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藤很熟悉他刚醒时的低气压,无奈耸了下肩,跨上背包:“我先走了。”

“等会儿。”

顾辞收拾桌面的手一顿,指着秦念来时站着的地方:“今天,是不是有人来找过我?”

“是啊。”

“长什么样?”

郭青藤心说您大爷的眼光就是不一样啊,那么正一妹子来找你,你居然没点儿印象?

“很乖,很漂亮。”

顾辞困倦的表情微僵,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可能?

迅速从钱包里翻出一张旧照片,图片里是小学六年级的秦念,穿着新买的小白裙,站在他身边笑得腼腆,茫然问:“这样?”

郭青藤猛一拍脑子,对啊,他就说怎么看着眼熟。

这不是顾辞那妹妹么!妈的,天天在他面前显来着的。

“是她是她!”郭青藤脑仁有点炸,原地抱头作崩溃状,“卧槽,这下热闹大了我跟你说。你不知道贴吧那群狗崽子怎么说你妹的…还有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妹妹转过来了你都不知道?”

顾辞书包也不要了,抓起外套往外跑:“她在哪个班?”

“二班!!”

二班就在一班隔壁,顾辞从后门出去,一眼看到二班的灯都熄了,学习委员正在锁门。

顾辞顿时掉头往校门口跑,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秦念打电话。

她是今天刚转来的,顾辞模糊记得她没有穿校服,在人群里应该很好找。

电话嘟了两声被接通,秦念一个喂字还没说出口,顾辞批头就是一通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我睡糊涂了,都没看清人,也不知道你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学校。”

秦念沉默了三息,故意气咻咻道:“你是谁呀?”

顾辞一哽,呜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沿着出学校的道路一路狂奔,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不是,这是那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顾辞?他不是号称心脏不好,不能跑长跑的吗?

还有他在和谁道歉啊?那语气,愣是像在哄女朋友吧?

秦念最开始倒没多生气,既然是惊喜,就会有不可控的意外。

后来快下晚自习的时候,郝梵惊叫连连地给她看了贴吧里的帖子,那帖子里头毫无由来的恶意直接把她看傻了。

她刚转到这个学校,心里的忐忑和期待还没完全散去,结果兜头一盆冰水将她浇得透心凉。

想清楚之后,慢慢有些后悔,好像是欠考虑了。小的时候朋友结交从不看彼此身份地位,长大了,世人审视他们的眼光不会如那时单纯。

她不傻,能看得出来帖子里有人在故意带节奏。

其中几个人名出现频率挺高的,不是班花就是级花,被各路路人拿来和她比较,像是被当做了假想敌,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秦念很冤,无处申辩地冤。

说来也许你们不信,我真心实意是来考大学的,顾辞那是我哥啊,兔子能吃窝边草么?

正烦闷的时候,顾辞赶巧来了电话,这不,赶上趟了。

秦念没想和他真闹,不过有点儿委屈,和他使使性子。

抬头看看天:“我在一颗星星下面。”

顾辞:“…”

顾辞跑得微喘,某一刻突然停下来:“你生气了吗?”

秦念揉揉眼睛,“…”

她是个不带攻击性的人,自然也不希望看到别人对她有攻击性。

来的时候,她期盼着能和同学友好相处,简简单单、和和谐谐地过完高中生活。结果就因为去看了顾辞一眼,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被全校人抨击。

这对一个自小到大、风评极好的优等生,无疑是个打击。

可她呢,并不想给顾辞看出来,使使性子,就可以带过。

做坏事的是那群躲在阴暗的角落,嫉妒人嫉妒得发狂的眼红病。

书包似乎是被人小力拉了下,秦念吓了一跳地回头,见顾辞微微喘息着站在那。

又一次的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清明,惊艳般亮了亮。

顿在原地两秒,低笑道:“长漂亮了。”

秦念被夸得高兴,刚想笑,突然就想起来刚才在一班教室,他看也不看自己,嫌弃躲避的姿态。

情绪蛮不讲理地上头了,不理他,马尾一甩,掉头就走。

顾辞噗嗤笑出声,没脸没皮地扒住她的书包,给她拖着走,扬着声调慢慢道:“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啦~”

秦念回头反驳:“你胡说!”

顾辞看她依旧是一脸慈祥,摇摇头:“你看~”

“那不都怪你!”

“怪我怪我。”他一叠声承认。

说起这个秦念都无语:“你说你看都没看清楚人,摆那么嫌弃的姿态干什么?”

“…”

顾辞沉默了一会:“你不知道,我在这每天水深火热的,总有人觊觎我的美貌,我不得谨慎着点儿啊?”

秦念:“…”

你说这么厚脸皮的话的时候,表情别那么认真好吗?

秦念奶凶奶凶地瞅住他。

灯下的少年,身遭拢着一层橘色的绒光,映照着是他眸底含笑的温柔。

秦念看着看着,感觉自己也有点被那份美貌动摇,不由动容了、沉思了。

最终化为一声喟然的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做得不错。”

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给了一点阳光,顾辞就灿烂,凑到她跟前,失笑道:“不气了?”

秦念垂着脑袋,像只泄气的皮球:“不气了。”

顾辞笑吟吟将她的背包接过来,背在身上,不经意般:“贴吧的事我知道了,会解决好的。”

秦念唰地抬头扫他一眼:“你…”

顾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我的失误,让你心里难受了,保证以后不会再有。”

秦念微微一愣,终于展颜笑起来,“嗯,好~”

她一笑,杏眼微微眯起,眸底清澈而明亮,倒影着暖色的灯光。

顾辞不知怎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忍了忍,没忍住,一把抓起小姑娘的手腕,把她带到了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里。

第21章

小树林里没装照明,旁近道路的灯光止步在第一排的树荫后。

可如果想要监控看不到的话,就还得再往里走一点。

顾辞闷声不响拽着人往树林里走。

眼见身遭的光线渐暗,人声远去,秦念忽然警觉,脚步一顿,试图把他拽回来:“咦?干什么去?这林子里面好像有点恐怖…”

顾辞闻言,愣了愣,并没有继续往里走了。

身体一转,把她放到避人耳目的树后,低头隐忍地看了她一会。

沉重般,单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发出请求:“可以给我rua一下吗?”

“…”

听听,这话说着像不像个变态?

顾辞的指腹在她的脸颊边上轻轻揉搓了两下,熟悉的细腻手感回归,让他内心祥和一片,父爱爆棚。

双手捧住她的脸:“就一会儿。”

“…”

说又不好说,顾辞这诡异的癖好已经养成多年了,就喜欢亲昵地揉揉她的脸,耳朵,有时候手也可以。

更诡异的是,他平时并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甚至还有些排斥。唯独对她好一点,但一般不粘人,多半像是这样一时兴起,能突然认真盘她个几分钟,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念神色莫辨的从包里掏出湿纸巾递给他,并小声道:“你轻一点。”

顾辞得了许可,开开心心拿湿纸巾仔细擦手,像是虔诚的铲屎官做着吸猫前的准备仪式。

秦念则面无表情站着,双眼发直盯着他,预备承受暴风骤雨的洗礼。

等他笑吟吟地凑近了,伸手就是rua。

肌肤相触,秦念忽然发现他的手变得好大呀,一只手就可以完整盖住她的脸。指甲修整得干净整洁,指骨修长分明。

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感慨:“你的脸好小呀。”

秦念谦虚地抿了下嘴:“我也觉得。”

顾辞:“哈哈哈是吗?”

他的触碰并不急切,手心带着恰好的温度。

非要形容就是被当成猫撸了的感觉,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放松下来便能享受着这份亲昵,觉得惬意。

分开这些年,她和顾辞虽然没再见面,联系却从没断过。

她会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身边的琐事,像是对待出了远门的哥哥,偶尔宣泄抱怨,多是倾诉欣喜。

他也愿意耐心倾听,并牢牢记着。

她的小闺蜜圈有几个人,家庭环境及性格如何,只要她说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有回秦念不小心把他加进了高一的新班级群,隔两天一看,这人和她同学们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乃至于一起商讨了把统一班服的设计。

等秦念赶忙把他清出去,还有同学问她呢,说那个没改马甲的是班里哪位同学,怎么好端端的退群了?

秦念:“…”我说他不是我们班的,你信吗?

所以很玄妙,见了面,原以为会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生疏并不存在。

就好像他一直在她身边。

如今真的在了。

重逢后沁入人心的欢喜与亲昵覆上来,彼此的触碰是一种熨帖的舒适。

秦念闭了闭眼,有点儿想睡觉…

耳边,顾辞轻轻咦了一声。

“你化妆啦?那个叫什么,眼线?”

秦念迷茫说没有呀。

“你看~”她微阖上一只眼,赶忙拿手指给他看。

她解释的时候,也许是为了展示,脸微微往前凑了凑。

而他正好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他一低头就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她傻乎乎自证的乖巧模样。

顾辞费力才忍住笑,正要说她呆。

清风吹拂。

某一刻,他忽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有点甜,有点奶,说不出的幼齿的味道。

恍惚之间,思维有片刻的静止。

她浑然未觉。

自证末了,缩回脑袋,满足道:“对吧,我可没画,被抓到是要被扣班分的!”

顾辞看着她,摇头失笑,“你怎么还是那么乖啊。”

秦念眯着眼:“那我当你在夸我啦!”

那笑意落在他心底,像是一颗糖掉进暖融融的咖啡,噗咚没入,眨眼消失,留下缠绵的甜意。

秦念没住宿舍,理由是不太能接受北方宿舍澡堂的“坦诚相见”,这道心理上的坎,她死活都过不去。

原本想着到时候出来开钟点房洗澡,但爸妈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总往宾馆跑怕不安全,便给她在周边租了一个公寓,再请了保姆周末过来给她做做饭、打扫卫生。

顾辞把秦念送到公寓门口,只好奇往里头看了几眼,并没有进去。

“你家里没人?”

秦念进屋把书包放下,“嗯,保姆阿姨周末才会过来。”

“那你自己住不害怕吗?”他突然正色。

“有点。”秦念难为情地挠了挠脸:“可我又不能一辈子跟着爸妈。”

而且…好像连她爸妈都没问过,她自己一个人来京都住,会不会害怕。

大概觉得她从小自立要强,并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吧。

顾辞沉默片刻,在门口左右看看:“你隔壁都租出去了吗?”

“我刚搬过来,不太清楚…”

“嗯,那我去问问。”

秦念给他倒了杯水端过去:“你问什么呀?”

“女孩子一个人住不安全。”他说,“我尽早搬到这边来,陪你。”

轻描淡写,仿佛理应如此。

秦念鼻头一酸。

其实她根本算不上要强,至少和爸妈那种什么事都想要力争上游的好胜不一样。

她喜欢把一件事完成得到力所能及的最好,这一过程无关他人。

她对温暖的人或事的亲近远胜于对“赢”的渴望,所以秦念从一开始就不想来京都。她是被迫来的,又被迫接受了陌生城市给她带来的忐忑和无助,在一个诺大的世界里,举目无亲。

这大概就是她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去找顾辞的理由。

她怕呀。

而他轻易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无需赘述,便主动给予了庇护。

多庆幸啊。

因为有他在。

秦念挨过去抓着他的衣袖,低着脑袋,感动道:“顾辞你可太好啦~”

顾辞笑着摸了摸她的耳垂,叹息道:“养闺女的人,总要操心些。”

“…”你让我多感动一秒,真的不行吗?

7:00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