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静静听了,小小声说:“风会把你的话吹给别人听的。”

“聚灵之后,特别是化成人形以后,脑子里不免多想。这些清灵劲也跟着消失了,他们听不到。”优优轻笑,“这就是代价!比如现在的我,灵罩以外,旁人说什么做什么,我一概不知了。”

七月听了若有所悟,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当心里装下太多别的东西,耳朵也就被拘限了,无法再从风里听到来自各地的声音。”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忧忧低语,“我是从灼云院移出来的。待凌向月试过我的脉息,我就还申请去灼云院住。”

“好好,那我们又在一起了。”七月听了十分的兴奋,“你以后还是要天天晚上把自己种在地上吗?如果不用的话,我就回去给你搭个铺。”

“我刚化形,接土对我有好处。不过我才不想这样练,又慢又没有意思。我准备出宫寻美男去,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她一脸激动,双眼直放光。

“我在外头都没见过比东家更英俊的。”七月的表情十分诚恳,“大部人都长的很普通…”她脑子一闪,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无仰和石横来了,刚想推荐一下,但复又一想,无仰会驭灵呐,好像不太合适吧?石横看起来也很英俊,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驭灵。

“桐慕流火?我让给你了,你上吧?”忧忧笑的很坏。

“我?”七月指着自己嘴巴都张圆了,忙不迭的摇头,“你这么漂亮都不行,我更不行了。”

“你怎么不行?我告诉你哦,他看你有反应嗳。”

“他看我才没有反应,看你有反应。他都伸手抱你!”

“那是死混蛋在整我,我反正弄不过他。你练一练替我报仇,把他采了!”

“那我也弄不过他,而且我要领工钱,把他惹恼了扣工钱才不要。”

“让你采他,采了他以后钱全是你的。”

“那怎么可能?你都采不了我更采不了,要采你自己去采。”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骨气?”

“有骨气你就练好了去采!”

流火站在山坳小瀑边上,看峰顶上的两人,不对,是一人一头在那你一言我一语。他肺都快气炸了!那紫檀优梦罩气浮散,都走到这么近了居然半点未觉。另一位更不用提了,大夜里的跟个头在那聊天还能聊的这样兴奋只有她了!最可气的是,他在东山头跟人扯得昏天黑地累个半死,好不容易弄得他们这会子不上来瞧。她可好么,居然还鼓励那棵狗尾巴草拿他当采补的对象!

第009章 紫檀无忌,流火心懊

优优正说的来劲儿,突然一下住了嘴。眼睨之间跟看到鬼一样枝条乱颤,混不觉自己这副样子才更像鬼。七月被她一抖不由的扭身往后看,一看她喉咙里就跟塞个大鸡蛋般快噎背过气去,瞪着眼盯着那白衫襟摆愣没敢抬头,更没发出一声来。她根本没发觉东家是什么时候就站在她们身后的!

“我让你换了衣服在屋里等着,你在这里扯东扯西是吧?”流火低头看着她的脑瓜顶,突然也笑得鬼气森森,七月若是此时抬头定会发觉他比优优还像鬼。

流火咬着牙说:“这月你别想领工钱了,下月也扣掉!”这个损招是他刚想到的,听两人闲扯的时候,她不是还心心念念她的工钱吗?

七月心里凉嗖嗖的,喉咙里乱响了半天没敢言语。手里抓了一把叶子无意识的揪来扯去,带得优优乱晃着叫:“七月,你掐着我的脉了,好疼呀!”

七月吓得一激,忙松手,撑地站起身。没待她完全直起腰来,流火犹不解气,接着说:“还有,以后我不包吃了,你吃多少都从你的工钱里扣!”

“啊?”七月这下傻眼了,还保持着半蹲半站的姿势都忘记了往起抬,眼睛盯着他的腰带发呆,觉得东家越来越刻薄。

但她憋了半天到底没豪迈到闹罢工,悄声嘀咕着:“不包就不包,反正也没打算给你干一辈子!”

流火眉毛一挑,双眼里火光劈叭乱响:“你说什么?”

七月双腿一抖,缩着脖子本能的往优优那躲。不过优优此时让流火的灼息压得整个藤枝都缩了不少,连带那颗头都快保不住要现出藤形来。她有气无力的还想挥着藤枝张牙舞爪,声音若有似无:“桐慕流火,我现在可出了人形,你再乱放火气就是宫内同僚自相残杀,这,这是违反…宫,宫…”

她还没撑着一股气说完,流火压根也不理,转身一步跃下小峰尖:“我也没打算让你在这干一辈子,快点跟我下山。呆久了他们又要多想!”

他刚跃下去还没踱两步,突然听得身后七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优…”,他回头看时,眼见优优甩出一条极粗长的藤枝绕着七月的腰已经将她托举起来。高高摇摇的在峰顶的半空乱晃。七月哪料她突然如此,腰间一紧身子已经悬了空,双腿本能的想反踹,复又想是她没敢真往藤上踢,只是挥着手找支撑,嘴里叫着:“优优,不要闹!”

优优的头连着一根细枝都探伸出老远,流火一离的远她马上生龙活虎,挤眉歪眼极尽鬼态。流火侧身立着,眼一直睨着半空,低声道:“你又想怎么样?”

优优晃晃粗藤:“你怎么不过来抢?怕她受伤啊?”

流火指尖微颤,瞳心窜出一丝红光。盯着她那鬼脸道:“午未相交之时,你心脉最弱。寅时三刻,恰是你力溃重聚关键。弄死你我不废吹灰之力,你别给我理由!”

她蛮不在乎的挑衅:“知道又怎么样?我还知道你一辈子也炼不出灼息元丹呢!”

流火额间青筋微崩,这话真真是戳他心窝子,一时间指尖之气快窜出小火苗来。恰在此时,优优长藤一甩,竟将七月冲着流火直掼过来。七月“哇”的一声大叫,身体半空失控,手足乱舞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兜头罩脑的就跟块大石头一样向他砸来。

流火一见,忙着收拢火气复又纵身来接,一收一放之间灼息强压强顶,生生在他体内乱窜,他此时也顾不得太多。身体轻飘飘旋若飞仙,伸手一兜正迎着七月的来势,不偏不倚正接个正着。

七月一头撞进他怀里,一口气没上来险翻了白眼。他一把抱住脚下也不停,反着一掠就向着山下去!优优看着他急掠的背影,嘎嘎乐的鸭子一样。嘴里犹自大喊:“七月,采了他采了他!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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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闷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倒不是怕的,而是被优优最后那句话弄得窘的要命。只觉耳畔忽忽过风,连带她的衣衫都被刮得簌簌直响。贴的如此之近,他的心跳正在她的耳畔。强健而有力,那频律与她无二。薄衫之下的温度,也是如此相近。纵然明知他是异类,但这安稳与安全的感觉,却是因他而获得。

那是一种即便是在家乡,也不曾得到过的妥贴感受。

流火一直下了西山头才放下她来,当时他强收灼息,逆气顶出,他元丹未成不能替他在体内自行运导,而灼息若散出来七月又受顶不得。索性借气导力,一跃不止掠下山来,借着行走慢慢散尽。

那紫檀优梦恼人至极,专捡这元丹之事拱他的火,凝气之间又把七月给扔过来。十足的就想看他出丑,都盘在石头上动弹不得还一肚子馊水。死也不能让她再回灼云院来!

“到凌向月那去露一面,省得他们以为咱们还赖在山上捣鬼。”流火说着便领先往东山上去,这东西两个山头其实都并不高,山路平缓相连,更因植被茂盛划分林区,走在当中几乎是感觉不到太大的起伏。

清木林多草舍,除凌向月在这里长住外,其余木灵若聚力得宜便会离开此地往别处去住。两人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虽说山道并不陡但七月还是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来时带的灯因他们方才下来的急也没拿。亏的流火穿了件白衫比较明显,只离她两三步的距离充当了她的引路明灯。

七月算是正式见了凌向月一面,还有云梦涯的简清辉也仍在。简清辉所担负的是碧游宫的门户之职,所以对此事相当的挂心,一直留在这里在没走。至于别人皆是看热闹的成份居多,此时早散了。

七月以前从未见过这两人,这些日子她倒是天天往清木林来,只是凌向月并未露面。见了才知,原是如此清俊的一个人。屋内有灯光,微微泛桔,因此而衬得他的发色带出几分金彩,十分的柔美。形容外貌若是与流火相较,那就不算出众。其实他吸引七月目光的,并非是他五官如何,而是他带出的神韵。

微微带笑,眼底含温,举止优雅更有翩翩风度。只是…若即若离!这感觉发自心底,觉得他离的很远,像是天边的一抹光彩,可见却不可触。虽然在笑,笑容亲切。但不会让人觉得亲近。纵然立在屋内,七月仍觉得他是在远远的看。遥远的优美,超脱的疏离。他就算是开口问好,态度和蔼,也从中感觉不到任何情怀。没有关怀也不冷淡,就是让人觉得不大真实。

而那简清辉更是让七月有种莫明的压迫感,明明长的极是可亲,像是最平凡的邻居。五官并不出众,照理说不是特别出众反而会容易有亲近感,而且是初次见面,态度十分温和。但七月就是有点怕他,特别是他的眼扫过来的时候,七月就觉得有凌利之锋划得心里一颤。

在碧游宫里呆了快半年,可能是经历的比以往多,加之碧游宫的种种实是让她大开眼界。

初出家门的时候,不过只是看个表象。或好或坏不同嘴脸,皆是流露于外很容易辨分。进了碧游宫以后,人人皆无狰狞鄙夷之相,更无冷言酸语,都算是平易近人。或者是这种平易近人瞧的多了,七月却也能从当中看出细小分别。

七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长进,她只是觉得,如今再看各人,总有不同感受。

第010 点滴润我心

流火看一眼简清辉:“那株紫檀优梦现在就在玉溪源头,我现在把人带回去了。”说着,便扯了七月的膀子转身便去了。七月是刚进来,还没顾上细细看这里装陈马上又得跟着走。

两人皆没多言,待他们走远之后,清辉低声说:“方才东拉西扯,说那丫头在洗澡不让我们上去,足足耗了这么久。我看她那样子,半点也不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这一时半刻,也成不得什么。一会上去瞧瞧便知,若是那紫檀优梦真是成功化了形,倒也是一桩好事。要知道,十株紫檀,如今也只得她还能栽培。”向月笑笑,“旁事我皆不管,只是木灵之事,我难免多上心头。况且他肯把人带来让你辨脉息,你总该放心才是。”

“我自是知晓,那丫头并无法血,方才气息促喘不过普通人一个。如果紫檀得成,脉息与她不合,我当然也不想多惹是非,毕竟是宫主留她。”清辉点点头,“不过纵然紫檀得成,你也不能因此一味护她,云梦涯灵珠台的试炼,她必得过了才成!”

“那是自然,举凡宫内无一例外,不管她是不是云梦涯里育出的,灵珠台的试炼必要通过。不然以后也只配在这里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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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流火早早起身。凌向月和简清辉并未过来找他,那表示紫檀优梦的化形一事算是与七月撇清了关系,毕竟像七月这种强悍到了近乎恐怖的脑容量根本是无法预料的。纵然是他也极为的惊诧。原本是想,在展秋回来之前还有个几天的时间,凭她这几个月在灼云院的接收程度总该背出个七八来。哪里想到,她发起狠来可谓超水平发挥,用了半日加上一夜的时间竟然生拼出藤系一类的心脉易改的口诀来。

对于一个完全不会培灵的普通人而言实在是不可思议,此时就算是流火亲口向他们坦白,估计他们都不信!

紫卷其实散落在碧游宫各处,灼云院里有,玉溪斋里有,沧澜台也有,月锦堂还有。但主要的部份该都在玉溪斋,灼云院里的大多都是养木之法,而且流火以前专注聚力,并不关注旁类。火息与木息相克,养木只是为了煅炼他控制自己的火息之气,院里多有池塘也是怕他火息失控。

如今想求紫卷其实不仅因为萧无仰,也是他最近一直元丹不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尝试多法以看成效。以五行生克之理,若通了旁类之法或者也有帮助。但紫卷这个东西,凌向月必然是不肯坦然相告,他一早就向展秋表明态度,若想了解,自己去寻。从那千百书籍里汲取点滴,若有灵慧能通自通,不通也无法。

其实纵是凌向月自己,这些年来也并不是十分了悟紫卷个中奥妙,他曾说过,虽己身也是木灵,但驭者所写之书有些地方也很难理解。他之所以一直在清木林不出,是想借着培育千万种木灵,从中得到新的领会。

植物若是细分品种足可列出数十万,统分便只分高级与低级。所有植物非高即低,所谓高级,是根茎叶分明,结构复杂,诸如一般花木。而低级植物则无此分别,诸如苔藓,水藻之类。低等植物很难聚灵,而高等植物一旦聚灵,便与各自所属品类不同而有时显的差异。想来那紫卷若真是通了,不知要花费多少光阴和精力。不过流火不打算像凌向月那样细研深究,他不过是想了解大概,如此有七月帮他足够了!

最近流火又养成一个习惯,就是一睁眼总是要想今天做什么饭。这念头就在他醒来的时候自动灌入脑海,就像他每日行功调息一样自然。

今天一早他又是如此,整理罢之后脑子里便开始想要吃什么,然后就不知不觉得去做了党参狗杞猪肝粥,益气养肝又明目,比较适合劳神费眼的人吃。因七月是个大胃王,索性做了一大盆,又做了些别的配菜,足足折腾一早上。

最近他们开一个伙,七月每日按时上门过来吃饭。然后向他报告今日的动向再出去,晚上再回来吃一顿。但今天流火瞅着太阳都快顶上房顶了,也没见七月冒头。心里称奇,她平日里就算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吃,吃是她人生大事啊!

他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影,而且风笛也没传来她大呼救命的声音。不会她一早又跑去沧澜台或者清木林什么的了吧?他这般一想,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出去寻。

他是头一回觉得这宅子太大,而且她把植物侍弄的太好,弄得他很难探得她的气息。他先往大门去,以前他大门从来不锁,但这几个月多个她,流火也有了锁大门的习惯。眼见门栓好好的别着,显然是没出去了。

他又转身往里寻,一路向北沿途各园子的看,越找他是越着急上火,夏七月这个死孩子,现在搞到同在屋檐下还得他满处逮人,真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

这一路乱找,直到过了丽景园,到东北杂院也没见到她的影子。又忙着往西北院,过北园子的时候,眼一瞥,一丛绿竹后头晃着个人影。他一下定住,眯眼一瞧,见她正蹲在地上刨呢,袖子挽得高高两根细胳膊上沾了不少泥土。

“你干什么呢?”流火等于前前后后把自己家逛一遍,瞅见她以后,松口气之余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七月让他冷不丁一出声吓了一跳,手里的小铲子差点扔了。忙站起回身说:“东家,我种菜呢。”进京的时候买的花种菜种,一直没顾上弄。她今天一早起来,想着种种试试。这竹围子后头有处空地,她一早就看好了。

“你不吃饭了?”流火一听穿过小径过去,瞅着地上摊的东西说,“你不是也没自己做么?”他刚去了她住的地方,灶头是空的,一看就是好些天都没用过。

七月听了,低了头说:“我不饿。”

“昨天晚上就没吃,今天还不饿?你练仙呀?”流火看着她,突然觉得好笑,“快点吧,我做好了。”

七月偷瞄了他一眼,见他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了。想了想说道:“东家,以后我不跟你一起吃了。咱们还是开两个伙吧?”

流火诧异了:“为什么?你不是说开两个伙浪费么?柴草不是钱么?”

“那也比跟你一起吃便宜。”七月实在无法,只得憋红了脸照实说,“东家你的伙食标准太高了,每次都吃这么好,太贵了我吃不起!”

流火彻底听晕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七月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吸了吸鼻子补充道:“东家你不包吃了,那我实在吃不起了。你那里一顿怎么也得几百钱,有时候都打不住。我顿顿这样吃的话,会倒欠你很多钱的!”

流火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半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想起昨天他说的话了,但他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说完就忘记了。这会见她一脸坦诚的样子,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你自己也没开伙呀?”流火看着她,今天她把腰带扎得特别紧,腰身立显分明不盈一握,摆明了准备硬饿了。

“我晚上再开。”七月垂头搭脑。她昨天算过,真是吃不起。这近半个月他们开一个伙,几乎都是他做的饭。犹记前几日他做过一个青菜豆腐汤,七月喝过以后觉得美味无比。只是青菜豆腐,入口齿间留芳余味悠长,青菜鲜嫩豆腐滑软,最难得的半分豆腥菜涩的滋味都没有。后来才知,他是先用各式菇菌和鲜笋,再配上去皮的肥鸡,鸡腹里还填着狗杞,参花,瘦肉等来煨汤头,然后滤清汤汁之后,再以青菜豆腐入汤。眼瞅不过几片菜叶几块豆腐,精华皆在这汤汁里。当然,这火候时辰也得掌握的半分不差,如此才能佳美。

当时听流火说完,七月就眼睛发直。终于明白六月底无仰请客的时候,为何小小一碗梗米白果粥居然叫价二两。

无仰当时说过,世上不过声色二字,世人甘为声色之犬马,正是因这二字里囊扩人间极乐。贪权慕势皆是因声,好酒逐美皆是因色。

食也是色之一种,大鱼大肉,饕餮无度哪算是会享食之乐。真正会吃的人就是爱在这种表面极端平凡的菜色里作文章,白粥青菜虽看起寡淡,偏要以它们为主,让那珍馐为它们作辅配。

七月对吃一向是饱了便罢,很难理解这般精致的乐趣,但也因此明白,有些东西的价值还真是不能只看其表。

虽说前几个月她赚翻了,还了无仰以后还有不少,最后在京里无仰也没让她请客,她现在也算是小有积蓄了。

但这钱不能这样花,况且她还打算请逢荫客呢。要跟他开一个伙的话,她真是每月要倒找钱给他的。她已经决定了,一天吃一顿,一顿吃一碗,誓要把自己的伙食费控制在最低标准,这样她才能存下钱。

流火现在十分后悔昨天跟她说这个,她一当真搞得他都没有台阶下。他索性也不接她的话头了,伸手拉她:“赶紧吃饭去,一会还得背书呢。我西院那边一堆书,你饿着肚子到时瞧着字都跟饭一样。”

“我真不能去吃…”七月直往后坐跟他较劲,嘴里苦苦哀求,“到时我欠一屁股债,我一辈子也别想扬眉吐气回老家了!”

流火也不理她,径直拽着她搓着地滑行,走了一会实在忍不住笑了,回头看她一脸受罪相说:“大不了加工钱,总归不让你倒找我钱不结了?至于抵死抗争吗,让你去吃饭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七月听了面色一缓,但脚底下还是不挪地方,半信半疑的说:“加多少呀?”

流火作势想了想说:“不管你吃什么,扣了饭钱再给一两!”他心情此时大好,方才一脑门子的官司此时已经烟消云散,突然觉得逗她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七月开始哦了一声,刚直起腰突然反应过来:“根本没加嘛,以前就是包吃一两。”但虽是这样说,脚步亦松快起来。不加总比减了强,昨天她听完真是万念惧灰啊,现在也算死而复生了。

第011章 房中枯骨

吃罢了饭,七月随着流火穿过后院西侧的月洞门,踱过花荫来到一侧造型奇特的楼前,圆桶状的石楼,没有圆尖顶而是渐渐细窄,像是一个大烟囱状。并不算太高,掩在别的楼中间,没有门而是外围设高梯,入口在顶端。他所住的宅子西侧七月一直没来过,隔着墙也只能看到圆尖的房顶,竟不知当中还有这样一幢建筑。

外围有碧荫成天然帘幕,楼四周一圈却没半点草木。两侧沿着院墙还有几间圆顶弧状的房舍,最西头有一处渠口,引着外头的水进来绕出一道溪湾。

“这间是我练功的地方,我管它叫火笼。”流火说着领着她绕过去,到了后头一幢楼前,“这里是书房,多是我爹留下来的。”

七月一边点头一边跟着他上台阶,他推开折门,七月跟着进去,一抬头吓了一大跳。高圆顶,与东北院的书楼建筑差不多。里面青石地板光可鉴人,没有多余摆设装陈,十分的空旷。但正中梁顶悬着一副巨大的骨架!纹丝不动,支棱展翼,颅骨两侧的眶洞像是在直勾勾的瞅着她,吓得她登时噤住。

“那是我爹。”流火看她一眼,不由的带了淡淡笑意。抬头招呼:“爹,这是夏七月,她进来你没意见吧?”

七月一听他一本正经的跟骨架子说话,立时觉得它是活的。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死了好些年了。”流火看着那副骨架,“他是觉得对不起我娘,不肯入土。”说着他用脚点了点所踩的青砖。

七月都吓傻了,随着他的动作瞪着他脚踩的青砖,半晌走着调的问:“这,这是你娘?那你还踩?”

“她的骨骸就在这下面,十多年前移过来的。”流火微微笑着,“所以我爹要在这里陪着她。”

七月听了,突然心里生出些悲意。不由自主的又抬头看那巨大的骨骸,奇异的骨架,竟看不出是鸟是兽。有巨大的双翼,骨骼横支根根分明,有一根细骨连至尖端,曲勾如爪。圆颅细颈,脊骨极长一直连出延伸成尾骨,节节尖突。森白泛青,呈玉色柔光。一双黑洞幽深无边。

“不是说,妖灵很长命吗?他们怎么…”七月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觉得问这个十分不妥。

“生死有命,再长命也有终了的时候。”流火倒不介怀,回身看她,“你不用怕,他残息早散,灵罩全无,不会回魂的。”

“对不起。”七月轻声说,慢慢站起身,双手合十恭恭敬敬一鞠到底,“我是夏七月,二位打扰了。”

流火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指着对面墙上嵌的书柜道:“就是那些,你有空就来看看吧。这里面讲的都是火岩珑和积土兽的聚气法门,还有炼化元丹口诀。你也许看不大懂,但只消照你的方法读来,告诉我这上下句的衔接是不是也跟那些书一样,有的地方不大通。”

这书柜并不大,不过是石制的,一丈多高,宽不过三四尺,横架三层石板,上面排列着一些书籍。边上还有一方石雕大桌,横着一张石榻。皆是石制的,但看起来并不森冷,绵润淡白的光泽,与青石地板相映,倒多了几分柔暖。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张藤椅,别的再无其它。没有香炉,屋里却泛着淡淡香芬味道,若有似无舒人胸臆。

七月点点头,正说着,流火已经感觉到有股气直卷而来到达他可感知的范围。他看一眼七月说:“你呆在这里别出去,现在就开始看吧。”说着,他转身向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见她正向着书架走。他不由的扬了眉,本来担心她自己留在这里会害怕,不过看来是他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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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刚一出去,逢荫正迈进正宅前院,外院大门锁不锁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她一向往来习惯,直当这里如自家宅院一般。流火并不以此为意,但他心里仍有一丝不快,却并非因她擅入。

他面上依旧如故,见她白衫如雪,长发编绾的十分精致,淡妆合宜更显媚态。逢荫抬眼见看他已经绕出来站在门外,那劲头似是根本不打算让她进屋去坐。

她微怔一下,眉毛微扬开口:“前儿一早不见七月找我,我心里自然是放心不下。哪里知枫雁也过来,是她向简清辉说的,不干我事。”

流火轻哼一声:“无所谓,总归这事也过去了。”

“当真过了?”逢荫上前一步,仰着看着流火,“你这般护着她,究竟为何?”

“那你让她天天过去,又是因何?”流火双眼微眯,口气淡淡。

“不过借她几分生鲜之气,又没害她。你紧张什么?”逢荫额间青筋微突,眼珠微微泛碧。七月前天没来,她已经猜到是流火阻拦,必然他发现端倪从而不愿意再让她来。

“你与她初识不久,与她非亲非故。你定要为了她与我这般?”逢荫心里微恸,关于夏七月每日去清木林,引得紫檀优梦借她生鲜之气速成。此事外头皆传,她不曾理会,更没有想过要将此事告诉简清辉或者将来对着父亲添油加醋的意思。夏七月如何,与她无关。当初帮助不过听从吩咐,如今也没什么情意可言。于她而言,夏七月就是一介陌路。

她也借了七月的生气,这温绵之气有助她行功顺脉完善自体。这与那紫檀优梦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她是蛇灵,有毒息灵罩,但也没有到达伤人的地步。但流火从中阻拦不说,如今还来质问她。根本无视他们多年的情意,如何让她不怒不恸?

“哥哥难道不觉得自己变了,这几个月来与我越发生疏了么?”逢荫吸了口气低语,“以前我直当是因父亲所托,哥哥总要顾她周全。宫内到底皆是妖灵,她一介凡俗,是该照应几分。哥哥上京里去也带她,她惹出乱子便替她打掩,如今不过借些生温之气,便将我拒之门外?真不知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乱子不是她想惹的,而你,也不仅仅只想借气。”流火轻声道,“叔叔将她托给我,我自然要保她周全,你想太多了。”

逢荫似笑非笑:“我想太多?你的意思是,只消我爹到时说她无用,是死是活,你皆是不管了?”

“不错!”流火极快的接口,“到时叔叔若说她无用,凭你随意处置与我无干。”下头还有一句他没说,到时那株自称优优的紫檀优梦因此弄出什么事来,也与我无干。

他太了解逢荫了,自己稍有异动,她就反应强烈。之前是他大意了,轻易的让逢荫去教七月。此番再与她针锋,倒霉的还是夏七月。

第012章 各人各怀思

逢荫听了面色微微一缓,手肘微抬,袖袋里掉出一个小包:“我爹让人捎回来的,他在北关办事,特意潜过了境去了聚云岭寻的。说是对你炼灼息有帮助。”

流火看着她手里的小包,心里感动,喃喃道:“叔叔忙于公务,还冒险去那里…”

“我爹临行前便说,你元丹不出怕是火息难聚。聚云岭那里曾聚集强驭之人,而且听说深谷之底有一处洞穴,内里聚有一处灵潭。传闻当年凌佩的碧丹倾绝曾在那里死而复生,都是因那灵潭有那聚气引功之效。我爹前几日去探了,信上说那里已经聚生灵罩,虽是水却有火息。潭底有热石,内有火魄如人生魂,便给你捎了来。汲其火魄,收其灵气许是有帮助。”逢荫说着,又掏出一封信给他,眼中含了几分委曲,“你当我真是无事来寻你的晦气不成?那夏七月又算什么,我哪里犯的着天天粘着她?”

流火微怔,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说:“叔叔待我之心,流火自是清楚。”他静了一会又说,“至于你我,其实你心里明…”

逢荫急急拉住他的手肘:“…你不要说!”她说着已经有些泪眼朦胧,“我已经十分努力,你为什么不肯尝试一下?”

“逢荫。”流火一见她这副模样,微叹一口气缓缓说,“人的所谓情爱其实非常无聊,我根本从未…”

“你根本就是对我有偏见,你只想与其息相合的人在一起,这样才能互利互进彼此得益。没错,这点没错。但我现在温度已经与人无二,再假以时日必有进宜。你只消尝试便知,我一样可以让你得益,我们一样可以共进共成!”逢荫咬着唇,“现在我说你只是不信,总归我会让你刮目相看!”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松了手转头就走:“枫雁是有金翎雀的血统,能聚光之热。但同样的,她也有木灵的血统,二者相融根本算不得什么好的。到时你就知道,是她更好,还是我更好了。”

流火看着她的背影,到底谁更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知道,如今他元丹未成,报仇之日遥遥无期。他没兴趣也没时间,去细辨那儿女情长的滋味。

手中的小包内,有火息在微微流转,这种已经初带灵力的火息,恰是他最好的助力。有时他也会觉得很厌烦,这样日复一日真不知要炼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