有毛巾白布金疮药来,哦,再要一些酒来。”

芷云嗫嚅道:“她…会给我吗?”

“你只管放心去要,她一定会给的。”晚蓝冷笑道,至此对那四个丫头,是彻底没有一丝的好感了。南宫烈是个男人,自然不能时刻关注监视着自己,那么充当这个角色的,自然是那四个丫头无疑了,还想着与她们玩儿“无间道”,自己的心眼儿,到底赶不上这些事事都要算计的古人们啊!

转念一想,这也怪不得她们,虽说第一次见面,南宫烈就说过让她们凡事惟她一人马首是瞻的,但以她现在的尴尬身份,她们仍可以不拿她当主子看,对她阳奉阴违的。算了,反正她亦是百般防备着她们的,又何必为这些不想干的人,而使自己烦恼和生气呢?不值得的。

热水和白布药膏很快来了,晚蓝挽起袖子,便欲替利飘雪处理伤口,但只他的伤口实在太多,还有几处甚至与衣衫连在了一起,只要轻轻一扯,就有血丝渗出,实在惨不忍睹。

晚蓝强忍着鼻酸和恶心,命芷云找了小剪刀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剪起他身上那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儿的血衣来。

她上大学时,是学过简单医护知识的,是以处理包扎起伤口来,倒也有模有样。她先是用热帕子将他的伤口都洗净了,再蘸着白酒全部涂抹了一遍,权当作是消毒,之后才将金疮药涂抹于其上,用白布层层包裹了一遍——期间利飘雪仍是连动都未动一下,体温更是一时比一时低,若非感觉得到他微弱的脉搏和鼻息,她都忍不住要放弃了。

待大功告成时,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离南宫烈给的两个时辰期限,已为时不远了。晚蓝瞥了一眼床上仍命悬一线的利飘雪,心里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要想法让南宫烈允许他留在帐内,安然的度过今夜才行。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在帐外催请了,晚蓝一听见是女声,便知是四婢来了,因气冲冲上前一把掀起帐帘,怒道:“回去告诉南宫烈,今日我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你们抬去扔到野外的,至少也要等到明日出发时,我才会将他扔下,若是他不同意,就请为我们三人收尸吧。哦,对了,再送一套干净衣服过来。”说完狠狠摔下帘子,大步走回床前,继续照顾起利飘雪来。

一直到天黑,南宫烈也再没有派人过来,看来是默许了晚蓝留下利飘雪最后一夜的要求,此举也得以保全了他的性命。

劳累紧张了一整天的晚蓝,终于于半夜时分,困倦至极的趴在利飘雪的病榻前睡过去了。

在她睡过去后不久,床上的利飘雪忽然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满身已处理过的伤口、已换好的干净衣衫和床边趴着的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只有对着小舅舅才会有的暖流…

第十二章 抵达霸州

次日天还未亮,趴在床边的晚蓝,便被春雨几个叫醒了,不想因趴得太久,她的四肢都是又麻又软,几乎要站立不稳,夏露和冬雪忙伸手欲扶她,却被她一把摔开了,接着便自己揉搓起来。

待手脚恢复知觉后,她才想起床上的利飘雪,忙转头看过去,却发现床上竟然空空如也,利飘雪早已不知去向!

只觉一股血气直往头顶上冲,晚蓝霎时便失去了理智,一把抓过春雨的肩膀,一边剧烈摇晃一边大吼道:“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你们到底将他弄到哪里去了…”话音未落,已是泪如雨下,心痛和自责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她还是未能救得了他,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们已是阴阳两重天!

春雨正要答话,她又嘶哑着嗓子吼道:“你们把他扔在哪里了?先是想法夺了他的命,现在更是连一个全尸都不肯留给他,你们真是太狠了!”她心里已经认定,一定是南宫烈趁自己累极睡着时,命人将利飘雪抬到野外去任其自生自灭了,而如此深山密林,必定有许多野兽出没,此时的他,只怕只剩一具残骸了吧?!

颓然的退到一旁坐下,晚蓝将头深深埋在了两腿之间,心里巨大的悲伤、无力和自责,让她的心缩成了一团,只想要大哭一场,好好发泄一下。但是,她已拿定主意,一定不能再在这些冷漠的人面前软弱失态了!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温暖而熟悉的手握紧了,晚蓝不用抬头看,亦知道是芷云安慰自己来了,沉溺在悲伤中的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至少,她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至少,她还有一个生死相随、肝胆相照的好姐妹!

“主子,将军并不曾派过人来将那位公子送走,这一点奴婢们可以以性命担保,想是那位公子自己离开了也不一定呢?”春雨小心翼翼的话语,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晚蓝迅速抬头冷笑了一声,跟着厉声道:“他自己离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你们的毒,能不能醒来都还是未知,更别说离开了。够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心里欲逃离楚宫,去过身心自由生活的念头,至此达到极致。

余下三日的路程,晚蓝再未与南宫烈和四婢说过一句话,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沉浸在自己有朝一日离开后会怎样轻松舒畅的憧憬里。偶尔想起利飘雪,她的心仍会隐隐作痛,不知道那个白衣白发、如嫡仙一般的男子,在异世里,可还好吗?

五月下旬,此行的目的地霸州城,终于到了。

楚国都城霸州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不仅风景秀丽,外围更有一层天然的保护屏障,易守难攻,是楚国第八代皇帝楚恒帝终其在位的三十二年,全心为楚国皇室和万民挑选并建成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之后又经历了五位皇帝,其繁盛和富足,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龙游第一城”了。

一进入霸州城,南宫烈便命春雨几个,带领随行一半的兵士,护送着晚蓝的车轿,去了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时节的驿馆。而他自己则是直接调转马头,便往楚宫方向疾行去了——他要赶着去向楚御天复命。

霸州城内的驿馆,自是远非其他郡县可比拟的,不但大了不止十倍,其华美富丽、错落有致之程度,更是胜了其不知多少倍。

晚蓝被春雨几个引着,入住了一所不大却十分精巧的二层小院子,唤作“拜月楼”。她要暂时在这里小住,直至楚帝派人来接。

无视四婢进进出出的忙碌,晚蓝大致扫了一圈自己眼下的房间后,便径自上了楼上的卧室躺好,身心俱疲的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为她们接下来的逃亡筹谋。

晚蓝这一睡,就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才因极度的饥饿而清醒过来。睡梦中的她,一直不停做着各式各样的梦,许多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一一在她眼前晃过,以致她虽醒过来了,仍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芷云…”伸罢一个懒腰,她试着叫唤了一声,很快就见芷云端着水盆进来了。

服侍她更衣梳洗毕了,芷云才忧心忡忡道:“小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果真进了楚国皇宫,只怕下半辈子就只能在那里度过了,这样又与当初有什么分别呢?”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厌倦害怕了后宫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何况作为当事人的她家主子呢?

“芷云,你相信我。”晚蓝坚定道,“我绝不会让咱们两个的后半辈子,都埋葬在楚国后宫里的。眼下咱们虽然逃脱不了,焉知以后就没有机会?只要一直不放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芷云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主子,奴婢有事儿回您,可以进来吗?”是四婢之一的夏露。

晚蓝冲芷云使了个眼色,她忙上前拉开了门,果然是夏露肃手立在门外,晚蓝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夏露笑道:“回主子,皇后娘娘派了教引嬷嬷来,正在前面花厅等候,请主子收拾妥了,就赶紧过去吧。”

“既是皇后娘娘的人,确实不敢怠慢,只是你也知道,从昨儿到达霸州至今,我一直是水米未尽,这会子正饿得慌呢,还是先弄点东西来我吃了再去吧,免得一会儿头昏眼花的,在嬷嬷们面前失了礼数,你说呢?”晚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同时坏心的想着,就让她们几个去应付那些皇宫所特有的心狠手辣、尖酸刻薄的变态“荣嬷嬷”们吧,哼!

见夏露一脸的犹豫,晚蓝又催道:“简单弄点东西来我吃就可以了,免得让嬷嬷们久等。”

话已至此,她不好再反驳,只得领命往外行去。

一时饭菜来了,晚蓝却不急着吃,而是慢慢踱至窗边,开始观赏起楼下的风景来。

直至欣赏够了夏露和随后赶来的春雨脸上的焦急和有苦难言后,她才踱回桌旁坐下,举筷慢慢儿的吃起来。

好容易见她吃完了,春雨忙奉上一杯茶,跟着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咱们这就过去吗?”

晚蓝点点头,道:“这就过去吧。”

还未行至拜月楼的大门,就见秋霜和冬雪小跑着过来了,春雨忙叫住她们,道:“怎么了?”

冬雪哭丧着脸道:“主子,四位嬷嬷才刚因为等得不耐烦,已经回宫去了,临行前还撂下狠话,说回去一定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要让您好看…”

“冬雪,怎么说话的!”春雨忙低声喝止了她,又转身对晚蓝道:“主子,冬雪年纪还小,又素来没遮没拦的,她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晚蓝并不理她,而是直接向冬雪确认道:“她们真的说要让我好看?”最好能将她打入最偏僻的冷宫,那她才好施行自己的逃亡计划。

得到冬雪的肯定答复后,晚蓝止不住心情大好,转头对芷云笑道:“不去见那些个老妖婆也好,免得坏了自个儿的心情,咱们还是回去继续睡觉吧。”说着拉起她,一径回了楼上的卧室。

不想春雨命其余三人退下,也亦步亦趋跟了上来,待晚蓝坐到床上后,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一脸诚恳的道:“主子,春雨知道您对咱们姐妹有芥蒂和防备,也知道您对来咱们楚国为妃深恶痛绝,但是春雨知道主子您是个好人,这点从您拼死要保住那位并不算交情有多深的公子,和平日待芷云姐姐亲如姐妹二事上,大伙儿就可以看得出来。奴婢不忍见到您有何不测,所以有几句话,一定要说给您听,如果有什么冒昧的地方,还请主子勿怪。”

晚蓝只嗤笑了一声,并不接话,谁知道她们又想玩儿什么把戏了?

春雨并没有被她的嗤笑吓退,而是继续道:“老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主子既然已经到了霸州,凡事还是按这里的规矩来吧。皇后娘娘是一个心眼儿极小的人,主子今日这样损她的面子,明儿待您进宫后,她势必会以此为难于您,而她又是后宫之主,到时吃亏的还是主子您,所以还请主子万事柔和一点,低调一点吧。”

“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下旨让南宫将军大老远将您接来,已经让宫里其他娘娘们怀恨在心了,您在楚国本就孤苦无依的,又没有外家作后盾,到时她们再见您得罪了皇后娘娘,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奴婢是想都不敢想。奴婢的话已经说完,倘若主子觉得不中听,还请您责罚。奴婢就在外面伺候,主子若有什么吩咐,就请让芷云姐姐出来说一声儿吧。”

说完轻轻走了出去,留下若有所思的晚蓝主仆二人。

第十三章 打入冷宫

春雨并没有把握自己的话能起到多少作用。她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只是希望晚蓝能在以后的楚宫生活中,少碰些壁少走些弯路罢了。毕竟两月的相处,让她姐妹几个,对她们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已是有了几分感情和敬佩,只碍于南宫烈的威势和临行前楚御天的交代,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她不知道的是,晚蓝满心都想的是如何才能离开楚皇宫,自然会想尽一切法子惹怒皇宫里那对最有权势的夫妻,以期能在不掉脑袋的前提下,直接被发送到冷宫去。

是以屋里主仆二人虽然因春雨的话而有所触动,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的想法是如此大相径庭,立场又是如此对立,又怎么会对她的话产生共鸣呢?

让晚蓝又惊又喜的是,她一心想被送到冷宫去的愿望,竟然于几日后实现了!

六月五日,一道圣旨颁下,以晚蓝为“敌国弃妃,无才无德,何以配当天下妇人之表率?再,其家国本为大楚之世敌、焉知其不会将大楚之机密外传”为由,将她直接打入了冷宫。

晚蓝几乎是狂喜着从来宣旨的首领太监手里,接过了那道她梦寐以求的所谓圣旨,然后无视春雨几个满脸的焦虑和担忧,眉开眼笑的她,带着同样眉开眼笑的芷云,一溜烟儿回到楼上卧室,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好了简单的包袱。

“请公公带路吧。”心情大好的晚蓝,一下楼便笑靥如花的对已石化了的首领太监道。

“呃…,凌氏,你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半晌方回过神来的首领太监忙尖着嗓子,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想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讶异吧。

虽然“凌氏”二字让晚蓝听得很不舒服,但一想着很快就要得到的自由,她也就不愿去计较了,因点头笑道:“是收拾好了,烦请公公带路吧。”

那首领太监活了大半辈子,尚未见过如此愉悦如此急不可待想要去冷宫的妃嫔娘娘,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连临行前皇后交代的“要好好儿款待她”的命令,都忘到脑后去了,幸好有他身后小太监的提醒,他才回想起来,跟着便大声道:“凌氏本已待罪之身,先前还对皇后娘娘不敬,罪大恶极,理应严惩不贷。但因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忍太过苛责于她,只命杂家打她二十大板,略施薄惩便罢了。你们还不动手?”后一句话,是对着其后的小太监说的。

两个小太监领命就要上前去抓晚蓝的手臂。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一人一记耳光、是打左边脸还是右边脸时,就见春雨挺身站了出来,对那首领太监笑道:“于公公,圣旨可没说要杖责凌姑娘吧?倘被皇上知道了,只怕…,所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风水轮流转’,公公凡事还是留点儿余地的好。”其余三人亦附和道:“于公公还是留点儿余地吧。”

于公公被春雨几个这么突兀的一驳回,不由有几分挂不住脸子,只碍于她们一直是皇上的贴身女官,在各宫主位面前尚且有几分体面,不比寻常人,好歹要给几分薄面;又想着她们的话原也有几分道理,指不定哪一天这个凌晚蓝就被皇上想起了呢?毕竟皇上如此大费周章的弄了她来,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冷宫多一个废妃吧?因讪笑道:“既然春雨姑娘开口了,杂家就卖你一个面子,但只千万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不然杂家也难做。”

春雨笑道:“公公只管放心,咱们姐妹的口风一向很紧的,只跟您来的那些小公公…”

于公公道:“这个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的人,我自会管教的。是时候上路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不敢当,说来我们与凌姑娘这一路走来,好歹做了两个多月的主仆,还请公公万事多照拂些。”春雨仍是笑意盈盈,一面塞了一张银票到他手里,他是内务府专管后宫所有主子奴才吃穿用度的掌事太监,倘让他心里受用了,晚蓝进宫后的衣衫被褥乃至每日的吃食,也有可能会好一点——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于公公在将银票往袖里放的同时,脸上已笑开了花儿,嘴上也客气不少:“姑娘客气了,不过杂家的分内事罢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与旧主交代的,但说无妨,杂家可以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说完领着小太监们出去了。

这里春雨几个才齐声对晚蓝行礼道:“万望主子珍重。”

晚蓝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她们四人竟会如此帮助自己,心里一时是百感交集,先前对四人的防备和嫌隙,霎时便消了个八分。在现代社会二十二年的孤儿生涯,让她养成了“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一旦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十分百分的还回去,因此说出的话亦是软和了许多:“多谢你们姐妹的帮助,我凌晚蓝铭记在心了,他日有机会,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春雨忧郁一笑,道:“主子快别说这样的话,我们姐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主子初来乍到,本就有许多不能适应的地方,偏又要到那样的地方去,那里环境恶劣,还请主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一旁夏露几个亦拉着芷云,不住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

少时,就有小太监在外面催了,四婢只得强忍着不舍和担忧,将主仆二人送上了宫里的马车。

一路上晚蓝是心情大好,还不时饶有兴味儿的将头手伸出窗外,若非马车两边各有四个太监步行跟随,她都要忍不住跳出车窗,去呼吸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新鲜的空气了。

芷云亦是满脸的愉悦,右手指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景色,对着晚蓝叽叽喳喳说个不住。

主仆二人的好心情,在抵达她们此行的目的地——鹂鸣宫后,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冷宫的环境不会好到哪里去,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晚蓝大吃了一惊。

但见鹂鸣宫四周杂草丛生,杳无人烟,满地的枯枝败叶之间,是一些散落在地的残瓦和断砖。宫殿破烂不堪的正门右边,是一块儿同样破烂、甚至还长了青苔的匾额,上面隐约可见“鹂鸣宫”三个已确笔少画的大字!

于公公在扔下一句:“就是这里了,以后尽量不要踏出鹂鸣宫大门半步,免得冲撞了哪位贵人。稍迟些杂家会派人送被褥床幔过来。”便一脸嫌恶的带着小太监们匆匆走了。

见芷云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晚蓝忙强笑道:“咱们先进屋瞧瞧去吧,说不定里面会好很多呢?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不过是小住一段时间罢了。”

“嗯,小姐,您说的对,这里不过是咱们暂时的居所罢了,比起以后的自由,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芷云受了她的感染,脸色缓和了许多。

主仆二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推门进入了内殿。

内殿虽然同样破烂且肮脏无比,但好在还有床有桌及其他简易的家具,只要细心打扫收拾一番后,还是能将就着住人的——这是晚蓝巡视一周后得出的结论,看来她要做她来到龙游后的第一次体力活了。

从随身的包袱里找出一块半米见方的玄色头巾,三下两下利落的包好头,再挽起袖子,晚蓝便欲动手打扫了。

彼时芷云方明白过来她的意图,忙阻止道:“小姐,这些活儿让我来做就好,您还是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先休息一会儿吧。”

她摆手笑道:“没听说过‘团结就是力量’吗?两个人一起做,就能省下一半的时间,咱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其余的事;再说了,多做点运到,还可以减肥,我何乐而不为呢?”说着推了她一把,继续道:“还楞着做什么,快行动呀。”

她略想了想,也有样学样儿将头发包好,开始帮忙打扫起来。

两人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房顶及角落的蜘蛛网和灰尘清扫到地上,而手里用外面树枝杂草作成的简易笤帚也已快散架,无奈两人只好再次到院里去折。

这一次,二人幸运的发现了一口井,井面虽然布满了凋落的树叶,将其捞开后,却是一汪清可见底的碧水。晚蓝忙掬一捧在嘴里,却是又甘甜又爽口,较之二十一世纪那些所谓的矿泉水,不知道清冽了多少倍。

喜悦不已的主仆二人,就在井边洗了个痛快,不但洗去了身上的劳累,更洗去了才刚的坏心情,重新扎好笤帚的二人,身上的干劲儿比方才更足了!

第十四章 冷宫生活

主仆二人直忙活到傍晚时分,内殿才终于焕然一新、有模有样了。

晚蓝还别出心裁,在鹂鸣宫周围挑着摘了一些红花绿枝什么的,插在两个洗净的瓶子里,——幸好楚国皇室家大业大,连冷宫的器具都是完好精美的——分别放在已擦干净的桌子和窗台上,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因着这点绿意,一下子便有了生气。

累瘫了的主仆二人,顾不得礼仪形象,并排着便躺在了还没有被褥的床榻上。

良久晚蓝才长叹了一口气,道:“终于大功告成了…”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咕咕”的声音传来。

“什么声音?”她一边问芷云,一边立起身子四下里张望起来。

芷云犹豫了片刻,才指着她的肚子小小声儿道:“小姐…是您的肚子在叫。”

经她这么一提醒,晚蓝才想起自己自上午至今,已经差不多五个时辰没吃东西了,难怪刚刚打扫时,时不时会有头晕眼花、力不从心的感觉,敢情是饿着了的缘故。

“我记得才刚那姓于的太监说,稍迟些会给咱们送被子来着?”晚蓝迟疑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咱们送吃的来?”说完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才过了两个多月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让自己忘了小时候挨饿的感觉了。

芷云摇头道:“他没有说。”说着她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了。

晚蓝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呈大字形躺到床上,愤愤道:“那个该死的,定是将咱们忘到脑后去了…”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罪妇凌氏,快来取你们的东西。”

不等芷云有所行动,晚蓝已子弹一般弹了出去,饥饿让原本跑50米都要9.5秒的她,瞬间变成了“女版博尔特”。

还好声音的主人果然带来了食物和棉被床幔什么的。虽然只是两小盘儿冷冰冰的青菜和豆腐,并两碗已发黄的米饭,晚蓝和芷云还是吃得十分香甜,一来她们实在饿坏了,二来她们也知道,以她们现在的处境,想要其他好点儿的食物,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许是春雨的面子和临行前的银票起了作用,送来的被褥虽然又硬又粗,到底还算得上干净,累极的主仆二人也顾不得其他,胡乱铺好床便睡下了。

黑甜一梦醒来,天已是大亮,朝阳的微光透过门窗渗进来,地上和墙上都透满了星星点点的光斑,让本就养足了精神的晚蓝和芷云更觉神清气爽。

利索的穿好衣衫,晚蓝拿起昨日找到并洗干净了的小木盆,拧起自制的棉布毛巾,便往院子里的井边行去。

昨日看着还破败不堪的院子,这会子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晚蓝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不由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自由的感觉真好啊!”眼下她虽然没有人身的自由,至少她的心,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梳洗完毕后,昨日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晚蓝忙将早已准备好的、自衡宫里带出来的一只翡翠镯子拿出来,硬塞到他手里,一面满脸堆笑道:“小公公,冒昧的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给咱们送些蜡烛和火折子来?你知道天一黑,咱们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楚。”

那小太监本是御膳房级别最低的,历来就饱受其他太监们的欺凌和排挤,领的差使又是为冷宫的罪妃们送饭,实在是没有任何油水好处可言,倒不想今日竟有此意外惊喜,惊喜之余,口气不自觉便殷勤到了十分:“姑娘只管放心,罢了奴才就给您送来。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不如一道说来,奴才一定竭尽全力为您办好。”与昨日直呼晚蓝“凌氏”时的趾高气扬,无异于天壤之别了。

晚蓝见他尚未脱去稚气的脸孔,在瞬间便变了几变,心里不由暗叹,皇宫这样的地方,果然是个大染缸,世上最纯真的孩子到了这里,都会慢慢迷失了本性。

小太监的办事效率简直不是盖的,晚蓝和芷云才用完早饭,他已经带着她们要的东西回来了。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小半袋米和少许风干的肉干回来,直把晚蓝高兴坏了,有这些东西,她们就可以三五不时开开小灶,祭奠一下自己可怜的胃了——根据以往看后宫类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来看,眼下她们这本就不算充足的简单饭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少,直至全部没有,她们必须得趁早想法自力更生才是。

这一日,主仆二人相携着将鹂鸣宫大大小小的房舍都看了个遍,最后在东北角找到了一间小厨房,锅碗瓢盆都是极齐全的,只是要好生洗刷一番才能使用。

小太监来送晚饭时,晚蓝用与早上那只镯子一对的另一只镯子,换来了辣椒和盐巴等基本的调料和一些新鲜菜蔬的种子。同时晚蓝也知道了小太监的名字——小德子,果然很符合太监们“小什么子”的基本取名特征!

接下来的几天,主仆二人都在为清除院子里的杂草和枯枝而忙活,炎炎的烈日,将她们都晒黑了几分,但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不能影响到二人一分一毫的好心情。

随后她们将蔬菜的种子撒了下去,又用小木盆一盆一盆的端水来浇灌了两遍,便开始满怀期待的等着新芽出土了。

在等待新芽出土的十来日里,她们又自己动手制作了一架秋千,吊在院子里那颗巨大的榕树下,这样每日用完晚饭后,她们就可以尽兴的玩耍一阵,而非天一黑便需睡觉了。

待生活渐渐变得安详和稳定后,晚蓝才开始有意识的观察起鹂鸣宫周边的环境,并旁敲侧击的向小德子打探起这大楚皇宫的地形来,至于亲自去查探,她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

根据穿越定律第二条:出门必遇深情的男配或找碴儿的女配,继而便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生出一大堆事端——她可不想为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