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才他才会那样说,是双方不吃亏的,对他们皆有帮助的。他虽没有法血,但精通驭术,他能物化气罩,看透脉息发力之处,并且根据这个而判定对方的强弱。他找七月闲聊,就是说在评估她这个人的价值,而七月之前可以动用紫卷并加以演化,从而催发出驭者或者妖灵非一般的力量,更加让他有所期待——如果驭者可以不依靠法血也能达到更高的境界,那么法血对妖灵的约束以及各中所产生的憎恨也会因此次而化解!

第035章 较力

 七月笑笑说:“其实不用证明我也知道,他答应告诉我风灵的驭术,不过是想帮我罢了。但耒殿怎么办?她觉得净曦是想套问紫卷,以后肯定会死命监视的。”

“他会把耒殿摆平的。”流火不以为意的说,“再说我又不是死的。”

“对啦,刚才你是怎么发现净曦有这样一手的?我是后来想到这里有医书才猜到的,那你来的时候他已经摁住耒殿了呀!”七月好奇。

流火懒懒的说:“管家是两个老头,下人倒是普通人,这里离行驭馆又不近,他父母一个灵物也不留下来顾管他,除非他是捡来的,不然肯定有法子自保。”

“能猜到有法子自保,但什么法子总归猜不到吧?”

“这里人人都知道他的眼睛可以看到罩息,加上之前不也有人说,他跟他爹一样有把子力气。他们又不是傻子,这两个优势当然是最容易练出先发制人了!”流火垂眼看着她瞠目叹息的样儿,失笑道:“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原来你是这样精细的呀!”七月一脸倾佩让流火眼一眯,伸手一把将她抱起来,像抱个孩子一样让她坐在他的臂弯上,看着她的眼道:“你刚认识我么夏七月?现在你看书比看我亲,我看我们该加深了解,好好沟通沟通!”

他唇边带出戏笑,如此让他的线条变得格外柔和美好。眼珠是深彻的黑,在这微懒的神情之下,眼中的笑意与毫不掩饰的热情整合成异样的动人。惟有看她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表情,眼神都是如此专注,眼瞳便有极璀璨的光。倾城一笑只因情起,因心中有情,所以牵起微笑之时便是焕彩流光的惊心动魄。

她迎向他的目光,忽然有些面红,讪讪的说:“最近你练功,我不想打扰你。”

“借口~”流火轻哧,抱着她就往回走。

七月还是很不放心,攀着他的肩轻声说:“咱们走了,一会耒…”

“你是担心耒殿还是担心碧丹净曦?”流火脚步不停,笑容有点诡异。

“净曦到底是个…”七月话说了一半,突然很警惕的改了口,“我担心耒殿!”

“晚了,夏七月,你担心你自己吧!”

* ** * * * * * * * * * * * *

净曦刚出了西院,便睨到一抹淡绿一闪而过。绿意浮荡若有似无,但在这隆冬腊月天里,特别是在他的眼里格外的明显。他轻吁一口气,眼也不抬的继续走:“别藏了,我看到你了!你现在导气入慰,顶极空乏,力归于静蓄势待发,不过你出来的一瞬间会有片刻的顿结。”

耒殿让他唬得也不知是真是假,生就止住了动作。见他气神闲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也不藏了,蹭一下从游廊后头绕出来,指着他:“你,现在就跟我掰腕子,哪个输了就给赢了的磕头!”

净曦一听,摇头道:“这么无聊的赌注你也想的出来。”

“你怕啊,怕了以后就不许再打听紫卷的事。”耒殿扬着脸,半阖着眼皮以鄙视的目光看他。

“耒殿,你知道你方才为什么输吗?”净曦一脸好脾气的样子看着她,“打从一开始你就瞧不起我。”

耒殿的脸绿里透着黑,连一个普通人都弄不过的话还有什么脸在这世上混?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向月说,她一定会帮助七月直到她通融紫卷,向月如此就可以放心!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区区小屁崽子能弄的她半点灵力发不出,最让人愤怒到家的是,她一直引为自傲的掩息竟然在他面前不管用!

当初连流火进到碧游宫灼云院里,都是好半天才发现她的咧!她无法忍受现在这种折辱,必要千方百计讨回来,此时已经气得晕头转向也顾不得许多,一定要赢他一样才行。

耒殿指着他:“少废话,不敢掰就是认输,跪地下给我磕头!”

净曦偏了头避开她的手指尖,活动着手腕说:“掰就掰,我是男的,让你一手半。”

耒殿快气疯了,跳着脚吼:“我不用妖力让你两手,非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不可!”

次日清晨。

七月裹着厚厚的大氅,直眉瞪眼的看着净曦在跟耒殿掰腕子。两人此时都直勾勾的瞪着对方,头上带了一层白雪,边上有丫头在帮他们清理,不时还有人往净曦塞点吃的喂口茶。七月得知打从昨天傍晚两人就在较劲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又得知两人已经换了七张坚石桌子更是快吐了血!

据说当时两人是从书楼外头掰起的,然后掰到东花园子,又从东园子掰到中庭园子,又从中庭园子掰到西花园子。

石桌子最后都吃不住两人肘弯的劲碎了一个又一个,七月听了信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这种鬼样子!

七月瞪着他们,突然喃喃的问边上一个丫头:“那他也没去茅房啊?”漫长的较力,由不得七月不多想啊!而且净曦嘴还没闲着,还在吃!

“就早起去了一趟…但这小姐在外头给他掐时间,还说他在找碴子休息。”小丫头叹气,“平大爷也不管,说好久没这样兴奋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

七月舌头都快吐出来了,看着这两人皆是眼睛精光锃亮的满脸兴奋,一股恶寒从脚底板窜到头顶,忍不住说:“耒殿,你别掰了,算平手行不行呀?”

“不行!”耒殿哼着,挑着眉毛看着净曦,却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怒意,“除非他认输!”小子很能坚持,倒不是说力量如何,力量是最基本的,更主要是觉得他耐性不错,居然能忍这么久,他竟生扛了一宿,早起才跳着脚说要去方便。天寒地冻的,她自是不惧的,但他是普通人,居然手不抖气不乱,让她有些惊诧了。

“你不赢我就是想熬死我嘛,但是从上我受过各种训练,耐性是基本功啊!”净曦嘴唇都冻得有些泛清,但偏是声音半点没有颤抖,他弯了眼一笑:“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很了解,咱们耗吧?”

耒殿挑着眉毛:“怪不得敢说我一手半呢。”突然收了力撤了手站起身来,净曦险些收不住身子往前一冲,晃着手腕道:“怎么不掰了?”

“算了,赢你也没会光彩。”耒殿甩了甩手道,“我不知道你能熬几天,不过真因为这个弄出伤寒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说着,瞥一眼七月道,“你昨天又偷懒,看书去!”

净曦撑着已死裂开几道大缝的石桌,偏头看着耒殿忽然道:“昨天是你轻敌,而且被我摁住器脉力点点头时候你自己先着了慌,气乱了之后弱点更多,不然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耒殿一怔,他又说:“对敌最忌自乱阵脚,先战胜内心的恐惧是首要。”

“你叫碧丹净曦对吧?”耒殿看着他,忽然道。

他点头,她轻笑了一下:“我记住了。”说着,转了身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甩手腕子。如果不用妖力的话,单纯腕力就要趁对方力稍懈之时一股作气将其摁倒。时间越长,越考验的是对方的意志,一夜的时间,他的身体更容易受到各种原因的干扰,比如寒冷,饥饿…,但他的专注度好到匪夷所思,似乎他是钢筋铁骨,反倒她走神的次数更多。

最后一次走神的时候,她险些输了,但她没输,没输的原因不是她重新专注,而是他给了她缓和的机会,他说要去解手!

她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憋到非去不可的程度,但是他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仿佛这身体可以抵御一切影响。所谓人有三急,但他好像根本就是怪胎!

七月仍旧呆怔在原地,扰着袖看净曦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参茶在喝。七月怔怔的问:“你手不疼吗?她可以单手碎大石呢!”

“疼啊,都麻透了。”净曦喝了一杯茶,又四处看着边的丫头手上的东西,捡自己喜欢的往嘴里塞,有些含混不清的说,“这院里也有个书房,你看不看?”

七月此时心思哪在书上,看着他说:“但我看不出来你疼,你好像还能掰。”

“我习惯了,这算什么?”净曦把松子饼咽肚说,“我说她怎么天天在你四周晃,敢情她是你监工啊?你脾气太好了,我最不喜欢被人监视着做事。”

“你是怪胎!”七月想了半天,总结了一句。

“说别人是怪胎的人才是怪胎!”净曦笑着接口极快,又指着边上一幢小楼转回话题说,“那就是西院的书房,你要去便去,我又冷又饿,要补充体力!”说着,接过丫头手里的披风往身上一搭,便一溜小跑往自己往的厢阁里去。

七月看着他的背影,派到东厢这边照顾他们的小丫头拉拉她的袖子,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净曦的方向道:“夫人,怪冷的,您就近在这边瞧书嘛,别再往回走了。要什么奴婢打发人往这边送如何?”

七月回眼看着她,一脸好奇的问:“李子,你在这呆多久了?你们老爷是不是对他从小特别严格啊?”

“奴婢家生的,打小便在这了。老爷对他是很严格,不过少爷对自己更严格,但少爷脾气和老爷不一样,跟舅老爷差不多。少爷最有本事了,奴婢们都很喜欢他!”李子一听这个,双眼冒光,鼻孔都喷热气,语无伦次起来。

“看的出来,一大早围这么多人在这里。”七月喃喃的说。

“奴婢也想去少爷屋里伺候,但他那里有八大金刚,筛人最严格。嫌奴婢干活不爽利,哼!”李子捂着脸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七月讪笑着,“夫人,您几位是云大爷领来的贵客,少爷肯定要给您脸面的。您看最近奴婢伺候的也算合意不?要不,您帮奴婢说说,一定记您的好!”

七月看成李子的脸都快冒了血,扭头小腰笑得春花绽放,小包包头上的簪花都跟着颤来抖去,忽然说:“去他那里伺候,以后就能给他当媳妇是吗?”

“哎呀,夫人您真坏!”李子捂着脸,垂着头揪着七月的衣角扭来扭去。七月跟着傻笑,她是不明白才问的嘛,大户人家一般规矩也多,她哪知道这样清楚。虽说以前她也在灼云院干过,但那里不一样,整宅里统共就她跟流火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规矩。

第036章 乱魂书

七月到底是没去这边的书房,因之前净曦已经给她送来不少的书了,她之所以踏进这个院也是听说他们能把腕子掰得如此惊天动地横跨了一个府。如今两人也不掰了,七月也不愿意总在这里闲逛。

她依旧回去看书,经过了昨天,从净曦身上得到不少提示。她决定今天开始着手归整,集合驭法以及灵法,与紫卷想融合。没过一个时辰,净曦便打发一个小丫头给她送来了一个小册子,七月展开一看又是吃了一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完不久,里面详细记的是风灵的驭术以及风灵自身的各项脉引之法,不仅有这些,还加注了一些他的见解。看那字迹工整,虽是蝇头小楷,但整个册子干净不沾半点墨印。

而且听来的丫头说,他是先洗澡换衣服,又吃了东西什么都没耽误。

这于七月而言是无形有鞭策,她道了谢后便醉心其中,桌上的茶凉了又换,她也没想越来喝一口。边上不时添点心,她也顾不得吃。眼前由明到暗又增了灯火,而她像是完全进入自己的神思之中,有时深思有时感叹,有时运笔如飞有时呆呆怔怔。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这一天她竟坐在这时一动未动,连茅厕也没去一次。腰背整个都是麻痛连成一片,连带头顶都觉得酸胀,手腕痛的动一下都在咯咯作响。胃早就瘪瘪的贴着脊梁,但心里充盈饱满。

她像是又回到碧游宫,又回到那个晚上,为了优优而彻夜苦读,因心系她的安危绝不轻易去做那残酷的取舍。千百本书籍里去拼凑有用的几句话。在那个时候,天生的良好记忆力只是为她开了一个头,而契而不舍的努力才能让她绽放最大光彩。

七月抬着酸痛的脖子,便看到倚着书架的流火。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却不曾打扰她,不曾出过一声,不曾劝她休息亦不曾让她吃喝。他眼中有着跟她一样的疲惫和满足,亦有着让她眼窝发酸的心疼和关怀。他手里托了一个小盏,见她抬头,便笑着抬起向着她:“党参枸杞猪肝粥,还是热的,要吃吗?”曾在碧游宫的时候他做过一次,益气护肝又明目,最适合劳神费眼的人来吃。那时他还有些懵懂半解,不过此时他心里眼里便全是她。小小的青瓷盏,在他的手心有如煨在小火炉上,以最合宜的温度保持了粥的营养与美味,一如他内心的呵护。

无数次想打断她,在他看来,她的健康比任何都重要。但是无数次的忍住,她全神投入的表情,像是无形的手将他的心捏得疼痛却欢喜。

七月笑着,眼中却酸涩。点点头微哑了声音说:“当然吃,我好饿。”

流火把小碗送到她面前,撑着桌看她:“今天瞅你受了刺激,所以我便忍了。为过废寝忘食也有个限度,你再这么着可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受刺激了?”七月一边喝粥一边说着。

“那碧丹净曦跟耒殿掰了一宿的腕子,后来又打发人给你送风灵的驭术不是么?你肯定想,他也是个普通人,怎么就能把自己练成这样?你到了这里好几日,只顾舒服了,却没了以往的发挥,所以今天跟打了鸡血一样抽疯!”流火弹她的脑门,“那小子瞧出你愣,故意拐着八道弯的来敲打你。你再傻了巴几的卯这个劲头可真的中计了!”

“啊?他不会的,你多想了。”七月揉揉头,三口两口把粥吃尽,举着碗说,“再来一碗。”

“反正仅此次一次下不为例。”流火接过碗,顺便把她一道拉越来,“回去吃,厨房好些菜呢。耒殿老早就想让你出来吃药,那小子把她骗走了。”

“又去掰腕子了?”七月听了一怔。

“没,明天十五,现在街上就有花灯会,他们两一道去看了。”流火哼了一声,“那小子若是没存算计你的心才怪呢,不然干什么把耒殿哄出去?”

七月转了转眼珠,突然笑得十分暧昧,拿肩膀顶顶流火说:“哎哟,怎么可能是算计我呀?明明就是在算计耒殿嘛!”

“什么意思?”流火垂眼看着她笑得很具暗示性的样子,突然直了眼道,“所以我以前说你,有时精的可以,有时就傻的冒泡!你当碧丹净曦是云宁扬啊,一下就中了招?”

“那他拐着八道弯的算计我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就认定了我通融紫卷以后对驭者有帮助?他怎么就能这样确定呢!”七月抖着肩哼哼着,“还没我的想法合理呢,他就是看上耒殿了!”

流火哧了一声,把空碗往她手里又一塞,拎着她的脖领子道:“你还是敢紧回去吃了洗洗睡吧,这会子又开始做梦了。”

七月拿着碗让他拎的一路小跑,突然想到自己写的东西还在桌上,忙挣扎着缩对说,“书书,我写了一大半,给你看啊!”

流火松了手,她转头又跑到案前拿了一摞纸:“如果还有水灵的驭术灵息,我想就差不多了。水火相融可以蕴雷,雷灵应该是在这些基础之上的…你看看吧?”

“乱魂书?”流火看着头几个字,忽然轻笑,“你起的名字?”

“对,不仅是通融木灵蓄力之法,由木而化百千,融合自然之灵以后,亦从生灵各法出发,结合驭者的特质,通达其魂方可解其真意,从而驾驭而出并不相倚法血。如此便称为乱魂之力,当然这本书也该叫《乱魂书》。”七月说,“我还没归整完,因为我还需要知道一些东西,以后慢慢再搜集吧!”

“通达其魂而出的驭力?”流火看着绢秀的字迹,“为何也成驭力了?”

“这个是从穆青丝那里得到的启发,后来从净曦那里得到的印证。之前与小妖碰到穆青丝的时候,我认为她是驭风灵而凝尘结发,风灵并不强便聚于发中借此而凝尘化力。但是后来咱们两个隐这个的时候,你说如果风灵不强是很难有聚力的。因天地之间空气流动而形成风,风无处不在,若成灵之风不够强劲,根本无法摒除其它风力的干扰。于是我便猜了另一个可能,所以才会想要影氏姐妹的水火精魄。而净曦让我确定了这个想法,他娘就是吞了吞云兽的汲风丹,从而生出了没有任何法血的后代。汲风丹之所以可以隔绝法血,是因丹中有魂魄,或者可以说是残余的灵力!”七月看着流火,“所以,穆青丝不是驭风,而是她极有可能吞了风魄,把自己与风融合在了一起!”

七月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底有些悲伤:“小妖说,穆青丝的哥哥是驭风的。我想她可能是吞了哥哥所驭的风灵之魂,两个仇恨的心相融合所催出的力量!因为通了魂所以融了血,不管她有多仇恨南宫修,她…”七月说着拉着流火的手说,“仇恨和爱一样,都可以让人刻骨铭心并且激发出强大的力量,但不同的是…”

“放心吧,我跟她不一样。”流火勾着她的脖子,“我中了你的招,所以我的命格外珍贵起来。轩辕凌也好,碧展秋也好,都不值得我与他们同归于尽!就算我要去九幽寻找幽泊,也绝不会丢下你不管。”流火只会被一个人捆绑,只会对一个人心甘情愿。而这个人已经在他眼前!

流火揽着她往外走:“去吃点东西吧,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正月十五了。你睡起来,咱们也出去逛逛。”

“啊?都这么晚了,他们还没回来?”七月眨着眼笑,有点像八婆。

流火叹了一口气:“随便你怎么想吧,你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七月说着捂着肚子感叹,“还是你做的最好吃,以后如果咱们开饭馆的话一定赚翻了。”

“赚翻了赚翻了。”流火顺着她的话说,一脸的无可奈何,无心插柳柳成行就是这个意思,炼火息技巧而意外得到的厨艺,如今是他勾住某人魂魄的最佳手段。

* * * * * * * * * * * * * *

黑色的发丝,与寒冷的夜融为了一体,万千丝丝缕缕竟看不出源头,弥漫空中无心成长,冷风令它们抖直或者扭曲,亦或纠结成巨大的黑团。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干枯的尸体,发丝慢慢从它们身上退去的时候便带走最后一滴血,将它们化成冰夜里的朽木,扭曲着支棱在寒风里!

远远的还有一个疾奔的身影,坐下的马已经踏出云团。无数的头发在身后追逐,随风漫长便是天涯尽头也能触达。驾马疾奔的是一个男子,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面容已经被鲜血沾染看不清楚,而眼中所闪出的怖意在鲜血的映衬之下分外鲜明。恐惧已经浸进他的眼底,瞳心已经溃散,前路在他眼前变得如此狰狞扭曲。座骑同样感染了这样的怖意,颈间的青筋根根分明,撒奔四蹄若腾云驾雾,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去这身后紧追不放的漆黑!那不是头发,更像是黄泉阴魂的勾爪,无数只的要将他拖进阴冥深处!

突然闪过两道闪光,自他身后倏然而至,完全看不到来势,像是暗夜深处的鬼瞳。瞬间便透腔而入便隐没在一人一马的身体里!奔跑嘎然而止,颓倒的瞬间已经被黑丝完全包裹,如同一个黑茧。待得慢慢吐出的时候,已经成了干枯!

第037章 人心

 净曦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的,他刚一下车,不意外的看到流火正倚在门口。边上打扫的小厮一个劲的冲他努嘴挤眼,净曦回报一个安慰的笑意。拢着袖子踱上阶,跺了跺靴上粘的雪屑道:“一大早便在这里等我,怪不落忍的呵呵。”

流火睨着他嘻笑的样子,也不知他这德性跟哪个学的。他系着厚厚的黑狐大氅,颈围的狐毛衬得他的有莹润透着柔光,眼尾狭长略略的飞扬,此时微微的眯着,透过浓睫带出戏谑。流火直了腰身,净曦笑笑忽然低声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底限,以后不会了。”

“你目的已经达到,以后也用不着了。”流火轻哼着,一步一步不知不觉便照着他的意图走,找到对方的弱点逐一击破,与其说是驭人,不如说是驭心。为了取得最好的结果,任何小事也不放过,每一步皆有所图,缜密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七月有绝佳的记忆力,归纳能力,融会贯通之力,强大的理解力以及接受力。同样的,她有原则有计划,心肠也好,为人正直。这是她的优点,同样也是净曦可用的条件。如何让这优点能够有最大限度的发挥并且在最短时间里取得成果,则是打从她一进这个门开始,净曦便准备要做的事。或者他天生就喜欢谋算人心,亦或者他只是觉得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最终做到了!

七月心肠好人也比较简单直率,取得这样的人的信任并不难。虽然他是驭者集团最高统率的儿子,但对于七月这样人来说,对她坦诚心扉便是最佳取得信任的方法。让出自己的院子,为她提供最多方便,不打听任何敏感话题,却她想知道的一一相告。没有凌人之气,处处透着亲近随和,当然会对他产生好感。

接着便以自身为七月竖立最好的榜样。没有法血依旧可以凌驾妖灵之上,力量是天生,但耐忍之力则要靠后天的磨炼。一夜的寒冷饥饿,仍与耒殿持衡一宿不移不摇。等到他奉上那风灵驭法并加以自己独道见解的时候,七月当然会为此而更加努力,因为七月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之前的干扰太多,让她的心里不能真正的心无旁骛,环境虽然变得安稳但实际上状态很难调整。他以这种方式帮助她最快达到专注的状态,七月之后就会按照他所设定的步骤发挥了最大的实力。

至于耒殿,他更在短时间里了解通透。七月并不是一个抽一鞭子才动一步的人,过紧的监督只会让她更紧张而产生负面效果。之前的事已经是一举两得,耒殿对他的态度由不屑而转为认同,加之耒殿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木灵,木灵在化形之前都不可能移动。对外界的好奇远甚其他妖灵,取得她的信任之后再把她带出去游逛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最后是流火,那就更容易了。流火就算是看出来也绝不会阻挠,因为全情设入书本当中正是七月所希望的,只要是她所希望的,那他便会全力支持。为她做一切她所愿意做的事,达成她所有梦想,所以就算心痛再不愿意也会忍耐。当然这是流火最后底限,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只是一次已经足够!

“我之前已经告诉你的了,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净曦呵出一口霜气道,“她的优势是你我都不具备的,而且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事端。我知道瞒不过你了,所以不是提前招了吗?”

“这一点你也知道,便是我知道了,最后照样要按照你的步骤走下去。你知道我的弱点。”

“动你这个弱点我得格外小心,不然的话我小命不保。”净曦笑着说,“还好,我也没做什么,也是为了她好嘛!我现在全招了,你可以放我进去了吧?外面很冷啊!你要不想进去,咱们出去喝两杯也成啊!”

流火的眼中挟了几分嘲弄,看着他道:“你接下来准备带我们找你爹去了吧?用不着再设什么套子七拐八绕了,他在哪?”

“我现在对你兴趣多多啊流火。”净曦扬着唇,笑意变得深浓,“他在缀锦龙禁海,你们还是等宁扬遣的人回来再去吧!”

流火摇头:“你比南宫修还危险,他算计人也总算有理由,而你,更多的是因为无聊。”

净曦微皱了下尖尖的鼻:“随便你们吧,反正这里也不太平。这里并不适合练功,也不太适合安心静养,所以父亲才打一入冬便走了。”

流火笑笑:“总归感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应,日子到了我自己回来,应过你们的绝不反悔。”说着突然又问,“耒殿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净曦一听这个瞪大了眼:“她没回来?她昨天一直在猜灯谜,我看着很无聊啊。正好碰上一个熟人,我们就去喝酒了…她不会还在那里猜吧?不该啊,那边早该散了啊!…哎哎,你…”净曦话还没说完便见流火抬腿往里进,一把扯住他说,“喂,你问完了就不管了?”

“你把她弄丢的,自己去找。”流火瞥他一眼,“她出事了我就宰了你。”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

净曦拢着袖跺了下脚,眼中笑意却不散。招呼边上一个打扫的小厮道;“你去灯市大街瞅瞅,八成她还在那呢。把她领回来!”小厮应了一声,放了扫帚便往灯市那边去。净曦这边刚要进去,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唤,他回身一看是行驭馆的人,微扬了眉毛道:“打发人去找轩辕凌不顺利吧?出什么事了?”

“是呢,大公子一猜就中。”那人顺便拍下马屁,净曦微吁一口,对这话十分无奈,还用猜么?他又没在行驭馆任职,平时有事自然不会找他,肯定是流火要的东西拿不来呗!

“这回遣陆景双去的,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遭了暗算。东西没了不算,连陆景双也折进去!昨儿晚上得的信儿,没敢扰您的清净,今天一早云公了才让小的过来…”

“他不好交待,又把这破事推给我。”净曦耸了肩无可奈何,“知道了,你去吧。”说着,他也往院里走,水火的精元,如何值得这般劫官差?陆景双驭的是生灵,跨下座骑就是他的灵物,而且已经化形了,速度起来非比寻常。这些年跟着南宫修也算是身经百战,手底下也有几个可用的人,怎么这般容易就没了?

他一边忖着一边慢慢往里走,这还没到正堂呢,突然眼一凛又忙着掉头跑。平海正带了人过来迎他,一见这般模样,忙唤着:“少爷,你才回来不是?”

净曦也顾不得多说,摆着手道:“平大爷,我再出去一趟!”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影。

平海瞅着他的影子一闪就没,摇头嗔怪道:“跟舅老爷太亲,弄的也跟阵风似的。”说着,便领了人慢慢又往回走。

第038章 鬼舞

 净曦一进行驭馆大门,正看到云宁扬忽匆匆的往外走。两人打了个照面,净曦见宁扬的面色心下一沉,叹道:“还是晚了,南宫叔叔亲自去了?”

宁扬微蹙了眉道:“昨晚我再三跟他说不要去,哪知他趁我回了别苑还是走了,小妖这次受了伤,他本就按捺不住…对方如今何人都弄不清楚,我真是快让他气死!”宁扬一边说着一边眯眼瞅着外头的天色,“对了,这天怎么越发阴起来了?”

净曦听了微怔,抬头盯着天空突然面色微变。他刚欲开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咯吱”的轻响,是脚踏在雪上的声音,净曦转头看去,正看一个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行驭馆两边皆有配府,前后皆守备森严,根本没听到外头有任何动静,这人便如入无人之境径自而入!

是一个陌生的老者,须发大半皆白,一身灰布长袍,严冬腊月竟是单衣。他长眉入鬓,双眼微狭,满脸皱纹却无枯朽之态,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一直踱到距净曦四五步的距离站住。净曦眼瞪着他,面容微微有些抽搐,刚欲相问,冷不防宁扬一把扯着他的肘直将他带到自己身后。

宁扬瞪着面前的老者,表情变得出奇的诡异,有惊愕还有些微微的迷离!

“多年未见,阁下风采依旧,青春不老,实在让人艳羡。”老者的声音低哑暗,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略带了几分破音。

宁扬瞪着他许久,突然微吁了一口气,微笑道:“我想见的死人里面,从来不包括你…穆锦容!”

* * * * * * * * * * * *

流火坐在床边,看着七月沉睡的面容,那团孩子气因她熟睡再是掩不住,长发滚得微乱,额前细细的小绒发贴着她的额头溜出一道线,让他看了就忍不住去抚摸。虽是极柔软的,但总也摁不住,手指掠过去,卷曲着又站起。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临摹她的五官,这几个月她跟着他东奔西跑,也不曾享过什么福。无端牵扯进这些纷乱里,看多了仇恨与残杀亦不曾麻木,依旧保有着她简单的愿望和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他答应她的事,他还没有做到,一件都没做到!但看她这般沉睡,似已经得到最大的幸福,让人看了慰暖,并且会觉得心疼。

现在时辰还早的很,今天是正月十五,本来是打算也跟七月去灯市街那里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流火突然觉得不安,从心底深处冒出丝丝寒意,对着宁静的环境眼睛却总忍不住要去看那些阴暗角落。这不安让他昨夜难眠,一早便想见那个小子。不管怎么说,他们住在这里,要走总该打个招呼。

流火想了想,决定再让七月睡一会。他踱到外间继续打包行李,无意瞥了一眼门口竟自怔住,方才明明是个大晴天,这会子竟这般阴起来,不时伴着细小的雪晶飘落。

流火微眯了眼,突然一步抢出门外,头也不回指尖一弹,房门登时闭的死紧。他单手向后挽个花式,随之一股火自掌心而透直舔上门扣,接着便轰然烧灼起来,瞬间将整个东厢阁完全包裹。烈火点着了房子,火势迎风而窜起半天高来!但竟无一人前来,整个院子陷入死寂。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这直觉里的不安,竟带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结果。火焰烧灼,但这院子的温度并没提高多少,灰蒙蒙的阴暗与火舌相衔竟成了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