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发得太明显,秦念看着窗外的眼神都是直的。

老师留意到,点名让她回答问题,打算委婉提醒下,可她没有答出来。

呆呆杵在那,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没听见问题是什么。

同桌没想过学霸念会答不出来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所以没有提醒。等她被老师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上课认真听讲”的时候,震惊地瞪大了眼。

尖子生上课走神,全班都惊愕地回头对秦念行“瞩目礼”。

秦念在全班这样的注视下臊得脸通红,鼻头一酸,拼命咬牙才能遏制住泪意,眼眶忍得通红。

她太小,且心思敏感,没办法很快的消化掉负面的情绪,就像是积雪球,会越滚越大。

老师察觉到了不对,见状赶忙让秦念坐下了。

等到下课,女孩们纷纷过来安慰,男生也在周边打转,想听个一耳朵。

秦念恹恹趴在桌子上,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下答没吃早餐肚子疼。

她忘了吃那个苹果,饿得头晕眼花,嘴里又泛着苦,什么都不想吃。

然后她便收到了一堆零食。

秦念和她们道谢,在同桌的叮嘱下吃了两个小蛋糕,喝了牛奶,胃里面顿时舒服不少。

女孩们心满意足地散了。

目送人离开的时候,秦念下意识回头朝顾辞的方向瞄了一眼。

昨天晚上的事,她还没来得及给他道谢。

如果没有他陪着,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熬过一个晚上了。

他恰好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触,顾辞若有所思,移开了目光。

星期二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课。

只要不学新广播体操,体育课的流程就是简单组织大家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围着操场跑一圈,接下来可以各自去器材室领器具,自由活动。

秦念是乒乓球的忠实粉丝,以前上体育课就等着这段时间大展身手,但今天没心思,坐在操场边上看别人跳绳打篮球,出神。

她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不能开解,这口气能一直闷到地老天荒。

离家出走是不敢的,但她不想回家吃午饭。

气恼地想,反正妈妈也不在意她,指不定她回不回去妈妈也无所谓吧。

她撑着脑袋,表面风云不显,内心愁云惨淡。

一颗篮球弹跳着朝她滚过来,到人面前,秦念才察觉,惊了好大一跳。

结果篮球并没有奔着她来,在她身侧的方向,被冲过来的人抱住。

顾辞抱着球一个迈步,跨过草坪,坐到她身边来。

他气喘吁吁,像是刚跑完八百米,用力把球给人抛过去,大声对队友:“我休息一会。”

男生们哦哦应了,又自己去打球了。

这时候的男孩打篮球一点规章都没有,一堆人光是闹哄哄地抢球投篮。

整体看上去像是一通混乱的小狗抢食,只是抢着热闹,但足以消磨他们过剩的精力。

顾辞坐在她身边,一本正经地装样喘了一会,而后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你妈妈昨夜没回来吗?”

秦念刚平复好些的心情翻涌起来,委屈地瘪起了嘴,眼眶泛红:“…”

顾辞明白了。

身体后仰,双手撑在草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今天的天气出奇地好,晴空万里,片云不见,空气里透着安宁闲适。

像是翻了个篇,一点没有昨夜雷雨的狂暴模样。

第16章 就这么叛逆

“昨天晚上,谢谢你给我唱歌。”

过了昨天,秦念再看顾辞已经全不相同了,足够亲近,袒露心底秘密的情绪:“很好听,可是我太困就睡着了。”

顾辞蹭地坐直身体,慌忙地给她比了个嘘地手势:“你、你别把这件事往外讲啊。”

“为什么呀?”

他情绪化的肢体动作感染到了秦念,在意之下,不自觉被转移了注意力。

听从地压低嗓音,跟着他用气声,“正好六一的节目,咱们班还差一个领唱呢,你去了,保管艳压群芳,震惊四座,皆大欢喜!”

他耳根泛红,接受她迟来的且不着调的追捧,笑着:“别吧,我不喜欢这样。”

秦念侧目,不喜欢这样?哪样?唱歌给别人听吗?

昨天是特例,之后就听不到了吗?

秦念有些遗憾,但尊重他的喜好:“那好吧,听你的,我不说。”

“你中午回去吃饭吗?”话题重新回到这点上。

顾辞望过来,澄澈的眼,像是能看透她的内心。

秦念很犹豫,她是乖静的性格,没主动做过一件让父母担心的事。昨天夜里的情绪崩溃,是她展露出来对父母最大的依恋了,但收到的却是谎言和责备。所以她伤心愤怒又害怕,想着父母也许真的并不在意她吧。

“我不知道。”

顾辞是个坏孩子。他想告诉秦念,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总是一味的隐忍,父母会习以为常,觉得你足够独立了,渐渐就不会再关注。

人性如此,无论那种关系都是一样的。

昨天他和秦念通话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提要打电话催促妈妈,只是等,等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

等到睡着,她妈妈也没有回来。

她的性格里迁就和隐忍占得太多,总容易吃亏的。

“如果你妈妈对你撒谎,你会怎么办?”

秦念急需一些叛逆的勇气支持,去大胆宣泄自己的不满。

顾辞略愣了一会。

“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所以,没有如果。

听到这一句坦言,秦念惊诧地睁大了眼。

呆了三秒后,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吃惊的神情过于外显,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难怪,顾宴在讲述顾辞过往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原来是因为,他一次也没有提及过他们的妈妈。

“对不起啊…”秦念小心地觑着他。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说错话了。

“没事。”顾辞抿抿唇,“她病逝的时候我四岁,其实…”他顿了一下,“我都不太记得她了。”

他一定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

倔强又青涩地遮掩着情绪,又让人一目了然。

四岁。

是顾宴说他开始不和家里人沟通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

秦念忽然有想抱抱他的冲动。

顾辞没再说下去,秦念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看他一会儿,霍然站起来,拍拍衣摆:“中午我请你吃包子吧。”

她极力推荐:“学校门口的小笼包特别好吃,谢谢你昨天陪我。”

她这是决定不回家的意思?

顾辞深感意外地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念又讷讷补充上了:“吃了再回。”

顾辞翻了个白眼,轻轻一哂。

”秦念,你怎么能这么乖呢?“

秦念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出这大概不是在夸她,嗫嚅两声不知如何辩驳。

也许是他那一句妈妈不在了,把她拉出了牛角尖。比起彻底的失去,生活上的不得已和矛盾显得那样的无足轻重。

至少,她还能和妈妈生气。

最后红着脸拉了一下顾辞的手,催促他起身:”我们早点去吃吧,不然一会放学人就多了。”

说早,其实也就比普通放学早了五分钟,才被准许出学校。

小镇的物价低,那会儿冰棍零食都是两毛五毛钱左右的。

秦念拍出“巨款”十元,豪迈地点了两笼肉汤包和一碗绿豆粥。

她家里条件不好,几乎没怎么在外面的餐馆吃过东西,零花钱都用来买本子和画笔了,连别的小朋友爱吃的辣条她都没吃过几回。

越没吃过,越觉得好吃。秦念吃得很香,笑眯眯的,蘸着蘸料,两三口就吃下一个包子,似乎暂时把那些烦恼都忘记了。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顾辞家的保卫看他迟迟没回去,正好找到小店来。

她吃饱喝足,一下又跌入之前的困境里面,呆呆看着顾辞,有点慌神。

她回去晚了,妈妈会来找她吗?会怕她出什么事紧张不已吗?

见她居然在外面吃了饭再回,这么“叛逆”,会揍她吗?

顾辞和保卫说明情况,让他先走了。

后半程秦念显然吃得兴致寥寥。

顾辞这回没忍住,戳了一下她塞满包子的脸,也不想怂恿她干坏事了。别坏事没干成,倒先把自己吓死了:“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早点回吧。”

台阶已经递好,秦念麻溜顺着下了。

揣着鼓囊囊的肚子回家,事到临头出奇地没气了,反倒是怕妈妈会生气打她,脚步越来越快。

顾辞没好气:“刚吃了饭,慢点走,小心一会不消化肚子疼。”

秦念顾着他,又慢下来了,但心里着急,怎么都不好。

顾辞嗤了她一声:“出息。”

看来她也是没隔夜仇的那类小孩,自以为赌气叛逆的一餐饭,就把她的火气吃没了。

秦念蹬蹬蹬跑上楼,顾辞也跟着去。

他原是见秦念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害怕秦念妈妈真会倒打一耙,因她回来晚了说她。好不容易秦念不生气了,反过来被骂不值当。倒不如有他这个外人在,能够免掉这些矛盾。

可没料到,门打开,屋内竟然是没有人的。

桌子上放着肯德基的打包盒子,里头的东西已经冷了。

旁边留着字条:”妈妈给你买了最想吃的炸鸡翅,念念最乖了,吃完早点去学校——妈妈爱你。”

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摆置着孤伶伶的小矮桌,四方的棱角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明明已经是夏天,屋内的凉意却散不去。

没有热腾腾的饭菜,没有人声。

只有冷彻的,她最想吃的,快餐。

第17章 不就是多个妹妹,能有多…

秦念安静了几秒,没什么表情地走上去,打开肯德基的盒子。

翻出一个袋子,里头有她惦记了很久,但是因为太贵从没吃过的炸鸡翅。

转过身面对顾辞时,脸上还带了点笑:“有鸡翅,你吃吗?”

秦念举着鸡翅,视线却是垂下的,嘟囔着自我开解:“我好像回来得太晚了,妈妈太忙,都走了。昨夜的事,她提也没提。但给我买了吃的,还说爱我,就是有愧疚的意思吧?”

她并不想较真,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两句解释,让她知道爸妈丢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至少有过对她的愧疚,至少对她放心不下。

爸妈很忙,她不是不能理解。

她介怀的是他们不以为意的态度,连最起码的沟通都没有。

顾辞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凝视她失落蜷曲起来的指尖,慢慢安慰道:“嗯,是这个意思,只是因为他们都不太会道歉。”

“我错了”,“很抱歉”,这样的字眼,是死活说不出口的。

改为满足孩子一个小心愿,这事就算过了。

秦念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

“这样一点都不好。”手垂下来,“她又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顾辞摸摸她耷拉下来的小脑袋,想要抚平她低落的情绪,温声:“别难过啦,你很重要,只是他们都很忙。”

如果没有人安慰,她一定会自我排解,尝试去理解妈妈。厨房没有人动过的痕迹,妈妈不吃这种小吃,也许忙得忘记了吃饭,匆匆给她送了吃的就走了。

可一旦有人在身边软语,委屈就被轻易地勾起来,秦念微微哽咽:“我是不懂事的孩子吗?我只是在害怕的时候,想要妈妈陪着而已,这也很过分吗?”

“才没有,你很乖。”

“呜呜呜,她还骗我,还不跟我说对不起,真是太过分了。”

“…嗯。”

她嗷嗷地抱怨着,忽而一个转折,愁苦问:“你说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

顾辞看她认真蹙眉的表情,简直想要发笑,好歹忍住了,严肃应:“不会,没有人不喜欢你。”

秦念抽噎的声音渐渐大了,抹着泪:“才不是!西街的二狗就不喜欢我,还放狗追过我!”

“…”

这举例论证真的绝了。

顾辞哭笑不得:“我是说,你爸妈肯定喜欢你的。”

她瘪着嘴说哦,也明白过来,他说的那个“没有人”大抵是结合上下文,特指她爸妈的意思。

抽抽搭搭:“老师说,说话不能有歧义才好,得严谨。”

“…我下次一定注意。”

其实不能算歧义,他看她挺讨人喜欢的,觉得没人会不喜欢她,自然而然就那么说了。

这头,秦念自己闷头缓了一会儿。

做出决定:“那我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顾辞顿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家庭关系里,父母是绝对的控制和主导方,能做出取舍和抉择,而孩子大多只能被迫接受。

所以能想开也好,至少在心境上豁达一些,不会像今天一样闹得自己不愉快。

女孩正是需要被呵护的年纪,娇气爱哭,对父母家庭亲情有很大的依赖,时而愤怒纠结时而努力自我排解,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纯粹。

顾辞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包容与怜爱,像揉着多年前从天桥下捡回来的小奶狗,目光渐次慈爱。

秦念抽了下鼻子,哭着哭着,突然仰头看着他:“顾辞…”

她水汪汪的眼睛红红的,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珠,埋头扎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