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睨睇着她,唇角微扬:“就是让你背书。”

七月低着头攀着椅背说:“我看了紫卷的部份内容,你不想我用这个帮优优,你想让她自己努力练习。”

她顿了一下,又说:“你怕我再帮下去,优优又想跟我共血了。到时前功尽弃了,对不对?”

流火笑笑:“等宫主回来的时候,他若不问紫檀之事你就别提。你的官非也了清了,我估计他回来之后,会放你出去的。到时我会给你钱,你别在京城买房子,往别处去吧。好山好水有的是,总归离这里远些便是。”

七月听了十分感伤,垂着眼睑眼眶有些泛潮:“那你到时会来看我吗?”

流火看着她,抬头弹她的脑门:“世人不是常说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就江湖再见!”

他笑意轻浅,眼神动人,颊边浅浅笑涡惑人神魂,指尖轻弹却让七月快掉下眼泪来。她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突然想起一事来:“东家,我刚才话没说完呢。我是想说,这里有卷书你看了没?”

“都看了,你说哪卷?”流火一怔,微直了腰问。

七月低声说:“就是有一卷,专门针对先天不足的…”

流火觉得脑仁直疼,她的表情很是一本正经,加上刚才因为一些感伤的话题弄得她眼睛格外潮湿,此时越发水汪汪的。搞的流火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先天不足…好么,她一棍子给他拍到先天不足里去了!

“…”流火抿着唇到底没发作,他是生灵,不需要像自然之灵或者木灵那样异化出五感。但火岩珑这类生灵幼年时期几乎与火同存,他与流炎有很多年都在碧苍山的火融潭里生长。

那里是父亲淬土成浆形成的一处火潭,几乎是与世隔绝。以致后来碧苍山发生诸多事端他与流炎都未曾亲历,也知道的不多。但他们的父亲是妖化的强灵,如果他们先天有缺,根本无法在父亲淬出的火潭里生长,早就被当中的妖灵之力反汲成灰。先天不足之说根本无稽。

父亲撰写这东西,是为了他们火岩珑一脉的共同发展,将自己修练的心得一一记录,虽然他一生都未曾再寻得一个同类。但并不表示这世间再无此类生灵的存在。如果将有一日,世间还有火岩珑与他们相聚,彼此共换心得共同进步才能达至高界。

妖灵对于子息不像人那般溺爱,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如果不能适应环境就该被淘汰。别说妖灵,一般走兽也会只培养更强大的子孙,它们会寻觅更强悍的同类产下后代,后代的成长也在不断的竞争,孱弱者不旦会被兄弟姐妹排挤,父母也会将它们放弃。这些与残忍无关,只是为了代代绵延。他若是先天不足,就算侥幸在火潭里苟且,他的兄弟也会将他吞在火潭里。

“其实我觉得书里讲的很有道理。”七月看着他,想了想说,“东家,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说你有缺陷啊!”

这还不是说我有缺陷?,流火心里都想骂街了。但看她一脸真诚,就是发作不得。只得抚着额头嗟叹:“说吧说吧,反正你已经说了。”

“这个是你爹说的啊。”七月说着瞄了一眼房上的骨架,暗自在心里默念几声神明保佑。轻声说,“他说先天不足有两种,一种是为肢体感官的天生残缺。这一类不是说你,所以可以略过不看。还有一种,是来自于…这个写的很奇怪,好像说什么汇力再变化之类的。”

流火听得有点不明不白:“再变?妖化么?”

“可能吧?”七月说着,回身从桌上拿过书来递给他,“你看看。”

流火接过来翻开,这本他看过而且不止一遍。的确写了些先天不足的东西,他略略扫了一眼便放下,但后头他全看了。基本上是写如何催逼灵力,以绽放最大力量。这讲的是元丹得成更进一步的事。七月的理解能力很诡异,她怎么就从这段也理解到先天不足去了?

“你看,上面写:六脉生成,汇生妖血,妖力汇体皆成火息。火息自心脉灼丹,先行逼走器悬关口,次而游走六脉通汇百骸,自此力成火随心转。遇土可融,遇水而蒸,纵苦寒坚冰,不能摧灭!如此当受火焚却无痛无苦悲,羽化丹兰脊生龙,八体环绕各自飞!心脉若不坚则难控,可吞火灵元魄以助力也!”

“这个是说强灵妖化时需注意的地方,以火息元丹强行逼器脉,从而顶进心脉摧开分身。哪里说到先天不足了?”流火一脸无奈,“我现在元丹都聚不成,何来逼器入心之说?”

“你别急嘛,看后头还写:火息灼丹自生六脉,六脉强聚从而任其往返。六脉共进,六门齐开,惟俊门最易控。而静门,荒门以及英,慰四处。必要周张往返不可泄力,否则底门空漏,最易废败。”七月说,“我知道这说的是六脉发力,静门指的是头顶百汇,荒门指的是中央躯干,慰门则指的就是心脉汇血之处,俊门是指四肢聚力,底门…就是那啥么?那块会漏气对吧?”

“没错。这写的是在火息逼器入心时要注意的地方,六脉是要同时汇力不能泄力,否则功败垂成。”流火叹息,跟她讨论这个真是有点尴尬。

“那你就是先天不足!”七月总结了一句,流火差点没从椅子上直接滑下去。她这种极快尾让他有点难以接受,猛的一挺腰,指着书说:“我哪不足了?”啧啧,真是越说越尴尬啊!

第018章 刹那温柔,恍若晨光

“我不知道你哪不足。反正你肯定有一脉是弱的,没法同时汇力。上面写了,火息元丹要想练出来,六脉力量要均衡。”七月眨巴着眼,一本正经的说,“你自己想想吧!”

“火息元丹从心门而汇,明明就该是心…”流火话刚一出,突然怔住,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段的确是说如何妖化,如何在妖化的过程控制灼息丹逼发六脉最强力量。但是的确也说到重点!

他以往习练,都是按部就班,因为父亲曾说过,展秋也说过,前辈妖灵全部说过。习练修行最忌跳跃激进,绝不能一时贪快乱了章法。否则极容易练错法门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一直稳扎稳打。

先从六脉一步步练起,六脉共进的时候按步骤逼生元丹。后来出了人形,元丹还是隐而不出,让他觉得可能是借了展秋的力从而让他在力未达的时候先出人形而未成元丹。现在经由七月一说,让他突然想到,或者不是因为这个。自己只注重了基础,如何纵器脉而使火力易控。却忽略了一点,火息元丹汇力从心,慰脉导引!

“你该是心脉汇血,然后是器脉出火息,中门全躯以收纳火势,顶门控制火力保持清醒,那底门用来干什么?不放屁么?”七月仔细看着书喃喃道。

流火脑子里在反复想着修炼的过程,这边又听七月说,他是越听越尴尬,憋了一会低声说:“关于这一点,其实所有的妖灵只要成了人形都…嗯,其实这里很容易泄力的…气是要控制得当才能汇力的。”

七月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都有点微微泛红,他居然红脸耶,他害羞了!七月忙安慰他:“东家你别不好意思,人人都放屁的。吃多了豆子还放连环屁呢!”

流火听不下去了,看她那傻相他突然想笑。伸手又去戳她的脑门,咬了半天牙终是笑了:“常言道,旁观者清,真是这个意思!多谢!”

“不客气。”七月抿着嘴笑,突然又认真的说,“东家,我觉得你可能是心脉最弱了。”

流火忖了半晌道:“我方才听你说完便想了,是否真是心脉最弱。但奇怪的是,若心脉弱,力难凝聚,器脉同样也不会太强。但我火息得易,骨骼异化人形并不难控。实在是想不通!”

“所以说你先天不足么!”七月咬着这几个字是不打算撒嘴了,听得流火一脸无奈。

“就好比人吧,先是学会走路然后奔跑。要是路走不了,更不用说跑了。”七月举了一个例子,“有些人生下来呢可能不足,腿脚齐全但没有力气。没有办法走也不能跑,但他也不是残疾,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现在这种不足不在身体上,而是在脉息上。你的心脉可以汇力出火,但聚元丹就总是不够。肯定是少了点什么!”

七月想了想又说:“就跟做饭一样,少了一味调料就总是觉得味道不对!”

流火微眯了眼睛,静了下来,他以往练习,只以为是自己哪里有错,从未想过先天不足这一桩来!他渐渐聚力有成,哪一点也没表现出先天不足来。但就是炼不出元丹,难道真是像七月所说,他缺少了某样东西么?”

元丹汇出,六脉均衡逼迫更强力量从而妖化。七月看了这些反推其理,六脉若有一脉稍弱也难汇出元丹。而心门承担了元丹的精元所在,如果一直炼不出,问题也只能出在这里!可以汇力可以导气可以顺脉但就是出不了元丹,若真是先天有缺,可真算是寒天饮冰水,让他凉透了!

“东家你不要沮丧,我爷爷说过,谋事在人。”七月看着他有些索然的神情,低声说,“也许是我说的不对,你先试试是哪脉比较弱吧?或者不是心脉是别的地方呢?就算是心脉,木灵可以重建六脉,火岩珑一样也可以!”

“心头汇血,聚生妖灵之力。若心血不足,纵有助力也难成灵。我既然成灵,心血必不缺。但难出元丹,想来的确是少了什么?究竟少了什么…”流火喃喃说着,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胸腔之内,与人无二的心跳声。催动着与人无二的血行流转,妖灵之力汇通百骸,滴滴鲜血都聚有妖力。究竟少了什么?

脉息无形,来自于元神精魄。难不成是三魂七魄少了些什么?这也太诡异了!流火陷入沉思,百思也不得其解。恍恍惚惚间神游太虚,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复看天色竟已经微微起了晨曦,霎时惊觉自己竟在这里坐了半宿。

他一抬身,直觉腰都有些发僵痛。七月已经不在身边,他愣神间忙回头,正见她端坐在书桌后面埋头苦读!俨然与那日清晨一模一样。

背挺的笔直,白烛已经烧得只剩点滴。她垂着头,额间的发丝飘落下几缕垂荡,她也顾不得拢,只是眼神专注而投入,期待从各中找到哪怕一点点的端倪!

听到声响,七月略抬起眼来,看到他撑座欲起,她支了肘托着腮摇了摇手中的书。另只手抚着发丝笑道:“我是想…再看看。”

他的眼微微有些发涩,既而唇边带出一抹淡淡轻笑。微扬了眉问:“你一会想吃什么?”

巨大白骨森然悬垂,黑洞洞的眼眶此时也因烛光微漾,带出一丝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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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秋是在七月二十五日回的碧游宫。他走的时候很匆忙,本来二十二日已经返回,但又入了宫呆了几日。走的时候是初春,回来的时候已经夏末了。

回来之后,略收拾了番,先见了凌向月和简清辉。至得傍晚的时候,便让人到灼云院来找流火。

流火这几天也没闲着,忙着合息顺脉试探自己哪里不足。但这个需要他慢引火息自导经脉,最好是直接锁了火笼,火中他最是自如,也能找到自己的弱点。但时间上来不及,他知道展秋快回宫,当初展秋走的时候他便在锁火笼练功也没能见上一面。如今再挑这个时间锁火笼实在不妥!

他还有一件事,这几天跟优优忙着给七月收拾出一间屋来。他附近簇拥着几个大花园,但只有堂厅没有厢阁。而他的这个院子里,虽然不小但可以住人的屋子也不多。他扫看了一下,最后决定把自己的卧室隔出来一间给她。反正他这间很大,别说隔成两间,便是隔成三四间来也绰绰有余。

第019章 驭者起烟波

流火把靠近泉池的一部份着人架几块板,隔出一个单间来,边上隔成一条穿堂道。让她离水近比较好,又翻仓库找出个水车摆饰,下头连着莲座瓷盆,正好把当初从京里带的那几条鱼养进去。七月以前就不会养鱼,回来头几日可劲的让吃撑死两条。为此她心里还颇内疚,后来就一直摆在他这的厅里。还余了几条倒是活蹦乱跳的,红红黑黑的倒也好看。

让七月住过来,不想让她此时助优优倒在其次。其实流火并不介意七月用紫卷的内容帮助优优,但这段时间流火觉得不妥。优优过于突飞猛进只会让人起疑,七月擅记的特长若是让他人知晓对她一点好处没有。优优显然也明白这点,那晚之后并未再拉扯七月回去。

还有一点就是流火觉得七月住在那里也的确不是很方便,那几间小石房简陋的很,又不隔热也不挡寒,这般想来,倒是比他的灼息更对她没好处。既然别处不好安置,便在他这里也不错。至少单从吃饭一点而言,不用跑来跑去的累人。

沧澜台已经接近山顶,呈品字状分布,地势不若流火的灼云院那般平坦,这里花草树木虽也不少,但建筑更多。借地势错落亭台楼阁,最高处还设有一幢小塔楼名曰七星楼。此时展秋正站在楼阁最高处,倚着围廊见流火慢慢而上。

“之前走的匆忙,也没来及与你交待几句。”展秋踱到中厅,青衫微曳,长发泛波。原本他形容微瘦,这些日子显然劳碌,越发显得有些形销骨立。流火看到不由心里微微一恸,轻声说:“叔叔劳碌,还要想着侄儿的事,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展秋微微一笑,看他容颜依旧更添几分俊彩,伸手示意他坐下,亲自拿了桌上的壶欲斟茶。流火忙起身相让,他笑笑止住,继续蓄满面前的杯,缓缓说着:“我与你爹情谊深厚,当初青渚将你们托负,我未能保得流炎已经深感内疚,日后幽冥深处都不知如何与他交待!”

“叔叔莫要说这样的话。”流火伸手托了他的肘弯道,“是侄儿不争气,元丹至此难成,不能替叔叔分忧!”

“汲了那火魄,照理该提高你的火息,如此还是不成?”展秋听了面上不由浮起诧异之色,略近一步,仔细的看着流火的面色。手掌一翻握住他的腕,许久喃喃道:“你灼息淳厚,六脉畅通,元神饱满。方才你过来,明明罩气欲加强劲,中躯稳健,与数月前已经大有进宜!如何那小小元丹,总是不能成?真真是怪极!”

流火眼神微黯,喟道:“就是想不通,聚合之时只觉时有时无,心脉强顶便散若不逼力又聚,也不知到底哪里有缺?”一时说着,不由又想到“先天不足”四个字来,越发郁闷。

“当初你爹曾说过,流炎与流火虽是一母同胞,但天资有别。流火土火双力均衡,天生骨骼精奇,必要比流炎成就远大。后来我也看出他所言非虚,你腺力顶风,催火强劲,土息自融其中,更胜乃父。不但有火岩珑之精魄,更有积土之元灵,二者结合比流炎更为完美。单从你化形就能看出,这人形之体魄容貌,毫无瑕疵,便是天下几多妖灵,为了体貌优美先苦修妖力复再以妖力助形的,也没这等完美!若非有绝佳天资,便是当初我再如何相助也不可能出这般形容!”展秋看他垂眼沉默,微忖了下又道,“你虽然元丹未成,但是火息已经强劲。只消你能控制自体灵罩,渐加灵力控制同样也能达至高界!”

流火听了微微点头,道:“叔叔放心,侄儿不会因挫丧志。”他说着又问,“叔叔之前去的匆忙,可是北方又有变故?”

展秋沉吟许久,终是坐在他边上的凳上,拿过杯来浅饮了一口。终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三月时,朝廷接到北方急报,道漠原与月耀边境有人漏夜闯关,直入碧苍山消失无踪。边关守将不敢怠慢,加急飞报京城。景院大王便荐展秋前往彻查此事。

事情虽然发生的漠月边境,但对方显然并非泛泛,而且所入的碧苍山是碧游宫当年的旧址。

碧游宫移往东境已经十年有余,但碧苍山旧址尚有碧游宫妖灵留守。碧苍山曾因妖灵自相残杀而受到破坏,但也正是这自相残杀,残余灵力汇血入土,让旧址一带仍有灵气不断聚集。也正是因此,当年移宫之时,展秋便将宫中一员高手蓝绣烟留在碧苍山看守照顾,一来是那蓝绣烟为乱葵兽,天生与木力相融。而她本人又不慕红尘,不愿与朝廷江湖来往。展秋便留她下来,毕竟家园故土难以割舍。二来也为培养灵息,以壮妖灵界。

这十年多来,各国之间也算融洽,双边并无战事。展秋对蓝绣烟的打理也十分放心,虽然驭者与灵物之间屡有摩擦,但展秋也知驭者如今横行,加之凌佩国强霸道,一向也都自束宫人,尽量少沾是非。

这次听闻有人潜关入境,目的直指碧苍山,展秋得知已经隐觉不妙。待他赶到之时蓝绣烟已经身死山中化为焦炭,她所守的双瀑坳一团狼籍,所有成灵水精土灵皆尽溃散,再无半分灵力可言!当时残余火息,必为驭火强人,想来是不知从哪里听闻,或者是蓝绣烟露了行藏。乱葵兽为十珍兽之一,对方显然欲强擒而驭但未能得手,一怒之下纵火狂灼。

展秋沿残余火息一路北追,潜入漠原云洲便再难寻觅。漠原当今的皇帝就是靠凌佩的支持而登基的,根本是凌佩的傀儡。驭者定是借道漠原,潜入月耀,又犯杀孽。

流火听罢指尖失力,手中的杯化成齑粉,连带滚茶已经成飞雾,茶味更成焦灰。

展秋咬牙切齿,“碧苍山乃碧游宫发源之地,是我故土,蓝绣烟与我情同手足,更是我碧游宫门人。驭者滥杀无辜,我岂能一忍再忍?”

“因未能擒得真凶,景院大王难与漠原交涉,对方推的一干二净,只道江湖匪患,他们也无可奈何!我不管是哪个驭者干的,如今我与他们不共戴天。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展秋眼眸通碧泛潮,手指微曲,“景院大王与朝廷商议,月耀每年在我们身上大耗白银,自是不肯如此轻易被人折损。凌佩步步紧逼,如今双边关系吃紧。他们也不愿意再白吃这哑巴亏,于是景院大王给我一份名单,欲取这几人性命!”

第020章 妖灵亦难休

展秋说着从内袋里掏出一份帛卷,低声说:“这些人是朝廷想除掉的。他们在凌佩均无官职,但想来有凌佩官府授意,这几年间皆在月耀有案在身。他们皆是驭者,一般人也奈何不得他们,景院大王通过细作已经细查了他们在凌佩的所在。如今让我差人执行,必要取他们性命向景院大王交待。月耀大耗白银养碧游宫十载,如今他们想要回报也正合我意。”

“驭火者能杀蓝绣烟的,天下没有几个。就算我未赶及擒得真凶,单凭火息残余,也能大概料之一二。”展秋微微眯了眼,“凌佩这些年来驭者积增,但实际上真正达到强驭的也并不多。而这几个,不是出身名门就是天姿绝佳,皆能算的几号人物!”

“叔叔此次,是打算集结高手与他们交锋,若是这样,侄儿也去!”流火一把摁住展秋的手肘,见他欲言忙又道,“我们哑忍多年,不想招惹是非。是他们步步紧逼,非要让天下妖灵皆成囚奴!叔叔待我如亲子,我更敬叔叔如父。宫中诸多妖灵,虽非同族但同为一家,如何能让他们白白丧命?”

流火眼眶微潮,瞳心如血:“流火之兄丧于驭者之手,宫中多少妖灵皆如流火一般。滥杀无辜的不是我们,是那些贪得无厌的驭灵之人!”

流火喟叹,心中悲怆。纵使妖灵,哪怕是石头化的,聚生五感也有七情。他们不是工具,不是助力,不是任何可以随意操纵控制的。如果一定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让那些贪婪之人明白,那他也不需再要怜悯。

展秋看了他许久,指尖微微发抖:“此去凶险,若稍有不慎就是挑起双方战火。或者凌佩正是等这个机会,非要逼得我们先动手不可!”他恸道,“我自是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年来一直韬光养晦。但他们逼人太甚,如此再退且退,哪里再有容身之所!更何况朝廷现在有命,我知他们是想试咱们身手,不甘再白白继续虚耗。于公于私,我皆是推托不得。但我不能如此轻易让你犯险,先不说你元丹未成,你还是…”

“元丹虽未成,但火息不弱。至少对方若真用起火来,侄儿也算有用。他们就是怕碧游宫作大,明里暗里滋扰,放任驭者不加管束,这十年前,除了悲痛还是悲痛。不如借此了断,以后也少受折磨!”流火低语,面容微微抽搐,“若是此番流火还是只知自保,日后真是无颜面对悬阁枯骨!”

展秋微抽一口气,面上浮起一丝悲意,终是摆着手道:“罢罢!一提青渚,我也…”他长叹一声,“我之前已经与向月等人详谈过,若是你也要去,我得重新参详!你回去看看这卷宗,这当中有这些人的详细记录。如今敌明我暗,必要一击而中,当他们当头痛醒!”

流火听了点点头,看着那帛卷道:“这些人都在月耀犯过案,死有余辜!”说着,他慢慢展开来,看着上面的人名。

莫华连,其父为莫欢阳。莫欢阳曾是缀锦墨虚门下的余孽,逃往漠原聚云岭后死于山中。莫华连继承乃父之法血,其灵物为乌鸦,有暗夜血杀的别号,曾入月耀四次目的不详。后面是他擅长功法以及灵物特性云云。

穆如风,穆锦容之孙。穆锦容曾是缀锦白夜门下的叛徒,弑其恩师风如媚后逃往漠原聚云岭,后因聚灵咒之争死于缀锦龙禁海。穆如风法血擅驭自然之灵,其灵物为风灵。杀人无形,曾以不同身份入月耀三次,擒得灵物供其风灵纳血收力。

卫星兰,其祖卫朝辉曾师从缀锦碧丹门下,后来碧丹一门尽丧缀锦,其祖与其父皆丧于混战。其母当时已经身怀六甲,为求保得这个遗腹子,在其祖父的灵物护佑之下隐姓埋名投身荒野。卫星兰所驭的灵物正是其祖父卫朝辉的蝎灵,同样的,四处擒汇有灵力的妖灵为其所食增其血力,也在月耀出入数次。

最后是一对孪生姐妹,影夜纱和影珊瑚。是近几年才声名雀起的新生驭者,其家族不详,但估计当年也是师从白夜,擅控自然之灵。姐姐夜纱驭火灵,妹妹珊瑚驭水灵。她们各地纳火汲水,专找有灵气之处下手。二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流火看到这里突然低呼:“这影夜纱正是擅用火灵,而她还有个姐妹作帮手。难不成碧苍山是这两个的杰作?”

展秋忖道:“冲她们以往所作所为,八成了脱不得干系。那自然之灵,若得以妖灵之血息灵力培之滋长更快。驭灵法血到底有限,近年他们如此猖獗,一来是为了擒得强灵自驭,还有一些是为了给自己的灵物食粮!如此真至悲绝,天下妖灵因驭者的存在,亦各分两派,自相残杀!”

流火叹息:“人心不足。妖心也是一样!得法血浸润胜过山中苦修…”他看着忽然又道,“这上头居然没有萧无仰?”真真是奇怪了,那厮在月耀可是上了通缉令的,所犯之案,比这几位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景院大王之前还对他恨之入骨,不愿放过任何蛛丝蚂迹,不然展秋也不会留住夏七月了。

“就是因为上了通缉。”展秋摇头,“国家之间那点事呐,景院大王的意思就是想让凌佩明明知道人是死于妖灵之手却又说不出道不得,省得伤了两国的表面和气!”

“那萧无仰要如何?不管他了么?”流火不由想到七月,没看到他的名字,虽然惊诧但竟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至少七月能有个人照应,纵是她再闯出什么祸事来,好歹有人帮衬。只是,若是他这般去了,该如何去寻那萧无仰?而且把七月托给一个亡命之徒,流火还真不是那么放心。

“这几个月来,也未探得那萧无仰的动向。而且我这次北去,又去了一趟金井滩,真是如当初那丫头所交待的并无半句虚言。看来他们在荒滩那间客栈碰着不过是场巧合,后来她又与萧无仰搭伴儿上京罢了。”展秋说着微挑了眉毛,“不过听说,最近你与她处的不错呢。又不嫌人家连累你了?”

“她行事毛里毛燥,不过最近好多了。”流火了不由微嗽了一声,道,“叔叔…”

展秋不由笑起来:“看来倒真是处的不错,你想留着她?”

流火微垂了眼眸:“其实原本是想…不过如今既然要出宫做事,她一人在宫里也诸多不便,叔叔若觉得她无大用,不如放了她算了。”

第021章 与君离别意

展秋想了想说:“她只是一介平民,我自不会为难她。不过如今她在宫里呆了这许久,若是出去为了稳当,还是让她吃个化境丹的好。”

“她人很老实,许她几个钱,让她远远的谋生便罢了,她不会多言的。”流火一听觉得不妥,那化境丹最是伤心志的,三吃两不吃搞不好真的要变白痴。

“也好,便是她见了听了,传的人尽皆知也罢。如今碧游宫也不打算再掩着藏着!”展秋眯了眼叹,“你既觉得她不错,便听你的。许她些银两,到时让她去了便是!”

“多谢叔叔。”流火听了心里一宽,但随即又有些莫名失落。前几日两人还聊起此事,那时便有些觉得失落,如今此事成了真,那份失落便越发的鲜明。不过,这便是命!他生在碧游宫,要为这里出力自是应当,纵是他不愿意管什么江湖朝廷。

展秋对他恩重,他也理应效命。便是全然不顾这些,流炎之仇,他终究要报。灼云院的清雅淡然,他也知道终究是要过去。

“我们叔侄之间何需言谢?”展秋笑笑,“看来真真是不止处的好这般简单呐!”

流火微微有些尴尬,展秋接着回到正题:“这次动手我会布划周详,绝不仓促。不过你要记得一句,出去只当历练,万事必要安全为上。千万不可再贸然行动!”

“叔叔尽管差遣便是,侄儿如今不会再象上次那般。”流火听了应道。

展秋拍拍他的肩:“我知你不是冲动的人,上回也是因轩辕凌现身你耐忍不得。”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向月说,你院里的紫檀优梦如今化了人形,而且灵罩初成。若你这次也去,不如带上她也好!”

流火微怔,不待开口又听展秋说:“这回是朝廷第一次正式下杀令,碧游宫以后能否在月耀稳固壮大也看此番。宫中我打算留下向月和清辉,向月力近成妖深不可测,有他在我很放心。清辉最是忠心,而且云梦涯也少不得他。本来我想把你和逢荫也留下加紧修行,不过听你说来,觉得让小辈历练一下也不是坏事。”

“逢荫也去?”流火听了道,“叔叔莫再让她犯险,至于那紫檀优梦,她连云梦涯灵珠台试练还未上过,如何让她这般出去?到时再白白填送了人命!”

“逢荫是我独女不假,但你同样我也视为亲子。若带你出去,也得让她也磨练一下,省得她坐井观天,自以为多强呢!”展秋点头,“待我计划详尽之后再跟你们细述,如今你只消好生培气养息,元丹之事先不要操之过急。今日不过咱们叔侄聊聊境况,此事不能急,再两日还要入宫去见景院大王,到时一切妥当再说。那紫檀优梦倒也不失有志气,听向月说非要取向火之处习练,定是要再回灼云院。正好这段日子让她也培元固灵,到时总有出力的地方!碧游宫乃妖灵集聚之处,我们不与人为恶,但也不是任人宰割。”

流火看着展秋,见他清减了不少心里难受,几次都想将六月底见过萧无仰的事告诉他。但话到嘴边终是忍了下去,萧无仰欲图紫卷,估计展秋也从木朗阿家宅失盗一事里猜到八九,但终究未能作实才不作理论。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再说了这事,岂不更让他烦恼?况且若是让展秋知道萧无仰仍对七月牵挂难忘,两人关系亲厚,不知又想拿七月做什么文章,到时再想让她就此离开可就不能够了。

流火的念头转了又转终是把话压了回去,到底紫卷是碧游宫的东西,不让萧无仰拿到便罢。至于其它,到时再打算吧!

××××××××××

流火回去的时候已经近了午夜,夜里山风微簌带出些许寒意。虽还未立秋,但月耀地处西北,此地虽然临了东境,毕竟不若中土之地。今天月朗星稀,偶听几声乌啼,山涧叮咚如歌。一派宁静安祥。

景色宜人,流火心中却难平静。这十多年来,听闻许多驭者劣迹,而流炎之死,是驭者用鲜血给他上了烙入灵魂骨髓的一课。这世上原是没有所谓真正自由的,若不想被人驾驭只有力量凌驾于他们之上。并非一味避让就能得到平静,有些时候只能用极端的方法来以武止戈。

此经一去,这碧游宫的平静势必不复存在。无论结果如何,展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势不与驭者并立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流火刚进了前院,一眼便看到梧桐树下的身影。吊床裹着七月的身躯,让她轻轻的晃来晃去,她把一盏琉璃灯挂在树枝上,投下淡淡的光罩拢下一层温软。她此时躺靠在吊床上,头枕着手臂,另只手里握着一卷书,辫子漏过网床垂下来,晃来晃去的温柔。不仅化开了之前的郁郁愁闷,更让他的心都随着发丝轻摇而变得微微旖旎。

青山绿水,山间田园,皆是他所爱的宁静平和。这些此时想来,不过是假象是虚梦一场。但当看到她,她立于景中如此真实,眼中惬意神情让人向往。她让眼前的景物沉淀,并构架了美好的清新画卷。

他刻意放重了脚步,向着她而去。七月抬眼见到他,身子一晃,吊床打个忽悠,她干净利索的跃下来。掸掸衣襟带出一丝浅笑,回身取了灯迎过来。

“怎么还没睡?”流火伸手从她发隙间拿走落下的碎叶,与她之间的话题就没有那些恩怨,只有简单的琐碎,自然而然的每一天。

“优优在练功我不想打扰她,我又睡不着,就在这里看看书。”七月举高了灯,扬扬手中的书说,“你那里还有传说故事的书呢,很好看,好多都没听说过。”

他托了一下她举书的手臂,看清她手里的书道:“你若喜欢,到时我把这些全送你。”

七月听出话外之音,静了半晌道:“宫主不让我在这呆了是吧?”

流火垂眼看着她,微扬了眉毛道:“过一阵宫主要派我出去,优优也一同要去。到时宫内无人照应,况且…”他顿了一下,将后面的话吞回腹中,缓了面色轻笑,“总归是要有这么一天,此时去了,总好过…”他突然噤住口,心下一窒竟让这念头吓了一跳。这话有些过了头,似是带了离恨十分难决。

七月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离别的不舍中,抽着鼻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低声说:“那我明天就要收拾东西么?”宫主回来了,有事要委派他。她心里也明白,碧游宫跟外头不一样,这里的人终究不会像外头普通人那样过日子。收留她不过一时,她也不能在这里赖一辈子。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前些天他还提过,如今这日子便催急到了眼前!

“不用急,估计怎么还得再过一阵呢。”流火让这话题弄得情绪也低落起来,伸手一扯她的膀子道,“我饿了,你要吃东西么?”

七月一听,忙问:“晚上你没在沧澜台吃么?厨房有剩面条,你吃吗?”七月曾夸流火的厨房简直像水晶琉璃一样干净,半点火灰都没有。不过现在七月已经让它沾满烟火气,就像最普通的厨房一样了。

“你又煮面条?”

“你又没在,我们两就凑合吃点呗,要不然吃不了又剩一堆浪费。”

头半句让流火听了十分舒坦,后半句他不乐意了,扬着眉毛说:“你那意思好像我最能吃了?”

七月点头:“你明明就最能吃,你的嘴还刁,挑三捡四的。”

“夏七月…”

七月笑起来,突然一脸认真的说:“东家,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东家。我非常舍不得你!”说着,她把灯往流火手里一塞,小跑着往前,“东家,我去给你做麻油鸡,你等等啊!”

流火一怔,见她影子一晃已经窜出去好几丈,一闪就过了石屏挡没了影。他握着手柄半天没动,枝摇柳摆,细风带来的凉意与方才的柔暖裹了满心。

第022章 一怒难抑止

次日,展秋便召集宫人,将碧苍山一事宣之于众。听者无不激怒昂扬,得知展秋意图向驭者宣战,皆尽跃跃欲试。驭者横行是近十来年的事,但也正是这短短十几年,积累无数怨怼仇恨。宫中大部份妖灵皆与之有仇,早想喋血恩仇一舒郁苦。如今拿到朝廷之令更加无所忌惮,别说那些已经化成人形的皆尽愿往,便是未成人形的也不甘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