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身子缩得小小的,仰起头用黑澄澄的眸子望他。只是现在她的眼里不再是隐含着欢悦与爱慕,而是充满了不安与失落。

银笙抬手碰了碰奚秋弦的腿。他抿着唇想要挪开,但双腿不是很灵活,便只好用手扶着自己的脚踝,往边上让开了些。银笙更加失落,往前凑了凑,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奚秋弦本来心绪沉重,但不知怎的,一看到她这蹲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就又按捺不住开了口。

“明知故问。”

银笙抿了抿唇:“G?那我去帮你采药好吗?”

一片翠绿树叶随风而落,正飘落于她的发间。奚秋弦不由自主地伸手替她拂了去,树叶轻飘飘飞向远处。银笙伸手摸摸他的衣衫下摆,扯了又扯。

“都这个时候了,还采什么药?”他瞥了她一眼,拂了拂衣衫。

银笙嘟嘴,松开手站了起来。腿脚都有些发麻了,她站了站,随即转身又往山林里走。

奚秋弦一怔,随即在后面喊道:“阿笙!”

她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你去哪里?”他板着脸问道。

“不是说了去给你采药吗?”她好像浑然不觉,一本正经地道。

奚秋弦皱皱眉,低声道:“回来。”

“……我不会走远,就在这树林里找一下……”

“叫你过来!”奚秋弦撑着岩石站起,她急忙奔了回来。他睨着银笙,道:“我可以忍受的,你不要再乱跑。”

银笙怏怏道:“我没有乱跑。”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准瞒着我。”他的眼神执著专注,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收入心底。

她愕然,抬头望望他,又点点头。

他这才重又坐下,银笙默不作声地走到他边上,跟他并肩坐在白石上。奚秋弦侧过脸望着近在身边的银笙。她正抱着双膝发呆,睫毛一剪一剪,毛毛茸茸。他忍不住一把拉过她的手,狠狠握住不放,银笙惊道:“干什么啊?”

“没什么,要你记得而已。”

“记得什么?”她蹙眉看他。

“真是傻的吗?”他皱皱眉,别过了脸。

银笙抿着唇,反过来也握着他的手指。她不吭声,心里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好肥ORZ……存稿就快没了!写的速度赶不上日更的速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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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还向雾渡觅良医

日光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先前停在木鱼镇外的船只飞速驶来。虽然还有很多事没弄明白,但银笙见奚秋弦体力不支,便急着让他上船先离开此地。

他们上船后,天淼问及奚秋弦该往何处去。奚秋弦自觉胸口还是发闷,便低声道:“银笙,这里离雾渡坪有多远?”

“雾渡坪?”银笙怔了怔,“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上游走,到河流分岔的地方便是了。你怎么知道那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告诉天淼去雾渡坪。天淼也没多问,去船头通知舵手了。

银笙站在船尾,遥望山间烟霭纷纷,又见碧青丛林渐渐远去,心中不由想到了哥哥。奚秋弦原本想要回到船舱中,见她站着出神,不禁停下脚步,唤道:“阿笙,你在想什么?”

“我……”银笙怔了一下,不想隐瞒他,便道,“我在想,哥哥是不是还留在何梦齐身边……”

“他没有说为什么一直留在暗夜盟吗?”

银笙摇头,奚秋弦沉默片刻,道:“对不起,没有帮你找到师傅的下落,而今也不能再留下……等我身体好一些,再去追踪何梦齐的行踪。”

“我担心师傅是不是已经遭了毒手……”银笙恹恹说着,扶着他走进房间,忽而又忍不住道:“为什么要去雾渡坪?”

他撑着桌子坐下,动作有点僵硬,但还是面带微笑:“想去医治一下,我感觉不太舒服。”

“你是说去找那个神医?”银笙惊讶道,“原来他就在雾渡坪?”

奚秋弦点点头,“但我不知他还在不在那里……他有时会进深山寻找药草,要过好几天才回到住处。”

“他不在的话,我们就等他回来……”银笙正要劝慰他,但听房门敲响,开门一看,见是天淼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

奚秋弦没等他开口就先问道:“有没有望到何梦齐他们的行踪?”

“他们也已往山下去了。想必是找不到我们,便只得离开了冰洞山。”

“然后呢?”

天淼蹙眉道:“探子回来时他们刚刚下山,还不知他们下一步准备往哪里去。”

奚秋弦低声道:“尽快赶往雾渡坪,但要时刻小心被他们盯上。如果发现他们追来,即刻告诉我。”

“明白。”天淼说着,又将信件递给他,“差点忘了,这是天淑之前差人送到船上的。”

奚秋弦打开后浏览一遍,不觉喟然:“天淼,你姐姐将我每天该吃什么药都又抄写了一遍。她是觉得我自己会忘记吗?”

“她就是这个样子,大概是我娘以前一直照顾你,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天淼耸肩,又瞟一眼站在一边的银笙,小声道,“银笙姑娘以后要记清楚这些事情。”

银笙脸红了,半是羞涩半是惭愧地道:“我还有好多都不知道……”

“慢慢地就知道了。”天淼微笑。

奚秋弦却似乎不太愿意说这些,挥挥手道:“你不要总是取笑她。”顿了顿,又道,“对了,她信上还说你爹娘已从家乡返回巫山。”

“唉,又要被他们成天念叨了。”天淼叹着气,向两人告辞出了房间。

“阿笙,过来。”奚秋弦见房门关上了,便朝着银笙招招手。

银笙坐到桌子对面,他却又道:“为什么不坐得近些?”

她想搬着椅子过去,奚秋弦却起身拉过她,一起坐到床沿上。“这样好些,说话方便。”他又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银笙微微一怔,自从之前因为她没立即告诉他实情而导致小小的冷战后,他还是第一次又以这样的方式接近她。

“你怎么了?”奚秋弦见她好像很茫然的样子,不禁发问。

“没事。”银笙低头看着他新换上的淡蓝色长衫,以前从未注意过他的服饰,如今看来,针脚细密整齐,衣衫剪裁也很合身。她不由问道,“你这些衣衫都是天淑给做的吗?”

“是。”他回答地很是简单。

“哦……”银笙不由想到了自己原先的衣衫,不是墨黑便是灰褐,粗布剪裁,样式古旧。师傅从来不喜欢她穿得鲜艳一些,她也甚少下山,于是师徒两人便一直都穿着简单,渐渐地,她也不会羡慕山下那些女孩子的红衫绿袄了。

她正这样想着,奚秋弦侧过脸看着她道:“我跟你说过,她的母亲是我乳母。天淑天淼自幼生活在神狱,我又没有姐妹兄弟,便待他们如自家人一样。”

银笙抬头,见他说话时神色认真,便道:“我没有说什么啊……”

“我只是先同你说清楚而已。”他顿了顿,又望着她的眼睛,“以免你不相信我。”

银笙听他又说到这话,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她以为奚秋弦已经不再在意之前的事情,但此时听了这一句,她感觉他似是话中含着别的意味。

她踌躇了一下,垂着眼帘道:“阿弦,你还是埋怨我没有及时跟你说我哥哥的事情?”

奚秋弦一怔,“那件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怎么这样想?”

银笙不再说话,他滞闷道:“在你心里我不仅不可信,还是这样小气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说刚才那句话?什么以免你不相信我……”银笙别扭道。

他不悦道:“我是怕你误会我跟天淑的关系,才跟你说那番话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银笙看看他,他眼角含怒,目光往她脸上一扫,银笙便觉得一阵心慌。这双漂亮的眼睛温柔时太过迷人,凌厉时又让她不敢直视。

于是只好背过身,恨不得躲进床头的帘幔。

他叹了一声没有理她,顾自弯腰解开腿上的带扣,将假肢卸了下来。银笙犹豫间转过身,他已经往后一坐,扯过床上的薄被盖住了双腿。

“你回房去吧。”奚秋弦躺下,睡在她身侧,像是不想再跟她说话的样子。

银笙憋了一口闷气,见他合拢了双眼,不由起身道:“你总是这样对我呼来喝去的吗?”

他怔了怔,睁开眼睛只见她转身要走,忙吃力地撑起身来。“我又怎么了?”他竟是很疑惑。

银笙恹恹的,以前在冰洞山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师傅,唯恐触怒了性情古怪的她。遇到奚秋弦之后,尤其是与他日益亲昵后,她一度觉得奚秋弦待她极好。但不知不觉间,她又觉得他时而将她视为珍宝,时而又好似视她如一片羽毛,伸手抓来把玩一番,一旦心情不悦了便又挥手抛去。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注定了就一直要这样卑微地乞求对方的怜爱。

“说话,银笙!”奚秋弦拉住她的手。银笙没有说话,他发急将她按坐在床沿,正对她道:“我没有想要对你呼来喝去。”

银笙看看他,一贯高傲的他此际显得顺从了一些,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别不高兴好吗?”他一改之前的负气冷傲,小声道。

银笙见他眉宇间犹带忧悒,心便软了几分,但嘴上还是说:“你总是这样对我。”

“以后我不会了。”他松了手,银笙低着头盘膝坐在他面前。奚秋弦静静地望着她的乌黑长发,她几乎没有什么饰物,只是以翠色的丝缕绾着发鬟。

“阿笙。”他轻轻地唤她。银笙抬头看着他,应了一声。

奚秋弦犹豫了一下,道:“你发脾气也好,我只希望你不要总是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银笙怔怔地,心中有几分酸楚。奚秋弦见她始终沉默,以为她还是生着气,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不问你,你都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说那些事情。”

“哪些?”银笙有些愕然。

“你小时候的事情,跟师傅在冰洞山的生活。”他静了静,又道,“还有,与你哥哥有关的……”

她低声道:“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忘记了很多,还有些,我也不想说……”

“包括你哥哥的事?”

银笙安静了片刻,奚秋弦以为她不愿意谈及此事,她却又道:“不是……其实,我当时都很难相信,为什么我的默尘哥哥会是他……”

奚秋弦蹙眉道:“他比你大多少?”

“三岁。怎么了?”

“你那时还小,不清楚家中为什么发生变故,难道他也不知道?”

银笙想了想,道:“哥哥并不知道当年我们家为何被毁,但他在江湖中待了那么多年,应该比我懂的多。”

奚秋弦看看她,又想起当日在林子里见到未戴面具的鬼虚影,那个年轻人脸上有伤痕,眉目冷峻,眼神深邈。他忽而抬手拂过银笙的脸颊,“阿笙,你跟他怎么长得不太像?”

银笙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幼时只知道依偎在哥哥怀里,爹娘做了新衣服也总是叫两个人一起换上,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布料,只不过一个男装一个女装,好似一对粉娃娃。

“不像吗?”银笙摸摸脸,“大概是他脸上有烧伤的痕迹,所以你觉得不像吧。要不是他保护我,说不定我早就被烧死了呢。”

奚秋弦又细细看她,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种眼熟感,但却不是跟鬼虚影相像。

银笙没有察觉他在出神,只是倚着床栏轻轻道:“阿弦,要是哥哥可以退出暗夜盟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不再受人摆布,我想跟他一起去找以前的家……”

奚秋弦一怔,直直地看着她,“那我呢?”

“你?”银笙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发问,抿唇笑笑,“你也可以一起去啊。”

她虽是羞涩浅笑,奚秋弦心里却不大舒服,“什么叫做也可以一起去?好像我是拖在后面的尾巴一样。”

“我只是在想想罢了,你怎么连这个都要计较?”银笙皱眉。

他不做声,本来明丽的眼眸有些黯淡。银笙转过头,看他长长密密的睫毛低垂着,此际才显得温顺和气一些。距离如此之近,他长得好看,银笙忍不住又瞄他一眼,但随即便赶紧低下头去。

奚秋弦却道:“你不是答应过要跟我回巫山的吗?”

“我现在也没反悔啊……”银笙呐呐说着,见他束发的缎带略微散开了,便不由自主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奚秋弦看看她,扬眉道:“真的?”

她轻轻地点点头,眉眼间含着几分薄薄的羞赧。

一丝笑意从他眼里流露,渐渐弥漫侵染开来。但不知为何,他的笑颜里始终还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43

第四十章迷津巧转脱险情

夜幕初降,银笙才回到自己屋中休息,天淼便急匆匆地来找奚秋弦。“暗夜盟的马队已经沿着河流直上,正朝着们这方向行进。”

奚秋弦紧紧蹙眉,“看来他们查探到了们的行踪。怎么会那么快就被发现?”

“不知道。”天淼亦怀有心事,“照理说,们乘船离去时他们还未下山,不会那么快就确定们的行踪。”

两都沉默了片刻,还是奚秋弦先开了口,“手下那些应该都是可靠的?”

“可以保证,不会有奸细。”天淼想了想,低声道,“少爷,之前鬼虚影曾告知们银笙藏身于石棺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帮们找到她?”

奚秋弦静了静,道:“这是她的私事,暂时不方便说,希望不要见怪。”

“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只是……”天淼面露为难之色,“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下山后道路四通八达,何梦齐怎会偏偏知道们往雾渡坪去?”

奚秋弦望着他道:“不会是怀疑银笙吧?”

“怎么会?!”天淼急忙道,“只是觉得鬼虚影可疑。”

奚秋弦心里有点纷乱,忽觉气息不顺,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天淼替他倒了一杯水,俯身道:“少爷不要着急,们要不要先想办法甩掉暗夜盟的?”

“倒不是怕何梦齐追上,只是不希望他跟到雾渡坪去。”奚秋弦勉强抑制住了咳喘,“本想去那里找师叔……”

“原来是这样。神医就住雾渡坪?”

奚秋弦点头道:“他早已退隐江湖,不愿再被他知晓行踪,故此之前没有告诉们他所住之处。”他说着,不由起身来到窗前,“若是被何梦齐追踪而至,少不得又要将师叔卷入江湖纷争。”

夜风自窗缝吹进,桌上灯火摇曳,光影交错。

夜半时分,风声愈大,吹得窗纸簌簌作响。奚秋弦本就辗转反侧,听得这声响更难以入眠,于是起身到窗前,推开窗户,却惊见河面上起了雾。

时值夏季,此时却风疾微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就连天际弦月也笼上了一层薄纱。

两岸山色幽深,只能隐隐约约辨出一些轮廓大概,再往远处望去,便只有雾气氤氲,什么都看不到了。奚秋弦为这景象吸引了目光,忽又一省,甚至连外衫都不及穿上,便急忙去找天淼。

三言两语之后,天淼即刻前去准备一切。

与此同时,距离这艘大船不远的地方,一列马队正连夜赶路。何梦齐一马当先,后边则有马车跟随,鬼虚影与凤千魅一左一右护两旁。

雾霾渐浓,起初只是淡白朦胧,如同轻纱拂面。没过多久,这些如置身云间,即便是就不远处的同伴也看不到了。众有些躁动不安,鬼虚影勒住缰绳朝着属下沉声道:“先停下,不要走散了。”

“盟主,这雾气遮住了视线,们还是找个地方等会儿再走。”凤千魅策马行至何梦齐身边,何梦齐朝着前方遥望,却无法看清。但他始终不曾下马,只是道:“万一他们趁着这机会摆脱了们的追踪呢?”

“他们不会冒险行船吧?”凤千魅蹙眉,随即唤来手下叮嘱道,“去监视着神狱的船只,他们有异常动向的话,即刻回来禀告。”

那应了一声,策马飞速而去。何梦齐掉转马头来到马车边上,敲了敲窗子,低声道:“梦芸,起雾了,不要着凉。”

车内很是寂静,过了片刻,才传来何梦芸淡漠无感情的声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