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笑道:“谁个没点儿财呢!无事,无事!”

阿山看着女婿叹气,到底年轻啊!

“听说你阿玛宠着一个庄子管事的女儿?”

雅尔哈齐吡吡牙:“阿布哈从哪儿得知的?”

“皇上说的!”

雅尔哈齐挑眉:“皇上知道了?”

阿山道:“庄亲王爷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事儿,京里但凡有点儿消息来源的人家,想来都知道吧!”

雅尔哈齐翘着唇角:“无妨!”

看着女婿成竹在胸的模样,阿山也不好多说,那毕竟是女婿自己的家事,自己这个岳父提醒一句也就行了!

雅尔哈齐眯着眼笑道:“一个包衣奴才而已!”若是敢不听话,就把她打回原形!

对于这个女婿,阿山现在已经有些摸着他的底了。

人前蛮横,其实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想是多年在庄亲王府看多了,经的也不少,却没有一般宗室的得过且过!

也许最开始只是想自保,后来却因为老太爷的鞭策,确实上进了!

为了能娶到女儿,阿山听小儿子说他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堂堂王爷之子,居然曾经跟那没入品的末流小官儿请教!这可是让阿山狠狠震撼了一下,要知道,便是那些个穷困潦倒的觉罗,也没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便是没饭吃,这架子,也是要端着的!这不是别的,这是爱新觉罗家的尊荣!那头,岂是会轻易低下的?都是为了爱新觉罗的尊严!皇帝还专为贫困的宗室发银不是!

这小子狠呀!

能对自己狠下心的人,对别人,那手自然软不了!

阿玛说,六年前还时不时见他眼中闪过暴戾之气,现在,却已是见不着了!

滴水穿石!

这是女儿的功劳吧!

阿山唇角带笑,不论怎么说,这小子,为了女儿连小妾也没纳一个,也算不错了。不过,如果没点儿外力,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得翘尾巴,所以,时不时给他点儿压力,让他知道女儿的抢手却是必要的!

“弘普在上书房如何?”

雅尔哈齐道:“那小子,最开始倒也被人难为过几次,不过,现在他却是如鱼得水,从皇上的书库里没少淘好书。”

阿山手上的棋子半天没落下,雅尔哈齐看了老岳父一眼。

“太出头,好吗?”女儿说几个孩子都很聪明!比女儿当初还聪明!只是,怎么说都是亲王后嗣,太聪明可未必是好事!招忌呀!

雅尔哈齐笑道:“无妨,他看得最多的,却是杂书!”

阿山点了点头,“这就好!不怕不出彩,就怕太优秀!中庸之道,方是上策!”

翁婿二人在亭子里下了半天的棋,临起身时,阿山遗憾地道:“还是不宜来往太勤呀!”说完,瞪了女婿一眼,“舒舒觉罗家那小子多好!”若女儿嫁了舒舒觉罗家,他常看女儿便无顾忌。都是这臭小子的错。

雅尔哈齐冲老岳父吡牙:“那小子,现在有两个小妾!”对于曾经的对手,雅尔哈齐总是留了一分心的。

阿山毫不示弱:“听说他嫡室无出。”

雅尔哈齐道:“他成婚才多久,不知道急什么。”

阿山咬牙:“若有嫡子女,那小子想来不会纳妾。”

雅尔哈齐道:“那两个妾是他额娘给的。”至少,他府里不会有人给玉儿添堵。

阿山瞪了女婿一眼,转身走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上闲聊,弘芝告诉弘普弟弟弘英要娶表姐萨娜为妻,弘普听完嗤之以鼻。

“你俩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别人能和额娘比?再说,保护表姐的法子就是娶她?你俩傻缺了吧?”

弘英不服气:“阿玛说娶了额娘护起来才名正言顺,阿玛还说,媳妇儿是他一个人的,谁也别想碰一个手指头。我要让别人不能碰表姐一个手指头,当然是娶她了呀。”

弘普不屑道:“那你说,额娘没嫁阿玛以前别人动了额娘一手指头了吗?”

弘芝与弘英转头看额娘。

玉儿正因为弘英的话瞪丈夫呢,这会几个孩子一起看她,她倒不好让丈夫在儿子面前太没面子,便笑道:“额娘没出嫁前,有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外曾祖父、外曾祖母护着,还有你们三个舅舅护着,自然过得好的。”

弘普回头看两个弟弟:“看吧,保护表姐,可不只有娶她这一个法子,两个傻蛋!”

弘芝皱着小眉头:“大哥,我们傻还不都怪你,你和大姐姐把额娘肚子里的精华抢得没留多少了,我和弟弟才这样的!”

弘普哼一声:“那以后,你们都听我的就成了!”

弘芝与弘英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玉儿扶额,两个傻小子,就这样把主权给卖了?不过看看大儿子,玉儿心想,总比那兄弟对着干的好。

惠容在一边看着哥哥糊弄两个弟弟看得很乐呵,偷偷捂嘴笑,雅尔哈齐看着女儿的小模样,爱得不行,伸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儿,惠容回头冲她阿玛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又狡诘地眨眨眼。雅尔哈齐越发乐了,可猛然想着将来有个臭小子要把女儿抢走,雅尔哈齐的眉毛竖了竖,这才开始有点儿理解老岳父的心情。

雅尔哈齐开始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应该仔细看看周围的小子了,早早儿挑一个出来调/教是不是更好?

晚上躺在床上,雅尔哈齐还在想这个问题,玉儿自是发现了,问他想什么,他便说了。

玉儿听完笑得不行:“女儿现在才六七岁,你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

雅尔哈齐摇头:“不早,当年,你玛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考虑了!”

玉儿挑眉:“我那是要选秀,可女儿不一样,女儿姓爱新觉罗,以后怎么着都比我好的!”

雅尔哈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嫁我怎么不好了?”

玉儿赶紧道:“那时候不是没想着会嫁给你嘛。”

雅尔哈齐愣是让妻子说了好多遍嫁他好才放过这一茬。

“媳妇儿,又要过年了,你给皇上他们准备的过年礼都备好了?”

“嗯。”

“还是往年的例?”

“嗯。”

“媳妇儿,其实少点儿也没关系,你别把自己累着了。”

“没事儿,今年可比去年轻松。去年我又要照顾你们,又要弄节礼,更忙。不过,身边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媳妇儿,等孩子们大了,我们就去玩儿吧。你喜欢看山看水,咱们就到处看看,你总念叨五岳的山,巫山的云,到时爷都带你看看。”

“能行?你是宗室,不得皇上的旨,不是不能出京?何况还是满天下跑。”

“到时我会想法子的。”

“肯定不容易,你想,你阿玛现在一时也没生个儿子出来,那个劳什子的重帽子说不准真得套你头上,到时,更不自由了,唉。所幸我还能去那处所在看看,若不然,这日子过得可太憋屈了。”

“也就你才把这世袭罔替的王位看成束缚,你可不知道,我那些堂兄弟们可个个削尖了脑袋恨不能得了这位呢,当初,我过得艰难,他们可也没少出力。”

玉儿惊讶道:“真的?”

雅尔哈齐冷笑道:“可不就是!你当阿玛为什么子嗣这般单薄?一则是嫡福晋的手笔,二则,两个堂叔家的人可也出了力,三则妻妾互掐!我那时若非皇上救下,便也就死了!大家争的,还不就是这个你嫌麻烦的帽子?”

玉儿叹口气:“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这个帽子也是个保护伞,至少能护着后代们,也不怪他们争抢。”

雅尔哈齐冷声道:“我后来想,当初继福晋把富纳弄到王府的花园,富纳未曾真的人事不知,说不准便是顺势而为…”

玉儿惊讶道:“富纳不会是你弄死的吧!”

雅尔哈齐看着玉儿:“若真是我做的呢?”

玉儿想了想:“若真是你做的,有罪孽,我便和你一起担!”

雅尔哈齐搂着妻子满足地叹口气,“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没救他!我知道有人引他去平郡王府,也知道他和表妹勾搭上了,不过,我什么也没做。估计,那在暗处的人失望了吧。”

玉儿打了个哆嗦,雅尔哈齐把她又搂紧了一些。

“他被纳楚吩咐人打了个半死,回去没多久,便死了。”

玉儿吸口气:“这次又是谁?目的是什么?”

雅尔哈齐冷笑着发狠:“我会慢慢查的!反正,只要没动手脚到你和孩子身上,我也不和他们较真儿,要是他们敢把黑手伸到你们身上,不论那是谁,我也要‘咬掉’他一只胳膊。”

玉儿安抚地摸摸丈夫的脸:“我听说,最近太子事事不顺,你是不是也出力了?”

雅尔哈齐嘿嘿一笑:“主要还是老八他们的手笔,我不过顺势推了一把,你不用担心,我谨慎着呢,以前倒不太在意,现在有你和孩子,我仔细着呢。”

玉儿打个呵欠,“咱现在什么也不缺,你能不参和就别参和,多做多错,夜路走多了,容易遇见鬼,咱不走夜路,岂不更好?”

雅尔哈齐轻拍着妻子的背,轻声道:“睡吧,我心里有数,便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乱参和。”

玉儿听了丈夫这话,放心地睡了。

雅尔哈齐看看怀里的妻子,想想岳父今儿白天说的话,决定这段时间安份点儿不出头。至于老八他们的谋划,雅尔哈齐冷笑一声,皇帝的儿子太多了,老八先天有些不足,成事儿太难,后天?老八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后天也有缺陷呀!加上郭络罗氏的性子!嘿嘿…

太子做了三十几年的太子,自有其威信,不是下面的谁能轻易动摇得了的…

总之,现在朝局如同一团迷雾,还是先尽本份吧!反正自家有顶铁帽子,便是再怎么着,也不会再升,且坐一边看戏便是。

雅尔哈齐半睡半醒间还在想,若有谁敢往他家的人身上伸手,他倒不介意再耍耍横…

因为萨娜的原因,玉儿过了几天带她一起去礼佛。经过了那样的事儿,且让她从佛那里找到一些开脱吧。

“其实,你不陪着也行的,这么近呢!”

雅尔哈齐捏着妻子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道:“爷最近闲!”

玉儿点点头,看着几个小的道:“一会儿进了律宗道场,都老实着点儿,知道吧?”

惠容点点头,双胞胎也点头。

冬天的广济寺,最让人动心的,便是建筑之美。

玉儿对扶着雪梅走下马车的萨娜道:“佛的手掌心里,是涅槃的法喜,当五蕴飘过殿顶与云头,你当心随之。昔日的苦,不可执著,我们来寺里喝水、上香、乞食,度的,其实便是自己。之后,你当振作,享你的青春和如诗年华,不可再沉于往日的苦难,终日颓废自虐。欢笑、恣意,才是你这个年龄该有的状态。爱你的人,都希望你这样!”

萨娜感受着安布流露出的关心,看看欢笑着的安布一家,又看看身畔的母亲,再抬头看看明亮的阳光下黄顶红柱的殿宇。

“安布,我知道了!”

佛经,佛乐,让人心静!

258秘笈

位于阜成门内的广济寺占地四十亩左右,坐北朝南,巍峨壮观,富丽辉煌。始建于宋朝末年,其时名西刘村寺。明朝天顺初年重建,成化二年宪宗皇帝下诏命名“弘慈广济寺”。广济寺在京城还拥有几个下院。

玉儿一家从中路进了广济寺的山门,一个小沙弥迎了过来,领着众人进了后面的钟鼓楼走过天王殿,虽是京里的寺庙,玉儿却是第一次来,便让小沙弥为她讲一下布局。

小沙弥恭敬合什道:“诸位所处是中路,西路有持梵律殿、戒台、净业堂和云水堂,东路有法器库、延寿堂等。寺内尚有前代三世佛及十八罗汉造像。寺庙的西北隅,有一座建于本朝十七年的大殿,内有汉白玉砌成高三屋的戒坛。

在大雄殿前有前朝成化、万历年间的石碑,当今皇上所赐的文字碑与无字碑亦相对屹立殿前,称为“空有碑”,韵示着佛法的真空妙有,极具深意。”

玉儿一行边听边走,抬头便看到大雄宝殿前的几棵大槐,这几棵槐树此时落叶后只剩了光/裸的树干枝丫,无春日的葳蕤,却自有一种等待春来的沉凝之态。

“大雄殿所供奉的三世佛,即西侧过去世迦叶佛,中间是现在世释迦牟尼佛,东侧是未来世的弥勒佛。供奉方式与别处寺院供奉的西方世界阿弥陀佛、本师释迦牟尼佛、东方世界药师佛组合不同。”

几个女眷跪倒在殿前备好的蒲团上,合什行礼默祝、乞求、许愿…

佛,是什么?

佛,是泥塑木雕。

佛,在庙宇里高坐。

佛,冷眼看世人,佛,笑看众生。

佛,在佛经里,在行善里,在我们的心里。

佛,是苦难后的救赎,是我们最后的心灵依托。

佛,在一草一木上,在一粒沙中,在一滴水里,是天性的自在。

世人皆有佛性,那是善,是美,是真,是诚,是所有人性的美好,是人心之所向…

“合掌皈依仰慈悲,举头见佛生欢喜。施主许久不见来敝寺了!”

玉儿转头一看,却是潭拓寺的现任主持林德彰律师,很高兴地笑道:“大和尚莫非自家的庙里香火不盛,来抢广济寺的信徒不成?”

林德彰律师合什笑道:“佛性平等,两年过去,施主仍未沾尘俗,见心明性,实为可喜。”

玉儿乐道:“大和尚的嘴还是这般会说,佛祖都能被你哄下宝座来。”

“阿弥陀佛,和尚只说真话。佛祖真若驾临,也必是为和尚诚心所感。”

玉儿笑道:“和尚每次说真话,听话之人都得破财。”

林德彰律师道:“施主若要为兴造我寺布施,和尚自是铭感。”

“你这刁和尚,来我寺里也没忘了化缘。”一个白眉白须的和尚穿着主持的服饰从林德彰律师身后的转角走出来。

林德彰律师对玉儿道:“这是广济寺主持,是和尚的师兄,当初同与和尚在广济寺道光师傅座下圆具。”

又对广济寺主持道:“师兄想求的那几卷经文,既出自这位施主之手。”

玉儿合什一礼,广济寺住持回礼道:“施主既来,贫僧求施主几份手书经文。”

玉儿回头瞪了林德彰律师一眼:“你个臭和尚,净给我找事儿。”

林德彰律师笑道:“施主心性出尘,不会介意的。”

玉儿白了厚脸皮的林德彰律师一眼,再这样下去,她抄的佛经岂不要四处流传?她可不想沦为复印机。

玉儿眨了眨眼,笑道:“和尚,这经,从你明年潭拓寺的例里出!”

林德彰律师苦着脸道:“和尚亏了!”回头对广济寺主持道:“师兄,你须得再助和尚一臂之力,方才说的好料,你再给和尚加一成,若不然,这经文却是没有的。”

广济寺主持合什道:“师弟是僧,不是商。佛经是经,不是物,师弟执着了。”

林德彰律师道:“僧侍佛,故佛在和尚心里。佛经与物在和尚眼里,一样,都一样。”

玉儿喷笑出声,这个大和尚,是少有的妙人。

同来的雪梅与萨娜目瞪口呆听着两个高僧开始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高僧?

雪梅看看一边看热闹看得很欢乐的表妹,为了表妹抄的几卷佛经,两位大德这般计较?

广济寺住持的脸皮到底抵不过林德彰律师,最后败下阵来。

林德彰律师笑咪咪对玉儿合什道:“施主有暇便来敝寺游玩吧,和尚让寺里的僧人又新开发了几种斋菜,保证施主喜欢。”

玉儿笑道:“大和尚明明是自己贪吃。”

林德彰律师道:“和尚尚未成佛,成佛后便不会再苦于口腹之欲。”

玉儿捂嘴笑,成佛了,是吃不了东西了,这和尚,最是爱诡辩,也爱吃得紧。

一寺的主持自是忙的,林德彰律师闲话几句后便告辞走了,玉儿一行自在广济寺游逛。

广济寺主持叹道:“贫僧这个师弟,为潭拓寺兴造确实辛劳。”

玉儿笑道:“大师被他骗了,他不以为辛劳,喜欢着呢。”

广济寺主持失笑:“贫僧亦心知,不过木料本也是信众布施,用于建佛殿所用,如今,予他也一样。”

玉儿合什道:“大师豁达!”

广济寺主持道:“世外之人,自当少些执著。”

玉儿点头,这是个老实宽厚的和尚。

广济寺主持陪着众人呆了一会儿后自忙去了,留了小沙弥给众人使唤,过年了,寺里的事儿也多。

在寺庙里遇到四阿哥,是很正常的事吧!

只是,遇到四阿哥带着小妾,却不是件快乐的事儿。

四阿哥看看玉儿的脸色,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这个任性的女人那脸色是为哪般,目光闪了闪,转身与雅尔哈齐说话。

玉儿冲着四阿哥的背影皱了皱鼻子,所以说,花心的男人最讨厌。

武氏见自家的爷就这样把自己丢在了一边,无法,只能自力更生,给玉儿行礼。

玉儿岂会真的受了她的礼,“你是四堂兄的人,我还得叫一声小四嫂子呢,快别多礼。”

武氏道:“不敢,今儿遇上夫人,着实有缘。”

玉儿翘翘嘴角:“你若早点儿来,便有缘见着潭拓寺的高僧。”

武氏道:“潭拓寺的?可是潭拓寺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