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抚着福沛的脸颊道:“自然是真,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你自己也得争气,功课上多用点心,不要总让弘历在你皇阿玛跟前出风头。”

“是,儿臣会用心的,绝不输给弘历!”福沛用力的说着,自小到大,不论是吟诗作赋,还是书写文章,弘历都比他更胜一筹,实在令他厌恶至极。_!~;

说话间,小太监拿了一个新的锦袋进来,年氏将东西一一给他装好后道:“好了,下去做功课吧。”

“那儿臣告退。”福沛接过沉甸甸的锦袋转身离开,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年氏目光渐渐冷下来,弘时也好,弘历也罢,皆是福沛登上太子之位的拦路虎,必须要想办法除掉。

能继承大位的,只能是福沛!

承乾宫中,凌若正在眷抄杨海取来的宫规,三尺见宽,一丈多长,上面皆是用小揩写成的宫规,密密麻麻,足足列了数百条。

安儿与莫儿一人一边执着宫规,凌若则坐在椅中,一字一字用同样端正的小揩将之眷抄在纸上。

抄了一下午,也不过仅仅抄了一小段,趁着休息的功夫,莫儿揉着发酸的手咂舌道:“这么多字,逐字逐句的抄得抄到哪年哪月啊?”

“抄到明日。”凌若仰在椅中闭目养神,水秀在一旁替她揉着手指,这一下午不曾停过的眷抄,字迹又不能乱,令得她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酸。

“这么多字,明日哪抄得好啊。”莫儿一脸不相信地摇头。

“抄不好也得抄,太后那边还等着本宫将眷抄好的送过去呢。”凌若疲惫地说着,手臂在水秀力道适中的揉捏下缓缓松驰下来。

莫儿眼珠子转了一圈,接上去道:“那主子何不找几个识字的一道眷抄,这样速度快了不说,主子也不必这么辛苦。”

凌若睁开眼望着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机灵,那不如就由你来替本宫眷抄吧?”

莫儿原想着自己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主子定会夸奖自己,哪知道等来的是这么一句,当下讪讪地干笑一声道:“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自小在乞丐堆里长大,这些个字,它们认识奴婢,奴婢却不认识它们。”

“不认识可以学,在本宫这里当差,可不能目不识丁,往后跟着水秀他们好生认字,另外…”凌若一扬眉道:“本宫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把宫规从头到尾给本宫背出来。”

莫儿一听顿时傻了眼,几百条宫规让她半月里面背出来,这…这不是要命吗?若非记着自己如今是承乾宫的宫女,莫儿当即就要跳起来,饶是如此,她也是不服气地道:“奴婢做错了什么,主子要这样罚奴婢?”

凌若示意水秀停下手,接过重新醮了墨的狼毫笔,一边在纸上抄着一边漫然道:“既然知道本宫是有心罚你,那往后就记牢一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里是后宫,不是你自由散漫惯了的市井街巷,任何话都在脑子里过个几圈再说。”

听了凌若的话,莫儿还是觉得很委屈,自己不就是替她出了个主意吗,不认同就罢了,做什么要说得这么严重,还要罚她?

水秀看出了她的心思,摇摇头道:“你啊,没听主子之前说的话吗,太后指名要主子自己眷抄,找人来代抄,主子固然轻松了,可太后又不是与你一般不识字,一眼便可以辩认出是否为主子笔迹,到时候让太后发现主子找人代笔,当即就可问主子一条欺上之罪。所以啊,你这主意不是在帮主子,而是在害主子。”

“我…我哪知道这么多。”莫儿听了水秀的话也是一阵后怕,不过嘴上还硬着不肯认错。

凌若眼皮子一抬,沁凉的目光在莫儿脸上扫过,“你不知道就少说多看,没人会把你当哑巴,但你若是多嘴惹了不该惹的祸,就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在你要跟着进宫时,本宫就提醒过你,这里是天底下规矩最重的地方,想在宫里当差,首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

不知为何,面对着凌若此刻的目光,莫儿身子一阵颤悚,心里更是生出怀疑眼前的熹妃当真是那个救了自己,又一路待自己和颜悦色的凌姑娘吗?为何她感觉就像两个人一样。

凌若并不晓得她此刻心中的念头,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重新低下头,在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楷字从笔尖跃然于纸上时凉声道:“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离开这里,要不将宫规背出来,你自己选吧。”

莫儿一听这话立时慌了,连忙跪下道:“奴婢背,奴婢一定会在半月之内就宫规背出来。”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进宫,若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就离开,未免也太亏了,不就是宫规,她不相信自己还会背不出了。

凌若没有再多加理会,她知道自己待莫儿的态度要远较水秀等人严厉,但一来,莫儿与她没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信任二字;二来,严厉一些也是为了莫儿好,受些小苦小罚总好过一时莽撞犯在其他娘娘手里,万一遇到个心黑手狠的,连小命都难保。

第五百四十八章 浮碧亭

夜幕渐落之时,杨海从外头走了进来,对仍在认真眷抄的凌若道:“启禀主子,二位格格已经出宫了,奴才在慈宁宫打听得知,二位格格当中,太后择了英格大人家那位。|i^”

果然如此…唇角轻扬,带着一丝漠然的笑意,凝眸于杨海身上道:“打听到当时的具体情况了吗?”

“奴才问了慈宁宫那个小太监,听说太后原本属意隆大人家的格格,她不止人长得漂亮,才学也好,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可惜就是人傲气了些,不像英格大人格格那样平易近人,谦逊有礼,所以太后最终择了英格大人家那位。”

“平易近人,谦逊有礼。”凌若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停下手里的动作嗤笑道:“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依本宫看来,只怕眼见也未必为实。”

“主子何出此言?”水秀一边替凌若拭着手心的汗一边好奇地问着。

“若本宫没猜错的话,今儿个一早在坤宁宫所见的粉衣女子应该就是隆科多大人家的格格,蓝衣女子则是英格大人家的。”

水月在一旁应道:“嗯,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还问主子说太后会选哪个做二阿哥嫡福晋呢。”

凌若带着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想成为皇子嫡福晋,容貌、家世、才学很重要,前两样二人皆是相差仿佛,最后一样,英格家的则略有不及。可是除却这几样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太后所看重的,那便是德行。_!~;这一点想必皇后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便从此处着手,让她的外甥女紧紧抓牢这一点,从而成为太后眼中最佳的人选。”

水月脑子转得极快,隐约明白了凌若话中的意思,小声道:“主子是说,英格大人家的那位格格乃是装出来的谦逊温柔?”

“本宫仔细留意过她们二人,那拉兰陵虽然看似谦逊柔顺,但在随翡翠离开时,却一直走在隆家女子前面,半步不肯落下。若当真是一个素来柔顺谦逊的女子,又怎会有这样计较针对的举动。”夜色渐深,风从未关的门中吹进来,吹不曾覆纱罩的烛火吹得一阵摇曳,直至杨海将殿门关好,烛光才渐渐稳定下来。

“皇后要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就断然不能让二阿哥嫡福晋之位旁落,那拉兰陵中选是意料之中的事。”英格之女姓那拉,闺名兰陵。

“那就这么让皇后得偿所愿?”水秀有些不甘心。

“太后都点选了还能如何,不过得偿所愿四字却不尽然。”凌若微微一笑,起身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让小厨房把晚膳端上来吧,早些用完本宫还要继续眷抄呢,明日日落之前可是得抄好了送过去。另外,去把四阿哥也给叫过来一道用膳。”

然,就在晚膳过后,凌若单独召见了杨海,只有一件吩咐,“从此刻开始,承乾宫所有人任你调用,本宫要知道二阿哥的一举一动。”自上次截住石秋瓷的信后,凌若对杨海就多了几分信任,许多事开始放手让他去做。

“奴才遵命!”杨海答应一声,知机地没有问凌若为何要这么做,身为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忠心,最不可取的就是多嘴与好奇心。

第三日黄昏日落之前,凌若如期将眷抄好的宫规呈送给乌雅氏,乌雅氏仔细翻看之后,发现前后笔迹如一,并未有代抄之举后,面色稍有缓和,望着跪在地上的凌若道:“希望熹妃不要以为哀家是在故意为难你。”

凌若连忙叩首呈言:“臣妾犯错,皇额娘责罚臣妾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臣妾怎敢有这等想法。”

乌雅氏见凌若没有矢口否认以前的事且态度瞧着尚算诚恳,微微颔首,将手上厚厚一叠纸交给旁边伺候的宫女,道:“抄过的东西,哀家希望你以后好好记在心里,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否则哀家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轻罚了事。”

“是,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凌若连忙答应,又陪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回到承乾宫,歇了一会儿就看到杨海进来,附在凌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凌若微一凝思,朝其伸出了右手,“扶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嗻!”杨海连忙答声,扶了凌若的手出去。十月,深秋入冬之际,御花园中已然不复百花齐放的盛景,不过在宫人的悉心打理下,倒不曾见到什么残败之象,应季的花卉盛放在寒风中,譬如绿菊、千瓣菊、木芙蓉等等。

穿过两边栽着梅梅的鹅卵石小道便是御花园东北角,在此处有一个浮碧亭,横跨于水池之上,如今这亭中正站着一个人,在凌若走进去时,那人心生感应,回过头来,待看清是凌若时,连忙垂身施礼,“弘时见过熹娘娘。”

“是二阿哥啊,不必多礼。”凌若目光温和地望着他,“二阿哥不在坤宁宫陪皇后娘娘说话,怎得一个人待在这里,连个奴才也不带。”

“我不过是随意走走罢了,过会儿便回去。”弘时目光有些逃避,不过他越是这样越是惹来凌若的好奇,又仔细看了一眼后讶然道:“咦,二阿哥的眼睛怎么有些发红,可是哭过了?”

弘时赶紧低头,避过凌若探纠的目光,勉力笑道:“熹娘娘说笑了,无缘无故我哭什么,是刚才沙子进了眼,所以有些发红。”

“是这样吗?”凌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长凳中坐下道:“本宫听说太后已经替二阿哥择了嫡福晋人选,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弘时眸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是…英格大人家的千金。”

“英格大人家?”凌若故作惊奇地道:“如此说来,就是二阿哥的表妹了?亲上加亲,倒是一桩美事。不过…本宫瞧着,二阿哥似乎并不怎么高兴?更没有将为新郎倌的喜悦。”

弘时很想说自己很高兴,很高兴即将娶表妹为妻,可是这样违心的,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从始至终,他想娶的女人都只有佳陌一人而已,隆家千金也好,表妹也罢,根本不是他心中那个人。

见弘时沉默不语,凌若关切地道:“二阿哥有什么事,不妨说与本宫听听,兴许本宫能帮你也说不定。”

第五百四十九章 劝说

“帮不了我,这件事谁都帮不了我。_!~;”弘时心灰意冷地摇头,虽然大婚的日子尚没定,旨意也没发,但太后已经点头了,谁又能改变得了。

“究竟是什么事,让二阿哥如此困拢?”见弘时依然不肯说,凌若轻拍着他的手道:“你不说又怎知我帮不了,正所谓一人计长两人计短,或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在她的劝说下,弘历终于忍不住他喜欢索绰罗佳陌的事给说了出来,这件事他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也确实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临了,他又黯然道:“我与佳陌两情相悦,为此我还去求了皇额娘,皇额娘也答应了会成全我们,可是太后那边嫌弃佳陌年纪与我同岁,家世又不是顶好,早早就将她摒弃在外,这一回连宫都没让她入。”

“这么说来,不管是隆家千金,还是那位表妹,都不是二阿哥心中属意的那个人了?”

这一次,弘时没有否认,点头道:“是,我只想娶佳陌一人。可是,我想又有什么用,身在天家,婚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凌若想了一阵道:“话虽如此,但旨意未下便还有还转的余地,二阿哥为什么不试着去求求皇上。太后的意见固然重要,但说到底,最终决定将哪家姑娘指给你的,还是你皇阿玛。”

弘时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的亮起,但很快又黯了下去,“这个我曾与皇额娘提过,但皇额娘说这样只会令皇阿玛为难,不让我去说。再说,皇阿玛本就对我有诸多不满,我若再因一个女子去求他,他定会有所不快。|i^”

凌若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顾全大局,自是不会有错,只是此事关系到你终身幸福,如此行事,对你未免有所不公。且本宫听你言语,索家姑娘除了年纪与家世之外,其他地方并无不是,若是就此错失,实在让人可惜。”

弘时摇头不语,他心里比谁都难过,可是再不舍再难过,也只能忍耐,他已经答应过皇额娘,会听从皇祖母的意思,娶表妹为妻。

凌若起身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浮云,轻轻道:“二阿哥,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虽非本宫亲子,却也相差无几。所以,本宫想多嘴问一句,你…”她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弘时,“不会后悔吗?”

刚刚下定了决心,随着凌若这句话又开始动摇起来,弘时艰难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想让皇阿玛为难,也不想放弃佳陌,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凌若轻轻叹了口气,怜惜地道:“既是这样,你更应该去与皇上说,否则一旦下了旨意,可就再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

“我…”弘时面色数度变幻,终还是忍痛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怕皇阿玛他…”

“他会责骂你吗?”凌若赦然摇头道:“其实你皇阿玛对你并非不满,而是在你身上寄予了太多厚望,毕竟你是皇上的嫡子,在所有阿哥中又最大;他对你严苛,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该体谅你皇阿玛才是。”顿一顿又道:“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本宫相信皇上绝不愿见你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从此痛苦一生。至于皇后娘娘,你先前也说了,皇后娘娘是同意你娶索家千金的,只是太后不同意,才作罢。所以,只要你皇阿玛点头,一切便不会有问题。”

“那皇祖母那里…”弘时已经被她说动了意,只是心里还有几分顾忌。

“太后是个明事理的人,先前可能是有所误会,等往后寻个机会,你去跟她老人家好好说说,再认个错,自然就没事了。”见弘时还在犹豫,她轻轻拍了拍弘时的肩膀,道:“去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千万不要错过了。”

在她的循循劝说下,弘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为自己为佳陌尽最后一次努力,即便最终失败,至少不会再留什么遗憾。

他拱手朝凌若深深行了一礼,感激道:“弘时明白了,多谢熹娘娘,另外弘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熹娘娘成全。”

凌若笑意深深地望着他,“放心,本宫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与索家姑娘说好话。”

弘时大喜过望,再又一次行礼后,告退离开,要他身后,是凌若渐趋冷漠的目光。

浮碧亭的相遇不是偶尔,是她刻意为之;劝弘时那番话更非当真替他考虑,一切皆不过是个计罢了。

那拉氏在弘时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希望,而这,恰恰也造就了那拉氏最大,也是唯一的漏洞。

弘时…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夜间,四喜来传旨,宣凌若至养心殿侍寝,到了那边,只见胤禛正闭目坐在椅中,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也不睁眼,召手道:“过来,到朕身边来。”

“嗯。”凌若乖巧地答应一声,走上前轻轻揉着胤禛皱起的眉头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胤禛轻笑一声,睁开眼握了她的手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停了一会儿,似在思索该怎么说,“今日弘时来见过朕,他说他真正想娶的人是阿索里家的姑娘,想要让朕将阿索里家的姑娘指给他为嫡福晋。”

“那皇上答应了吗?”凌若顺势问道,语气极是平静。

这次胤禛却是卖了个关子,“在朕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朕,为什么弘时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来找朕说这事,往常他见了朕,虽说不至于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却也差不多了,每次来请安皆是战战兢兢的,朕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从不敢主动说半句话。”

“皇上不必故意问臣妾,臣妾如实召来就是。”凌若抿唇一笑,道:“也是凑巧,臣妾今儿个去御花园的时候,恰好看到二阿哥在那里,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仇苦,臣妾好奇之余便上去问了几句。这才得知原来二阿哥中意阿索里家的姑娘,却不敢说出口,只能背地里一人难过。臣妾于心不忍,又想着圣旨未下,便劝着二阿哥来求皇上,也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五百五十章 定局

“你倒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却要朕来头疼为难。太后已经钦点了英格家的姑娘,即便是未晓喻天下,却也不是说改便能改的。”话虽如此,胤禛声音中却并没有什么不悦。

凌若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么说来,皇上是没答应了?”

“这次你可是猜错了,弘时难得会主动来向朕要求什么,这是一种好的表现,若是不答应,只怕他以后又会变回以前怯懦的样子。何况…他终归是朕的儿子,朕也不希望他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胤禛的声音有些飘忽,他想到了自己,那时自己娶那拉氏时同样满心不愿,却被迫接受。

“朕答应他会考虑这件事,不过具体如何,还要等朕与皇额娘商量过后再议,毕竟这件事皇额娘已经先定下了。”

凌若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道:“皇上…还是不准备放了十四贝勒吗?”

“老十四…”胤禛眼睑微垂,漠然道:“等他什么时候敛了xing子心甘情愿叫朕一声皇上时,再放不迟。”

凌若晓得允禵对胤禛登位一事一直心存不服,再加上允禩等人又编造谎言,说康熙驾崩前说的是传位于十四皇子,是胤禛矫诏,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可他毕竟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再说,皇上一日不放他,太后那边就一日难以释怀。”每每想到这个,凌若都替胤禛难过,明明他是奉先帝之命,承嗣皇位,并不曾做过任何手脚,却被人这般污蔑。

“他不出来,无非就是皇额娘心里不痛快罢了;可是他若出来,一旦受人蛊惑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只怕皇额娘要伤心欲绝了。所以,还是让朕继续做这个恶人吧,至少这样,可以保全老十四的命。”

“皇上。”胤禛的话令凌若心疼不已,世人看到的永远都是皇帝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一面,根本不晓得背后承受的种种痛苦。“总有一日,太后会明白皇上的这番苦心。”

“无所谓了,左右朕已经习惯了。”胤禛轻抚着凌若的脸颊,带着落寞无奈的笑容道:“何况,不是还有你明白朕吗?”

凌若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贴近他冰凉的手掌…

翌日,胤禛去慈宁宫请安,坐了一会儿,乌雅氏与他说起弘时嫡福晋一事,言称其已经选中了英格家的女儿,让胤禛下旨着礼部准备其大婚一事。

“皇额娘不急。”胤禛摩挲着指尖的沉香木佛珠,斟酌了一下道:“前日,弘时来见过儿臣,他说,他心里更中意阿索里家的姑娘,想要娶其为嫡福晋。”

“什么?”乌雅氏陡然一惊,复问道:“这当真是二阿哥的意思?”

听着她话中的怀疑之意,胤禛心中一痛,在额娘心中,怕是随便一个奴才所说的话都比他这个亲生儿子来得更可信,母子相疑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心寒。如此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平静如初地道:“这是自然,皇额娘要是不信的话,大可将弘时召来一问。”

乌雅氏在胤禛脸上来回扫了几遍,疑色渐渐退去,不过神色间隐然有着不悦,按着刺金的袖口道:“二阿哥既然有中意之人,为何当初不说,非要等到哀家将人选定下之后,才去与皇帝说。”

“弘时毕竟还年轻,做事欠缺思虑。”这般说了一句后,胤禛又道:“不过他能将这番心思说出来,也算是勇气可嘉了,皇额娘您说是吗?”

“是不是的哀家暂且不说。”乌雅氏眸光一转,有几许锋锐在她细纹交织的眼角成形,“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想答应二阿哥?”

胤禛在椅中欠一欠身,陪笑道:“是,既然弘时自己希望的,咱们这些做长辈该当成全于他,也省得将来弘时怨咱们。”

“糊涂!”他话音刚落,乌雅氏已是重重喝斥道:“婚姻大事,向来遵循父母之命长辈之言,何时轮得到自己做主?寻常百姓都如此,更不需说皇家。”

“可是弘时并不喜欢英格家的姑娘。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又何必勉强他呢?”胤禛对乌雅氏的反应并不意外,乌雅氏是一个极重礼教规矩的人,要她改变心意,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乌雅氏看了他一会儿道:“皇帝说了这么许多,无非就是要哀家收回成命,若阿索里家的姑娘当真品德出色,哀家自然愿意成全,可是据哀家所知,那索绰罗佳陌,不止年有十七,且各方各面均平庸,包括家世在内,样样处处皆远不及英格家的女儿,这样的人怎可为二阿哥嫡福晋。再说,哀家当日已经将白玉鸾凤佩赠给了那拉兰陵,皇上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骤然更改,扫得不止是哀家的颜面,也是整个皇室的颜面。”

听到这里,就是胤禛也觉得颇为棘手,赠予玉佩,便相当于是文定了,就像乌雅氏说的,出尔反尔,即便英格家不敢说什么,整个皇室也差不多颜面扫地了。

见胤禛皱眉不语,乌雅氏淡淡道:“皇帝,是否要为了二阿哥一时的喜欢赔上整个皇室的颜面,你自己看着办吧,左右你才是这大清的皇帝。”

许久,胤禛叹了口气道:“儿臣明白了,请皇额娘放心,儿臣回去后就下旨为弘时与英格家的女儿指婚。若皇额娘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儿臣先行告退了。”

乌雅氏点点头,没有多加挽留,待胤禛步出慈宁宫后,乌雅氏对旁边欲言又止的小夏子道:“觉得很奇怪?”

“是。”小夏子在乌雅氏身边侍候了几十年,可说是亲眼看着她从官女子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在面对乌雅氏时并没有其他宫人那般的害怕与拘谨,他蹲下身一边替乌雅氏捶腿一边道:“奴才不明白太后为何要骗皇上。”

那日,那拉兰陵与隆家格格入宫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侍候着,所以很清楚,乌雅氏根本不曾赠过什么玉白鸾凤佩给那拉兰陵。

“弘时胡闹,哀家怎么能让皇上也跟着一起胡闹,那拉兰陵才是最适合的嫡福晋人选。至于索绰罗佳陌…”乌雅氏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才见一面便将弘时迷得晕头转向,甚至跑到皇上面前求旨赐婚,会是什么好女子,这样的人哀家是绝对不会让她嫁入皇家的。”

“另外,你去坤宁宫一趟,告诉皇后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弘时,这样胡闹任性的事,哀家不想再看到二次。”

“是。”小夏子低头答应。

【作者题外话】:还有两间,稍微晚点

第五百五十章 定局

第五百五十一章 震怒

慈宁宫发生的这一切,弘时并不知晓,在鼓足勇气向胤禛说出心中真正想娶的那个人后,只觉得整个人无比轻松。

这十七年来,他一直活得很压抑,皇额娘在他身上寄予了极大的厚望,所以他拼命读书,因为天赋不及两个弟弟,所以唯有将勤补拙,别人读一遍就可以记住的,他要读两三遍,每每都读书到深更半夜,一切只是为了皇额娘能够喜欢。

皇额娘对他恩重如山,他拼却这一切也报答不了,所以即便得知自己不能够娶佳陌,心痛得在滴血时,他也强行忍下来了,没有再去强争。

可是偏偏让他在浮碧亭中遇到了熹妃,她的那些话令自己用尽所有力气的巩下的防线就像纸糊的一样,悉数崩塌。熹妃说的没错,等一切已成定局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就此错过,或者,在错过前尽力争取。他是真的很想与佳陌长厢厮守,所以他下定决心去求皇阿玛,哪怕会被皇阿玛训斥也再所不惜。

不曾想,这一次皇阿玛竟然没有训斥他,反而答应会替他与太后去说,实在令他喜出望外。皇阿玛…有他出面,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这样想着,弘时心中充满了欢喜,在练习完射箭后,他回到了坤宁宫,刚一踏进大殿,就看到那拉氏一脸肃冷的坐在宝座上,翡翠与三福等心腹皆一声不吭的站在身后。

“回来了?”那拉氏盯着走进来的弘时问道。

“是。”弘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感觉到殿中气氛有些不对,就在他准备躬身给那拉氏行礼的时候,那拉氏抬手凝声道:“不必了,本宫受不起二阿哥的礼。”

此言一出,弘时顿时大惊失色,忙道:“皇额娘何出此言,可是儿臣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皇额娘不高兴?”

那拉氏扶着翡翠的手起身,缓步走到弘时面前,眸色冷冰如霜,“二阿哥能有什么错,错得皆不过是本宫罢了,从今往后,二阿哥都需要再向本宫行礼,也不必再叫本宫皇额娘,本宫受不起!”

尽管那拉氏语气平静,犹如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然听在弘时耳中,却犹如惊天之雷,晓得那拉氏这一回必是动了真怒,顾不得问究竟是何事,赶紧跪下拉着那拉氏的裙摆道:“皇额娘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儿臣有什么错的地方,皇额娘尽管打骂就是!”

“三福,扶二阿哥起来。”那拉氏看也不看弘时,她这个举动当真是将弘时慌到了,挥开想要来扶自己的三福,仰头看着那拉氏妆容精致的脸道:“皇额娘,儿臣知错了,您原谅儿臣好不好?”

“知错?”那拉氏终于低头看着像一只惟恐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跪在自己脚边的弘时道:“那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

“儿臣…儿臣…”弘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哪里回答得出。

那拉氏并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漠然道:“你连自己错在何处都不知道,又何来认错二字,行了,赶紧起来回你的阿哥所吧。”

“皇额娘。”弘时又惊又怕,不由得落下泪来,哀哀乞求道:“儿臣愚昧,求皇额娘明示,错了哪里儿臣定然改过,只求皇额娘别不要儿臣。”

看到弘时落泪,一直神色漠然的那拉氏终是有所动容,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错的不是你,而是本宫。”

“皇额娘…”弘时还待要说,那拉氏已是闭目道:“罢了,总之从今往后,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本宫再也不会管你。”

弘时茫然无助地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三福心有不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二阿哥,今儿个太后身边的夏公公来过了,说二阿哥您去找皇上说了要纳索大人家姑娘为嫡福晋的事,太后很为此很不高兴,命夏公公来将娘娘好一顿训斥。”

他声音虽轻,但就在这个大殿中,又哪逃得过那拉氏的耳朵,当即冷脸朝三福喝斥道:“大胆奴才,哪个许你在这里多嘴的!”

“奴才该死,求娘娘恕罪!”三福身子一颤,赶紧跪地请罪。

至于弘时,听到三福那番话终于明白过来那拉氏这么生气的原因,同时心里又惊又喜,喜得是皇阿玛果然去求了太后,惊得是太后对此事如此反对。事以至此,他咬牙磕头道:“皇额娘,儿臣知道自己该死,为皇额娘惹来麻烦,但是儿臣真的很喜欢佳陌,求皇额娘成全!”

“本宫何时不成全过你?”那拉氏憋了许久的怒气,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出来,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朝弘时当头罩来,“本宫为了你,在太后面前说了多少好话,可是太后不喜欢索绰罗佳陌,本宫又能如何。回来后,本宫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你,你也答应本宫,会听从太后的指婚,可结果呢,你却背着本宫偷偷跑去求你皇阿玛,将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好了,现在你高兴了,太后与皇上为着此事好一顿争执,连本宫都被训斥在内。”说到这里,她又痛心疾首地道:“本宫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可你却是自小养育在本宫膝下的,本宫自问这十七年对你嘘寒问暖,从不曾亏待半分,可你呢,如今却开始对本宫阴奉阳违。”

“儿臣没有,儿臣只是不想自己将来后悔。”弘时见那拉氏说得伤心,既惶恐又担忧地道:“儿臣知错了,儿臣答应皇额娘,以后再也不敢犯了,求皇额娘原谅。”

“不必了。”那拉氏深吸一口气,将浮现在眼眶中的泪水生生bi了回去,漠然道:“你让你皇阿玛去求的事,太后已经驳回了,所以到现在为止,你的嫡福晋依然是那拉兰陵。”见弘时脸上掠过一丝浓重的失望,冰霜般的冷意在那拉氏眼底闪过,口中继续道:“念在这十七年的母子情份,本宫会去向太后再求一次,让她老人家成全你。不管她老人家同意与否,本宫与你的情份都到此为止!”

说着,她举步要走,弘时骇然失色,连忙用力抱住那拉氏的双脚,急声道:“不要,皇额娘不要!”

“放开!”那拉氏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第五百五十一章 震怒

第五百五十二章 峰回路转

弘时哪里肯放,在他心里,那拉氏就是他最亲的亲人,这份亲情早已深刻入骨,“皇额娘,儿臣当真知错了,儿臣不娶佳陌了,儿臣听皇额娘的话,娶兰陵表妹为嫡福晋,只求皇额娘息怒。[调教女王]”

不能娶到佳陌,他心痛如绞,可皇额娘抚育他十七年,他又怎能为了一已之私,不顾孝道。

“不必了。”那拉氏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省得你将来后悔,又怪责到本宫头上。再说,让你娶兰陵的人也不是本宫。”说到此处,她冷冷一笑,“行了,二阿哥,放手吧,你不放开,本宫又怎么去求太后赐你一个美满姻缘!”

“皇额娘,儿臣所言,句句皆出自肺腑,儿臣如今别无所求,只求皇额娘息怒,原谅儿臣之前的孟浪!”那拉氏的态度已是令弘时彻底慌了神,不断地磕头,额头触及光滑坚硬的金砖时,每一下都可以听到清晰的“呯”“呯”声。

随着磕头声,弘时哽咽道:“儿臣知道自己伤了皇额娘的心,儿臣真的是知错了,儿臣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任何令皇额娘生气的事,只求皇额娘再原谅儿臣一次。”

弘时记不得自己磕了多少个头,终于,有一双纤长的手扶住了自己,抬头,只见那拉氏正眼泛泪光地望着自己,他惊喜地道:“皇额娘,你原谅儿臣了是不是?”

那拉氏盯了他许久,缓缓道:“你当真知错了?”

弘时忙不迭地点头:“是,儿臣胡作妄为,让皇额娘受委屈了,儿臣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至于佳陌…”他忍??心中的痛意一字一句道:“儿臣之前是一时冲动,如今已经彻底想清楚了,她并不适合儿臣。”

“这…果真是你的真心话吗?”那拉氏依然有所不信。

“儿臣不敢欺骗皇额娘。”弘时连忙言道。

那拉氏神色渐缓,扶起他道:“起来吧,翡翠,二阿哥额头受了伤,你去将白玉消淤膏给拿来。”

弘时心中一喜,忙问道:“皇额娘可是肯原谅儿臣了?”

那拉氏叹了口气,眸中带着浓浓的慈怜之色,“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既是知错,本宫又怎会计较不放,你始终是本宫的儿子啊!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弘时心下感动,用力点头,“是,儿臣知道了。”

与这句话同时落下的,是心中那无声的叹息――佳陌,皇额娘对我恩重如山,我不可以对不起她,希望下一世,你我可以在一起。

如此,一切终是尘埃落定,胤禛为弘时与那拉兰陵赐婚,定于十二月十九日完婚,并加封弘时为贝勒,赐贝勒府一座,良田二十顷。

当这个消息传到承乾宫的时候,凌若没有丝毫意外,执针稳稳自锦缎的另一面穿过,反倒是坐在她对面的瓜尔佳氏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事情似乎并不像妹妹预料的那样。”

针尾带着宝蓝色的丝线在空中划过一道平滑的弧度,凌若将ha在一旁,走到正烧着上好银炭的炭盆边,如今已是十月末,天气越发凉冷,晨起之时,经常能看到草木上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即便开了太阳,也带不来多少暖意,所以内务府在数日前就开始给各宫各院供应银炭。

凌若探手烘一烘冰凉的指尖,侧头问道:“那么姐姐以为,我想要的是什么样呢?”

瓜尔佳氏拍一拍手,走到她身边笑意不减地道:“自然是母子决裂,反目成仇的好戏码喽。”

“不可能。”凌若摇摇头,“皇后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二阿哥是她将来登上太后宝座的最有力筹码,她是绝对不会与二阿哥反目的。而且我观二阿哥此人,虽明白事理,却重于孝道,且xing子懦弱,向皇上呈言已是他的极限,想借此让他与皇后反目,那就是痴人说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