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几年,在江漫看来,他对吃穿用度都很讲究,甚至某些时候可以用奢侈来形容。他自己也自嘲过,曾经有那么点穷人乍富的飘飘然,如果他和王昊天一样,没有受过足够的学校教育,没有学历这种东西贴金,在外人的描述中,大概也就会被归位暴发户那一类。

不过,江漫倒是觉得他其实对钱看得并不重,不然也不会将叶老爷子的画作全部捐赠给国家,帮助王昊天偿还十几亿投资人的欠款。

哪怕他自己不承认,但她知道,对他来说,生命中有些东西是远远大过金钱的。她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想着,便觉得是开心的。

吃到一半时,包间里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江漫已经不太记得上回见到叶雅正是什么时候了,实际上她对程骞北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印象是完全模糊的,甚至在叶家和程骞北闹得沸沸扬扬的争产纷争中,他作为叶家那边唯一的孙子,存在感都几乎完全为零。

他跟叶家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显而易见对程骞北没有任何恶意和抗拒,但又并非那种铁面无私的正直,有时候甚至让江漫觉得,他好像一直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无所谓悲欢,结局如何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在经过父亲声名狼藉坐牢,母亲远走异国避世,叶家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崩塌的命运后,叶雅正的状态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糟糕,在面对程骞北的时候,完全可以用一脸平静来形容。

算起来程骞北认亲已经超过十年,但除了叶老爷子,他没有用亲戚的称谓称呼过叶家的任何一个人,自然也包括了叶雅正。

“一个人?”看他进来,程骞北随口问。

叶雅正摇头:“和朋友一起,他还没有到。”

程骞北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叶雅正从善如流入座,程骞北本是让服务生加双碗筷,但他摆摆手说:“朋友马上到了,我们订了旁边的包厢。”

程骞北点点头,没再客套。

叶雅正看了看两人,又把目光落在程骞北脸上,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我前几天去看过爸爸了。”

程骞北一脸平淡:“那是你一个人的爸爸。”

“我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把他当成你的父亲。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去看他,他叫我转达给你,说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程骞北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

叶雅正笑了笑:“本来我是不打算转达的,因为我觉得这种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刚刚看到你在这里,我又改变主意了,不管怎么样,我父亲这辈子确实亏欠你们母子。”

程骞北默了片刻:“没事,他接下来几年的牢狱生涯,就当是偿还了。”

叶雅正抿抿唇,半晌之后,冷不丁道:“骞北,其实我是来跟你说谢谢的。”

程骞北不解地看向他,有些好笑道:“我以为你应该跟叶雅意一样,恨我入骨,毕竟因为我,你的生活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报复不过是懦弱的性格使然罢了。”

叶雅正对这种略带刻薄的评判并未生气,只是苦涩般笑了笑:“你知道我性格为什么懦弱吗?”

程骞北皱眉。

叶雅正道:“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经常一起出去参加各种光鲜的聚会,在外人看来,名门世家的子女联姻,郎才女貌,还生了一个儿子,几乎是美满幸福的典范。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从六岁稍懂人事开始,就无数次看到我爸在画室或者家里与不同的女人乱来,再后来,又无意中看到我妈和伯父睡在一块。长大一些后,我知道我爸祸害女学生,也察觉了伯父公司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顶着叶家人的光环,但每天都活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候想把这些丑事捅出去一了百了,有时候又害怕这些事曝光,从此没脸见人。我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个儿子后,悄悄去下塘街看过你,那时特别羡慕你对自己的身世和叶家一无所知,有时候我做梦都想和你调换身份。”他顿了下,“这就是我为什么性格这么懦弱。”

程骞北听到这里笑了,他本来是想嘲弄两句,但意识到叶雅正少时的痛苦也许真得不亚于自己,甚至还要更多时,他刚刚浮上来的讥讽,又压了下去。

叶雅正道:“所以爷爷过世后,你把叶家肮脏的东西全部公之于众时,我绷了二十几年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因为我知道,我再不用顶着叶家的光环粉饰太平,可以堂堂正正地做自己。”

程骞北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实际上他对于叶雅正的感觉,一直都是有点复杂的。这位有着血缘关系的同父兄弟,大概是除了爷爷,叶家唯一一个不让他讨厌的人,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人就是一个被家庭保护得太好的少爷,因为家境优渥,不用考虑生计和未来,所以可以老老实实在高校中做一份并不算太起眼的科研工作。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不过是想逃离。

“你的工作有受影响吗”他想了想问。

叶雅正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叶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在单位里肯定会被指指点点,所以我辞职了,和朋友自己做了研究室。”说着又自嘲一笑,“也幸好我是叶家人,爷爷留给我们家的财产,只要不太奢侈,足够我们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程骞北默了片刻,轻描淡写道:“如果需要什么帮忙的,经管开口。”

叶雅正似乎是有点意外,然后笑了笑:“应该没有。”说着又道,“对了,也谢谢你放过雅意,本来她对你做得那些事,足够她去监狱关几年了。”

程骞北轻描淡写道:“她确实挺令人讨厌的,但叶家那些肮脏的事,确实跟她无关,我不想让仇恨变得没完没了。所以没跟她计较,不过你还是要转告给她,老老实实在外面过日子,别想着再折腾,不然我不会放过她。”

叶雅正嗯了一声:“毕竟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她对我的话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我会看着她,不会再让她胡闹。”

“再好不过。”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两下门,是探班微微推开,是一个看着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笑了笑:“雅正!”

叶雅正赶紧站起身,朝两人挥挥手:“我男朋友来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等人离开,门阖上了一会儿,从惊愕中回神的江漫才开口:“叶雅正也还挺可怜的。”又说,“他刚刚说得是男朋友?”

程骞北点头:“嗯,他是同性恋。”

“……”

江漫感叹道:“难怪他说不用顶着叶家光环粉饰太平,可以做自己。”

人世间真是各有各得苦,她忽然就无比感谢命运对他的眷顾。

她伸手握住程骞北放在桌面的手,道:“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

程骞北转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点点头:“当然。”过了片刻,又说,“过两天去陪我回一趟我母亲的老家吧。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家乡,我这个做儿子的是时候把她的骨灰带回去好好安葬了。”

第68章 六十八章

江漫在程骞北的公寓见过一张全家福,是很久远的照片。那时的他才五六岁的样子,稚气的眉眼已经有了长大后的雏形,却多了几分让人喜欢的可爱。

照片中的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皮肤白皙,五官非常漂亮,有一种很天然的温婉,她旁边的男人和她一比,就显得很普通了,是那种典型的都市市井男人。但容貌上的差距,并不影响两个人之间那种从照片中就能流露出来的和谐感。那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她想,那个时候,这个三口之家,应该也是幸福快乐的。

她和程骞北是一个星期后,来到那个她以前没听过名字的湘南小镇的。

饶是在交通已经很发达的现在,从江城辗转到小镇,上午的飞机,然后倒两次车,从市内到县城再到小镇,也花了将近一个白天的时间。

在小镇订好的客栈落脚,已经是傍晚炊烟缭绕的时候。

这是一座明清风格的古镇,隐没在青山绿水当中,风格保存得很完整,绿瓦白墙,青石板路,虽然已经开发旅游,但仍旧散发着简单而古朴的生活气息。

辛兰,也就是程骞北的母亲,是父母遗弃的女孩,被没有血缘的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她本来应该像所有那个年代的小镇少女一样,到了年纪,择一门附近的婚事,然后安安稳稳在小镇中过一生。可是,她在十八岁那年,遇到了她生命的劫数——叶敬文。

因为小镇历史悠久,那时候就时而会有艺术家们来这里采风。叶敬文就是其中一个。

都市男人面容英俊温文尔雅,有学问会画画,连夸起人来,都带着诗情画意。几句花言巧语,几幅肖像画,十八岁少女的一颗心就彻底落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以为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心甘情愿把身体也给了他。

她不知道男人的“等我回来”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戏言。

叶敬文一去不返,而十八岁的少女,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没有结婚的姑娘大了肚子,在封闭的小镇肯定是待不下去的。天真的女孩也不相信自己是被抛弃了,和外公外婆道别后,揣着零星的一点钱,和腹中那个不合时宜的孩子,踏上了远行的汽车。

那是辛兰第一次出远门,循着叶敬文留下的只言片语信息,来到了江城,过了两个月后,才辗转找到她的爱人。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叶敬文已经结婚生子,而她不过是他外出采风的一段艳遇。

腹中的孩子已经成型,而且在这些日子,她已经与那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有了感情。离开叶敬文后,辛兰没有再去找过他,甚至也没接受他背着他妻子悄悄跑上来塞给她的那几张钱。

那个年代,城市正是日新月异的时候,大批的人们涌进来开始淘金。但是一个怀孕的女孩,想找到一份工作,实在是太难了。好在他遇到了后来的丈夫程建刚。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城市底层男人,没有正经工作和收入,靠着打零工过日子里,赚了钱就去买烟买酒。

一个被人抛弃的怀孕女孩,一个不着调的底层混混,凑在一起后,日子竟然也勉强过起来了。辛兰有了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依靠,而程建刚有了让他守护照顾的人。两人在下塘街开了小店,虽然辛苦,但也过得还算不错。

等到生活终于算是安稳,辛兰想带丈夫儿子回小镇时,才得知外公外婆在她离开后的几年陆续过世。再之后,丈夫意外去世,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在下塘街生活,日子又变得艰难,回小镇的计划一拖再拖,一直到生病过世都没有回去过。

程骞北记得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总是和母亲说,等孩子工作后,他就跟她回小镇养老,老了就和她一起埋在故土中。回小镇养老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如今,他这个儿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两个人骨灰带回来一起安葬。

程骞北早几年回来过一次,外公外婆无儿无女,过世后的墓地不过是一座无人打理的荒坟,他花钱让人重新修缮,将父母的墓也建在旁边。如今带回骨灰,就意味着让父母正式入土为安。

也意味着他终于告别前尘往事,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

因为抵达小镇已经晚了,安葬骨灰的事就只能等到明天。程骞北和江漫住在一家客栈,正好晚上可以去古镇逛一逛。

虽然是周末,但因不是旅游旺季,小镇上只有零星游客,过了六七点,街边的小店也只是闲闲散散开着,有人在门口逗猫,有人摆着桌子打麻将,一派闲散舒适的气氛。

江漫去过不少古镇,但生活气息还这么浓郁的却是头一回,感觉意外得很好。

两人牵着手走了一会儿,江漫开玩笑说:“我还挺喜欢这里的,要不然咱们以后老了就来这里养老吧!”

程骞北笑:“你不是说喜欢海岛么?”

“海岛也喜欢,你这么说,我就有点选择困难症了。”

“那就一半时间在海岛一半时间在这里。”

江漫转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却没说话。

程骞北挑了下眉头:“怎么了?”

江漫笑说:“咱俩现在都还没结婚呢?就想到养老了,是不是太超前了?”

程骞北点头:“好像是诶!”然后又勾唇一笑,故意道,“都不知道以后跟我一起养老的是谁?”

“可不是么?我也不知道以后我家那老头子是谁呢!希望是个有气质的老头吧,我这个人还是很颜控的。”

程骞北做出深以为然的样子,笑了笑:“我也是,我家老太太也必须是气质卓群的。不过我有钱,贵妇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江漫不干了,龇牙咧嘴道:“有钱了不起啊?”

“还行吧,反正人家都说了,年纪大了还能保持气质优雅,那都是靠金钱堆起来的。”

江漫啐了一声:“难怪你自己说你骨子里有点暴发户,自我定位还挺准确嘛!毕竟对我们文化人来说,保持优雅气质,靠得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程骞北蹙眉啧了一声,歪头道:“我怎么发现你脸皮还挺厚的啊!我好歹是硕士,你一小本科竟然敢在我面前称文化人,是谁给你的勇气?”

江漫义正言辞:“梁静茹。”

程骞北失笑,拉起她的手:“行文化人,咱们去前面看看。”

本来关于养老,江漫也只是随口开得玩笑,说完才发觉,好像两个人这段时间以来,再没有讨论过结婚这件事了。

她当然不急于结婚,因为现在两个人的状态再好不过。虽然不是少男少女那种火花四溅的恋爱,但这种坦诚和熨帖的相处,让她觉得比任何激情都要让人安心。

她也不知道程骞北的想法,甚至也不太愿意打破现在这种状态。

只是,男女在一起,尤其是他们还有过一场荒唐的婚姻,结婚这件事总归是要考虑的。

思忖了片刻,她拽了拽拉住自己的那只手。

“怎么了?”程骞北回头看她。

古镇的夜灯下,他清俊的眉目,与这周遭画卷般的景色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江漫一时看得有点呆了。

她果然是个颜控。

“我们……”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我们怎么了?”程骞北不明所以。

江漫默了片刻,又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

现在就很好不是么?

一切总会水到渠成。

她相信他对这段感情的笃定,就像相信她自己。

除了彼此,他们都不会再有别人。

她上前一步,将手抽出来挽住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肩膀:“小老太太有点冷了。”

程骞北摸了摸她单薄的衣衫:“出来穿少了吗?要不要回去加衣服?”

这会儿已经入夏,虽然小镇的夜晚比都市要凉爽很多,但也不至于冷。

江漫摇摇头,笑说:“借一下小老头子的体温就可以了。”

程骞北轻笑了笑,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攥住:“没问题。”

周围的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实。麻将拍在桌面的声音、老人用胡琴拉长的古调、男女的笑语、孩子们的哭闹,演绎着属于这座小镇的人生。

约莫是不久前下过一场雨,脚下的青石板路,散发着青苔的味道,带着这样的气息,长长地朝前方蔓延去,在夜色中,仿佛一眼看不到头。

两人紧紧依偎着,慢悠悠朝前走着。

在很长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享受着这陌生小镇的安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漫终于开口,她靠在程骞北肩膀上,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夜色中的小路。

开口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今晚夜色真好”。

她说:“程骞北,我爱你。”

程骞北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旋即又松弛下来,轻笑着在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语气与她一样云淡风轻:“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我也爱你。”

江漫笑着往他肩膀凑了凑,靠得更紧。

“你说咱们会白头到老吗?”

程骞北沉默了片刻,笑着说:“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人生太多变故,生老病死从来不由人。但是我会尽力。”

比如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曾设想过白头偕老,然而却都只走到了半路。

江漫也笑,点点头道:“那我也尽力。”

第69章 六十九章

这个偏远古老的小镇,对于程骞北来说是特别的。虽然算不上故乡,也未曾真正的生活过一天,但他作为一个生命是在这里孕育。

江漫陪着他将小镇的长街走到了头,两个人又才慢悠悠返回客栈。

明天要下葬骨灰,有许多繁琐事要做,回到客栈,两人便早早洗漱上了床。只不过习惯了生物钟,这种时刻都没什么困意。

程骞北让江漫枕在自己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开口:“自从我知道自己身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自责当中,总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个错误,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应该有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而不是在下塘街操劳一辈子,早早过世。”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才继续,“她是那么漂亮温柔的女人。”

江漫听他这么说,想起那张全家福中的女人,胸口忍不住酸涩,低声道:“但阿姨很爱你对吗?她没有把你当成一个错误不是吗?”

一个男生在相依为命的母亲过世时,那些他从不知晓的沉重往事忽然摊开,谁可能都没办法接受。所以她能理解他当年那隐忍十年的恨意。

程骞北点头:“是,我妈非常疼爱我。所以我就很努力,想要活出个人样,成为她曾经羡慕的那类都市人,好不叫她失望。”

江漫道思忖片刻,往他身旁挪了挪,贴着他的头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能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好很好了。你妈在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程骞北幽幽叹了口气:“但愿吧……但愿我没有让她失望。”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江漫又说:“其实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应该不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有多出息,而是他能过得快乐。”

程骞北点头:“我知道的,所以她从前一直没告诉我我的身世,直到临终前因为担心我一个人生活无以为继,才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他顿了片刻,“只不过,我过了这么多年,才真正意识到她的想法。”

江漫笑了笑:“那也不迟不是吗?”

程骞北也笑:“嗯,不迟。”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谢谢你!”

他没有说谢什么,江漫也没问,只笑着点头:“不用谢。”

程骞北笑着吻了下的额头,伸手将床头的灯灭掉。

谢谢让他体会到爱与被爱,因为有了爱,那些盘桓在生命里,差点将他的心扭曲的怨憎,才终于如浮云般烟消云散。

也才让他懂得了母亲当年的选择。

他伸手将江漫抱在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靠在在一起,彼此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没有霓虹闪烁和车水马龙的小镇,只隐约听得到远处的虫鸣蛙叫,静谧得让人安心。

*

小镇没有公墓,只有一座集中的坟山,一整座山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墓地。简单的豪华的都有,看不出墓中人的生前,只看得出后人的心意。

程骞北太公太婆和父母的两座墓碑在这座坟山中显得隆重。虽然他并不迷信,也不觉得这种华而不实的丧葬文化该值得追捧。但当一个人想尽孝的心无处可用时,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

两座墓碑用青石所造,雕刻工艺十分精致,外面围着汉白玉栏杆,远远看去就是一座豪华墓。

毕竟安葬骨灰盒也算是葬礼,程骞北专门请了当地的丧葬人员和道士做了整套热闹庄重的仪式。

两只精致的骨灰盒被程骞北亲手放入墓穴,又亲自拿着铲子,和其他人一起铲土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