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一愣,这两个名字他并不曾听过,摇头道:“臣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听得他这么说,胤反应了过来,兆惠他们的事只有上下天光那些人知道,当下道:“兆惠跟阿桂就是之前比试时跟在弘时后面,后来摔倒的两人。一个是佛标的儿子,另一个是阿克诺的儿子。”

允祥对他们两个印象颇深,一提之下立刻想了起来,“皇上是说二阿哥的摔到与他们两人有关?”

“**不离十吧。”胤拍拍烘暖了的手道:“弘历应该也是知道的,不过看样子是不打算与朕说了。弘历跟他们很谈得来,特意跑来央朕许他们到上书房读书。

允祥好奇地道:“那皇上答应了吗?”

胤点头道:“兆惠虽然看着病怏怏的,但确实有些才华,可以对得出朕的上联;至于阿桂,学问差些,不过朕瞧着品行不错,所以对他们作弊的行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若是那拉氏与弘时听得这些话,必然会大吃一惊,胤竟然什么都清楚,却故意不说破,有意让阿桂过关。

允祥被他说得甚是好奇,“不知皇上出了什么样的对联?”

胤取过铁钳子拨一拨盆中炭火,在“哔剥”的爆炭声中道:“一上联为:东典当,西典当,东西典当典东西;另一上联为:一盏灯四个字,酒酒酒酒。”

允祥乍一听便皱了眉,第二句上联也就罢了,可这第一句却着实不易,就算让他想,也得费上好一番功夫才行,且还不一定押韵,兆惠不过看起来不过弱冠年纪,却可以对上,实在不易。

在复述了一遍下联后,胤道:“这两个联子,说是考他们二人,但实际上对出来的却全都是兆惠。”

见胤说的轻松,允祥笑道:“看样子,皇上对他们两人印象甚好,明知作弊也只作不知。”

胤笑一笑道:“虽然上书房有不少宗室子弟,但朕看弘历,除了弘昼以外,不曾再与什么人来往,难得他有想要结交的人,朕这个做皇阿玛,岂有不成全之理。再者,品行二字虽说非一朝一夕所能看出,但终是有端倪可循,这两人断不会是什么奸恶之人。相反…弘时在此事上多番阻挠,没有身为兄长该有的胸襟,实在令朕失望。”

“二阿哥错手失了第一,难免心中有气,使些xing子也是难免的。”允祥话音未落,胤便接上来道:“他如何能够一直领先,你比朕更清楚,原本朕看他这些天不再与老八走动,倒是颇为欣慰,以为他终于知道分好坏了,没想到皆是烟雾幌子,实际上一点都没变。”说到后面,胤的声音渐渐尖锐起来,“朕的嫡亲儿子跑去亲近朕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还靠他来争这场冰嬉比试的第一,真是可笑至极。”

允祥见势不对,忙道:“皇上息怒,二阿哥终归还是年轻,只要皇上对他多加劝导,想来…”

胤倏然打断他的话,“他什么德行朕比你清楚,资质平庸不堪大才也就算了,偏还好大喜功,事事皆要出风头。他要亲近老八就尽管去亲近个够,再不然干脆去当老八的儿子,朕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允祥见势不对,忙跪下道:“皇上千万别说这样的气话。二阿哥只是被有心人蒙敝利用,其本xing还是好的,对皇上也素来孝顺。”见胤不说话,他磕头道:“若皇上因臣弟的话而伤了与二阿哥的父子之情,那臣弟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默然许久,胤扶起他道:“朕知道你的本意是为朕与弘时好,可是弘时…唉,真是气死朕了,不说也罢。”

“皇上,二阿哥纵是再不好,也是您嫡亲儿子,他对您的孝心足以弥补一切不是,纵然现在对皇上的苦心有所不解,也不过是暂时的,假以时日,一定会明白皇上,还请皇上多给他一些耐心。”

“希望如此吧。”胤捏一捏梁道:“不说这些了,你既是来了,便一道用过午膳再走,朕将熹妃也叫来,对了,墨玉呢,可还留在园中?朕前几日才听熹妃提起过,说是许久未见了,今日又尽顾着冰嬉比试,连句体已的话也没说上。”

允祥答道:“墨玉已经回去了,要不臣弟现在派人让她再过来?”

胤摇头道:“既是已经回去就算了,来来回回的也别折腾了,不过你可一定要留下来,你我兄弟也很久没坐在一起了。”

允祥笑道:“皇上有命,臣弟岂敢不从。”

这般定下来后,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从朝堂到政见,再到赋税甚至黎民百姓的生活,皆在他们谈话之中,天色便在这样的说话中渐渐暗了下来。

而弘时在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终于将憋了一天的气给发了出来,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宫人远远地避着,不敢靠近。

该死的!该死的!他怎么会输给弘历,且还当众摔倒,什么面子都没了,最可恨的是,皇阿玛竟然还答应让那两个臭小子入上书房,那两小子坏了他的好事,他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阿哥实在当得憋气。

这样的响动,惊着了陪永琳在玩耍的陈氏,抱着孩子走过来,在看到一地的碎片后,忍不住惊问道:“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弘时正在气头上,哪有好脸色给她,怒喝道:“不关你的事,滚开!”

弘时的声音将正在睡觉的孩子给吓醒了,咧着嘴哇哇的大哭起来,任陈氏怎么哄都哄不好。

【作者题外话】:明天要去北京参加塔读的作者沙龙,今天赶到市区折腾了一天,只赶出来三章,明天去机场,10号回来。虽然我会随身带着电脑,但肯定不能像平常一样从早写到晚,所以这几天的更新会慢一些,大概三到四章,我会加油的,也请大家见谅一下,等回来后,我会努力补更,谢谢大家。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告诫

弘时被孩子的啼哭声给弄得心烦不已,大声道:“哭什么哭,想吵死人不成!”随即又指着陈氏骂道:“还有你,怎么做额娘的,连一个孩子都哄不好!”

“妾身该死!”陈氏惶恐地说着,随后又不住地拍着襁褓的孩子,可永琳还是哭个不停。

弘时听得烦燥不已,厉声喝道:“滚下去,都给我滚下去!”

陈氏满腹委屈地欠身,待要离开,后头响起小太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凤袍的那拉氏在小宁子的搀扶下缓步走来,看到那拉氏,弘时勉强压住心里的邪火迎上去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在其身后的陈氏亦跟着见礼,无奈她怀中的永琳声嘶力竭地哭个不停,小手小脚也用力地蹬着。

弘时瞪了陈氏一眼低声喝道:“还不赶紧下去!”

不等陈氏答应,那拉氏已是侧目道:“去把孩子给本宫抱过来。”

“嗻!”小宁子躬一躬身,上前自陈氏手中接过孩子递给那拉氏,那拉氏一边轻拍着一边哄道:“永琳乖,是不是你阿玛欺负你了?乖,不哭了啊,有皇祖母在,皇祖母替你作主!”

如此哄了一阵后,孩子终于缓缓止住了哭声,不过还在轻轻地抽泣着,那拉氏将孩子交还给陈氏,淡然道:“抱下去吧。”

待陈氏下去后,那拉氏走到屋中,看着满地的碎片,对跟在后头的弘时道:“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弘时低头小声道:“皇额娘是知道的。”

“本宫知道什么?”那拉氏抬脚入内,小宁子赶紧将门槛边的碎片拨去,以免硌到那拉氏,“本宫只看到这里不成样子,看到永琳被你骂得哇哇大哭。”

见那拉氏这么说,弘时不无委屈地道:“儿臣实在是心里生气,所以才控制不住情绪砸了些东西,皇额娘是看到的,明明第一是儿臣的,偏偏让老四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还有兆惠阿桂他们两人,这两人用心险恶,暗中作弊,如此品xing之人怎能入上书房,偏老四花言巧语,将皇阿玛哄骗的团团转。”

“什么哄骗的团团转,这是你为人子该说的话吗?”这般说着,那拉氏示意宫人都下去,只留小宁子在屋中。

弘时也知自己失言,垂目道:“儿臣知道不该,可是儿臣实在气不过。”

那拉氏睨了他一眼道:“既是知道不该,就莫要再说,万一让人听了在你皇阿玛跟前告上一状,看你怎么办。还有,若你在这里砸东西发泄的事,传到皇上耳中,他会怎么想你?你已经长大了,又是本宫的儿子,不能再这样想怎样便怎样,凡事都要思前想后,顾及后果。”

“儿臣知道。”弘时低头应了一声,道:“儿臣这就让人把东西收拾掉。”

“先搁着吧,本宫还有话问你。”这般说着,那拉氏将手往桌上一搁肃然道:“本宫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与廉亲王不要走得太近,当时你也答应得好好的,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

弘时心中一惊,不自在地避开那拉氏的目光道:“儿臣不知道皇额娘在说什么,自那夜之后,儿臣就…”

“还在骗本宫!”那拉氏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弘时,你真当本宫眼睛瞎了,看不出廉亲王那两个儿子有意护你吗?”见弘时不说话,她又道:“不止是本宫,相信你皇阿玛也发现了。”

这句话顿时令弘时紧张不已,脱口道:“皇阿玛他也知道了?那该怎么办?”

“哼,现在知道害怕了?”那拉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弘时,“弘时啊弘时,你为何要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你可知这样会令你多吃亏。”

“儿臣没有!”到了这个时候,弘时已经顾不上隐瞒了,急急道:“自从皇额娘教训过儿臣后,儿臣确实没有再与八叔接触。至于弘昌他们…是上午比试开始之前,八叔来找儿臣,儿臣才知道的。”

说着,他将允禩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临了道:“儿臣所说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

弘时的话有些出乎那拉氏的意料,她原以为是弘时没听自己的话,又与允禩搅在一起,眼下看来,却是允禩缠着弘时不肯放。允禩,哼,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好,知道自己儿子得了第一是祸不是福,所以就卖弘时这么大一个人情,既做了好人又能让弘时承他的情,对他这个八叔感激涕零。

如此想着,那拉氏缓了神色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廉亲王这样待你,无非是想让你记着他的好,将来再从你身上要回去,所以,往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若换了以前,弘时也就答应了,可这次承了允禩那么大的情,忍不住开口道:“皇额娘,儿臣觉得八叔像皇额娘说的那样唯利是图,他确是真心待儿臣好。”

这个蠢货!那拉氏在心中暗骂一句,面上去温和如常地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好与他多加来往,别忘了你皇阿玛可不喜欢廉亲王的,记着皇额娘与你说过的话,忍过去就是海阔天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儿臣明白。”弘时应了一声又有些不生气地道:“皇额娘,儿臣敢肯定,比试之时,有人动手脚令儿臣摔倒,错失了第一。”

那拉氏眼眸微眯,道:“本宫知道,而且应该是兆惠他们动的手脚,只是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皇阿玛根本就是有意包庇,让他们入上书房。”

弘时不甘心地道:“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不算又能如何,你有证据说他们动手脚吗?无凭无据,告到你皇阿玛跟前可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那拉氏一句话问得弘时哑口无言。

见他不说话,那拉氏转着食指上形如牡丹的戒指不急不徐地道:“弘时,凡事不可太过急燥,在与弘历的争夺中,你已经落了下风,若再踏错,皇上对你只会越来越不喜。再者,入上书房毕竟只是一个小事,兆惠跟阿桂更是两个小人,不足为虑,弘历才是你最要提防当心的人。”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怀璧其罪

弘时紧紧攥着双手,努力压下不甘与愤怒,低头道:“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不敢有忘。”

他的话令那拉氏浮起一丝温和浅笑,“乖了,皇额娘没有白疼你。”说罢,目光在狼籍不堪的地上一转道:“让人把地上的东西收了吧,告诉那些宫人,不要去外头胡说,谁敢乱言就割了谁的舌头。”

待弘时一一答应后,那拉氏起身道:“好了,本宫先回去了,你累了一天也早些歇着吧,明儿个一早记得去给你皇阿玛请安。”

弘时闻言忙道:“天色已晚,皇额娘不如在儿臣这里用过晚膳再回去。”

“不必了,本宫来时已经让他们备晚膳了,再说本宫留在这里,你用得也不尽兴。”见弘时要说话,那拉氏替其整一整石青色的领子道:“皇额娘知道你有孝心,记着,在这个世上,只有皇额娘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看到她眼中的慈爱,弘时动容地道:“儿臣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未忘过。”

一直都未忘过吗?那拉氏对此置之一笑,她永远不会忘记弘时在知道索绰罗佳陌的死因时,是怎么对她的;更不会忘记自己手臂上那些丑陋的伤疤是怎么来的;若非实在没有更好的棋子,她恨不能立刻杀了弘时这个蠢货。

可惜她不能,所以她依然还要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哪怕她早已扮演的恶心不已!

在回方壶胜境的路上,那拉氏呵了一口气道:“本宫记得,刘氏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了吧?她的脉案怎么样了?”

小宁子小声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偷看过谦贵人的脉案,极为不好,另外奴才留意到今日谦贵人的气色,虽然施了脂粉,但还是不佳,说话更是中气不足。依奴才猜测,谦贵人的孩子,应该熬不到八个月。”

“这一点本宫也瞧见了。”那拉氏紧一紧身上银红色的大氅以抵制夜间的寒意,口中喃喃道:“八月的孩子,就算小产,怕也是能活了。”

“奴才这段时间又加重了水里的红花份量,她一定熬不到八个月。”小宁子信誓旦旦地说着。

“希望如此吧,此事一日不解决,本宫就一日不能心安。再加上今日弘时的事,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宫悉心教导了他二十来年,就是教一条狗,也知道长进了,偏他还是任性妄为,不思后果。”这个时候,一丝倦意自那拉氏精致无瑕的妆容下透了出来。

在扶着那拉氏走过一群跪地请安的宫人后,小宁子道:“主子莫怪二阿哥了,今日之事就是奴才瞧着也生气,这个第一还有玉扳指本该是属于二阿哥的,被四阿哥生生夺去不说,皇上还处处偏坦四阿哥。”

“皇上一向看重万方和安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四阿哥擅会讨皇上欢心,自然是越发偏心了,偏生弘时还不知进退,真是想气死本宫。”说到后头,那拉氏忍不住怒从中来,若当年养在膝下的人是弘历,她何需如此费心劳神。

小宁子转着眼珠子道:“主子,其实奴才倒觉得四阿哥得了这场第一,未必是好事。”

那拉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主子您想,那只玉扳指乃是皇上随身多年之物,不同寻常,几乎可说是皇上的信物;廉亲王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不敢争抢第一,偏偏却被四阿哥得到了,您说这意味着什么?”

那拉氏是何等样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小宁子深藏在话中的意思,伴着花盆底鞋踩在青石地上的声音缓缓道:“你是说四阿哥得了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小宁子的目光在夜色中狡诈如狐,“主子英明,四阿哥虽说得皇上宠爱,可是他既非长子也非嫡子,按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他被立为太子,可偏偏他得到这个信物了。奴才听说过一句话,叫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拉氏微微点头道:“不错,只要擅加利用,这只玉扳指就会变成催命符!嗯,小宁子,看不出你还有这脑筋。”

小宁子低低笑着道:“奴才承主子器重,此生别无所求,只求能替主子分忧解烦。”

那拉氏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颔首道:“倒是个知晓事情的,没枉费本宫这么疼你。明儿个出园子去替本宫传英格进园,本宫有事吩咐他去办。”

如此走了一阵子,在快到方壶胜境的时候,小宁子有些迟疑地道:“主子,今日在上下天光,奴才还发现一件可疑的事。”

“是什么?”那拉氏不在意地问道。

“奴才也说不准,可奴才总觉得皇上身边的喜公公,与熹妃那个叫莫儿的宫女眉来眼去,有些不太对劲。”

那拉氏脸上的随意慢慢消失,带了一丝凝重道:“你怀疑四喜与莫儿有私情?”

小宁子犹豫了一下道:“奴才不敢肯定,但当中应该有些问题。”

那拉氏思索片刻,吩咐道:“既是有所怀疑,那就让人盯着些,若真可以证明他们两人有私情,本宫倒想看看熹妃在皇上面前如何自圆其说。”

这一切,凌若并不知晓,她得了苏培盛的传话,领着弘历来到镂云开月馆,进了里头,允祥也在,弘历在向胤禛行了一礼后,朝允祥高兴地唤了声十三叔。

允祥轻笑道:“四阿哥今日可真是给皇上长脸,不像我那两个,连第一关都未过,差之远矣。”

凌若闻言赦然道:“他今日已经够得意了,怡亲王你再这样夸他,尾巴非得翘到天上去不可。”

弘历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忙辩解道:“额娘胡说,儿臣才没有呢!”

允祥起身拍着弘历的肩膀道:“不管怎样,今ri你是第一,你皇阿玛、额娘还有十三叔,都以你为骄傲。”说罢,他叹然笑道:“十三叔印象里,你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可今日见了,才发现已经长大,是个男子汉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胤禛接过道:“是啊,一个个都长大了,而朕与你也渐渐老去了。”

凌若走到他身边,嫣然笑道:“皇上少说了一个,还有臣妾呢。”

第一千零三十章 选择

听他们这话说,弘历有些发急,“哪有,皇阿玛和额娘还有十三叔都没有老,还跟以前一样。”

“人终有老去的一天,奏始皇求仙问道一辈子,结果还不是死了吗?”胤禛笑着说了一句道:“好了,都过去用膳吧,朕可是已经饿了。”

“皇阿玛。”弘历忽地走到胤禛面前,摘下手里的玉扳指递给他道:“儿臣知道皇阿玛一直很喜欢这个玉扳指,若是骤然没有,心中定然不舍,所以儿臣想要将它还给皇阿玛。”

胤禛诧异之余忍不住笑道:“不过是一个扳指罢了,没什么好不舍的,再说这扳指既然给了你,你就好生戴着,莫要再说什么还给朕的话来,朕还不至于小气的连一枚扳指都舍不得。”

弘历连连摇头,紧张地解释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不想皇阿玛失去心爱的东西。”

“世间事,皆是有得有失,朕得到了你在嬉冰比试中的出色勇武,所以失去了这枚玉扳指,很公平不是吗?”见弘历还要再说,他接过玉扳指重新戴在弘历拇指上道:“收好它,不要再轻易摘下来,知道吗?”

见胤禛态度如此坚决,弘历只得答应,允祥在旁边看了半晌摇头笑道:“臣弟可真是越来越羡慕皇上了,有弘历如此懂事的儿子。”

胤禛笑而不语,然眼中却尽是骄傲之意,身为人父,最高兴的莫过子子嗣出色,这一点是连皇帝也不能例外的。

这一场晚膳虽然不像午膳那般的隆重,却格外温馨,弘历与允祥还是一如既往的投缘,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倒是将胤禛与凌若冷落在了一旁。

在宫人将碗碟撤下去的时候,弘历忽地转过头对胤禛道:“皇阿玛,儿臣什么时候可以像二哥一样帮着皇阿玛处理朝政?”

胤禛訝然道:“为什么想到问这个?”

弘历认真地道:“儿臣已经长大了,应该为皇阿玛分忧,而非日日待在宫中,除了读书习武之外便什么都不做。”

凌若轻斥道:“弘历,你如今尚小,许多事都不懂,这些等将来再说。”

弘历摇头道:“额娘,儿臣已经十五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十三叔刚才说皇阿玛每日忧心朝政之事,日以继夜的批改奏折,儿臣实不忍心皇阿玛如此cao劳。”

“可是你…”凌若刚说了几个字,便被胤禛抬手止住,“弘历,那你倒是说说,你可以帮到皇阿玛什么?”

“儿臣现在什么都不懂,但儿臣可以学。”弘历虽然读书好,但他心里却知道,书不等于现实,只靠书上的知识是没用的。

允祥适时道:“皇上,臣弟记得您与弘历差不多大的时候,便已经开始跟在皇阿玛身边了。”

胤禛想了一会儿,颔首:“也罢,回宫之后,你便跟在朕身边,看朕怎么批阅奏折吧,至于朝中的事,等你到年纪开牙建府后再说。”

弘历欣喜地跪下道:“多谢皇阿玛。”

相较于弘历有些懵懂的谢恩,凌若心中却是触动极大,胤禛这话分明是让弘历跟着学怎么批奏折,而需要学这个的,只有未来的储君,难道胤禛真有心传位于弘历?想到这里,凌若心头一阵狂跳,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允祥嘴角蕴着一丝别样的笑容垂首道:“皇上,夜色已晚,臣弟该行退了。”

胤禛点点头道:“走吧,今夜月色不错,朕与你一道走走。”说着他对凌若道:“熹妃,你且先与弘历回万方和安。”

待凌若答应后,胤禛当先走了出去,允祥紧随其后,一路之上,寂静无声,直至快到园门口的时候,胤禛停下脚步道:“怎么,还不与朕说实话吗?”

允祥眸中掠过一丝笑意,道:“臣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胤禛回过头来,于漫天洒落的银白色月光下厉声问道:“你这老十三,在朕面前还要耍心眼,莫忘了朕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不错,朕确实十四岁就跟在皇阿玛身边了,但于朝政之事,却没有任何触及。”

允祥并未因他话中的严厉而害怕,反而笑道:“皇上圣明,不过就算臣弟耍了心眼,可让四阿哥随皇上学习批阅奏折的事,是皇上自己开口应允的,与臣弟没有半分关系。”

看着允祥狡黠的眼眸,胤禛又好气又好笑,板不住严肃的脸色,摇头道:“你啊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敢在朕面前油嘴滑舌。”

允祥笑了一阵后,正色道:“皇上应该知道,四阿哥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让他早一些学起来,并不是坏事。”

胤禛示意宫人退远一些后道:“眼下看来弘历确实不错,但他终还是太小了一些,将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朕还需要再看看,何况早早立太子,对弘历来说并不是好事,你莫要忘了皇阿玛晚年时的那些纷争。”

“臣弟怎会忘记,但是不立太子并不等于不会有纷争,今日之事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你是说弘时?”这般说着,胤禛摇摇头道:“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并不是朕心目中的储君人选。”

允祥恳切地道:“可这一切二阿哥并不知道,若是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二阿哥很可能因此走上极端,倒不若早早定下,也好绝了二阿哥的念头,让他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

胤禛言道:“也许吧,不过朕始终还要再看看,再者弘历是庶出,又一直身在宫里没什么功绩,贸然立为太子,只怕朝中大臣不会答应。一旦闹起来会很麻烦,所以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大清江山这个担子太重,朕一定要看清了才可以交付下去。”

允祥也晓得胤禛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许多顾忌,没有再多说下去,改而道:“皇上,夜间寒气深重,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说到后面,他自己倒是咳嗽了起来,胤禛拍一拍他的背道:“行了,你自己当心着些身子,朕看你这些年,身子一直不曾好过。”

“臣弟没什么事,皇上不必担心。”如此说着,允祥告辞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胤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见红

夜,漫漫而过,在元宵节后,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雪,不时飘落的雪花使得路边的积雪一直不曾彻底化去。

长春仙馆中,海棠与往日一样端了安胎药进来,对脸色苍白的刘氏道:“主子,安胎药煎好了,可以喝了。”

刘氏摇头,有气无力地道:“先放着,我现在不想喝。”

海棠不敢多说,静静地将药放在小几上,至于刘氏则轻抚着自己的腹部,不知在想什么。

眼见药碗上的热气越来越少,金姑端起来试了试温度道:“主子,现在温凉正好,您赶紧喝了吧,否则再放下去就该凉了。”

刘氏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药碗,别过头道:“凉就凉了,左右这安胎药吃与不吃都一个样,什么效果也没有。”说到此处,她面容有些扭曲,将绢子往旁边的桌上一搁冷声道:“太医院那些人,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金姑知道刘氏因为最近胎像持续不稳的事情,心情甚是不好,在一旁劝道:“主子消消气,何太医说了,您现在不能动气。”

她不说尚好,一说刘氏更加生气,“他安胎药可以稳固龙胎,我便每日服这苦如黄莲的安胎药;他说不要动气,我便丝毫不敢动气,哪怕真有什么不高兴的,也总让自己别往心里去,可结果呢?胎像还是不稳,且一日比一日利害,如今每日晨起,这下腹就坠涨不安,腰肢更是酸软不已。金姑,你说我能不生气吗?若没了这两个孩子,往后我在这后宫之中,便再无出头之日。”何太医已经断定她腹中怀的是双胎,只是在刘氏的要求下,不曾宣扬出去,以免引来更多的麻烦与暗害。

金姑轻叹一口气道:“奴婢知道主子心里的委屈跟难过,只是这龙胎实在是诡异得紧,您说之前有温氏害您,胎像不稳这还说得通,可现在所有入主子口的东西,奴婢们睁大了眼睛盯着,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龙胎还是一日比一日不安,实在令人费解。”

刘氏冷哼一声道:“凡事皆事出有因,是姓何的无用,才一直查不出原因来。总之,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要他这个庸医陪葬!”

待她气消一些后,金姑斟酌着劝道:“主子,其实咱们都怀疑慧贵人,要不您还是别见她了,大不了与她撕破脸就是了,还能怕她不成。”

“我自然不怕她,可是我怕她身后那个人。”刘氏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方道:“总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那一步。”

金姑也知道刘氏的顾忌,想了半晌道:“既然不能撕破脸,要不主子干脆就将龙胎不稳一事告之皇上,然后闭馆歇几天,好生养养身子,这样既不得罪了谁,又可以避开慧贵人。”

刘氏点一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待明儿个皇上来看我时,便与他说。”

“其实奴婢一直不明白,主子龙胎不稳一事,为何要瞒着皇上。”说到此处,金姑露出疑惑之色,显然是不理解刘氏的心思。

“说了又能如何,与舒穆禄氏和皇后撕破脸吗?还是说让皇上替我做主?”刘氏嗤笑一声摇头道:“金姑,你想的太简单了,只怕我这里刚说,舒穆禄氏下一刻就会将红麝串扔掉,到时候,查无实据,咱们反倒要落一个诬陷人的罪名,哪怕让你现场抓了,想必她也已经想开了开脱的办法。这宫里头的水可比咱们想的还要深许多,想要平安涉过这趟水,实在太难。”

金姑默然无语,许久方道:“不会有事的,主子一定可以平安生下龙子,然后让一个个曾经害过您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是,不过这些尚需要慢慢谋划。”这般说着,刘氏皱眉伸手道:“金姑,扶我去歇会儿,坐了这会儿功夫,小腹又有些坠涨了。”

金姑一边扶了刘氏一边道:“奴婢待会儿热好了安胎药给主子端去。”不等刘氏拒绝,她已是道:“不管怎样,安胎药终归有些效果,为了龙胎主子一定要喝。”

刘氏微微点头,她刚才不过是置气之语,事实上比谁都紧张腹中的孩子,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效果,她也会继续喝下去。

在扶了刘氏起来后,金姑无意间往椅子看了一眼,发现豆青色的椅垫上有一滩暗红色的痕迹,脸色顿时大变,赶紧朝刘氏身后看去,果然,在其裙裾上,同样有着暗红色的痕迹,且似乎还在不断扩大。

刘氏不知自己身后的情况,对金姑的举动颇为奇怪,问道:“金姑,你在看什么?”

金姑脸色难看地颤声道:“主子,您…您见红了!”

“见红?”刘氏大惊失色,连忙扯过裙裾看去,果然见到一大片暗红,手指颤抖地触去,下一刻,手指上尽是刺目的鲜红。

“快!快让人去请太医!”刘氏颤声说着,声音因为害怕而有所变形。

金姑慌乱地点头,扶刘氏坐下后,奔到门口大声唤着海棠,海棠正与宫人在一旁闲聊,听得金姑的唤声连忙奔过来,得知刘氏下身突然出血后,惊得眼中尽是骇色,不敢怠慢,拼命往太医所在的地方奔去。

待海棠离去后,金姑回到屋中,对脸色惨白的刘氏道:“奴婢先扶您去床上躺着,太医很快便会来了,您走慢一些。”

刘氏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在起身时,忽地一把抓住金姑的手腕,她握得极紧,即使隔着秋日厚厚的锦衣,然后可以感觉那尖利的指甲,“金姑,孩子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金姑连忙安慰道:“是,小阿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主子放心,走慢一些啊,奴婢扶着您!”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刘氏喃喃地重复同样的话,手一直抚着腹部不曾松开,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那两个孩子还好端端在自己腹中,没有离开过。

何太医来得很快,当金姑掀开覆在刘氏身上的锦被,让他看沾在衣上的鲜血时,何太医整张脸都白了,顾不得再寻丝帕,直接手指扣在刘氏腕上,脉像虚浮的让人害怕。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龙胎

何太医惊声道:“这一日之间脉象怎会变得这么差,谦贵人,您之前是不是动过气?”

他的话令刘氏惶恐不安,紧紧盯着何太医道:“是,刚才是曾动过一些,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流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