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看一眼平日总喜欢别人以她为中心的郭络罗氏,此时却缩在一旁,唯恐别人想起的模样,坏心眼儿地笑了一声:“八堂弟妹,你也是嫡室,你怎么倒帮着一个狠毒的小妾?”

玉儿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可在现在这样安静的慈宁宫,却让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郭络罗氏见全慈宁宫里的人都看着她,一时恨不得上去咬伊拉哩氏两口。

郭络罗氏干笑道:“你没听皇阿玛方才说我小姑也是不知情的?我听我小姑说儿媳妇不贞,只是气恼钮祜禄氏无德,可没帮着小妾的意思。”

玉儿转转眼珠:“八堂弟妹的意思是,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都不查一查实情的吗?唉呀,这可不好,这样可管不好家,有那贪婪的奴才知道你这样的性情,岂非要乘机贪利?八堂弟妹,以后你可得谨慎点儿才好呢。”

郭络罗氏咬牙,这该死的伊拉哩氏,居然说她不会管家,作为嫡妻,不会管家岂非是说自己做嫡妻不合格?

郭络罗氏恨道:“那说话的是我小姑,不是那些下贱的包衣奴才。”

玉儿点头,不再说话。

郭络罗氏看她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没干过的样子,恨得几乎吐血,这伊拉哩氏,谁说她憨?她坏着呢,这一下把自己推到所有人眼前了。

太后叹口气,“老八家的,掌家的轻听轻信确是不妥当,这事儿原是你不对,你先前说这明安孝顺,可现在看,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便是你被哄了。”

郭络罗氏低头道:“孙媳妇知错了。只是皇玛姆,要不要把小姑与明安招来问问,也不能只听奴才的供状不是,岂知那些奴才没有因为平日管束太严乘机诬告的?”

四阿哥冷声道:“八弟妹这是疑我与十弟连真假也分不清不成?”若是老十没去,郭络罗氏是不是还得说奴才是屈打成招的?

郭络罗氏干笑道:“弟媳绝无此意,只是,奴才也不能全知道主子的心思不是,问问总是更妥当吧。”

小姑与明安再蠢,总能找着为自己减轻罪责的理由的,以现在四阿哥交给皇帝的供状,处处显着自己家的人德行败坏,居然全无一点可取之处,这怎么能成!

太后与皇帝对视一眼,点头道:“是得听听那母子俩怎么说。”

十阿哥呵呵笑道:“皇玛姆,事儿还真巧了,和四哥回宫前,孙儿见那个萨克达太太正好访友回来,便着人把她一起带回来了,皇玛姆要召见她吗?”

皇太后笑道:“你倒难得机灵一回。”

十阿哥嘿嘿地笑,当时他四哥还反对呢,说那老女人是敕命的八品孺人,不能随便轻辱。什么玩意,一个八品末流小官儿家的,犯了这事儿,眼见着敕命就要没了,还顾忌什么呢,于是他便一力主张带了回来了,看吧,现在不就用上了!

皇帝看自己那素来霸道的十儿子一眼,也没说什么,问四阿哥道:“那个萨克达明安在哪儿供职?”

“回皇阿玛话,萨克达明安在户部做八品的笔帖士。”

皇帝道:“李德全,着人把那个萨克达明安与他娘一起传进来。”

“嗻!”

皇帝看看郭络罗氏,想了想:“老八管着户部,把他也叫来吧。”

八阿哥早得着消息,自家的女人与伊拉哩氏在慈宁宫又顶上了,很是无奈。他自己的妻子他当然了解,必是抓着伊拉哩氏的把柄,想把她如别家的宗室一样踩下去,只是,这个伊拉哩氏不知是不是真的傻人有傻福,次次皆未让妻子如愿,也因此,倔强的妻子便越是想要打压她,这次,不知又是什么事儿!

妻子对自己倒确是真心,只是却缺了太子妃的大气,四嫂的温润,平日于外事上倒对自己确有帮助,只是,这内事上…

八阿哥也知道自己兴许是强求了,只是,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妻子性子不这么强硬,自己在宗室皇子们中间是否会更得人缘!

八阿哥自嘲一笑,郭络罗氏在安亲王跟前长大,更擅长的倒是官场的勾心斗角、利益交换的事儿,若是在唐朝,兴许她还能左右逢源,有所作为,只是,在本朝,她却只能在后面帮衬着自己了!

八阿哥对于妻子是又爱又无奈,她要强的性子也不是错,他自己其实也想让皇阿玛看到他的优秀,只是,皇阿玛确实是喜欢办事精明的儿子没错,却显然更喜欢女子温驯一些,憨纯一些的,比如平和淡雅的德妃,比如自己那个温柔似水的额娘,比如没有许多心眼儿的宜妃,比如那个伊拉哩氏…

八阿哥从那来传的小太监那儿打听到这次妻子又输了时,那无奈便更重了。是自己妻子运气太差还是伊拉哩氏运气太好?这样十拿九稳的事儿,居然背后还有另一番光景,这个萨克达明安也是个没用的,自己的嫡妻怎么还给她留个清白身子?便是新婚夜不圆了房,之后两年你也把她身子破了呀,现在倒好,留了个最大的把柄在那儿,便是有再多手段也再不能翻盘的,那个萨克达明安是个傻的吗?还是真如小太监所说,那个钮祜禄氏像个女鬼,让男人生不起别的心思?

八阿哥一路边想着跟着太监到了慈宁宫,很快被宣了进去。

皇帝叫起行礼的八阿哥:“一边儿站着吧,一会儿,你管着的户部官员就来了。”

八阿哥恭谨地起身站到自己十弟旁边。

十阿哥悄声道:“八哥,不是弟弟不帮忙,实在是这事儿想帮也无从帮起。”

八阿哥点点头示意知道,这事儿确实没法儿弄,四哥素来是个古板的,做事也一板一眼,断不会给老十留下做手脚的机会的,再说,这当事另一方是伊拉哩氏,老十和她又素有交情,便是让他做手脚,他也未必愿意的。

八阿哥到了不久,那边萨克达明安和他娘便一起被传了进来。

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母子,皱着眉:“老四,你来问!”

八阿哥的心脏缩了一下,皇阿玛这么讨厌这对母子吗?连问话也不愿意亲自问的!

萨克达太太今儿从八贝勒府回家时,遇到一个多年没见的闺中姐妹,被她拉去一家平日贵妇们常去游玩的寺院转了一圈儿,方到家门口,便被十阿哥着人强带了走,到现在,她还道是儿媳失贞的事被揭穿了,却不知还有自己儿子的事儿。

四阿哥跨出一步,躬身领命后转身板着脸问:“郭络罗氏,你说儿媳妇新婚之夜没有落红,婚前失贞可是真?”

郭络罗氏跪在地上想,果然是这事儿,“是,奴才第二日着嬷嬷去取贞帕,贞帕上确实没有落红。”

四阿哥道:“这两年你也一直不知你儿子不曾与儿媳圆房可是?”

萨克达太太呆住了,没圆房?儿子没与儿媳圆房?那么儿媳妇到底是失贞还是没失贞?想着儿子一直想娶童氏为妻,萨克达太太打了个寒战…

“郭络罗氏,快回话!”

萨克达太太有些恍惚:“奴才,奴才…”

“你知道不知道?”

萨克达太太下定决心,“奴才,奴才知道。奴才,奴才为着对儿子的一点儿偏疼的私心,便为儿子纳了小妾,这两年也未好好对儿媳妇,想着把儿子的小妾扶正,便对儿媳不慈,奴才有罪!”

儿媳的事闹到了御前,不能让儿子背上欺瞒母亲的罪名,也不能让儿子因为宠妾灭妻没了前程,那个雅贝勒爷的夫人今儿可是非常蛮横地把儿媳妇带走的,岂会让儿子好过,那时她可说了要让自己儿子没了前程,自己就这一个儿子,怎能让他受苦?

皇帝与太后对视一眼,这个萨克达氏倒真是一个慈母,一听老四的问话,察觉到不对劲便立马把全部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四阿哥怔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你既不喜欢这个儿媳当年为何还亲上钮祜禄家求亲?”

萨克达太太已经不给自己留后路了,今儿哪怕拼着一死,也要护着儿子。

“奴才家境不太好,因大家都说瓜尔佳氏教导的女儿善持家理财,奴才就想着娶回来,因此去了钮祜禄家求娶。”

四阿哥想了想:“为何要下毒?”

萨克达太太呆了呆:“毒?哦,毒,儿媳不孝,奴才就想着下了毒?”

四阿哥冷冷看着萨克达太太:“你儿媳怎么不孝了?”

萨克达太太想了半晌:“我最近想吃酸的,她却总不让我吃。”

四阿哥冷笑道:“不是大夫叮嘱不让你吃酸?怎么倒是你儿媳妇不孝了?”

萨克达太太张口结舌,“奴才,奴才,儿媳现在的样子,奴才看着总做噩梦,她吓着奴才了,因此,奴才想着她早死了也好,就给她下毒了。”

“郭络罗氏,你下的什么毒?”

萨克达太太想了想:“奴才,奴才在路边买了一包药耗子的药。”

四阿哥冷哼道:“满口胡言,萨克达氏,你可知道,这是在御前,你这可是当庭欺瞒皇上皇太后。”

一直没找着机会插嘴的萨克达明安见母亲为了自己连杀人的罪名都应下了,一时再顾不得别的,“回四阿哥话,奴才的额娘没投毒杀人,投毒的是奴才的小妾。”

四阿哥一挑眉:“萨克达明安,你怎知是小妾所为?”

萨克达明安看看冲自己使眼色的额娘,知道额娘是让自己别说,可是,杀人偿命,他怎能让含辛茹苦守寡多年的母亲为自己背上杀人的罪名。

“奴才平日闲时会看些杂书,奴才的小妾来书房时也见过,她有一日曾问奴才,西域是否真的有安魂草这种东西,奴才告诉她这安魂草虽是好东西,可它与虫草一起使却是个害人的,奴才还让小妾莫要一起用。”

“这么说,你知道你小妾毒害嫡妻?你怎么没阻止?”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有一日看到小妾房里有安魂草,方才又听四阿哥问奴才额娘的话,便估摸着是小妾害了嫡妻。”

四阿哥冷笑,这个萨克达明安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说他聪明,却宠妾灭妻,说他糊涂,他却把一切都推到小妾身上。

“萨克达明安,成亲两年,为何不与你妻圆房,还欺瞒你母亲?”

萨克达明安低头道:“最初是不喜钮祜禄氏,后来,奴才要与她圆房,她却不应。”

四阿哥挑眉:“你说你本是要与嫡妻圆房,你嫡妻不同意?萨克达明安,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这可是在御前。”

萨克达明安顿了顿:“奴才的小妾怀孕三个月时,奴才有一日去了钮祜禄房里,钮祜禄氏却问奴才怎么不守着小妾,奴才一气之下就转身走了。”

四阿哥道:“两年时间,你就去了这一次?”

萨克达明安低着头半晌方应道:“是。”

“萨克达明安,你小妾欺辱嫡妻,让她洗脚洗衣你知道吧?”

萨克达太太想要张嘴,四阿哥道:“郭络罗氏,没问到你时,不许开口。”

萨克达太太无奈,只能老实跪着。

“萨克达明安,你知道不知道?”

“奴才,知道。那时小妾怀孕辛苦,丫头一时没在身边,这才差遣了钮祜禄氏。”

四阿哥冷笑:“丫头没在身边?是你小妾尊贵还是嫡妻尊贵?你那小妾是金做的还是玉镶的?等个一时半会儿的不洗脚就会死了不成?便是我们这些皇子宗室们的嫡室也没人敢随意差遣一个八旗的贵族格格洗脚,你那个下贱的包衣小妾倒比这些夫人福晋们还尊贵不成?萨克达明安,你回话不实不明,推诿罪责,冥顽不灵,着实可恼。

你欺瞒母亲在前,苛待嫡妻在后,放纵小妾欺侮毒害嫡室,如今倒一幅全不知情的模样,何着这一场闹里,倒是你最无辜不成?”

萨克达明安道:“钮祜禄氏既嫁到我萨克达家,自然是我萨克达家的人,我这做夫君的自有主权,便是让她做一些活计,也不算过错。”

四阿哥冷冷道:“原来,嫁到你家的人,便只须守你家的规矩,倒不用守大清的律例了?你家的规矩原来是比大清的律例还要神圣不可侵犯了不成?”

“奴才绝无此意,奴才是个读书人,奴才读的是圣贤书,岂是那不尊律例的狂悖之徒。”

四阿哥的牙咬得紧紧地道:“你是个读书人?你这样的更可恨,知法犯法,比那不识字的草莽之辈更可憎可恶,别人是不知是错而犯错,你是知错而故意为之,嫁到你家的女子便由着你主宰生死?你要知道,这女子首先是大清的子民,其次才是你家的妻室!你母当初允诺五年方纳妾,你新婚几天就背诺而行,你这也可算骗婚吧?”

萨克达明安把头磕在地上:“奴才家也是八旗人家,这婚是三媒六娉后成的,怎会是骗婚。”

四阿哥冷笑道:“嫡妻的地位不用我再和你说明了吧?你家的嫡妻却是比一个包衣还低贱,不只如此,你还把嫡妻的财物给了小妾,你便是穷得没钱讨小妾的欢心,你也不该把妻室的东西抢了去吧。”

“奴才不曾抢,是钮祜禄氏自愿给奴才的小妾的。”

“自愿?爷就怀疑了,如果钮祜禄氏不顺着你的心意把东西拿出来,现在是否还有命在。”

四阿哥不待萨克达明安再回话,转身对皇帝道:“皇阿玛,这母子俩谎话连篇,到了御前也不老实,可知平日更是刁恶,儿臣请革去两人的赖命与官职,至于毒害钮祜禄氏一事,再着有司官员查证可好?”

皇帝早在一旁听得皱眉了,听了四阿哥的话,点头道:“革去萨克达明安的八品之职,收回郭络罗氏的敕书,把这一家交到有司衙门吧,朕也着实听着烦厌。”

这郭络罗氏虽一片爱子之心,只是,到了御前还不老实,实在是让人厌恶。难道她儿子的名声比让皇帝听实话还重要吗?只有私心而无忠心,不是好东西!

地上的母子俩被很快拉了下去,玉儿就站在皇帝与太后身边,看着皇帝心烦的样子,轻声道:“皇上,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您别为那对儿没德行的母子生气烦心,他们不值得的。您看,几位阿哥因为您心情不好,都可担心了。”

皇帝看看几个儿子,脸色好了一些,却故意难为玉儿。

“伊拉哩丫头,你怎知道他们是担心朕不是因为别的事儿脸色不好?”

玉儿调皮一笑:“这就是笨人的好处了,玉儿是个笨的,不会猜人心思,但记性却不坏。玉儿早发现了,四阿哥每回担心您时,那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就一直搓来搓去的,八阿哥则会拽腰上的玉佩,十阿哥呢,就一直挠头,不能挠头就一直吡牙。”

皇帝看看几个僵住的儿子,大乐,“好,好,好,朕的儿子担心朕,朕高兴,你再说说,他们高兴了是什么样子?”

玉儿笑道:“四堂兄高兴了就翘嘴角,八堂兄高兴了右边的手就一动一动仿佛写字的样子,十堂弟则爱咧着嘴笑。”

皇帝看看几个脸越来越红的儿子,哈哈大笑,心情再无阴霾。

别人家的儿子品行不好,他的儿子却是好的,个个孝顺,理他些闲杂人等做什么!

247后果(一)

郭络罗氏见伊拉哩氏又在皇帝跟前讨巧卖乖,恨得直磨牙。

“堂嫂的心倒细,对这些个堂伯兄弟们的习惯一清二楚,连我这个做妻子的都不知道我们爷高兴了就动手腕子的,倒真是不该。”

郭络罗氏说不清楚心里的是什么滋味,有一个女人比她这个做妻子的还了解自家的夫君,她觉得不只脸上火烧火辣,心里更是像被滚油烫了一般。这个伊拉哩氏,为什么就不能安份一些?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她痛,让她苦,让她求而不得,让她受尽煎熬?

玉儿听着郭络罗氏用嘲讽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看了她一眼,“我打小儿照顾家里的老人小孩,自打记事,就没一日离开过我太太玛法。老人们不愿意让小辈儿担心,有什么不舒服便总不说,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小娃娃则是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意思,哪儿痛呀、痒呀、被虫咬了呀、要撕尿啦、便便啦,全不会说。要把这样的老人孩子照顾妥当,平日若是不细心一点儿多留意,多用心,多观察的,怎么能把家人照顾好?久而久之,养成习惯,就总会注意到一些小动作,好比如,我还知道你动坏心眼儿的时候就爱可劲儿地撕手帕子、掐衣角。”

众人的目光都定在郭络罗氏掐着衣角的手上,之后又全都抬头看着郭络罗氏僵住的脸。

“八嫂,你真的动心眼儿了?”

不用说,这样直接的肯定是十阿哥。其实十阿哥倒真没啥别的意思,他就是好奇八嫂这个习惯是不是真的,若是,以后看到她掐衣角了,自己就躲着她远点儿。

郭络罗氏斥道:“胡说,我才没有动坏心眼儿,伊拉哩氏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她还能知道我想什么不成?”郭络罗氏一边说一边僵硬着放开衣角,她有这样的习惯吗?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她方才说我们哥儿几个都说对了呀!是吧,四哥?”

十阿哥心里想,原来,这笨丫头也有机灵的时候呢,居然留意到这样细微的地方了,这是不是表示她待自己的心很诚!十阿哥这样想着,嘴便咧开了。

四阿哥的脸红了红,看看自己皇阿玛,又看看场上的两个女人,抿着嘴,头微点了点。

皇帝看着十儿子咧嘴乐呵的样子,此时又看到四儿子难得腼腆的样子,眼睛都笑眯了。唉呀,这样的老四,只是在佟佳氏还在世的时候看到过吧,之后,便是他这个阿玛,也是再没见的。当年,自己去佟佳氏那儿的时候,自己夸了他,或是他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总是这副模样,唉,如今大了,他这脸越来越冷,表情也越来越少,看着是越来越没趣了,没想到,今儿因为伊拉哩丫头,自己居然又见着他害羞的样子了!

皇帝看了儿子的笑话,心情很好,回头看着郭络罗氏道:“你既心不细,就把今年的秀女领一个回去吧,朕想着,给老八做个庶夫人完全使得,生子后再升侧便是。”

皇帝回头又看着八阿哥道:“惠妃有房远亲,今年他家的女儿选秀过了,姓的纳喇氏,是个温和心细性子好的,给了你也不算辱没了你,你回去准备准备,过些日子朕就着人把她送到你那儿去。”

八阿哥因为皇帝突然的赏赐呆了一下,不过这次却没再反对,躬身应了声是。

郭络罗氏听到八阿哥应承下来,一时有些失魂落魄。庶夫人和以前领回去、现养在府里的十几个宫女子不一样,这是通过了选秀的八旗格格,自己爷不能如以前一样丢在一边不搭理的,庶夫人会上玉碟,皇帝又开了金口,生子就升侧!郭络罗氏低头咬牙,又想掐衣角,好容易忍住。双手握拳,生子?如果让那个姓纳喇的女人生下儿子,她就是个死的!

众人都知道,郭络罗氏与伊拉哩氏不一样,伊拉哩氏是雅尔哈齐说了不要别的女人侍候,她本身却从没推拒过皇帝太后赏下的女人,或者说,太后皇上跟雅尔哈齐提了几次,雅尔哈齐却一口回绝,皇帝太后也就没给他们家送女人。郭络罗氏不一样啊,郭络罗氏素来是个妒性重的,太后皇上这么些年因为八阿哥一直无子无后,曾经有好几次说要给八阿哥秀女都被郭络罗氏变着花样儿的拦了回来,这一次,却是八阿哥亲口应承下来的,她却是拒无可拒了!

郭络罗氏很快发现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深吸口气,强装出一幅笑脸跟皇帝谢了恩。

她素来是个要强的,输人不输阵,怎会让别人看见她失意的样子?便是有委屈,也得回府后再诉。

看着一边没事儿人一样的伊拉哩氏,郭络罗氏恨得眼中冒火,都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自家爷怎会同意接受皇帝赐到府里的庶福晋?

“堂嫂是不是觉得皇阿玛偏心了,都不给你家指一个秀女?”

玉儿看着怒火中烧、损人不利已的郭络罗氏道:“八堂弟妹的记性不好,去年为什么打的赌这么快便全忘了,看来五十万的银子在八堂弟妹眼里其实是个小事儿,完全没放在心里,八堂弟妹家资真是丰厚啊!不过,你自己也说我细心的,皇上肯定也觉着我能把家里的爷们儿孩子照顾好,便也就把好姑娘们留给别家等着配婚的优秀子弟们。

八堂弟比我们爷只小几个月,比我们爷却早成亲三四年,可如今,我家的孩子都进上书房了,八堂弟现今府里却一直无子无女,皇上便是偏心一点儿八堂弟,那不也是该的?说不准,皇上这边把秀女送过去,不多久,就要有孩子叫八堂弟妹嫡额娘了,八堂弟妹,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我想,孝顺的八堂弟肯定也极高兴的!”

郭络罗氏的眼里就差射出利箭了,不过,打了人脸的玉儿一点儿不在意。我让你使坏,让你不安份,现在好了吧,自己撞枪口上了,你要是不讽刺我那一句,皇帝还找不着借口呢,你既自己承认了不足,对于早就不满八儿子膝下空虚的皇帝岂不是送上门儿的把柄?从来善于抓机会的皇帝要是不趁机把女人塞给老八,那才怪了呢。

皇帝看着老神在在的玉儿,笑谑道:“伊拉哩丫头,要不,你也领一个秀女回去?”

玉儿爽快道:“皇上,只要我们爷乐意,你赏几个,侄儿媳妇就领几个回去。不过,这事儿,您得跟我们爷说,您知道,他素来是个脾气大的,他肯定不会和您顶嘴,可若我这做妻子的逆了他的心意,他可是会冲侄儿媳妇发火的,侄儿媳妇可怕他到时控制不住力气,没轻没重伤着家里的几个孩子。”

一个男人,如果他是真心要守着你过日子,就不会让别的女人来给你添堵,如果他要花心,你便是千防万防,他也能找着借口出轨。什么不得已啦,一时糊涂啦,醉酒啦…什么花样儿都能玩儿得出来。已婚的男人,对于要不要碰妻子以外别的女人,从来只能看男人自己,只是妻子使力是没有用的!如果男人对家庭的责任感强,自会主动抵抗外界的诱惑的。

皇帝听了玉儿的话,想起雅尔哈齐手里伤过的八旗子弟,咬牙道:“那臭小子,暴起来确实不是个省心的,他是不和朕顶嘴,可他会在乾清宫耍赖,朕可不想连写个字儿也不得安生。”

玉儿笑眯眯道:“侄儿媳妇还奇怪小的两个怎么总和我们爷耍赖呢,原来,是他自己传下去的。”

皇帝听了忍不住乐:“怎么?弘芝弘英和他老子一个样?”该,让他总气人!

玉儿笑道:“皇上知道,我们弘普自来是个懂事乖巧的,侄儿媳妇倒是总盼着他有个淘气的时候,别总一副小老头的样子,看得人着急。可两个小的却和他们的大哥不一样,成日里就跟那皮猴子似的,自打他们大哥进了上书房,在府里就没人管得住了,上窜下跳,掏鸟窝抓虫子,成天玩儿得一身泥,跟那花子似的。有一次被我们爷撞见了,俩小子耍赖,说是哥哥也不理他们,阿玛也不管他们,以至他们只能和一些小虫小鸟玩儿,皇上,您说,他们自己贪玩儿,怎么倒赖上别人了?可乐的是,当时我们爷不说什么,背转身却说要给俩孩子找几个同龄的玩伴儿。”

皇帝看看太后,乐道:“这还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雅尔哈齐那小子,到了朕的乾清宫,也总这样一幅惫赖的样子,让人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皇太后听着皇帝这话,拍着皇帝的手道:“那孩子跟你亲,不和你见外,哀家看着,倒比在他老子跟前还活泛。”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极受用,心情更是好得不行,连眉气都扬了起来了。

皇太后见皇帝心情好,自己也高兴。

一边的宗室福晋与夫人也凑趣,说些太后慈和,皇帝慈爱的话,慈宁宫里一扫先前的凝重气氛。

戏也看过了,饭也蹭过了,众人说一阵话以后,这些来请安的命妇们便一个一个告退了。太后看看人走后显出来的萨娜,叹口气:“皇帝,这孩子真是可怜,以后,可怎么是个好!”

皇帝看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的萨娜,皱了皱眉。

“伊拉哩丫头,你是长辈,你心里是怎么个章程?”

玉儿看看萨娜,叹口气:“皇上,先前那个萨克达明安虽句句抵赖,其实不过是死鸭子嘴硬,这事儿就是明罢着的宠妾灭妻,以后,便是孩子再跟着他,他也必然心怀怨恨。以前萨娜由着他们欺辱折磨的时候他都一点不怜惜嫡妻,由着小妾下毒,现在又出了这事儿,我家的孩子回去肯定没活路的。侄儿媳妇想着,既然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娶我们家的孩子,那就和离吧。由着他过他想过的日子。”

皇帝看看不言不语死气沉沉的萨娜,叹口气:“行,待萨克达明安那里查明事实真相,着他和离吧。”

玉儿笑道:“侄儿媳妇想着把这孩子领回去好好养养身子,她现在不过十六岁,看着倒像三十六,着实骇人,待侄儿媳妇把她身子骨儿养好,再来求太后给她指一门妥当的婚事。”

皇帝看看太后:“皇额娘,这丫头还劳烦您呢?”

皇太后点头:“哀家看这个孩子是个规矩的,在婆家那般被虐待,也没怠慢了婆婆夫婿,若不然,方才郭络罗氏也不会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这孩子有什么不孝的地儿,只能胡乱扯出一条来,可见,她也是个孝顺的。哀家也乐意为这样好品性的孩子牵根儿红线。”

皇帝点头:“皇额娘心里既怜惜她,也是她的造化,她这倒真是否极泰来了。”

玉儿拉着一直扮木桩的萨娜过来给太后皇上谢恩,萨娜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谢太后隆恩,谢皇上!”

皇帝叫了她起来,对太后道:“那个郭络罗氏倒确是一片慈母情怀,只是,却只知宠溺孩子,却不教导,把个萨克达明安养得无法无天,敢给汉女改成咱旗人的籍,着实该死。如不严惩,以后但凡八旗有谁中意了汉女,不来求着抬旗,岂不都要依例私自改籍,规矩便要乱了!”

抬旗,乃是褒奖酬劳之举,是旗员改变身份地位的一种重要途经,是一种显赫的荣耀。而获此殊荣多由皇帝特旨或部议。抬旗,是皇帝的权利,没他的批准,居然敢私自找路子改成旗籍!找死!

皇太后有些不明白:“皇帝,这八旗的都是有记录的,他们要如何改?”

皇帝叹气:“吏滑如油,再严的律例,也有那漏洞可钻,不外乎冒名顶替,添、删二字罢了。”

皇太后听皇帝不欲多说,想着这是前朝的事儿,便也不多问,转说他话。

玉儿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对着沉默的萨娜道:“那一对母子,想来是不会有好下场了,查明事实后,郭络罗氏兴许还没什么事儿,罪魁祸首萨克达明安肯定得收监,那个小妾肯定是个死,逃不了的!”

玉儿说着叹口气,“这事儿,闹到御前更好,若在宗族内处理,你受的苦却是白受了,宗族总会偏着萨克达明安的。如今,皇上金口玉言,又是他们自己闹到皇帝跟前儿的,却与你无碍,我与你安布玛(姨父)费尽心思的策划便也就没白费。”

248心理

兴许是因为这两年的折磨,萨娜很沉默,轻易不开口说话,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努力让人忽视她,忘记她,玉儿总觉得她是落下心理疾病了。不过,她能想着派人找她额娘求救,说明她至少没有消沉得不想活,这就有希望。有希望让人帮她走出心理阴影,有希望再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