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也曾经有过,——秦倾心中一恸,想起那张熟悉却好久未见的面孔。——闭上眼,能清晰地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虽然,和他之间的利益复杂;但,无论是在哪个世界,真心待她最多的那个人,都是他。只不过,两个他和她,似乎始终少了一些叫做缘分的东西。

心沉沉的一揪,她的喉头涌上隐约的血甜味。秦倾的意识有些溃散。

或者…她会就这样死去…在这陌生的陆川…

她隐隐地想着。某个声音在脑中由小小的呢喃上升,在空中盘旋着盘旋着,越来越强烈。

“难道当日唐蓝在治愈姐姐的同时也动了手脚不成?”秦雨霜的声音渐渐升高,面对小莲时不由得带上了指责的语气,“他会不会下毒?几年之后发作的那种?如今即便毒发,也与魔都的人撇的一干二净!果真好手段!”

“怎么可能!唐蓝的为人我最清楚,他向来是最不会掩饰自己的人,他绝不会做出这样卑劣的事情。尤其我当日还再三找他确认过姐姐的身体确实已无恙了。”小莲直觉地替他辩白。

“谁晓得他有没有说谎!”秦雨霜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面孔涨的通红,越来越多的话不经过思索地脱口而出,“从魔王起,魔都那一干人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唐尽风,当日在封邑城郊,他明明是可以出手救姐姐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他们,姐姐才会落下这一身的病痛!姐姐才会在今天病入膏肓!”

小莲气结,毕竟她与夜月唐唐尽风唐蓝有着几十年的深厚交情,虽然眼下她站在了秦倾的这一边,但并不能代表她对他们感情的决裂,尤其,这指责还是来自同样脱不了干系的秦雨霜;深深呼吸,她脱口冷笑道,“当日旁观的不止他们吧?今日送你的雅默翀不也是看客之一?若要严格算起来,他还算是始作俑者之一哩!你竟然如今还跟他不清不楚,你怎么对得起姐姐?”

秦雨霜身子一震,泪流满面。

小莲掩口,自知失语,却只是倔强地转头,并不开口道歉。

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秦雨霜方才幽幽一叹,“你以为我忘记了么?我一直都记得这事情,也会一直记下去。如果这辈子我和他在一起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莲睁大眼,转头看她。向来绝色微笑的面孔,此刻是心如死灰的枯槁和寂寞。心中蓦地一动,她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轻轻唤了一声,“雨霜姐姐…”

秦雨霜再次红了眼圈,伸手将她抱入怀中,用手指理着她的长发,呢喃,“傻瓜,我们姐妹除了彼此,还能有谁?”

话音未落,一直隐忍沉默的秦倾忽然迸出一声咳嗽,一道血箭从她的口中奔出。

“姐姐!”

“姐姐!”

两个人同时惊呼,接住了秦倾缓缓下沉的身子。这一次,秦倾不同于方才的眩晕,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她们焦急的泪水,点点滴滴地落在秦倾的面孔上。灼热滚烫,却再也唤不回她的意识。

在秦雨霜小莲二人忙作一团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屋外的几道人影,一直在静静凝视着她们的情形。

屋顶上的那人,身轻如燕地占据在大树的枝桠上,秦倾晕倒之后,便如同影子一般消失在空气中。随着微微的风,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屋外的那人,手紧紧地扣在树上,忍了几忍,终究还是未走进去;他伫立了很久很久,最终蹒跚着离去,一人多粗的树干上,生生被他抓下一块树皮来。

这个夜晚的天然居,安静如常。但在高悬着的朗月下,随着阵阵的清风,有一些不同的气氛,慢慢在城内扩散着、扩散着。

不安的气味随风飘荡,风城最中央的那棵老白杨的上空,出现了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夹杂着几片新叶,盘旋着升上黑黢黢的夜空,直达不可名状的未知世界。

经过几天的休养,秦倾的身体意外地渐渐好了起来。除了比之前身体略感不适外,并未有任何严重的症状出现。这十分相思的毒性,似乎只是被触发了一下,旋即又被她体内不可知的因素压了下去。

和雅默翀的见面在彼此谨慎小心充满试探的气氛中度过,虽然有种种顾虑,但雅默翀是如何聪明的人,他也明白如今人都的形势并不乐观,只有与秦倾所在的风城联手,才有可能让夜月唐暂时打消对人都觊觎。

让雅默翀最意外的地方,是关于求学堂这个看似普通的书院。早在他身为方琨罄的时候,早已见识过名满天下的厚德学堂,论授课师傅的水平,这两个书院的差距自不必说。尤其,在厚德的背后,是魔都和镬都强有力的支撑;无论是夜月唐还是易晫隽,对于名满天下的学堂和陈家都有几分忌惮,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拉拢的意味。

与陆川上他们熟悉的授课方式不同,求学堂的课程大多是一些普通人未曾听过的科目,——但其中的部分秦倾在镬都时曾经亲自授课过,——更令他心惊的是,连学生都有部分是在当日的课堂上他曾见过的。也就是说,厚德当日由陈宜丞挑出的“菁英”们,如今大多身在风城,并且继续学习几年前的课程。

课程的结果是令人惊异的,有了这样一批秦倾称为“科研工作者”的人,各种从未见过的物品纷纷在他们手中被发明出来。无论是之前的风城各处细节透出的一些小物品,诸如铅笔、胭脂、针线盒等等,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为风城带来巨大的利润;还是两样他们特意展现给他所看的武器,连发的弓弩和强力炸药,虽然之前闻所未闻,但威力让第一次看到他大吃一惊。

有了这些、有了这些…雅默翀仰头,心中暗自涌过许多念头。——当日的他,知道秦倾这个女子不可小觑;为了让她不为魔族所用,利用她身中剧毒、与夜月唐之间颇有罅隙的两个条件,在封邑郊外,特意派了四雅侍从导演了一出好戏。风雅云雅的突然袭击,雷雅为了救秦倾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本计划就此让她毒发身亡,并且一切罪责都可以顺其自然地推到雅默羽的身上。谁曾想,夜月唐竟然有能耐将昏死的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震惊之余,得知她每日连床都下不得,于是看在秦雨霜的份上,他也不曾动手。以为此事就这样作罢,也就完了。却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状况。

风城虽小,地理位置上来说,是有绝对优势的。尤其,加上秦倾之后,如今,已经隐约有了和人、魔、神三都一争天下的姿态。

秦倾的身体状况,他知道的很清楚,按理来说,她是无法手把手的亲自教导的。那么,这几年,授课的人会是谁?求学堂中最著名的先生自然是陆丰,但接触之后方才隐隐察觉,他并不是这学堂中最核心的力量。有这样的人存在,他竟然如今才知道,想到此,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秦倾的举动,都在三方人马严密的监视下。按理来说,她不会有这样的时间和机会培养心腹部署这属于天下的战局;但是,也可能身在其中,她反而会看得更加清楚,抓住了他们三方之间一些巧妙的空隙。

要是做到这个程度,她需要在多久之前,就察觉他们的身份?无论是方琨罄还是易棋,若她不了解,就不可能在那么早之前,有那么多拉拢或者利用的部署,不知不觉间,明明应该是盘上棋子的她,将三方对立的棋局变成了四个人的。

淡蓝的天空下,搀扶着雨霜的秦倾轻轻微笑着。隐约嗅到初夏的味道,雅默翀只觉身上冷汗涔涔。

55

长河没晓天

忙碌的时候,时间会被拉得分外长久一些。不过繁忙了几日,多操了心,秦倾愈发感觉身子有些沉重起来,比平日的休息时间更加长了数倍。有些炎热的下午,心中隐约有些烦躁,索性拿了茶杯,径自在庭院内的池塘畔小憩。

闭上眼,感受浮生若梦。

这几年来,夜里似乎总也睡不好,脑海中隐隐约约着闪过许多画面与杂音;而这样的失眠状况伴随着身体的好坏,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每每深夜,她经常睁着疲倦的双眼看向不知名的黑暗;即便能稍稍小寐一会,睡醒后虽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身体的疲惫却是显而易见的,甚至比不睡还来的辛苦一些。白天的时光,她必须要处理许多杂务,尤其是在眼前这个节骨眼的时期。长期的紧急状况,直接形成了她恶性循环的生活规律,每每让她头痛欲裂。

一手扶着茶杯,一手用力地抚着额头,睡眠严重不足的秦倾,这个动作几乎变成了她不自觉的习惯。

在这样的状态下,秦倾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虽然自从她来到陆川之后,在极度的焦虑状态下,一直保持着“瘦弱”的身材。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的消瘦更加明显:脸的轮廓变得更加楚楚可怜,面孔苍白且没有半分血色,伴随着体重的骤减,是体内的各项机能明显退化,头发的黑色越来越浅,指甲的缓慢生长,连大步走路,都会让她变得气喘吁吁。

撑开五指,她细细端详着,——阳光下,她的手指有些透明,终日不见阳光的皮肤苍白脆弱,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脉络轻轻跳动着。空中做一个弹琴的动作,旋即苦笑,往日擅弹钢琴的手指此刻迟钝之极。

听到有脚步声来到她跟前,猜出来人是谁的她,轻轻闭上眼,以收敛自己掩饰不掉的苦涩。

“你来了。”她的声调平缓,乍听没有什么异样,但在话音结束时,不自觉地带上了一句小小的喟叹。

陆丰自是不会忽略这个细节,仔细端详了下她的面孔,故意爽朗地笑着回答,“这么好的天气在这里纳凉,你的日子还真是逍遥呢。”

秦倾半掀开了眼,阳光下的陆丰比平日明显变黑了不少,此刻正咧着一口白牙微微笑着,笑容里有许多说不明的意味,但无可否认其中的温暖。心中轻轻一动,她也笑着回答,“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此才能不辜负了这好景致呵。”

二人相视而笑,气氛温馨简单。

过了一会,秦倾才轻咳一声打断了这暧昧的流转,“你不是忙得很么?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你,”陆丰认真地看着她的面孔,蹲下了身子,他紧紧凝视着她,直到她的面孔上泛起可疑的红潮。

秦倾别扭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唯唯诺诺地回答,“喔,谢谢。”

她用手按住胸口,能明显地感觉到心跳速度加剧了些,有一些隐约的痛楚从心脏部位渐渐传来。

陆丰伸手,将她额头上凌乱的碎发轻轻理顺,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脸庞;虽然他的面孔上也泛着同样的红晕,手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但依然坚持地做完了这样温柔的动作。“你又瘦了,在操心风城的同时,首先要保重自己,嗯?”

“喔…”秦倾尴尬地拖长声音应着,背后渗出热汗来。她不敢看他的面孔,因为她能够想象,在他的双眸中,会有多少炽热的情绪在其中。在她的印象中,陆丰是骄傲不羁的,而她的情况又如此特殊,所以直到前些日子,在感情方面迟钝的她才隐约察觉他的情意。因为不知该如何回应,所以她以为保持距离就能够让他知难而退。

但,显然,她低估了他的决心和执着。

“倾,其实…我对你…”静默了半晌,他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艰难地开口。

秦倾慌忙转头,刚想开口阻止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只觉得双眼一花,整个人已腾空,在某个坚决的怀抱中,飘浮在池塘的上方,距离陆丰十丈有余。

身后源源不断的热气显示着来人的几分不悦心情,这个感觉、这个味道…在他的怀中,秦倾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陆丰见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然也是吃惊不小。

三人僵持了片刻,秦倾身后的来人稳稳开口,“陆先生,君子不夺人所好,秦倾身为我的夫人,您做这样的举动,真是有些僭越了。”

“夫人?难道…你是…”陆丰的手指指向他,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我是她的夫君。”他紧紧拥着秦倾,低头看她的一瞬,眼神蒙上了温柔的水光。

“魔都之王,夜月唐。”秦倾的身子持续轻轻颤抖着,心中一片澄明。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呢。

原来这就是夜月唐…陆丰的惊异情绪不过持续了片刻,他定睛观察着此刻正以一种强势姿态拥着秦倾的闻名天下的男子。三分天下,三位君主,同样的少年得志,相较于神都衣拓棋的四平八稳,人都雅默翀的羽翼未丰,魔都的夜月唐向来是最具话题性的那一位。

俊朗的面孔,不凡的身手,绵里藏针的警告…这些是陆丰对夜月唐的第一印象,与了解到的情况不同,他对秦倾似乎并不像他所知的那样薄情,此刻他的手紧紧环着她的腰,虽然怀中的秦倾一脸苍白,但并不妨碍他不易察觉的自得微笑。

如此看来,夜月唐对秦倾,并非无情呢。陆丰的拳头握了又松,半晌,方才傲然冷笑道,“原来如此,五年了,我竟然不知道秦姑娘是有夫君的,今日忽然跳出来一个,不小心,还真是吓了一跳。”

夜月唐双眼眯了眯,方才乍见到秦倾的喜悦,因为陆丰的这句挑衅,被双眸中的黑暗彻底吞噬。他的眼神深沉,双手将秦倾的腰箍得更紧,低头,唇轻轻靠近她的耳畔,温柔地低喃,“倾,因本王的事务繁忙,这些年来忽略了你,接下来的日子,本王会好好补偿你。”

秦倾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补偿么…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但努力让表情平澜无波,“哪里,王上言重了,秦倾承担不起。”

背后不算熟悉的怀抱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男性的气息来,咬着牙,秦倾努力地让自己不适应的颤抖停止。

风停。红男绿女地招摇飘在池塘的上方,好似一对璧人呢。秦倾低头,看着脚下的倒影,讽刺地微笑。

看她垂首自顾自地想着什么,夜月唐的心情蓦地变坏,静默了片刻,他语气平淡开口,“本王要陪你几日,你可方便?”

意外听到他这样征询意见的话,秦倾垂眸思索片刻,“在那之前,我认为你需要见一下小玺,你的孩子。”

平淡的对白中,隐约带了一些零星的火药味。品出其中滋味的夜月唐反而好心情地微微笑了出来,“唐蓝也来了,他会带小玺过来。”

“喔。”被他不怒反笑的语气弄得有些糊涂,秦倾选择沉默。几年未见,他和印象中似乎有些不同?她心中暗自揣测着。

“你最近忙么?”他突兀地开口。

“还好。”她斟酌着字句回答。

“如此甚好。”他轻笑着在她耳畔烙下一吻,无视秦倾的面红耳赤陆丰的吃惊愤怒,昭告天下一般地宣告着,“陆先生,麻烦告诉她的姐妹,倾需要休息几天。”

“你要带她去哪里?”与夜月唐的云淡风轻不同,陆丰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

“自然是游山玩水了,怎么,陆先生莫不成是要过问我们二人的私事不成?”他故作惊诧地无辜耸肩。

陆丰气到脸色发白,却又无话可说。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作为旁观者的他想怎样?又能怎样?

秦倾见状,粲然一笑,“陆丰,不必担心,帮我知会雨霜小莲。多谢。”

她的笑容依旧洒脱,眼神中却有一些说不清的信息传递,霎时平息了陆丰的焦躁。一敛神色,他已了然,于是郑重点头。“你放心。”

夜月唐抿唇,眼底快速地划过一抹不悦,索性连脸上的笑容也不再伪装;挟着秦倾,转瞬离开。

池塘的微波荡漾,陆丰愣了片刻,咬咬牙,眼神深沉地迅速离开。

眼花,索性闭上。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心中却意外地平静。见到夜月唐,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怨怼,又或者,是因为她不在意?

秦倾轻笑,腰被某人箍得很紧,她却从心底感到轻松。不想去理智地分析什么,她轻轻张开五指,想起许久之前坐过山车的经历来。

其实,闭上眼,也无所谓是身在哪个世界里呢。

夜月唐的眼底,说不清的浓□绪,愈来愈浓。

感到脚底触地,秦倾缓缓睁眼。眼前是一派山明水秀的景色。崎岖的山路,充分论证了她逃离此处的不现实性;一弯清泉,或者,是念及她的爱好?大树下并不简陋的竹楼,颇有几分江南的架势。如果,忽略了不远处山头的那一抹皑皑白雪的话,这里到颇能有些印象中杭州的意思。

“带我来,是为了见识你的私人府邸?”不经意似的脱离了他的臂弯,秦倾缓缓向前走去。脚下的草茂密而柔软,触感极好。

她深深呼吸,感觉到身后他的气息滞缓,转头冲他一笑,“这里到还真是个好地方。”

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双眸中绽开墨一般的说不清的情绪。大步上前,拥住她的肩头,沉声道,“跟我来。”

他的手臂紧紧地扣着,秦倾蹙眉,感觉自己几乎被他怀中的气息淹没。勉强地迈了几步,她终于收敛了笑意,顿住脚步,定定看着他的侧脸,“我觉得需要和你认真地谈谈。”

夜月唐转过头,眼神深沉,方才一直克制的完美面具渐渐碎裂,紧紧凝视了她片刻,猛地将秦倾拥进怀里,罔顾她的头晕眼花,附在她的耳畔,他一字一顿道,“记住,对你,我决不放手。除了离开,你的一切条件,我都会答应。”

秦倾听他宣誓一般的承诺命令,耳畔轰轰,心中一片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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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的更新让某米极没有成就感。砖花无所谓,但往往发文后杳无音信。看人家文下都是讨论无数,长评数个,某米这里真是冷清之极。

心灰意冷之时,更新可能会变缓。见谅。

56

众鸟高飞尽

从心跳加速中恢复冷静,秦倾才恍然发觉,自己已坐在竹楼二楼的一隅。除却头顶遮荫的茅草,周围的木头栏杆上更是缠绕了许多不知名的藤蔓,开着各色的小花,煞是热闹。造型独特的藤椅茶桌,一看便知是经典家居的设计。

何时开始,她在他的心中地位如此地高了?——秦倾挑眉,看着手中不知何时握着的热气袅袅的茶杯。

雪莲花茶,她唯一的嗜好呢。

煞费苦心地搜罗了她喜欢的这些东西来,夜月唐的目的,又是为何?

分别了这几年,如今忽然意识到了她的价值?又或者,因为她目前所表现出的决心,与他所熟知的一般有了孩子的女人不同,所以才再次引起了他的重视?

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是让她嗤之以鼻的。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秦倾的面孔上浮现讽刺的微笑。

不过,环山抱水,也是一种难得的消遣。在这里,她难得的心思平静。忙了这么久,不如当给自己放个大假了,什么都不想,只享受这一刻的宁谧。

耳尖地听到有人脚步轻盈地上楼,她笑意盈盈地回头唤道,“小玺,你来了。”

夜玺三步并两步地扑进她怀里。小孩虽然双眼依旧镇定,手心却渗出不少的汗。扎在她怀里,轻轻唤了一声,“妈妈。”

抬眼看看他身后的那个眼神深沉的男子,距离他们不过几米的距离。还算明亮的天空下,却奇异地看不清他的面孔。

是因为巨大的压迫感么?抑或是来自他本身的特质?

安慰地拍拍怀中儿子的背,抱着他转头看着夜月唐的方向,开口介绍,“小玺,这是你的父亲。”

“父亲。”夜玺虽然吃了一惊,但也立即反应平淡地吐出了这个称呼。

夜月唐明显地蹙起眉头,为他此刻的敷衍了事。

在她的怀里,即便有夜月唐的不悦,夜玺也能直直地挺起小小的背脊,拥有直视着他的双眼的勇气。

看着他们二人的短兵相接,秦倾禁不住笑出了声。遇到了夜玺这样的儿子,看到夜月唐罕见的情绪外露,这样的情形真是难得一见呵。

夜玺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秦倾爽朗的笑容。夜月唐深沉的眼神有了一些轻松的意味,唇畔勾出半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秦倾的笑声在空旷的山中传了很远,许久,才努力抚平笑算的面颊,双眼明亮,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面前两张肖似的面孔。

气氛由不易察觉的紧张,渐渐变为温馨。

“妈妈,你在笑什么?”夜玺睁大眼,不理解地问她。

笑吟吟地揉着他柔软的发顶,秦倾看着夜月唐的面孔,回答,“你们两个颇有几分神似呢。血缘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这一刻,似乎仇恨和怀疑都离了她很远,看着面前和她血浓于水的两个人,她发自内心地微微笑着。

眼前一花,下一刻,她已牢牢地被揽进他的怀里。小玺在她的怀中,她在他的怀里。

秦倾的身子僵了一下,旋即轻轻放松。

向来冰凉无波的人,胸膛此刻竟然在微微颤抖。许久,他才沉着声,在她的头顶低低呢喃,“对不起。”

对不起?

没有听错么?这个骄傲如斯的人此刻竟然是在像她道歉?

秦倾身子一颤,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

听到这迟了许多年的道歉,她可以冷静地微笑、可以云淡风轻地撇开、可以得意、可以愤怒…可是,为什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

夜月唐更紧地拥住了她,她比起五年来,单薄虚弱了太多。他知道他的亏欠,却因为她的心结不肯有任何的让步。微微叹息,脑海中回想这几年间,他们彼此的恩怨——

第一次遇到心仪的女子,在种种的利益牵扯下,他无法对她付出真心;他们之间,微妙中隐含着敌对的开始,终究只能在彼此欣赏的路子上越行越远。她的每一重毒发,都让他心痛且心寒。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相互倾慕,甚至罔顾生命的放弃。而她选择和他一起,恐怕只是为了活下去的目的。在怀疑中他选择了试探,试探的结果,是他痛彻心扉的后悔。

因此,他安排她离开。距离或者能隔开他们的恩怨,让她在平静中生活着。而他,知道她的存在,便也足矣。风城的种种异动,他知晓,却选择了无视。或者这样的方式可以让她发泄自己积存已久的怨气。

也好。

直到,远在季州的他突然犯了心悸的毛病,——五年前不顾一切地为她疗伤后,终究还是埋下了隐患。她的每次毒发,都会影响他的身体状况。——于是他第一时间得知,在这么久的平静之后,她再次为某个男子心动了。

这一次,那个人依旧不是他。

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像上次一样,不做任何争取,就将她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