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哚!”

中了!

却见玉儿毫不迟疑,连连拿起身边的箭,几个眨眼的工夫,十箭已射完!

老太爷看得连连点头,莫老太爷在旁边轻声道:“我说的没错吧,你看这射速,别人射三箭,她十箭已全射完了!但凡她学过的,身体就像本能一样,以后再不会忘的!一般人射箭,那都是全凭手眼配合。她和我师弟则不是,他们这眼是否跟着手走不是特别重要!在黑暗中,这可就尤其致命了!”

老太爷想了想,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你睁着眼还到处找目标呢,一只箭就冲着你来了…

几个小的见小姑放下弓,撒腿往靶子跑去!继而传来惊呼声。

小二跑了回来,敬佩又惊奇的看着又懒散的靠在太玛法身上的小姑。

“小姑,十箭,箭箭都中的靶心!你怎么办到的!”

玉儿想了想:“嗯,你射的时候,用手瞄,别用眼瞄!然后控制身体每一块肌肉,记住射箭的那种感觉,然后就能很容易做到!”

旁边莫老太爷看了老太爷一眼:看吧,她不是用眼睛看的!

小二挠头,想不明白!不过,小姑这么厉害,肯定没错的,自己将来也一定要做到!

他却不知道,要做到控制身体肌肉这一句就很不容易了,何况玉儿说的是控制身体每一块肌肉,那基本不可能办到,当然,这要排除了玉儿与莫老太爷的师弟这样天赋异禀的!

41威慑

在场上闹腾的三个外来的小子,方才被老太爷一嗓子惊得也跑来看热闹,却不意见到这样惊人的一幕,又听到这样一番话,不由极是诧异。他们的老一辈虽不是老太爷的下属,却也是伊拉哩府的世交,当初还是老老太爷那一辈儿的交情了,最是知根知底的。近几年总听说老太爷在家无事调教一帮老部下的子孙,便也让自己的后代没事来听听。后来见儿孙多来几次后,居然进境颇大,就与老太爷说,让他们常来,乐意就教教,不乐意上去打也好,骂也好,只当自己家的孙子一般就行,家里必不心疼的!

老太爷想着这都是老一辈儿的交情了,这要推脱却是有些说不过去;再说,既已带着一帮小子,也不差多几个,也就同意了,只是事前与他们分说清楚,去了不许欺负那家境不如他们的,要知道,后来的这些,可都是各个爵府的子孙,后来甚至还来了几个宗室子弟,与自己的一帮部下家境却是不一样的。就怕他们到时仗着家势使唤人,那样就与自己最初的意愿相背了。事前说清,也免大家到时尴尬。

所幸,真正的勋贵之家,那家教都不会很差,即使有那脾气火爆的,却也不屑仗着家里老一辈的功绩来显摆,当然,那高人一等的气势虽有收敛却也会在有意无意间带出来,好在,并不主动惹事,其间有时还帮帮先前那帮小子的忙,大家相处也都相安无事。今日这三个小子对于昨日的战阵演练有了新的想法,正在那儿讨论在兴头上,却猛不丁被老太爷一声暴喝惊了一跳,又见一个十一二岁白玉一般的姑娘被几个小子拽着,一时忍不住好奇就走近了看看是怎么回事。

却听到说小姑娘的身手了得,再看看她娇花嫩蕊一般的模样,心底也不由存疑,及至看她下场,动作迅速、双手稳定地开弓、出箭,方才有些相信,再听到说箭箭中的,且皆是靶心也不由侧目,要知道,五十步的距离,他们虽也能做到这样,可这与他们平日的勤习苦练是分不开的,而这个小姑娘的年纪可不大!就她那细细的胳膊怎么拉开弓的?

却不意又听得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们与只有几岁的小二可不一样,那见识都在那儿摆着呢。再加之平日来往接触的人不乏个中好手,自然是知道这句话有多难做到,又不由暗暗咋舌,今天要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其中两个心痒也跟着跑过去看箭靶,只一个最大的却站在哪里未动。

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比那积年的老弓箭手还厉害?平日偶尔几次远远的见她坐在阿尔济老爷子身边撒娇,或是哄着他吃东西,或是一定要他加件衣裳,完全一幅养在深闺柔顺暖心却又爱娇的小女孩模样,谁会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儿呢!

看吧,这会儿又抱着老爷子胳膊在那儿蹭呢!方才场上那个锐气十足、出箭迅速、英姿勃发的姑娘是这个小女孩吗?

再想想时才拿弓的那双小手:雪白,粉嫩,纤细,跟那剥好了放桌上的葱白似的!就是那样的一双手,能射出这样的准头来?放了十箭,那皮磨破了没?

忍不住看看那抓着老太爷衣襟的小手,啧啧啧!真小!

啪,背上挨了一巴掌,回头一看,是老太爷的嫡曾孙阿克敦。

“阿克敦,怎么啦?”

阿克敦嘿嘿地笑:“阿尔萨兰,你总盯着我小姑做什么?你是想念我小叔了?”

唤作阿尔萨兰的听了这话,身体忍不住一僵,阿克敦拍拍明显被吓到的小子:“你若不想被我小叔拉去陪练,就应该记得他说过不准你们盯着我小姑!就算万一见着了,也要远远的躲开!嘿嘿嘿!”说完还阴险的笑。

“我,我只是在想,你小姑太厉害了。”说完干笑了一声!

阿克敦点点头:“我以前也不知道!不过,今天既然你们三个人看到了,你去告诉他们俩,不许把我小姑的事泄了出去,要不,我太玛法、玛法、小叔都会去找你们的,嘿嘿嘿嘿!”

阿尔萨兰盯着这个明明年纪不大,却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小子:“你不应该叫阿克敦,你应该叫‘多弼’。”

阿克敦白他一眼:“这话你有胆和我太玛法说去。我们这一辈儿的,都是他取的名字!他当初嫌我玛法给我阿玛和两个叔叔取的名儿像汉人,我们这一辈儿,玛法一个没捞着。虽然,我小姑也取笑我,说我如果不多吃点,就名不符实。不过,你看看,我现在属实了吧!”

阿克敦说着就转个圈让阿尔萨兰看自己圆胖的身体,回头,又翻一眼看看这个比自己高了至少两个头的小子,不忿道:“你呢?你可是阿尔萨兰!要是哪天被我小姑听到了,也准会取笑你名不符实!”

阿尔萨兰捶着自己的胸脯道:“我当然实至名归的!”

阿克敦不屑地看他一眼:“我小叔才应该叫这个名字!”

阿尔萨兰想了想,点点头:“我今年才十四岁,我以后会比你小叔还厉害的!”

阿克敦上下打量他,摇摇头:“悬!你知道我小叔的勇武在皇上那儿都是挂了号的。要不当初也不会提了我小叔进了镶黄旗,你要赶上他,可有得等啦!”

正准备转身,又叮嘱一句:“你记得和那俩小子说一声儿啊,出了这府,可不许再提今儿的事!你也见过我小叔那人的,只要涉及我小姑的事儿、但凡于小姑有碍的,那手段是相当的‘残暴’的。”阿克敦边说,自己边打了个冷战。

阿尔萨兰见阿克敦走开,想想曾经听过的传闻,缩了缩脖子,冲着另两个叫:“荪扎奇、杜度你们过来。”

那俩人正看玉儿的靶子呢,听到阿尔萨兰叫他们,就跑了过来:“怎么啦?我们正看府里小格格的箭法呢!没想到,那花儿似的小格格,居然这么厉害啊!”

阿尔萨兰点头,“何止是厉害!若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没人会信!”

黑胖的杜度道:“嗯,今儿这新鲜事儿,我一定要回去告诉我玛法,他听了准会跑来子爵府见识见识。嘿嘿!小格格这太厉害了!不知道我学久点,是不是也能这么厉害!”

俊秀的荪扎奇点头:“当初据说她是跟着叔瑫大人学的,而大人是跟着阿尔济老太爷学的,你说,我们现在跟着老爷子这样学,将来是不是也能学得这般本事!嘿嘿,到时,我们也到御前演武,也搏得万岁爷的赏识,嘿嘿…”

那二人越说越美,凑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畅想美好未来。

阿尔萨兰在一旁看了,无奈地摇头:“你们俩呀,若想还能来老爷子府里,若想什么时候能跟叔瑫大人学几招厉害的,今天的事儿就不能露出半分去!”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阿尔萨兰拉了两人到场边的一块横木上坐下:“记得我们来的第一天,听说的那个叫库尔秦的事吧?”

“嗯,记得!”杜度道:“听说还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叔瑫大人正好回府,那天,来老太爷这里习练的库尔秦说府里的小格格长得好,将来娶了回去做媳妇,旁边的人一起哄闹,就被下人听到了,就告诉了回府的叔瑫大人。大人当时就来场上拎了库尔秦的脖子,回家找了库尔秦的家人。一个人,把人家一家子男人全打趴下了。末了还说,就这武力,还敢打小格格的主意,以后若让他听到库尔秦口里提到小格格的名字,他就打断他的腿。后来,库尔秦的玛法提了礼来府上赔罪,老太爷说三孙子没用,若是他老人家去,就把一家人的腿都打断!”

荪扎奇点头,“库尔秦的玛法当时就跪下了,说是家里没把孙子管教好,所以才把这小子丢老太爷这里,谁知道这小子没口德,居然敢拿府里小格格说事儿,如今,把这小子捆了来,让老太爷处理,看是怎么解气怎么修理他!”

阿尔萨兰斜眼看了两人一眼:“既知道这事儿,你们还想着把小格格的事儿说出去?”

两人一愣,再想想阿尔萨兰刚才提到的库尔秦,两人都一个哆嗦,额娘哎,差点自己也落这样一个下场!

阿尔萨兰又道,“我听说这事后,还去打听来着。你知道那个库尔秦后来怎么样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摇头。

阿尔萨兰看看远处偎着阿尔济老爷子甜甜笑着的小格格,心里不由同情那个库尔秦:“他被叔瑫大人拎到军营去了,一天三顿的收拾,比吃饭还多了一顿…”

旁边两人听得头皮发麻,又打了个哆嗦。

“听说他现在特耐摔!那抗击打能力在他们那一领里,那是首屈一指!”

这得在怎样“凶残”的训练下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虽然所有入了军伍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勇冠三军,可是这防御能力冠三军,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练成的,这个…三人均忍不住后背一寒!

来老太爷府上的人都知道,这府里,谁都可以提一句,连老太爷你也可以取笑,当然,只要不怕被他老人家下场收拾,你尽可调笑。这老爷子,满打满算,也有七十了,这身手居然一点不比年轻时差多少,让一干同龄的老人们都嫉妒不已!

但是,唯有这个小格格,平日众人是提也不敢提的。换了几波人,大都知道府里有个玉一样的小格格,却谁也不敢在嘴上露出一句,这既有府里叔瑫大人与老太爷的武力威慑作用,但不可否认,大家都想着,少让人知道或者看到小格格,至于为什么这样想嘛,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那第一、二波的,只能扼腕,把小格格当作小妹妹来疼。不过,后面的,年龄差得也不是很多不是,还是有希望的!

三个最大不过十五的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

他三人在那里满肚子少年的烦恼,阿克敦早跑到几个弟弟身边儿去了,老二正跟几个小的传授小姑的心得秘诀,见老大来了,把他也拉过来:“大哥,方才小姑说了,要手看,不能眼看…”

阿克敦听小二说完,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他隐隐觉得这个法子是对的,但是,似乎不容易做到。若能每天都看小姑射几十箭说不定能摸着点门儿,可惜,这只能想想。以后若还想把小姑拉下场,这想来不但太玛法不会同意,估计一家子人都不会乐意。那就只能等到小叔回来找小叔请教去了!

42可贵

“小二,过来!”阿克敦一听这软软甜甜的声音,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小姑,拉着小二和几个小的就跑了过去。

“小二,以后是不是要好好学兵法?”

小二抓抓头,想想小姑那十支箭,终于点了点头:“嗯,小二说到做到。”

玉儿忍不住又摸摸他的圆脑袋,这脑袋长得和三哥真像,呵呵。

“嗯,那小姑回房去了,你们带着几个弟弟好好玩儿,不许欺负他们,也不许嫌他们小不和他们玩儿,知道不?”

老大,老二老老实实点点头!不点头不行呀,点心全控制在小姑手里,要是敢不听话,小姑就不给点心吃,家里还没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摆脱了那帮爱闹的小子,玉儿不由松了口气!甩甩因为用力有些酸麻的胳膊,对于今天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没全暴露实力,但又显得尽了全力。这个,留点儿底牌总是好的,反正,这个,只要小二同意认真学兵法就成哈!

回到房里,想起那片树叶,就想起空间来,现在的空间,似乎不需要自己进去,就能拿出东西来!不讳言,这可方便很多了!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变化呢…

是因为玉简心法有进展?是因为玉石兰花空间与自己的灵魂更契合?是因为身体被玉液改造完成?还是因为自己的大力冲撞?

想着,就凌空取了一串稻穗,嗯,成功了。

手里剥着稻粒,一会扔一粒到嘴里嚼巴。心里还在左思右想第一个是储物空间,这第二个是种植空间?自己可从没种过东西!前生没有,今世更没有!要不,什么时候去庄子上看看那些个佃农是怎么种的?

正计划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与太太说说,多好,一起去庄子上看看。就听帘外绿樱的声音:“格格,二格格来了!”

玉儿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她怎么来了反应过来马上收拾好“罪证”。

却见小丫头掀开门帘,绿樱引着微儿走了进来。

虽不知道她为何而来,玉儿却也起身迎了上去,“二姐姐好!二姐姐难得来妹妹这儿!”

微儿却微微侧身避过玉儿来扶的手,玉儿一皱眉,却也没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致,只示意那主仆二人身前的椅子!

微儿坐下后也不多寒暄,“姐姐今儿来,是想请见林嬷嬷的,不知三妹妹可肯让姐姐见上一见!”

这话说得,好像林嬷嬷被玉儿给软禁了似的。玉儿一挑眉,也不多言语,只示意绿樱。绿樱转身去了门外,一会引着林嬷嬷过来。

微儿这回却非常规矩地站起来与林嬷嬷见礼,又微红着眼眶,仿似饱含委屈地对着侧身避开的林嬷嬷道:“嬷嬷,怎么就回了三妹妹这儿?可是有人强留嬷嬷?嬷嬷不须忧心,小女虽是庶出,却也是这子爵府正经的格格,小女去请求老夫人,让嬷嬷来去自由,老夫人想必也是允的!”

玉儿的睛睛忍不住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平素少打交道的二格格,她是怎么得出结论,是自已不让林嬷嬷教导她的?为什么她认为自已会限制一个教养嬷嬷的行动,这个嬷嬷还是从宫中恩退后家里请来规范自己言行的…

林嬷嬷却显得很平静,微蹲身回道:“老夫人认为舒嬷嬷性情更温和,更适合教导二格格,就让老奴回了三格格这里!二格格且不须多心,这会儿回去,想必舒嬷嬷已到您那儿了!”

二格格仿似不信,转头看看玉儿,玉儿也不心虚,与她对视。半晌,二格格才有些半信半疑地告辞离去。

看着那如风中杨柳般的身影在丫头的扶持下远去,玉儿转回头问林嬷嬷:“嬷嬷,二姐姐是中午睡觉刚起还没太清醒吗?”

林嬷嬷看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个小格格,总喜欢表现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其实,最聪颖不过的。但凡教她的东西,顶多说两遍她就记住了,最重要,她不仅记住了,她的一言一行不妥的地方也必然随之改了过来,此后再不会犯的。这么多勋贵家的格格,这次是她教得最轻松的一次。而且,小格格尊重自己,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而不是因为自己现教着她,故而才产生的尊敬。小格格她可能在言辞间不像别人那样表达出来,但她一言一行之下带出的却是一种真正的尊重。

在宫中多年,林嬷嬷早已养成了不多言语的习惯,唯独在这个格格面前,她总会忍不住多说两句,她们俩人相处时,或是她听小格格说书里的故事,或者她与小格格说些宫中的能说的事例,这,早已超出她教授的范围。林嬷嬷知道,小格格是真的认同她的行为,而不只是口头上的敷衍。

“府上的规矩极好,所以,二格格才会这样不谙世事!”

玉儿瞟林嬷嬷一眼:“嬷嬷,我也不谙世事!”

这次,林嬷嬷没忍住,笑出了声:“是,小格格本该是不谙世事的!”

玉儿一听,不依了,上前抓住嬷嬷的袖子摇:“嬷嬷,什么本该,玉儿本来就是不谙世事的,你看,比我大好几岁的二姐姐你都说她不谙世事,我这个做妹妹的当然更不谙世事了!这才是长幼有序不是!”

林嬷嬷没办法,“好,好,小格格不谙世事,嬷嬷的袖子要被你拽破了!”

玉儿嘿嘿笑着放开林嬷嬷:“放心啦,这布料还是满好的!嘿嘿!”

林嬷嬷笑着睨她一眼,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玉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林嬷嬷这是强迫症吧,她愣是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一丝零乱,甚至折皱也不行!

“嬷嬷,以后别走了吧,就留在玉儿身边,将来玉儿给你养老!”

林嬷嬷手上的动作一僵,抬起头来看玉儿,见她神情严肃,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林嬷嬷与她相处几个月,知道她待人和善,怜老惜贫。也知道她说话做事都极有主张,一家子主子对于她的决定也都从不反驳,只要她说出来的,什么都依着她。刚来时,她还诧异,这样的环境,居然没养出蛮横的性情来。后来越相处,越是惊异,这难道是天性吗?对长辈这样孝顺贴心,对侄儿侄女又这样宽和…

“格格,你不应该轻易的相信一个只相处了几个月的人,以后你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行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玉儿无奈地看着又开始普及主妇当谨慎原则的林嬷嬷,怎么和她说呢?难道说第一次见到她,就看出了她掩藏在严厉下面的和善,或者说,感觉到了她安宁平和掩藏下的心酸?年老出宫,孤苦无依,只能出来教导秀女谋生。这达官贵人之家的秀女岂是那般好教的?那刁蛮的,泼辣的,高傲的不知凡几,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头,却居然还能在心底保存着这样的善意与对人性的欺盼。

她不是救世主,可是这个可敬的嬷嬷却值得她的给予!

见林嬷嬷一时之间还没打算结束训导,玉儿叹口气:“嬷嬷,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

林嬷嬷喉咙里似被什么嘟住了,再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眶里漫上了一丝水汽,鼻腔里也泛出酸来。她吸吸鼻子,掏出帕子擦擦眼角,有些无措地看看玉儿。玉儿只觉得心酸,这个素来镇定的老人,此时却不安得像个孩子。

玉儿伸手抱住她:“嬷嬷,我喜欢你!即使你最严厉的时候,我也能从你的眼中看出善意!我不是见了什么人都会愿意付出自己的诚意的!”

林嬷嬷再止不住满眶的泪,几十年来,从没人这样亲近的抱着她,说喜欢她。年少进宫,战战兢兢地求存,老老实实地做事,看着身边的人一**莫名消失,她曾经多么恐惧。之后,因为她做事认真,为人老实,被主子看上留在身边,她却并不觉得高兴,因为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心腹,而死得最快的,也是心腹。所幸主子大抵是认为她才智平常,一些要紧的事也并不让她处理。她沉默着侍候主子,不敢出一点错,很多时候都让人差点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算是这样,还有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后来,没想到主子居然比自己还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她也被放出了宫。当走出宫门时,她只觉一切恍然若梦,自己居然活着离开了那个世间最繁华、又最黑暗的宫殿…她又是茫然的,本以为一辈子都出不来了,或者什么时候就因为什么事无声无息死在某个角落了。搂着怀里的包裹,却见到那见过几次的侄儿满脸笑容地走近自己,口口声声自己是他嫡亲的姑姑,他会奉养她到老,将来她若去了,还要为她披麻戴孝、摔盆扶棺。

当时她多高兴呀,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亲人,这个亲人是这样殷切地盼望着她回家。她脚步飘浮地跟着侄儿回了他那并不大的家,当时想:没事,这虽然小,但是,这是自己的家,这虽然没有皇宫的繁华,却有世间最真挚的亲情。

后来怎么了呢?那孩子总说做生意亏了,于是自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体已予他,想着,帮帮孩子也是应该的!

当他终于不能从自己手里拿到一文钱时,露出了本来面目,骂自己老而无用,骂自己背晦带累了他的手气,原来,他不是去做生意,他是去赌了…

她心冷之下拿着随身的衣裳走了出来,开始教导秀女的生活。那个侄儿见她又能弄到钱了,就跑到她面前来哭诉,说自己当时生意失败才会那样神智失常,现在来请自己回去。只是,她不再相信他了,那样狠毒的言辞,那样嫌恶的眼神,她怎么会回去呢。

只是教导秀女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秀女都是在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哪里是自己一个老奴才能够随意指责的!后来,后来怎么的了呢?林嬷嬷有些迷茫地想,后来自己搏了个严厉刻板的名声,就这样的自己,小格格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玉儿看着林嬷嬷迅猛却无声的落泪,感受着她的种种惶恐艰难、难以压抑的悲苦恐惧、走投无路时的绝望无助…,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林嬷嬷这样的宫女,还有多少?

“嬷嬷,那些都过去了,你不须再想,我虽年幼,却一向说话算话,你也知道我从不轻言许诺的!以后你跟着我,虽说不一定风光,却一定是平安的!”

林嬷嬷听着玉儿软语宽解,不由欣喜的笑了,是呀,相处了几个月,自己怎么还会不了解她呢,小格格从不随意许诺,可只要她说了的,她就一定会办到。那些风光繁华有什么意思呢,自己又不是没看过?人一辈子最难得的就是平安呀。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

43、准备 ...

林嬷嬷答应了,玉儿极高兴,拉着她就去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小孙女儿那喜兴的小模样就喜欢,自然是无事不允的。自己先前还在忧心赖嬷嬷上了年纪,精力越来越跟不上,照顾不好这个宝贝孙女儿,如今她自己找了个喜欢的,又是极规矩的,还是从宫里走出来的,这可是极难得的。

老夫人也算久历世事,这林嬷嬷一看就是本性不坏的人,且她不多言语,却又身世坎坷,老无所依,这样儿的跟了玉儿,必然是极尽忠心的。自己这个小孙女那待人的诚意,也会让她全心的扶持。

老夫人说虽然林嬷嬷现成了玉儿的贴身嬷嬷,但先前讲定的聘金却还是要依照规矩来的。她见林嬷嬷要推辞,“你来前儿,那时还是礼聘,是雇的。现今你是玉儿的贴身人了,这又不同了!以后我这孙女儿我就交到你手上了!你知道她虽学规矩都是没错的,但她从小却又最是懒散不过的。有些不能懒的,你平日多提点她,她既说了为你养老,我们也都把你当从小在这府里的一般看待了!”

林嬷嬷含着泪,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以后,她又是有依靠的人了,不会再如风中飘零的落叶,风一起,就不知道要被刮到何方,落了地,又不知道会被什么人踩上几脚…

之后林嬷嬷又去见了老太爷,老太爷看了看这个嬷嬷,点了点头:“玉儿喜欢你,你就好好跟着她吧!你是从宫里出来的,想必非常清楚,这做主子的,最容不得下面的人有二心!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这子爵府自然有你的容身之地!”见林嬷嬷恭谨地应下,就让她去见几个少奶奶。

送走了来见礼的林嬷嬷,高嬷嬷直咋舌:“大奶奶,不是说这林嬷嬷一直不愿再为人奴吗?怎么这回居然同意跟着小格格了!”

大奶奶摇头:“这什么事儿放我小姑子身上,你都不用再惊奇的!”

又想了想:“她本就无依无靠的,咱家的家风又是极好的,再加上小姑子那人,你也知道,待人和善,并无一般格格们的盛气凌人、娇蛮任性,只要是说得有理的,她都会听,最是好服侍的!

以前估计也确有人想留了林嬷嬷贴身侍候自己家的格格,可一来,格格原本身边都有自己的亲近嬷嬷,二来,大人们喜欢,而格格们就不一定喜欢她,这留下来的日子未必好过。咱家小姑子不一样呀,你没听老夫人今天说吗?小姑子是真心喜欢她,这样,留在小姑子身边必然是受重用的,而且带着小姑子长大的赖嬷嬷年事已高,额娘早就想让她回家享福去,她也就是因为不放心小姑子才一直留着的!林嬷嬷一来,赖嬷嬷想必就会放心了,将来,她就是我小姑子身边第一得用的人了!这样的好事儿,她自然也是原意的!”

高嬷嬷点点头:“老奴看她虽还是平日那般规矩谨慎的模样,但那眼中的喜气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大奶奶笑道:“那是自然,你见老夫人让她到各个主子那儿都去见的,这就表明,老夫人也是满意她的!将来在府里,想来地位自然也是不会低于那些多年在府的嬷嬷的!你以后见了她,就当见了额娘跟前的周嬷嬷一样,别失了礼数。”

高嬷嬷忙应了,又说:“小姐的奶娘倒排到后面去了?”

大奶奶点头:“你是自小奶大我的,咱俩的情份比那亲娘俩儿也不差多少。小姑子却是额娘亲自奶的,这个奶娘也就不一样的!没见平日里她在小姑子那儿也就给赖嬷嬷打下手吗?好在小姑子是个宽厚的,待她也一直不赖,她活儿轻松又受尊重,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高嬷嬷摇头:“现虽是轻省了,可以后的日子就难说了!”

大奶奶笑道:“这倒不须担心的,你忘了,她男人可是阿玛跟前得用的,她公公也是跟着老太爷以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情份在这儿呢!”

林嬷嬷到府里各个主子那儿都去见了,连老爷两个失宠的姨娘那儿也没漏。二格格听着说林嬷嬷现开始就是三格格的贴身嬷嬷了,问身旁的常铃:“三妹妹怎么受得了这样严厉的,难道她见我是庶出,所以待我才这般苛刻?”

常铃看看二格格有些变色的脸,小心回道:“格格你也知道,二格格平日极懒散的,说不准是老夫人要让她改改,才选了这样一个规矩最严的来管着她!”

二格格一听,觉得有些理!自己这个三妹妹,打小娇气,自己见她时,她不是赖在老夫人怀里,就是歪在老太爷身上,坐也没个坐相,站也没个站相。估计是看她现在年纪也大了,老夫人想着要改改她的毛病了,所以才找了林嬷嬷贴身跟着。

想着又不由幸灾乐祸:“三妹妹以后可别想日子轻松了,你看林嬷嬷那一板一眼的,一点错不得,错了一次两次还行,多几次她那个尺子可就落身上了!”

常铃看看自己家格格,到底没出声。她自然知道自家格格的心思,总自恃模样长得好,又学了琴棋书画,便有些清高,心里其实是有些看不起懒散的嫡妹的,可又嫉妒她在府里受宠。有时说话行事自然不免露出几分来。

二格格不知道贴身丫头早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这会还在想:像自己这样聪明的,家里的老辈儿视而不见,难道这嫡庶就这样大差距吗?自己明明比她有才,也比她有规矩,为什么大家却都喜欢她?几个嫂子也都爱找她玩乐却从不找自己…难道这世人都是这样分不清珍珠与鱼目吗?

想着,忍不住顾影自怜,自己这样才高的,正然是如那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自已也勿须在意,总会有那慧眼识珠的,到时自已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孤独没有知音…

二格格所料不差,玉儿确实费了无数的功夫才说得林嬷嬷同意她在家里规矩可以松散,但也答应了,但凡有外人,自己就要行止有端,而这个外人,就包括阿玛的两个姨娘及她们所出的两位格格!

玉儿觉得很悲催,以后在家里也要开始受限制了!

于是,第二日早晨,老夫人和老太爷就见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屋外通传二格格来了,这话音一落,刚才还跟个没骨头的虫子赖在老夫人怀里的玉儿一下坐了起来,摆出出门应酬的最标准坐姿,坐好。等到二格格请安完毕老夫人让她退出去后,这最标准的闺秀立马又化身无骨的软蛇,缠到老太爷身上,把个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老太爷也忍不住摸摸小孙女儿光亮乌黑的头发问她:“今儿这是唱的哪出啊?

玉儿嘟嘟嘴,瞟瞟站在不远处的林嬷嬷:“玛法,玉儿答应林嬷嬷,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再一幅懒散的样子!”

老太爷想想这十几年小孙女儿的赫赫战绩,也忍不住笑。

老夫人看着小孙女儿委屈的小模样,逗她道:“太太和你额娘与你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我们也心疼你,不忍心让你有一点不舒服。现在好了,以后我们可不用操心了,只告诉林嬷嬷,让她管着你就行,我们看不见,也就不心疼了。”

玉儿一听,不乐意了,从玛法身上爬到老夫人身上,蹂在她怀里,一定要她说以后还一样疼玉儿。

老夫人被小孙女儿缠得浑身都在往外冒着喜悦的泡泡,逗一阵儿,顶不住了,方说道,以后还像以前一样,把玉儿放在心尖尖儿上!玉儿听了这才满意地不再揉蹉太太的衣裳!

老夫人见她乖顺的靠在自己怀里,忍不住笑:“一岁的时候这样,现在十一二岁了,还这样,难道将来嫁人后回来还赖在太太怀里撒娇不成!”

玉儿小嘴儿一蹶:“太太,就是到额娘那样大了,我也这样!”

一屋子听了,都忍不住笑!

老夫人乐得嘴都合不拢。那样才好呢!

“太太,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外的庄子看看吧!”

老夫人惊讶极了:“你平日最是个懒的,怎么就想到要去庄子上了!”

玉儿揉着她的衣角,嘿嘿笑:“玉儿最近读到一首韩愈的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就想着去庄子上看看,那草是不是那样的!咱们也踏春去!”

老夫人是不太懂诗的,老太爷也是个军中武夫,兵法知道;诗,那是文人才玩儿的玩意儿。一家子,也就阿山与大孙子还有这个小孙女喜欢没事的时候翻翻诗书!

但是,老夫人对于玉儿难得提出的请求却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的!

“宝贝儿,咱要去庄子上,也得让家里准备准备不是?庄子上也得让他收拾收拾,以免去了,你住得不舒服!”

玉儿想了想,点点头:“嗯,到时如果咱们住得好就多住几天,好不好。玛法也去吧!不知道春天的山上有没有野物,咱们到时去山上看看!”

老太爷一看小孙女儿又犯傻,忍不住乐:“春天,没有上山打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