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眼指尖的牙印,他将手指放到自己嘴中,旁边的手机响起来,蒋远周拿过一看,居然是家里打来的。

他面色忽然转为凝重,接通电话,“喂?”

许情深尝了口菜,过一会,才听到蒋远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你说,你同意我跟许情深的事?”

她抿紧唇瓣,竖起了耳朵,蒋东霆在那边道,“既然你执意,我又拿你没法子,那我也不再干涉你们。这样吧,你把她带回家里吃顿饭,也好让我了解了解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蒋远周眼帘浅眯,“爸,你心里打着什么歪主意呢?”

“胡说八道什么?不同意也不行,这下同意了,也不行?”蒋东霆脾气上来,“你不肯带上门也好,那就别怪蒋家以后不认这个媳妇。”

“行了,”蒋远周轻轻道,“再说吧,我在吃饭,挂了。”

许情深见他将手机放在一旁,她好奇问道,“你爸爸?”

“嗯。”

“说是…同意了?”

蒋远周眉头微锁,“说是这样说。”

“至少是好事吧。”

蒋远周嘴角轻挽起,“明天就去家一趟,是不是鸿门宴,去了才知道。”

第二天,许情深跟着蒋远周回蒋家,下车的时候,司机将后备箱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许情深抑制不住心里的紧张,走进客厅,蒋随云也在,许情深上前,逐一打过招呼,“伯父,小姨。”

“情深,快过来坐。”蒋随云起身,拉过许情深。

这次的氛围,显然同上次不一样,管家及底下佣人都是和颜悦色的。蒋东霆看向许情深,“医院那边,做得挺好的吧?”

许情深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当即紧张起来,“是,挺好的。”

“挺难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要上手术台。”蒋东霆说完,起身走向餐桌,“不必拘谨,开饭吧。”

蒋随云忙拉了把许情深的手臂,她面露笑意,喜滋滋道,“姐夫这已经算是在夸人了,情深,放轻松点。”

几人坐到餐桌前,蒋远周往许情深碗里夹菜,示意她多吃,蒋东霆朝蒋随云看看,“随云,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我这病,只要心情舒畅,那就比吃什么药都强了。”

“最近一次检查,是许医生给安排的?”

许情深放下筷子道,“是,小姨一切正常。”

“吃饭吧,以后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小心翼翼的。”

“是。”许情深朝蒋远周看看,面色藏不住喜悦,在她看来,蒋东霆的这句话就等于是同意了,压在许情深心里的石块总算可以卸下去。

饭后,许情深跟蒋远周坐了会,不到九点的时候,两人才准备回九龙苍。

管家准备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带回家,蒋东霆将二人送到门口,“许小姐,以后常来。”

“好,谢谢伯父。”

蒋远周带着许情深离开,蒋随云看天色不早了,她走下台阶,“姐夫,我也回去了。”

“正好,我也要散会步,我送你回小楼。”

“好。”

两人趁着夜色往前走,蒋随云拢紧披肩,“今天太高兴了,姐夫,没想到您这么快肯接受情深,其实她真是个好姑娘,上次要不是她救我…”

“她是医生,救人是她的职责,你也不必天天挂在嘴上。”

“是,是。”蒋随云闻言,垂下头去。

“随云啊,你姐姐过世多少年了?”

蒋随云放慢脚步,看着自己的影子停顿下来,“姐夫,为什么这样问?”

“要不是家里的照片,我都快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了,只是记得她临死前让我照顾好你,照顾好远周。”

蒋随云鼻尖冒出酸涩,“您做到了,这么些年,你把我们照顾得很好。”

蒋东霆继续往前走着,距离小楼还有一段路,他看了看这栋偌大的庄园式别墅,“还有两天,就是你姐姐的忌日了。”

“是,我记得。”

“随云,你真觉得那个姑娘和远周很配吗?”

蒋随云心里咯噔下,“姐夫,您什么意思?”

“在我看来,他们一点点都不配,爱情的滋味,初尝是美好的,可是以后呢?门不当户不对,始终是个最大的隐患。”

蒋随云尝试着开口,“情深很懂事,她会学着慢慢融入进来。”

“随云啊,当初你姐把远周托付给你,也算是白费心思了。”

蒋随云面色刷的发白,蒋东霆朝她看了眼,嘴上仍旧说道,“她的遗言,你还记得吗?”

蒋随云木然地点下头,“记得。”

“抚养远周成长,替他择一位匹配的良人,难道在你看来,这匹配二字就是他如今一时贪恋的美色?他要娶了这么一个女子,以后蒋家的颜面何存?带出去介绍的时候,是不是要说,这是星港的一个普通医生?”

“姐夫,可您不是同意了吗?”

蒋东霆轻叹口气,“随云,我遵照你姐姐的遗愿,让你在蒋家受尽尊重,一应吃穿用度都照着你姐姐而来,可是你呢?你真的对远周尽心了吗?”

蒋随云手掌抚向胸口,顿时觉得心慌胸闷,她勉强跟着蒋东霆向前走。

两人来到小楼跟前,蒋东霆走向院子内的凉亭下,蒋随云也跟着坐了下来。

“姐夫,那您是什么意思?”

“过几天是你姐姐的忌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蒋随云一听,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她艰难开口,“什么忙。”

蒋东霆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压低嗓音,缓缓说出一句话。蒋随云听后,面色苍白如纸,她只顾摇着头,嘴里重复着一个字,“不,不…”

“你知道的,远周只听你的,也只有对你才不设防,随云,这件事我只能求你。”

“姐夫,别这样好不好?”蒋随云站起身来,“这样不行。”

“那你觉得,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蒋随云想到刚出门的那两个孩子,此时正沉浸在怎样的喜悦中?她心里的震惊久久未散去,只是摇着头,“不行,这样不行。”

蒋东霆沉下脸,“你姐姐当初跟着我的时候,我们之间也没有爱情,你试想下,她如果还活着,是会同意我的决定?还是会选择站在你一边?”

蒋随云手掌撑向石桌,蒋东霆最后说道,“随云,说到底,你把远周当成你儿子了吗?”

她身体一软,坐了下来,“姐夫,就因为我爱这个孩子,我才想让他过得好啊。”

“你这是在害他!”蒋东霆厉声喝道,“他如果执意要跟许情深在一起,我是不会认这个儿子的。你如果想看着我们父子反目成仇,那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蒋随云手掌撑向额头,这几日,蒋东霆和蒋远周的关系一直绷着,她也跟着操心受累,今天在蒋家见到许情深,再一看蒋东霆的态度,蒋随云原本以为一件好事就这么成了,却没想到…

“随云,蒋家就我们三个人了,还有什么,比父子和睦更重要呢?我也老了,为了远周才撑到的今天,我不想到了地底下,你姐姐还要怪我。”

蒋随云心头被砰然一击,整个人如雕塑般坐在那。

蒋东霆心里是有把握的,蒋随云这人,心善,更重要的是心软,而她却是自己那个铜墙铁壁一般的儿子的软肋,他只能找她。

许情深和蒋远周回到九龙苍,心情还未从方才的愉悦中平复过来。

蒋远周刚进卧室,蒋随云的电话就来了。

“小姨。”

“远周,到家了吗?”

“刚到。”

“那就好,”蒋随云的声音在那边顿了顿,“远周,大后天是你妈妈的忌日,你记得要过来。”

“小姨,这个日子…我是不会忘记的。”

“还是老规矩,上午你跟着你爸去墓园,晚上的时候来小楼,我下厨。”

蒋远周单手解着扣子,“好。”

许情深见他将手机放向床头柜,“是小姨?”

“嗯,大后天是我妈的忌日,我要回家。”

“忌日?”许情深勾起的唇角抿紧,“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蒋远周上前,捏了捏许情深的下巴,“你还未进门,按着蒋家规矩,这种事不便参加,乖乖在家等我。”

“好。”

许情深说完,踮起脚去吻他,蒋远周顺势搂住她的腰,再将她重重压进了大床内…

两天后。

蒋远周上午去了墓园,吃过中饭回到九龙苍,许情深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男人要出门。

两人在院子里遇上,许情深上前步,“现在就去吗?”

“是。”蒋远周摸了摸她的肩膀,“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

“在办公室有暖气,不怕。”许情深拉下他的手,“去吧,早去早回。”

“好。”蒋远周上前,将她纳入怀中,“晚上有你爱吃的菜,多吃点。”

“知道啦。”

蒋远周直起身,然后快步向前,许情深回头看了眼,眼见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然而心里一种怅然若失却是越来越重,几乎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许情深轻摇下头,转身进了屋。

来到小楼,蒋随云还在厨房忙碌,蒋远周脱下外套走到门口,“小姨,就我们两个人,不用做那么多菜。”

“今天不一样,”蒋随云认真地炒着虾仁,“你赶紧坐着,别站这儿啊。”

蒋远周走向餐桌,小楼内并无别的佣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同往年一样,佣人傍晚时分都放了假。

很快,蒋随云端着炒好的菜过来,还拿了瓶酒,“这是你爸给的。”

蒋远周拿过手看眼,“这酒很烈,小姨,你就别喝了。”

“那你喝点。”

“好。”蒋远周坐下身,倒上一小杯。

蒋随云拿过旁边的椰汁,她拾起筷子给蒋远周夹菜,“情深呢,在家吗?”

“是,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

蒋随云握了握手里的筷子,“远周。”

“嗯?”

她最终轻摇下头,“没什么。”

“小姨,你准备的太多了,我们两个吃不完。”

“远周,要是你妈在的话,肯定比我用心多了,我身子不好,平日里也照顾不到你…”

“您说什么呢?”蒋远周垂下眼帘,“您跟妈,一样好。”

蒋随云端起杯子,蒋远周跟她轻碰下,然后饮掉半杯,白酒滚过喉咙间,辣的不行。蒋随云说了些蒋远周小时候的事,这样的日子,难免触景生情。

蒋随云起身给蒋远周倒酒,小楼内静悄悄的,不远处的案台上还点着蜡烛。

蒋远周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他挥下手,“小姨,不喝了吧。”

“再陪小姨会吧?”蒋随云起身,给他倒满酒,“我这小楼啊,除了你来,就没热闹的时候。

蒋远周嘴角轻勾,“没关系,以后我带情深一起来。”

蒋随云出神地坐回椅子内,目光怔怔盯着对面的男人,她眼圈发红,蒋远周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小姨…”

她别过脸,蒋远周看向不远处的照片,“别太难过了。”

蒋远周以为蒋随云是想到了已经过世的人,蒋随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匆匆一别几十年,有时候想想,日子真的难过。”

“您别这样,还有我呢。”

“是,还有你呢。”

许久之后,不,应该说是,久久之后。

小楼的门被打开,蒋随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外面的两人见状,快步走了进去。

蒋远周趴在餐桌上,袖口挽至臂弯处,整个人一动不动。

整个蒋家的人都知道,蒋先生什么都行,就是喝酒不行。

两人小心翼翼架了他起身上楼,很快,一辆黑色的轿车来到小楼前。后车座的门被推开,下来一个模样娇小的女孩,她站在楼前的灯光内,一步步朝着蒋随云走来。

到了跟前,女孩抬起脚步,轻声喊道,“小姨。”

蒋随云的脸上没有笑,人站在那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要跌倒。

凌时吟同她擦肩而过,她走进了客厅,最终上了楼,消失在黑暗中。

没过多久,先前的两人下来了。蒋随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犹如石化了一般。

她望着前方,前面就是一片黑,看不到远远的路,看不到任何的光明。

二楼主卧。

蒋远周整个人占了大半张床,地上散乱地铺着男女的衣物,凌乱不堪。

男人腰间盖了条薄被,古铜色的胸膛裸露在外,凌时吟坐在另一侧,她同样也是光着身子,她手伸出去,落在男人的胸口处。

半晌后,凌时吟重重呼出口气。

她左手握成拳,张开嘴狠狠咬住,右手顺着…往下…

当剧痛袭来之时,她痛得咬紧自己的手背,嘴里发出细碎的唔唔声,凌时吟弓起上半身,感觉到…流淌在了洁白的床单上。

------题外话------

有些情节是不得不写!!!!总不可能简略到事情怎么发生的都不行吧??一句都非要不行吗??

38一场撕心裂肺的痛(爱你,才不能接受!

那一口,几乎要咬掉自己的一块肉。

只是这个疼痛也远远比不上身体被撕裂,豆大的汗珠顺着凌时吟的面颊往下淌落,她撑起身体,往后退了步,看到床单上一抹红色鲜艳无比,还在往外渗着。

她松开嘴,背部往后靠,视线带了些朦胧落到蒋远周的脸上。

凌时吟不知道这样值不值得,她只知道如果不试的话,自己连值得的机会都没有。

蒋东霆的这个提议,其实挺荒唐的,可细想之下,蒋远周那般无坚不摧,若不是因为母亲的忌日,他不会一个人出行,不会喝醉,不会…

凌家的人自然不同意,毕竟这个女儿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若要联姻,自然也要光明正大,怎可先失了名节?

今晚,也是凌时吟瞒着家里人自己出来的。

蒋远周沉沉睡着,凌时吟起身来到洗手间,她将双手洗净,走回去的每一步路都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割似的。凌时吟躺回床上,正好男人翻个身,一条手臂横过来落在她腰际。两人贴得那么近,蒋远周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带着醇厚的酒气。

凌时吟尝试着将手放到他身上,蒋远周眼帘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

九龙苍。

许情深吃过晚饭并未立即上楼,她窝在客厅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只是相应的情节一个都没看进去。

眼皮子不住跳着,她心烦气躁起来,将电视关掉后走向落地窗。

没过多久,一名佣人来到她身后,“许小姐,蒋家派了车过来。”

“什么?”

“已经到门口了,说是要接您过去。”

许情深吃惊之余,还是跟着佣人往外走,到了门口,佣人不忘替她将外套拿上。

蒋家的车就在九龙苍外头,许情深走出去,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保镖也换了,佣人小心翼翼问道,“许小姐,不会出事吧?要不要给蒋先生打个电话?”

司机从车上下来,许情深之前见过他的面,男人绕过车前,一把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许小姐,蒋先生喝多了,老爷让我接您过去。”

“噢。”许情深笑了笑,冲着佣人道,“不用打电话了,蒋先生这酒品啊…”

佣人扑哧笑出声来,“是。”

许情深上了车,司机很快发动引擎,她系好安全带,漫不经心问道,“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反而喝多了?”

“应该是心里不痛快吧。”

许情深轻点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飞驰向前,马路两旁的景色变得斑驳而萧瑟,只是在眼中闪了一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许情深握紧手掌,心里的怪异越来越重,浮躁得无法拂去。

来到蒋家,这次车子并未停在门口,而是直接朝着蒋随云所住的小楼开去。

小楼前,一片静谧,只有客厅内的灯是亮着的,蒋随云记不清楚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她双腿僵硬,全靠着体内最后的力道在撑着。车子从红砖砌成的隔断墙那边拐过来,蒋随云的注意力不在上面,可直到车停下来,许情深推开副驾驶座的门往下走…

蒋随云感觉那股力道绷不住了,她身体瘫软下来,倚向旁边的门框。

司机也跟着下来,在前面引路,“许小姐,请。”

许情深看到蒋随云,快步上前,“小姨。”

“情深…”

“小姨,远周呢?”

“你怎么过来了?”

许情深朝那名司机看眼,“说是远周喝多了,让我过来趟。”

蒋随云视线抛向司机,仿佛能够看到远远的主楼跟前,站着蒋东霆的身影。他必定是掐好了时间的,此时,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都已成定局,蒋东霆让许情深过来,不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吗?

许情深提起脚步,经过蒋随云身边时,她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情深。”

“怎么了,小姨?”

“远周喝醉了,就让他住在小楼吧。”

许情深站定在她身侧,司机跟着上前步,“许小姐,我可以在这等您。”

蒋随云视线扫过去,许情深朝里面张望,蒋随云朝她看了眼,楼上的场景如果被许情深亲眼看到的话,她不止会崩溃,怕是会烙下深刻的阴影。

蒋随云手一松,双腿无力地跪下去,整个人瘫倒在地。许情深吓了一大跳,“小姨!”

蒋随云呼吸不畅,伸手按着胸口,她面色痛苦不堪,“情深,我头痛,痛得厉害。”

“走,”许情深二话不说去搀扶,只是她的力道完全不够,她朝一旁的司机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蒋小姐发病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快送医院!”

司机见状,只好过去帮忙,两人将蒋随云带到车上,司机朝楼前看了看,“要不把蒋先生叫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要成心看着我死是吗?”蒋随云忍着剧痛,不悦出声,“蒋先生醉得不省人事,等他醒来,是不是要直接给我送终?”

许情深心里咯噔下,不由朝蒋随云看了眼,她印象中的蒋随云,从不会对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更加不会发火动怒。司机显然也被吓到了,不住说道,“对不起蒋小姐,对不起。”

许情深望向窗外,整栋小楼在她眼中变得不真实起来,就好像那只是一幅画,一笔一画勾勒出的景随着她们的离开而变得模糊,最终又轰然幻灭。

蒋随云手掌抚向额头,方才那一下,她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疼痛无法忍。车子很快开至星港,蒋随云被抬上病床,许情深快步跟在她身侧,“小姨,别怕,没事的。”

蒋随云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那么多话到了喉咙口,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她薄唇轻启,只是以唇形对着许情深说了三个字。

许情深心里越发一重,蒋随云说的,好像是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对不起?

许情深来不及细想,蒋随云的病总是反反复复,任何一次都是凶险难测。

被推出急救室的时候,许情深看了眼时间。回到病房内,蒋随云清醒着,只是有些无力,“情深,我的命总是靠着你,才一次次被抢救回来。”

“小姨,这次不算多严重,您放心好了。”

许情深坐向床边的椅子内,蒋随云朝她看看,“既然没事,你回去吧。”

“那怎么能行?身边可不能缺了照顾的人,对了,今天小楼内怎么没有佣人?”

“放她们假了,姐姐的忌日,不想她们待在家里。”

许情深轻点头,“但是多危险啊?您身边总要留个人。”

“好,”蒋随云闭了闭眼睛,“听你的。”

许情深起身,旁边还有一张病床,她脱下外套,“小姨,您快休息吧。”

“陪我说会话。”

许情深躺到病床上,“好。”

蒋随云叹口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许情深脑袋枕着右手臂,目光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她已经隐隐意识到出事了,蒋随云的拦阻,还有蒋家特意安排司机接她的这一出…

一个,是不想让她看见。

一个,却是千方百计要让她看到。

那么,那究竟是怎样一幅场景呢?

许情深心乱如麻,蒋随云朝她看了眼,“情深?”

“嗯。”

“你说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只有天堂和地狱两个去处?”

“小姨,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蒋随云食指在手背上敲打两下,她这几日的精神差极了,特别是听了蒋东霆的那席话后,时至今日,心里的愧疚压得她几乎要死去。她轻摇头,“我觉得,我可能是要下地狱的。”

许情深被吓了一跳,她坐起身来,“小姨,您别这样,什么天堂地狱的,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蒋随云抿唇浅笑,“情深,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您说。”

“从明天起,不论怎样怨我、恨我,都不要对我避而不见,你是个好姑娘,我喜欢跟你相处时候的感觉,你给我个机会,让小姨对你好,行不行?”

许情深怔怔盯着蒋随云,撑在身侧的手掌握拢,“小姨,是不是远周出事了?”

蒋随云喉间轻咽下,然后摇头,“不,不是。”

“他要真的喝醉了睡在小楼,您只需要给我打个电话告诉一声就好,蒋家为什么要刻意派车来接我?而且那名司机执意让我进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什么…非要让我一见?”

蒋随云哑口无言,她知道许情深和蒋远周一样,聪明剔透,可有时候这太过聪明,还不如难得糊涂一回。

许情深掀开被子下去,“既然这样,我更要去看看。”

“情深…”

许情深快步往外走着,蒋随云情急之下起身,“不要,情深…”

许情深一回头,看到蒋随云差点栽倒在地,许情深快步过去,伸手扶住她的双肩,“小姨,你别乱动。”

蒋随云握住许情深的手臂,“远周只是喝醉了,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她语气急促,摇晃着许情深的臂膀,许情深坐在床沿一语不发,蒋随云的话丝毫安慰不了她。

蒋随云气喘吁吁,“别去…”

许情深眼圈泛红,蒋随云肯定是为她好的,可她心里犹如被猫爪子在一道道挠着,痛感被撕裂,她垂下眼帘,半晌后,这才能忍痛开口,“蒋远周他,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吧?”

“不会。”

许情深点着头,让蒋随云躺回病床内,“那就好,那就好。”

“情深,有些事…我们终究没有办法。”

“我知道的。”许情深替蒋随云盖好被子,她回到另一张病床前,蒋东霆要让她看的是什么?女人吗?

这是许情深心里,最坏最坏的打算了。她摇了摇头,不,应该不至于。

但倘若不是女人方面的事,别的…她都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