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张照片是残损的,第十四张照片上就出现了第二个人。
底片上的人像是完全失真的,人影由深深浅浅的色块组成,眼睛的地方黑洞洞的,看起来有点像骷髅。
可是某些时候,人并不是靠表面来认清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的。
裘泽一看到这个人,心脏就收紧了,绷了一会儿,然后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里流出来,手指尖都麻了。
“奶奶!”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
俞绛从电脑前跳起来,瞪大了眼睛问他:“这上面有你奶奶?”
裘泽呆呆抬起头看了俞绛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这张底片。一声叹息似的呼喊再次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第210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9)
“奶奶。”
她自北街那个方向而来,站在虹桥靠近南街的下端,手里提着一个桶,作势一泼。在她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男人和他身前的火焰。
裘泽的视线移到下一张照片,大火已经初起。男人的身影被火焰吞没了一小半,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逃避的动作,只是头稍稍仰起,笔直站在那里。而奶奶则向后退了一些,手里装煤油的桶掉在一边。底片上她站得很远,只占了画面的十分之一,完全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但是似乎她正张着嘴,是的,嘴张得很大。
裘泽想象着,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立刻,他就想起了最早的那张鬼影照片,奶奶站在虹桥上,一脸的狰狞。不对,那不是狰狞,而是……巨大的惶恐。
最后的第十六张照片又是残损的,在一角上还能看到点影像。但那就只是满天火焰而已。
“原来,南街是你奶奶烧的啊。”俞绛轻轻摇着头说。
“奶奶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么猛的奶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子啊!”
永远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想俞老大,裘泽再一次告诉自己。
俞绛把底片拿过去,再次研究起来。
“等等,等等,我想到了什么。”俞绛忽然握起拳头,在自己的脑门上猛捶了好几下。
“我想到什么了呢?该死。”
“和我奶奶有关吗?”
“别打岔。”俞绛把自己白皙的脑门敲出了几个红印子,“南街被照着《清明上河图》施了巫术,所以现在就和《清明上河图》上画的一样繁荣。可是巫术是要触媒的,沟通《清明上河图》之灵的话,触媒就只能是《清明上河图》本身了。杜心岩手里的画原本是照相怪客的,那么照相怪客的这幅画,应该就是着火的这个晚上拿到的。”
裘泽点头。
“项义诚之前的巫术尝试一直没有成功,但是在这个夜晚之后,作为触媒的《清明上河图》下半部分又被老头拿到了。这就是说,就是说……”
“《清明上河图》的巫术就是在这个晚上成功的。就只有这个时间点。”裘泽脱口而出。
第211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20)
俞绛猛地把长长的底片拉直了举起来,对着光,快速地一张张看过来。很快她的目光在其中的一张上定格。
“你看这张。”俞绛指的是第十五张。
“火都快烧到项义诚了,很可能已经烧到了。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不可能还这样站着,他不应该逃跑,不应该扑打自己身上的火焰吗?”
“你是说……”裘泽盯着底片上站得笔直仰着头看天的项义诚,“巫术仪式在这个时候成功了?巫术发动了?”
“你还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吗?”
“成功……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成功了?”裘泽皱着眉,咬着下嘴唇,摸着耳朵。
项义诚在这之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没能成功肯定是巫术仪式里还缺失了某个环节。但在这个晚上,这个时刻缺失的环节补上了。
他再看了一眼火焰中的身影,突然脱口而出:“火!”
“什么?”俞绛问。
裘泽在心里飞速地想了一遍,说:“是火,要沟通《清明上河图》之灵,巫术仪式里一定要有火。”
“火?那又怎么样?”
“我不是说项义诚原本生起的那堆篝火。那种程度不够的,《清明上河图》画的是北宋末年汴京的景象,而且大部分是城郊。就在这幅画画完不久,北宋灭亡,皇室南迁,汴京陷落,一切繁华都毁于战火。这幅画里的大部分都烧了个干净。”
“不对。”俞绛突然打断裘泽。
“啊?”
“如果张择端画这幅图的时候,汴京还是好好的,那么就算后来毁于战火,要沟通这幅画的灵,也没道理一定要表现这一点。除非张择端画这幅画的时候,并不是北宋。那时候北宋已亡,他是根据记忆里的汴京画的这幅画,实际上画成的时候画里的景象已经不存在。这样巫术仪式里出现大火这一环,才有合理性。”
“这么说现在主流学界对张择端绘《清明上河图》的时间判断是错的?”
“这有什么奇怪,这件事原本争议就很多。哈,看来有了你奶奶的帮忙,项义诚的巫术才得以成功呀。”
第212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21)
“奶奶不是去帮他忙的。”
“什么?”
裘泽看着底片上奶奶张大的嘴,想着她惊怒惶急的表情,摇了摇头,说:“我想,奶奶应该是去阻止他的。”
“你怎么知道?”俞绛问了一句,又瞧了瞧底片,说,“看这上面的情形,两个人的确不像有什么配合度。”
“不单是这上面。”裘泽把他对鬼影照片的想法说了。
俞绛也见过那张照片,回想了一下,摸着下巴说:“这么说你奶奶不希望巫术成功,为什么呢?”
裘泽张了张嘴,却没想出能说出口的合适理由。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巫术多半会以为那是害人的东西,阻止巫术发生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你奶奶不是普通人,她可是正统的巫术传人。让她在晚上提着煤油要用放火来阻止巫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巫术会造成可怕的后果,要么巫术会对她的某些利益产生影响。呵,我只是就事论事。”俞绛对裘泽耸了耸肩。
裘泽闭着嘴不说话。
“现在南街这么繁荣,这显然是个很棒的巫术。它能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别告诉我现在医院里躺倒的那堆人是因为这个……”俞绛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裘泽看见俞绛的脸突然变得很严肃。
俞绛摸着下巴,在客厅里走了几圈。
“真的和南街的巫术有关?”裘泽问。
“犯病的人好像都在南街的这头,你们学校附近?”俞绛问。
“好像是的,都集中在这一块儿。对了,我们班那些生病的同学,都是住校或者家在附近的。”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有的第一个生病的学生?”
“不太清楚。”
“去问去问。”
这种事情,大概手手会比较清楚吧。
在裘泽拨电话去问手手的时候,俞绛又坐到电脑边,上网查找某些资料。
“差不多十天之前。”裘泽问完告诉俞绛。
“那就没错了。故宫的《清明上河图》就是在差不多时候离开北京开始全国巡回展览的。”俞绛从电脑前站起来。
第213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22)
“嗯?”裘泽还是不明白。
“显然你的智商还差一点,”俞绛打了个响指,“北京离上海近还是南京离上海近?”
“南京。”
“那就对了。再给你个提示,《清明上河图》画的是什么?”
“清明节时汴京人去城郊扫墓祭祖的情景。主流的看法是这样。”
“还不明白?如果《清明上河图》巫术发挥了作用,把南街这一段变成了画里的景象,南街是繁荣了,可要是巫术的作用并不仅仅限于南街呢?《清明上河图》的一头是汴京,汴京当然更繁荣了。还记得何宏生不仅买下了南北街,还在那头的镇里买了许多地皮吗?现在镇子的繁华度可以和城区相比了吧。”
说到这个程度,裘泽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俞绛的意思。
《清明上河图》里沿河长街的一头连着繁华的汴京城,而另一头长卷没有画到的地方,则是人们在清明节的去处——坟场。
当南街在巫术效力的作用下日渐热闹起来,另一头的镇子会以更快的速度繁荣起来。而远景中学这一片,则会成为坟场一般的死地!
“我说怎么这么重的坟气呢,原来不是在地下有一座大坟,而是这整个一片都成了坟地啊。”
裘泽沿着俞绛的思路走下去,《清明上河图》出北京开始在南京展出的时候,怪病出现了。这样明显的相关性意味着……
“《清明上河图》离南街越近,巫术效果就越显著?”
“对。原本巫术的效果就存在,但对这附近居民的损害是缓慢发生的。就算有人因为这生病甚至死亡,只要不集中发生,就只是个案而不会引起注意。这幅图的下半部分就在上海,如果上半部分也来到上海的话,巫术的效力肯定会达到最大的。”
裘泽打了个冷战,头发根都麻了。
“《清明上河图》前天被偷了,现在医院里的病人一下子增加那么多,这说明这幅画正在离上海越来越近?”
“显然是这样,”俞绛点头说,“不管那些偷画的家伙最终目的地是不是上海,只要这幅画离南街近到一定程度,那些病人……”
第214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23)
“砰。”她比了个爆炸的手势,“全都死光。”
“不能让这件事发生。”裘泽握紧了拳头。
“你能有什么办法?”俞绛抱起手问。裘泽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还能悠闲自在。
“把杜心岩手上那幅画毁了,至少让它远离南街。”
“这没有用,先不说被偷的那幅画正在越来越近,就算没有这些因素,巫术的效果仍然存在。或许恶化不会很快,但情形是逆转不过来的。你觉得医院里最严重的那些病人,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