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多谢了。”云珠并没有多说什么,让司绮上前收了下来。虽然漂亮不过她可不敢用,与彩瓷一样,谁知道这些颜色鲜艳的彩料里含着什么对人体不好的东西呢。

弘历知道乌喇那拉氏刚解禁出来定会将姿态摆低,却没想到她能改变至厮,衣着素雅,言行恭谨,对云珠敬重有加。日久见人心,若能改了倒还好,若不是…他眼睛眯微,将她以往的行事过了一遍,还是不敢相信她能就此悔改。

高露微也不相让地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一紫檀座镶赵佶《芙蓉锦鸡图》缂丝绣样插屏。

“这插屏里的绣图是高侧福晋绣的吧,可真是形神兼备了。”云珠笑眯眯地赞道,弘历闻言嘴角微抽,他在她房里也见过同样的绣画啊,当时他还问为何不送这幅《芙蓉锦鸡图》去怡亲王府,她说不想太打击那些擅女红的贵女…

高露微略感得意,这缂丝绣屏是她用心绣了两个月的,也是十分自得,听云珠这么讲,便觉得自己这份礼果然是露脸了。“福晋谬赞了。”

乌喇那拉.妮莽衣闻言飞快地看了高露微一眼,又回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内心哼了一声,她可没忘了雍正十二年御花园那事揭露时富察.云珠显出的那高人一筹的绣技跟灵巧的心思,高氏这是班门弄斧呢,以为爷会觉得她的礼物高雅么?!

“高姐姐真是蕙质兰心。”

“最重要的是用心,跟姐姐一比,妾可就俗了。”

感受到投注在身上的热意,高露微唇角微勾,她当然知道福晋女红不错,绣这幅插屏之前她就打听过,之前参加怡亲王府的“拒霜会”福晋只拿了一小幅绢绣折枝芙蓉图,皇上的万寿节也只绣了幅毫无名气的《泰山云松》图,论秀雅名气都不及自己绣的这幅《芙蓉锦鸡图》,这件寿礼既能显出自己优雅的品味,又不至于遮盖福晋的才艺,最好不过了。

王爷这不见了眼里含笑么,定然是满意的,哪像乌喇那拉氏,一对珐琅彩缠枝花卉蒜头瓶名贵是名贵,俗了。想到这里,她又瞥了一眼富察.芙灵阿,见她呈上的是一套翡翠雕福禄寿三星摆件,不由得捏了帕子挡住唇角笑意。

“这福禄寿三星摆件寓意倒是挺好的。”这是暗对了方才富察.芙灵阿说自个儿的寿礼俗的话。高露微见永璜不满地看向自己,故意朝他笑了笑,气得他小脸微红。却不知她这番做作,反使得富察.芙灵阿在弘历眼里留了好印象。

比起这些妾侍有能耐有才华,他更喜欢她们谨守本份,而富察.芙灵阿的表现显然体现了这一点。

“万事可不就是取个意头好么。”云珠对弘历道,“这红绿紫的颜色也正合了福禄寿之意,可惜少了一个黄,不然凑成福禄寿禧便更难得了。”

弘历含笑道:“以后再给你找一个便是。”

在众多妾侍里苏宝柔家底是最薄的,她也从不忌讳这一点:“妾特意做了件披肩,希望福晋喜欢。”

自云珠送熹贵妃秋冬用的短斗蓬后,宫中渐渐连春日用的短披风和披肩也流行了,苏宝柔送的是一件浅金色的玫瑰花图案云缎披肩,很适合搭配素雅的春装使用。

“很漂亮,用心了。”云珠照样让人收了下来。

“这对百子千孙闹春金簪是妾的心意,祝福晋锦悦呈祥,锦上添花,再给二阿哥添个弟弟。”

“金格格有心了。”云珠笑着示意含霖收下,这才对众人道:“不过是个小生辰,我和王爷无意大办,晚膳大家都过来聚一聚乐一乐,也就是了。”

“二十五岁,也算是整寿,怎么会是小生辰。”弘历道,按他的想法就该好好庆贺一番,偏这女人说什么“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好庆贺的”给堵了回来。也罢,如今她怀着身孕,也不能太过劳累。

眼见弘历对云珠这么深情厚意,底下的人尽管看惯了也不由心生嫉妒,高露微正想说什么,门外的冯益已高喊:“王爷,福晋,苏总管来了。”

“快请。”

苏培盛一脸笑意地进来,“皇上赐四福晋寿礼,四福晋请接谕旨。”

弘历扶着云珠跪下,众人一见也跟着跪了一地,听苏培盛念了几句官样吉祥话,才开始念皇上赐下的寿礼:“金镶玉如意一对,攒珠累丝金凤钗一对,凤头紫玉簪一对、南海东珠一盒,冰种红翡手镯一对,碧玺手串一对…胭脂红福寿梅花妆奁盒一对,玻璃妆盒一对,玉壶春瓶一对,兰芝花草纹玉杯一对,织金、妆缎各两匹,蟒缎、片金、缂丝、云锦、镯锦…各八匹,紫毫貂皮十二张,银狐皮十二张…如意酥、福寿饼各两盒,钦此。”

“谢皇阿玛恩典。”这赏赐够多的,弘历生怕云珠跪得累了小心地扶她站了起来,“有劳苏公公了。”

“王爷福晋哪里话,这是奴才该做的。对了,皇上听说乾西二所晚上有家宴,到时会跟贵妃娘娘一起过来凑热闹,特意让奴才支会一声。”

云珠与弘历面面相视,这下不精心准备也不行了。

不仅赏赐了这么多珍品,皇上和贵妃娘娘竟然还要驾临乾西二所?!各种羡慕嫉妒恨在乌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心头翻搅着,不过“嫡、侧”二字不同,待遇却天差地别…她们垂着头不敢抬首看向并肩背对着她们的弘历云珠,深怕眼中那深深的不甘、愤恨泄露了出来。

吴来和灵枢灵送了苏培盛出去,弘历回过身淡淡地对她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好好准备,别失了礼。”

“是。”众人一激灵,是啊,这不也是她们表现的机会?

180、春日宴(上)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已经通知郭嬷嬷宴席摆到园中竹林那儿了么?”

云珠被弘历拖去睡了个香甜的午觉,起来已是未正,离宴席还有一段时间,想着家宴的菜单是早就拟好的,那时却没想到皇上要来,到底不放心,但扶着素问明心一路往厨房走去。

“已通知了,郭嬷嬷早安排了人手将周围的景致拾掇了一番,现下正置放桌椅呢。”明心俏皮地说道,“奴婢早前亲自去看了下,左边翠竹秀逸,春笋破土,朝气蓬勃,右边海棠春兰妩媚鲜妍,远处又可见湖石红梅…宴席摆那儿可再好不过了,说起来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

“什么先见之明,不过觉着初春光美,在厅里闷着没意思,缬若锦绣的花儿宫里自然是不缺的,不过论起苍翠的可人的绿意咱们花园中也就那一拨翠竹可看了。”云珠说着心中一动,低声吩咐了素问几句。

明心见素问去了,好奇道:“主子又有了什么好主意?”

“一会儿你就见着了。”说着进了厨房,见里面的人在图嬷嬷的指挥下各行其事,食材什么的安放得井井有条,环境用具也很是整洁,满意地笑了笑。

“哎,主子怎么过来了?”图嬷嬷见云珠挺着个肚子进厨房,讶道。

“嬷嬷也知道皇上跟贵妃娘娘晚点要过来用膳,我怎么能不来看看。”云珠微笑地看着神态拘谨的众人,道:“你们做得很好,晚点都有赏。”

“谢福晋。”

“嬷嬷,给我留个灶,我要亲自做些吃食。”

“就知道主子打的这个主意。”图嬷嬷无奈,却还是命人将云珠要的各色食材等准备好,更留了个擅长调火候的丫头给她。

一会儿,素问跟王进保扛着根直径有两寸来长的竹子过来,拎在手上的还有几根嫩笋…

“宁可食无肉,不可无竹。宴席摆在在这里,呼吸也带着竹叶的清香,倒让人神清气爽,不错!” 雍正看了看用餐环境颌首赞许。

一路行来,乾西二所布置得大气且不失闲雅,特别是这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美轮美奂,阔畅优美,然园中移步换景,小桥流水、落絮飞红、亭台回廊、山石翠幕却是不缺的,尤其是园中摆着的一些木料做的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孩子玩的滑梯、翘翘板、秋千等更是别出心裁,妙趣横生。

“和敬也喜欢竹,额娘有教我们背皇玛法的《咏玉泉山竹》哦,里面说的‘雨涤微尘新浥翠,风穿密叶澹闻香’是不是就跟现在差不多呢?”

熹贵妃轻抚着她嫩乎乎的脸颊,笑道:“我们和敬真厉害。”转眼看着几丛青竹下摆着的几张黄花梨雕圆桌靠椅心中很不以为然,照她说,皇上既给了这样的脸面就该在正厅热热闹闹地摆宴才显得雍容大方。

不过皇上向来看云珠是哪儿都好的。熹贵妃垂着眼,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想起皇上赏下的寿礼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自己四十岁整寿时都不见皇上如此重视。现在还纡尊降贵地来乾西二所吃所谓的家宴——皇上邀她同来,她自是喜不自胜,这表示了皇上对她和儿子的重视,这样的荣宠哪个嫔妃皇子能有?可一想到这样的机会是来自于云珠的二十五岁寿辰她就觉得不舒服。

和敬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永琏跟和徽一眼,小声道:“我还偷偷听到额娘做了跟竹子有关的好吃的…玛嬷,是不是因为竹子能做好吃的所以才要在住的地方种竹子呀?”

熹贵妃语塞了,她对竹子能吃的…只有竹笋吧?!“这个,可要问你阿玛跟额娘了。”虽然知道竹子有高风亮节的美德,可要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解说明白,对她来说有点难度啊。

一旁的弘历闻言嘴角微抽,和敬哪里会不懂“宁可食无肉不可无竹”的意思,早当床前故事听过N遍了…他该高兴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将自己的额娘耍得团团转吗?!

调皮!扫了和敬一眼,雍正咳了一声,见熹贵妃脸色涨红,问永琏:“这两句诗接下来是什么?”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永琏道:“这是宋朝苏轼写的《于潜僧绿筠轩》。皇玛法,我额娘说苏东坡是个大胖子所以才这么说的,他要减肥所以才不吃肉,可是很多人都吃不上肉又哪里顾得俗不俗的。”

弘历黑线,他怎么不知道还有后面这些说法?!

雍正忍不住笑,“所以才有‘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样的话。老百姓要是没有吃的,确实顾不上讲究住环境是否高雅有品味。不过这诗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人需要时刻培养自己高洁的品格,要有精神上的追求…”

微摇了下头,这个分说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清楚的,什么才叫做高洁的品格呢,太过孤高与世俗格格不入那也不行啊。

“所以有些人碌碌于衣食饱足,有些人成就一番事业青史扬名吗?”永琏有些疑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无疑是值得称赞的美好品质,可是韩信也有□之辱,如果当时他也“威武不能屈”的话,历史可能就没有韩信这个人了,汉朝能不能建立起来还要另说…

“人无完人。”雍正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瓜子,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道:“比起这些,皇玛法更喜欢‘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 以后你就懂了,不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是这个世界、是你身边的环境推动着你去成为什么样的人。

和敬又插话了,小脸上很是骄傲:“我知道,皇玛法、玛嬷、阿玛、额娘…我们一家子都会是青史留名的人,因为我们生在皇家。”

这话说的,熹贵妃脸上笑开了花,“说得对。”青史留名还是轻的,她一定会是圣母皇太后,大清立国以来的第二位圣母皇太后,多有福气呀。

和徽瞅了眼小脸闪闪发亮的姐姐,她这是拍马屁拍上隐了?!三胞胎特有的心灵相通,她和永琏常常不用说就明白和敬什么样的话语跟姿态是在哄人,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欢喜和伤心。

她一点都不羡慕姐姐被玛嬷喜欢,也不羡慕哥哥被皇玛法看重,他们一个整天要学好多东西,一个要花时间陪着,不像她,能跟在喜欢的额娘身边,也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再说,阿玛也最喜欢她了。

“阿玛。”她拉拉弘历的手。弘历目光一扫,原来乌喇那拉氏等人早就到了,一见他们走来,个个眼睛含笑,笑靥温柔,优雅地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喀。”雍正淡淡地说着,看也没看她们便往正中间的那张紫檀雕花富贵迎春大圆桌走去。熹贵妃跟着过去落坐,看了眼腹部高耸的金篱,慈笑道:“有了身孕怎么还出来,万一冲撞到了可不好。”

金篱俏脸染上淡淡的粉红,睫羽微垂地赧道:“福晋早免了奴婢的请安规矩,只是奴婢想着大家都是姐妹,平时也相互照顾,难得聚一块儿高兴…而且,让肚子里的孩子沾点皇上和贵妃娘娘的福气也是好的。”

和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金篱,这个人比她还厉害啊,瞧把玛嬷给哄的…不过,旁边的珂里叶特格格刚才的眼神可不大对啊,这是不是额娘所说的枪打出头鸟呢?

“大哥,这边。”永徽向站在富察.芙灵阿身边的永璜浅浅一笑,招了下手。被她这么打岔,本想着上前凑一凑话茬儿的高氏等人只好退回自己位置了。

永璜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带着和宁走到雍正、熹贵妃桌前行礼请安。雍正点了下头,“坐吧。”他们右边的桌子正是安排给几个孩子坐的。

淡淡的竹叶茶,带着一丝的竹子的清甜,还有初春清凉交融着午后的香暖空气,既不潮湿也不闷热,仿佛涤去了滚滚红尘的烦忧。

云珠一袭嫩黄色镶海棠红宽边一体用金银双线绣缠枝玉兰花暗纹软缎旗装,简单的小两把子头上戴着朵绒花,边上插着雍正早上赐下的攒珠累丝金凤钗,耳上戴着明珠坠子,凝脂般的皓腕上套着一对水汪汪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端的是清雅富贵无双。

“媳妇给皇阿玛、额娘请安,皇阿玛万福,额娘万福。”

“今天你可是寿星,不必多礼。”雍正笑着敲了下桌子,“快过来坐,朕还在好奇你到底用竹子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又是三个小家伙透露的吧,皇阿玛和额娘什么美味没吃过,不过取一点子新意罢了。”云珠浅笑盈盈,似怒非怒地瞪了眼在旁边桌上瞄过来的大女儿。

这时,着装整洁清雅的宫女们一个个端着黄底釉红梅花条盘穿梭于花园之中,如蝶入花丛、叶落无声,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这是什么?”雍正拿着勺子搅了一下青花白瓷小碗里那透明无色的东西,上面淋着略带黏稠的酱汁,看着就很有食欲。

“竹冰粉。”云珠说道,“本身没什么味道,不过配着这特制的酱汁还颇为可口。”

弘历舀了一勺,只觉得入口清凉爽滑,除了淡淡的微不可觉的竹香这冰粉果然没有其他味儿,不过酱汁的甜香弥补了这一缺憾。

云珠将一小碗掺了桂花的糖粉一小碗掺了姜末的糖粉摆到桌子中间,“可以在酱汁里再淋上这些,有桂花味的,姜糖味的…”

雍正闻言,放了一勺子桂花糖粉下去,一吃,果然味道浓郁了许多,眉头一展,道:“这东西夏天吃更好。”

这样的吃法显然很得孩子的喜欢,不到半刻钟,那一碗碗的竹冰粉便被吃光了。好在其他的佳肴也陆续地端了上来,有竹花煲老鸭汤、杏鲍菇炖鸡汤、羊肉冬瓜丸子汤、凉拌野菜、虾子烧笋、嫩笋焖肉、冰镇黄膳、孜然秋刀鱼、西湖醋鱼、鱼香茄盒、杂粮葱油煎饼、奶香土豆蛋饼、翡翠水晶饺、香菇炖豆腐…

最妙的是中间一人来了一节竹筒饭,竹节青翠,打开一看,异香扑鼻,米饭白中带黄,晶莹香糯,饭中夹着红色虾肉、香菇片、肥瘦适中的薄肉片、黑木耳、青豆碎…吃进嘴里,柔韧透口,满口鲜香,可谓“色、香、味”俱全。

“好,果然是别有风味。”做为皇帝,尽管从不缺山珍海味,但做为一个好皇帝是不可以为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劳师动众的,所以日常的吃食一般就是四时蔬果、鱼虾及一般的鸡鸭鹅羊猪等肉类,所谓的山珍海味也是不常用的,更别说这些富有地方特色的吃食了。

美味,又不奢靡耗费,雍正很是喜欢。

饭后的水果也很不错,有猕猴桃、桔子、苹果等,都是剥了皮切了片端来的,很清甜爽口。

181、春日宴(下)

太宗崇德元年,皇太极下诏,规定以清显祖塔克世的直系子孙为“宗室”,其余伯叔兄弟旁支子孙称“觉罗”。宗室子弟系黄带子,觉罗系红带子,由此以示区别。宗室被革退进系红带子,位列皇族家谱《玉牒》之末。觉罗被革退者系紫带子,位列《玉牒》最末。

不管是黄带子、红带子又或是紫带子,相比起一般的满八旗子弟,他们的血统身份又高了一层,而其中,觉尔察氏紫带子又有所区别。觉尔察氏,因世觉尔察地,因以为姓,然究其血缘,先祖与努尔哈赤乃同族同宗的“觉罗”氏,康熙晚年宗人府重新核查皇族宗谱,觉尔察氏才被从镶黄旗重迁回正黄旗。

可以说,觉尔察氏既有爱新觉罗皇家血统,又是因满汉文学上的卓越贡献,才被赐予紫带子,比别的宗室子弟多了个无形的光环。

只是觉尔察氏做为满洲大姓之一,历史久远绵长,氏族巨繁,虽不比瓜尔佳氏、钮祜禄氏、栋鄂氏、佟佳氏、兆佳氏、伊尔根觉罗氏等与宗室联姻,名将名臣辈出,勋爵在身,却也是声威显赫,地位尊崇,族中子弟出仕的并不少,只是觉尔察一族的女子不必参加选秀,所以才在满族重女的社交圈里显得低调。

宴席散后,一行人往御花园赏暮日春景顺带消食,雍正带着永琏熹贵妃带着和敬,和徽跟着永璜和宁玩,云珠便迫不及待地向弘历打听,“到底是哪家的觉尔察姑娘入了皇阿玛的眼,把她指给春和?”

瞧她那紧张的模样,弘历心中一阵酸,“去年皇阿玛不是恩赐觉尔察十二辈孙七十和他的妻子富察氏么?就是他家的嫡长孙女,听说这个姑娘因为给母亲守孝错过了议亲的龄,现在都十七岁了,这次会请皇阿玛指婚也是因为她的妹妹也十三岁了,这一拖二延的,姐妹俩怕都给耽搁了,觉尔察.七十这才上本请的指婚。”

觉尔察.七十?

云珠一想,确实有这么件事,这个觉尔察.七十是觉尔察.达海的嫡系孙,他们这一支向来枝叶不茂,不过在学识上却继承了达海的优秀遗传,为满、汉、蒙、藏、维、朝鲜、锡伯之间的文化交流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特别是打开国门的这几年,在理藩院做得有声有色,因此在去年九月得了雍正恩赐。

他的嫡妻富察氏论起来还是李荣保他们那一代的远房族妹…这辈份乱的。

“年龄倒是合适,只不知那个觉尔察姑娘性情如何?”他们富察家向来以军功立足朝堂,而觉尔察.达海的这一支向来致力于八旗的满汉教学及朝廷文职,两边是很少接触的,谁知道当年那位富察姑奶奶是怎么嫁到觉尔察家去的。别个经过选秀的贵女至少规矩性情什么的还能看出个大概来呢,这觉尔察家…如今也只能尽量去打听了。

弘历失笑:“皇阿玛既能给她指婚想来是不会错的。”

云珠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如说“觉尔察家的教养不错”更容易让她取信,皇上整天不是待皇宫就是圆明园地,哪里来的时间亲自看人家姑娘?“你看我是不是找个时间请觉尔察家的姑娘进宫里坐坐?”

“自然可以,请太太进宫陪你些日子也使得。”

“真的?”云珠惊喜地问。

“什么时候骗过你?”弘历左右看了一下,“累不累,我们到万春亭坐一下。”

“也好。”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也有些累了,“我方才好像看和徽他们往那边去了?”

找了处斜栏靠椅坐下,望着天边舒卷的烟云,光影荟萃,如春花争魁,丝丝飞絮如千蕊吐醉,那点点的游斑,也跟含苞的花蕾似的…真是美不胜收。

凉几吹来,弘历下意识地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儿,只见她惬意地微眯着眼,乍泄的眼波清若春溪,明如朝露,淡粉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几丝绚丽的霞光像顽皮的小孩溜到了她柔嫩似玉的颊上,鬓角几丝细细的绒发在轻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着…他突然有些看呆了,云珠容貌气质有种皎洁如月清逸脱俗的出尘之美,妆扮上淡雅有之雍容华丽有之,却因不太喜欢在脸上涂抹胭脂水粉的缘故,很少在五官上给上惊艳的观感,他还记得她曾在闺房的那次融合了清冽中透着妖媚、妖冶中漫着灵气的那种妆扮,曾经很庆幸她从不在外人那么化妆过,可这一刻他发现,其实不必那些胭脂水粉,她也能美得如梦似幻,只须给她一定的环境。

可不是么,他对她一见倾心的那个灯火辉煌、游人如织的上元夜,那个仿佛从广寒月宫落入凡间的素娥仙子、那个仿佛从东海水晶宫中乘着鲛珠出海的龙女…不需要什么彩衣艳妆,她也能动人心魂。

他的眼光柔得能掐出水来,手臂环着她的身子安抚地放在她的隆起的腰侧…忽然,他惊喜道:“他动了?!”

云珠动了□子,嗔道:“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大惊小怪什么。”

可是他每一次都觉得很新奇,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动,他的心就跟着动,有种很奇妙的联系。“这个孩子可比三胞胎折腾人多了。”

想想一开始的孕吐、不思饮食,还有现在的背痛、腿抽筋等等,可比当年怀三胞胎时反应强多了。

孩子又踢了一下,仿佛在抗议什么一样,弘历笑眯了眼,道:“啊,还不承认?再折腾你额娘小心出来后阿玛打你屁屁。”

这次好半天肚子里没动静,云珠啼笑皆非,拍了他的手一下:“别吓他。”

弘历笑而不语,帮她捋了两下背,“腿还酸不酸?”弯下腰就要去给她捏腿肚子,她连忙按住他,在屋里她能可着劲使唤他,在外边可得给两个人留点脸面,“快起来,教人瞧见了可不好。”小脸微红。

这有什么,一想到再过四个多月她能给自己再添个嫡子或嫡女,干什么他都乐意。不过,被人瞧见了确实对她不好,他小心地扶着她站起来,“那站一会儿再走。”

她点点头,眉眼一展,仿佛霞光下扇着翅膀的蝶儿,魇足的神态似足了晒日光浴的小猫咪,小贝齿一闪,极是可爱动人。真是,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孕妇呢,若非她挺着个大肚子,他真想将她揉搓进身体里。

乌喇那拉.妮莽衣等人远远跟来见到的就是这刺眼的一幕,心酸的有,嫉恨的有,即使如心态端正如富察.芙灵阿和苏宝柔的,也深感得自己是多余的,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珂里叶特.果新想着,富察.云珠果然天生就克自己,或许在第一次见面就有这预感了吧,不然怎么会一直看她不顺眼?这个女人就是命好,生在富贵之家,家人捧着疼着,拴婚皇子嫡福晋,这些也罢了,竟然还能独得爷的心,真教人又嫉又恨啊!眼角轻轻地扫过身边人影,她睫羽轻垂,掩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却恰好看到某人青葱一般的玉指正狠狠地揪着丝帕,上面绣的牡丹花已被指甲掐断了绣线,被风一吹,呼啦啦地舞着…呵,她心中轻笑,集众怨于一身,她倒要看看富察.云珠的尊荣能坚持多久,爷对她的信爱又能维持多久。自古色衰而爱驰的例子还少吗?!

不过眼下,还是先为杀子之仇取点利息吧。她抿了抿嘴,捻着帕子的手轻拢进袖子里,几颗小指大小的珠子轻轻落入草丛滚到地上…

金篱则轻咬着唇,看了富察.芙灵阿和高露微一眼,“哎,要是婢妾能早生几年或晚生几年就好了。”

富察.芙灵阿和高露微两人同时脸色一沉,这金氏是在讥讽她们最早在王爷身边伺候却没能拢住他的心吗?!

“晚生几年你能不能到爷身边伺候还是个事呢。”富察.芙灵阿毫不气地甩了下帕子往回走,“这做奴才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思大,上赶着往上爬,小心别爬太高了摔下来可是要命的…”

这话连高露微也说进去了,她当初就是使了计往弘历身边凑才得的宠,即便如今身为侧福晋也抹不去她由宫女变成近身使女,再提为格格、侧福晋的晋升之路。

苏宝柔看着高露微阴沉地瞅着富察.芙灵阿离去的模样心中一颤,默默地跟着离开了。

“高姐姐,你不过去给王爷福晋请个安吗?”乌喇那拉.妮莽衣说道。

“今天可是福晋的寿辰,我想福晋不会愿意我们去打扰她的。”高露微冷道,她又不奢望王爷的爱,她要的是权势地位,这种给王爷福晋添堵的事她才不干呢。“走吧。”这话是对金篱说的,只是口气不怎么好。

金篱知道刚才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吭声地跟了上去,不想步子才迈出,鞋底就踩到了什么似地一滑,“唉哟——”她伸手一抓,珂里叶特.果新却朝旁边一躲,金篱一下子摔到地上,旁边的乌喇那拉.妮莽衣脸色一变,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一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格格起来!”高露微柳眉倒竖地对着魏细语喝道。

“格格你怎么样?!”魏细语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搀扶住金篱。金篱倒吸了口气,“我的手…”扭到了,而且,手掌破皮了,幸好肚子没摔得太狠。“快喊太医!”

“这是怎么回事?!”一声恼喝传来,弘历扶着云珠走了过来,身后的灵枢和明心等人已悄悄地护到了两人背后左右。一想到这些女人在偷窥自己跟云珠的相处,他就觉得膈应,现在又出现了这事,更是觉得她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爷,您一定要查清楚,有人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呀。”金篱珠泪涟涟,血珠沁在她柔嫩的掌心显出一种刺目的艳美,其中有一颗小指大小的珠子…

这女人蛮聪明的,不说别人害她,却说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弘历刚失去一儿子不过两个多月,现在又有人算计未出生的…不恼火才奇怪。云珠才这么想着,果然就听他寒声道:“刚才谁在这里?”

锐目扫向一旁的乌喇那拉.妮莽衣、高露微、珂里叶特.果新。

珂里叶特.果新顿了顿,上前行了个礼,道:“因着今天是福晋的大好日子,婢妾等人宴后便趁兴相约游园…”将方才几人凑巧走到这里,停下对话等一一描述出来,后道:“婢妾本应该在金妹妹摔倒时扶住她的,只是婢妾这个月的月信还未来,怕肚子里又有了,所以…”她抿着唇,剩下的话也不必说了,自私之心人皆有之,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云珠有些讶异地看向她,这珂里叶特氏可真会利用时机啊,一个儿子刚死马上就利用弘历的怜悯愧疚之情抓紧时机怀上。

不过这机率是不是高了点?弘历在她院子里歇息的次数并不多,莫非她手头上有什么助孕的药?

富察.芙灵阿和苏宝柔等人又被叫了回来,但显然,她们并不知道她们离开后发生的事,这掉落在地上的珠子也与她们无关。

这种普通的珠子来源想查也无从查起。

幸好,金篱只是动了胎气,手受了点伤,身体并没什么大碍。

表面上,与金篱发生口角的富察.芙灵阿最有出手的动机,然而细细一推敲,就能发现,最有可能的人其实是敢干站出来承认自己“自私”的珂里叶特.果新。云珠可没有忘了珂里叶特.果新之所以会将熹贵妃赐的长命锁拿出来给儿子戴上是因为金篱的一句话,做为一个母亲,想必珂里叶特.果新也是不会忘的。

再有,她怀孕的借口太巧了,苏太医给她把了下脉,也不敢断定她怀孕,只说有迹象,但日子太浅,过几天才能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了,之前因为喉咙痛所以去抓了青草熬汤喝,结果演变成全身骨头痛,肌肉酸疼,前两天脑子有些晕乎就没码文,今天好些了,鼻水开始出来了…

有什么别有病,亲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182、珠阁绮户(上)

第二天,云珠遣郭嬷嬷和素问叔貂几个去了娘家一趟,将觉尔察家的事情说了,让家里先把情况摸清楚她好有个了解,完了再下帖子请人进宫说话。

郭嬷嬷几人回来又跟云珠说了一番府里的事,大大小小的人都关照到了,没什么大事发生。

春天气候多变,到了晚间就飘起细雨。

连下了几场和风春雨,草木一下显得翠绿丰茂起来,烟雨中梅花香瓣合雨零落,桃树上的花蕾却渐渐地透出淡红,雨燕和蜻蜓成了园中主角。

这美丽的景致,可爱的变化,引得三胞胎在雨里拿着网子跑了几趟,小孩子都有调皮不听劝告的时候,云珠也由着他们,见他们受了点春寒,便每天盯着她们喝热得发苦发辣的姜汤,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若是再着了凉,那就不是止是喝姜汤而是喝药了!

那黑黑的药,味道那么难闻,在永璋跟和宁那里见识过的三胞胎是绝对不想喝的。

“这初春气候最是反复,乍暖还寒的,几位嬷嬷回去让夜里当值的上心些,别让他们几个踢了被子什么的,重复受寒就不好了。”虽然三胞胎的体质很好,着凉或受寒演变成寒邪入体什么的就不是玩笑了,古代因这个病吃错不对付的药就能马上要人命。

密札氏几个恭顺应了,别看这四福晋嘱咐的话这么柔声和气的,对做错事的人却是不讲情面的,不管是不是在正院当差,是不是她得用的,端的是赏罚分明。

“主子,都统夫人来了。”明心进来说道。

“请她进来。”惠珠突然递帖子进宫,云珠也很好奇是出了什么事。说起这个庶妹,自指与萨喇善为嫡妻后日子过得倒是美满,萨喇善是个尊重嫡妻的,对惠珠也颇为爱顾,成亲后惠珠隔年便生下长女济兰,第三年生下长子恒济,儿女双全。而惠珠,也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宗室贵妇了,几次宴会相遇,她都是举止优雅、言语爽利、进退有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