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火龙被这一声大喝喊得一滞,之后,速度开始变慢,正在此时,却听天空传来一声高亢的鹰唳,鹰唳之声,传于整个营地,一只巨大的雄鹰循着雅尔哈齐的声音而来,在营帐上空盘旋一圈后,落在他的身畔。

鹰,在草原上被一些部落视为有神灵的主神,更有蒙古人认为鹰是自己的祖先,蒙古族将雄鹰作为民族英雄的象征,是许多部落的图腾。

熊熊的火光照得营地如同白日,因此,当一只异于常鹰的巨鹰落在那个发出巨吼的人身畔后,火龙缓缓停了下来。

雅尔哈齐抬手摸了摸分明的脑袋,“你小子,来得还真是时候啊,这一下,风光了?”

分明侧头看一眼男主人,抬起爪子。

雅尔哈齐蹲□,从分明爪子上解下包裹,拿在手里。

雅尔哈齐身后的护卫军人人刀出鞘,箭上弦,瞪大了眼睛看着各自的目标,神情紧张,不敢有一点疏忽,于是,这个在两军阵前拿着一个小花布包的男人,就显得尤为突兀。

一骑马缓缓从火龙中驰出来,站在十几丈外,扬声问:“我们接到谕令前来救驾,皇上可有差池。”

雅尔哈齐一听,蒙古语!

一手拿小花布包,一手将铁喇叭举起来:“我是多罗贝勒雅尔哈齐,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庄亲王之子,皇上的堂侄儿,他娘的,皇上在御帐内正吃点心呢,你们跑来救的什么驾,哪个部落的?”

听着这话,火龙中传来一阵骚动,很快又有几骑马跑了出来,其中一人跑得最近,看清火光中雅尔哈齐的脸后,惊叫一声:“真是皇上身边的人。”

说罢,翻身下了马。

雅尔哈齐看着走近的人:“阿必达,你不是朝见后便回科尔沁了吗?怎么带了一大群人来围营地?”

阿必达擦着头上的汗:“皇上真没事儿?”

雅尔哈齐把小花布包扔给阿必达:“你把这点心送到御帐内,亲见皇上吧,嗯,你他娘的这刀得留下。”

阿必达想了想,解下刀,后面一个蒙古人喊道:“小心有诈。”

雅尔哈齐看一眼那人,“阿必达是贝勒,爷也是贝勒,爷就赤手空拳站在这儿呢,瞎叫唤什么。”

阿必达也回头道:“木扎尔,我要进去看看天可汗是否无恙,若两刻钟我没出来,你们就冲进去救驾。”

雅尔哈齐叫来身后一个兵士:“搜他身,见驾身上不能有利器。”

292掷马

雅尔哈齐正与阿必达说着话,从火龙阵中驰出一骑,到了两人不远处,从马上跳下一个魁梧的汉子,对着阿必达行礼道:“主人,无论您去到哪儿,察哈都会追随。”

阿必达无法,对雅尔哈齐道:“我能带上我的奴隶吗?”

雅尔哈齐点头:“都不能带利器,朝见的规矩,你懂的。”

阿必达点头,回头对察哈道:“你随我朝见过天可汗,朝见的规矩也知道,过来吧。”

察哈走过来,睁着一双小眼睛看了雅尔哈齐一眼,站到他的主人身边,解□上的刀箭,与阿必达一起抬起双手由着兵士搜身,雅尔哈齐想了想,从阿必达抬起的手里拿过那只小花布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铁盒子,之后,又把小花布包系好,挂在阿必达手上。

雅尔哈齐打开铁盒子,拈出一块儿点心塞到嘴里吃下去,看着目瞪口呆的阿必达道:“京里送来的,一会儿你可以跟皇上讨一块儿吃。”

阿必达警惕道:“皇上的东西,都是贡品,为什么你不经通报就吃?皇上真的无险?”

因二人都说的蒙语,察哈自是听懂了,此时,他听到主人这话,神情立马变了,眼角瞄着地上的刀弓,手已虚抓之式…

雅尔哈齐瞪了阿必达一眼:“没见这送东西的大鹰都听我的?这是我的女人送来的,你手上那些是我这个侄儿敬献给皇上的,不是截了皇上的御用物品,你别乱说话,这私截贡品可是有罪的。”

阿必达想了想,看一眼站在雅尔哈齐身边不走不动的大雕,“这般神异的雄鹰,见所未见,当是神使,能被神使追随的,想来不应是乱臣。我记得十年前曾经听闻过有一个得天眷的女子从草原上带走了一只通灵的鹰,不知是否是它?”

雅尔哈齐道:“你看它是黑白的吧?你听说的可是这样色的?体形象人一般大的鹰,你见过?自是那只的,当年,这只大雕也确是自己跟着我媳妇儿回京的。”

阿必达讶异道:“你媳妇儿?原来那个女子已嫁人了吗?也是,十年时间了,她也该当嫁做人妇了。你是个幸运的男人,居然娶了天眷的女子,草原上许多部落当年都跟天可汗求娶过,可惜,天可汗说那女子年纪尚幼,未允,若不然,神使现在当在草原的天空翱翔。”

雅尔哈齐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居然有别人打过他媳妇儿的主意?牙一吡,“天眷的女子已经嫁人了,那是属于我的女人,皇家尊贵的金凤落了多少在草原各部,你们科尔沁更是多得天可汗眷顾,送来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已属于我的女人,你们就不要再想了。”

搜完身的阿必达也不理冲他吡牙的雅尔哈齐,对着分明行了一礼后领了察哈跟着一个出来打探消息的侍卫去了御帐,雅尔哈齐则照旧站在原位,一会儿拈一块儿点心,一会儿拈一块儿点心,悠悠哉哉吃着东西,仿佛身前身后不是一声令下就会要人命的军伍之士,而是一排排的小白杨,而他这个贝勒爷,则是站在白杨林里休憩的牧羊人…

众人都当这个贝勒服饰在两军前喝着小零食的男人很悠闲,实则,雅尔哈齐表面轻松,确是外松内紧,他不只全身肌肉紧绷,便是眯着的眼,也时刻注意着前方的火龙阵,耳朵也竖了起来听着一切声响,那只铁喇叭就立在他的身前,必要时,那就是一件要人命的利器。

火龙阵中,马喷着鼻息,铁蹄踏动着地面,火把哔哔啵啵地燃烧着,蒙古人骑在马上,随着马身轻晃,手上握着钢刀,身上所配刀鞘撞击着皮甲发出沉闷的声响,背上箭匣内箭支尾羽间相互摩擦着,连成片后,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宿营地外布阵的护军兵士,手中的弓弦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那是绷紧了的弓弦在呻吟,军士们因为紧张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在军士们身后,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营帐,营帐最中心处,那最大最高的,便是皇帝的御帐!

雅尔哈齐吃了几个点心后,呼出一口气,盖上铁盒的盖子,回身又摸了摸分明的脑袋,分明侧头看看男主人,见他没什么指示,便又扬起鹰头左顾右盼。

雅尔哈齐抬头看一眼那个体格健壮的木扎尔,那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目光警惕的看着自己,刀已出鞘,一手控疆,随时准备踏着自己的身体冲进营地内。

雅尔哈齐的手指动了动,一匹奔马,比起那只巨大的老虎谁的力气更大?自己如果用力太过,会不会把马脑袋捏爆?自己现在这力气,比那个力能拔山的项羽若何?自己现在还是个正常人吗?应该,还是吧?

如果冲进前面的那群人里,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能杀死多少人?嗯,里面穿着妻子特制的衣服,除了头手,别的地方刀箭皆不能伤,这样的话,自己能不能一人就把这支几千人的火龙砍翻?手会不会软?应该不会,砍的时候注意入刀的位置,再用点儿巧劲儿,估计,顶多砍坏十几把刀,就能全灭了,护头,抢一个头盔,手嘛,有些麻烦,不过凭着灵敏的五感与洞察力,应该能躲过刀箭,杀完了,估计会有点儿累,如果带着身后的护军,相信应该就会很轻松…

被雅尔哈齐目光扫过的蒙古人,颈上皆觉一寒,仿佛有刀刃掠过。众人本已崩紧的神经,因为这杀气,一时崩得更紧,但凡被雅尔哈齐目光扫过的,都不由自主转头看着那站在大雕身畔男人,那个男人的目光,比刀更锋利,看着众人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件件死物,只有上过战阵的人,才知道,那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漠然,视收割生命如寻常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场中气氛不但未见舒缓,反而更形紧张,阿必达进去一刻钟后,蒙古人的双腿已经夹紧了马腹,雅尔哈齐身后的兵士也都做好了拼杀的准备。两刻钟快到时,阿必达还没有出来,那个叫木扎尔的一声大喝,马上的众人都举起了闪着寒光的钢刀,火龙阵变成了钢刀阵,刀光衬着火光,一时杀气直冲云宵。

雅尔哈齐皱眉,这个阿必达怎么还没出来?不过,他也随着对面举刀的动作改变了自己的站姿,身后的护军兵士们举长矛的手握得更紧,准备应对高速冲撞而来的马匹。雅尔哈齐依然赤手空拳站在最前方,身畔的分明显然也发现气氛不对,翅膀一拍,飞了起来,在男主人的头顶上空盘旋飞舞…

“住手!”一声大喊,从身后传来,雅尔哈齐方松了一口气,却见对面阵中猛一下冲出一骑马,直奔营门而来。

雅尔哈齐早听出那叫住手的是阿必达,不过,他已顾不得了,那马已对着他扬起了双蹄…

那一幕,定格在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里,即使在无数年后,也仍然为之津津乐意,作为自己战场岁月亲眼目睹、亲身参予的一段传奇讲给后辈们听——那个男人,如天神一般,抓住奔马扬起的两只前蹄,不只止住了马的奔势,又在一声大喝后,双手一挥,连马带人,挥掷出几丈开外,那被掷出的骏马撞在火龙阵前的几骑马身上,在撞倒最前面的三骑后,又滑了一段距离,这才终于止住了势头,停了下来。

“住手,不许动手,天可汗一切安好,不许动手。”

阿必达喊话的声音,被马匹落地的巨大声响所掩盖,不过,火龙阵前的人已看清了他的样貌,那个木扎尔又一声大喝,火龙中林立的钢刀便收了起来。狰狞的火龙收回了獠牙,气氛为之一松。

阿必达站在营门口,又一声大喝:“天可汗一切安好,科尔沁人听令,刀入鞘,箭松弦,下马待命!”

看着火龙阵里的人收刀松箭哗啦哗啦都下了马,雅尔哈齐向那被掷出的马走去,分明依然在他头顶盘旋,蒙古人见他过来,人人注目,顺着他前进的方向如摩西分海一般往两旁退让,空出一条路来。

雅尔哈齐看着那被扶起的骑士用蒙语问道:“草原上的勇士,你是否有什么地方不适?我看着掷的,你应该没伤着吧?”

听清楚雅尔哈齐问话的蒙古人皆忍不住发愣,这掷出马不算,还能自如控制,这是凡人能办到的事吗?这应是天神的使者吧?那天上的雄鹰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骑士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因是第一次上阵,不免紧张过度,听到一声大喝,只当是下令进攻,待反应过来是领队的头领喝止停战时为时已晚,那马已冲到对面那个如头领一样爵位的大清贵族面前了,便是勒疆也已是不及——只是,随后的一切,却让他终身难忘——奔马的双蹄被抓住了,他坐在马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连人带马腾空飞了出去,撞在什么上面后,止住了飞腾之势,之后,落在了地上…

骑士呆愣愣回道:“没事。”

周围的蒙古人,如看战神一般看着雅尔哈齐,一个查看马的蒙古人喊道:“马折断了脖子,已经死了,被撞的三匹马,也都再站不起来了。”

听着这话,蒙古众人看向雅尔哈齐的目光,变得更炽热了。

阿必达走过来:“怎么回事儿?”

那个叫木扎尔的道:“哥哥,天可汗麾下,果然能人无数,这位勇士,力大无比,止住了奔马,还投掷了出来,撞伤了几骑马儿,不过,人都没事儿。”

阿必达方才晚到一步,未见着雅尔哈齐挡马的过程,只见着自己的阵营内倒了几骑马,此时听着弟弟说了详细过程,不免惊骇,再次确认道:“谁止住的?”

是这个与他同一爵位的贵族?宗室?大清皇帝的侄子?

木扎尔示意:“这位领着神鹰的勇士。果然,草原上无匹的神鹰愿意追随的,只有无敌的勇士。”

阿必达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雅尔哈齐道:“天可汗的子侄果然不凡。”

雅尔哈齐不以为意道:“不好意思,把你们的马弄坏了几匹,不过,天可汗肯定会有更多赏赐的。阿必达,你们部落的人就交给你了,我回去复命去了。”

阿必达点头:“天可汗已着人为我们在此扎营,一会儿安排好一切,我也会再去见天可汗。”

雅尔哈齐点点头,转身从蒙古众人让出的通道内往营地走去,同样在收拾一切陷马布置的清军众人见着雅尔哈齐也都肃然起敬,很自觉地让出路来。军队中,服的,从来只有那些有真本事的,雅尔哈齐今天不只让他们看了什么叫真本事,也让他们见了什么是大将气度,什么是皇家风范。

雅尔哈齐冲着护军众兵士点点头,从地上捡起那个铁盒子施施然进了营地,分明则一直在他头顶盘旋飞舞,如同一个标识,引领着阵前两军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听得下面人报说雅尔哈齐掷飞了一匹马时额角抽了抽,等着那个让人操心的堂侄儿晃进来时,皇帝抓起御案上的小花布包裹就掷了过去。

雅尔哈齐刚进御帐迎而就飞来一物,好在他发应敏捷,一把接住,看清手中是何物后,确认道:“皇上,您不吃?侄儿方才都尝过了,是你侄儿媳妇亲手做的,不是容容做的。您不吃?不吃侄儿可全拿走了!”

皇帝清咳一声:“给朕拿过来放好。”

雅尔哈齐把小包裹递给李德全,嘻笑着和帐内的几个大臣打招呼,众人方才也都听到了雅尔哈齐干的好事儿,此时,见着这个力能掷马之人都不免笑得有些僵硬。

皇帝看着堂侄儿那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气:“滚,滚,下去值守。”

雅尔哈齐笑嘻嘻打个千,拿着铁盒子晃了出去。

雅尔哈齐出帐后,帐内几位大臣就开始恭喜皇帝教导有方,雅贝勒爷忠勇双全,临敌之时悍勇无畏,更兼孝顺长辈,有好东西从不忘孝敬给皇上,等等,等等。

若是别的宗室,几位亲近大臣未必会这般夸赞,可这位雅贝勒爷,皇帝待他从来就如同儿子一般的宠爱,更甚者,那圣眷还超过了一些不得宠的皇子,当初赐下贝勒府时,朝中众臣便早已深有体会了。

皇帝笑眯眯听了一会儿,方摇头道:“可别再夸他了,那小子,脸皮厚得很,现在就已经很是痞赖骄横,你们再这般赞他,不知他还会如何恣肆妄行呢,朕这些年已经为他收拾不少烂摊子了。”

几位被招来的大臣又陪着皇帝闲扯了一会儿,却无人主动说起营外那来得蹊跷的军马,直到皇帝说:“时辰已不早了,众卿都跪安吧。”

几个随驾大臣这才行礼告退出了御帐。

皇帝在大臣们都退了出去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褪,疲惫地闭目靠在椅子上,想着那个让人见着就觉得牙痒的堂侄儿时,皇帝也得承认,这小子,替大清长脸了!也是今天难得的让皇帝觉得欣慰的事儿了,只是想起在帐外的儿子们,皇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雅尔哈齐出了帐,与等在帐外的太子和众位阿哥打个招呼,叫来一个小太监把小铁盒子送到自己的帐内,转身又去巡查值守侍卫去了。关于为何科尔沁的人会得了谕令来救驾的事儿,雅尔哈齐也没想去弄明白,这些事儿,自有皇帝操心,顶天了,在帐外值守的时候偷听一下就完了,有些事儿,不是他这个亲王之子该关心的,他也就别去操那个心了。

弘晖弘普站在小土坡上,看着那火龙围堵了营地,听着一个大嗓门吼出盖住了人吼马嘶之声,之后,天上传来一声鹰唳,再后来,火龙停止了翻腾,静止在原地,最后,火龙收缩,聚扰成堆,不再围营,缓缓在营地外另一处静止不动…

“晖堂兄,这真是来救驾的吧,此时,无事了?”弘普忍不住确认。

弘晖轻呼出一口气:“不围营了,应该是无事了,不过,还得再探探才更妥当,哈纳,去打探一下。”

一个土坡上的侍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土坡上众人则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营地外那多出的一堆火光,希望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便是声音,也再听不清楚。

“没有金戈之声,没有奔马之声,先前那般万马奔腾的气势,此时也已荡然无存,这定是歇了兵戈了,必是无事了,否则,此时应该是交上手厮杀开了。”

弘普说完这话一屁股坐在坡上,带得一直紧紧抓着他手的弘晖也坐倒在地。

弘晖道:“方才受了惊,此时坐在地上,不好,先起来吧。”

弘普摇头:“不想起,累得慌。”这般惊心动魄的事儿,平生第一次经历,此时松懈下来,弘普便觉得四肢有些乏力。

弘晖想了想,回头叫侍候的人脱下衣裳,垫在地上。

“坐在衣上吧,大惊之后再受凉,就得病了。”

弘普想了想挪了过去,“我长这么大,似乎没生过病。”

弘晖羡慕道:“你们身体底子在胎里就养得好,出生后,窝克把你们几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你们才会一直没生病。我八岁前,一直大病小病不断,断药的时候少,现今身体好转,可实在是不想再被迫喝那些苦药了。”

弘普与弘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心神还放在那远处的营地与那多出的一团火光中。

等了不知道多久,那探消息的侍卫气喘吁吁跑回来:“禀两位阿哥,那来的是科尔泌的人,说是得了谕令来救驾的,想是有人错传了令了,此时皇上下旨,让他们在咱们的营地外另外扎营。两位阿哥,现在这般晚了,咱们回营地吧?”

弘晖与弘普听了这话,相扶着起身一起往回走。

“这可真是一个惊魂之夜呀。”弘晖感叹。

弘普点头:“可不就是,我一定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那营地过时,听得那科尔沁部的人传出的话里,提得最多的便是蒙古语:勇士,伟力,巴图鲁之词,不过,两兄弟也无心细听,很快进了营地,回到靠近御帐的帐篷内。

兄弟二人的帐篷是挨着的,洗漱完毕,弘晖转身进了弘普的帐篷。

“普儿弟弟,哈哈,你听说了没,是你阿玛,是堂叔止息了这场纷乱。”

弘普靠在枕上,看着双眼晶亮的弘晖,有些莫名道:“怎么说?”

弘晖坐到一张椅上,开始兴奋地给弘普解说雅尔哈齐干的好事儿,说完了,弘晖道:“你阿玛真厉害,一匹奔马呀,就那样挥了出去,这得多大力气。”

弘普皱着眉:“匹夫之勇。”

弘晖睁大眼:“唉,那是你阿玛呀。”

弘普不以为然:“止息兵戈的方法有很多吧,他只是选了最直接的一个。”哼,额娘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嘿嘿,阿玛回家要惨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额娘勒令睡书房?

弘普打个呵欠:“好困,睡了。明儿去看看十八堂叔如何了。”

弘晖本还想与堂弟说说堂叔的英雄事迹,见他已合上眼,无法,只能回了自己的帐篷。

293可怜

早上,弘普早早醒了。他不像自己额娘,时不时还睡个懒觉,他是打小儿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的,加上昨儿的事件虽然最后平息了,可他打出生就没受过那般惊吓,便是额娘生产,也都在掌控之中的,对于昨日那样意料之外的险情,心底不免仍留有余悸。因此,今儿一早,待疲累过度的身体缓过来后,神经便不免又绷紧了。

洗漱的时候,听着贴身小太监佑桑把打听来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弘普才知道自己阿玛昨儿到底有多鲁莽,哼,虽说结果是好的,不过,这事前阿玛就不能多想想?

雅尔哈齐替皇帝值守,时间没个定,因此,晨昏定省的事儿在出塞途中就给弘普免了,饭也让他自己个儿吃,因此,弘普洗漱完毕就自己开饭了。正吃着早点呢,雅尔哈齐这个做父亲的晃了进来。

弘普板着脸给他阿玛请完安,等他阿玛坐下后,自己又坐下端起碗。

雅尔哈齐看一眼儿子的脸色:“咳,那个,儿子,你额娘让分明送点心来了。”

弘普抬头看一眼他阿玛,“哦!”

雅尔哈齐挠挠下巴,这臭小子,八风不动呀。

“儿子,你看,阿玛是个贝勒,是吧…”

弘普放下碗:“阿玛,你吃早饭了吗?”

雅尔哈齐说到一半的话就这样被弘普一口咬断了。

“阿玛还没吃?儿子不孝,居然现在才发现,佑桑,去把阿玛的早餐端过来。”

好吧,等早餐的这个时间应该能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儿子呀,昨儿那个情况很急…”

“阿玛,额娘的点心好吃不?”弘普的目光紧盯着自己阿玛身畔的那个点心盒子。

雅尔哈齐的话又被卡断了,只得把放在身边的点心盒子递给儿子:“咳,好吃,这不,阿玛给你分了一半儿。”

弘普拿过点心盒子打开一看:“阿玛,这次真是一半儿呀,你往日总是只给我留一小半儿的。”这是打算贿赂他?

雅尔哈齐又咳了一声:“那个,你额娘说了,小孩子应该多吃正餐,少吃零食。”

弘普把点心盒子盖好:“可是,额娘做的东西,吃了比正餐还有营养。”好些材料都是从那个地方弄来的,吃着不只味道好,便是营养比起外面的东西也是绰绰有余的。

“咳,你那儿有你额娘备的那许多好东西,便是少吃一个两个点心也无妨的。咳,儿子,那个,你昨儿没被吓到吧。”

弘普想了想:“昨儿晚上儿子睡得满好。”

雅尔哈齐又挠了挠下巴,臭小子,不接话啊!得了,也别绕了,直接说吧。

“儿子,昨儿出事儿的时候,你没在帐里,你去哪儿了?”

弘普看一眼他阿玛:“儿子和晖堂兄在营地外。”

雅尔哈齐瞪大眼:“什么?营地外,臭小子,你知道不知道在营地外有多危险?万一跑出几个乱兵,就把你们砍了。你若出了事儿,我回去怎么和你额娘交待?啊?你怎么能这么任性不懂事儿?”

弘普冲着那个恶人先告状的阿玛翻了个白眼:“总比某人单枪匹马地跑到两军阵前的好;总比某人手无寸铁就敢去面对刀枪林立的战阵好;总比某人不顾自己安危、不顾及一家子人的担忧徒逞气血的好;总比某人不给儿子们做好榜样的好。”

雅尔哈齐轻呼口气,臭小子,终于让自己给激出来了,先前还一直不让自己说话,他就知道,儿子对自己昨儿的行为肯定有意见,这不,一下子,全说出来了,嘿嘿,儿子,跟阿玛斗,你还是太嫩了呀。

“儿子,你看啊,你阿玛这完全是被逼无奈呀,当时阿玛就在你汗玛法的御帐内,阿玛总不能等着别人去处理这事儿吧,再说,时间紧急,也不能等不是!至于说到逞一时之气血的事儿嘛,你知道,你阿玛我素来就不是那冲动没脑子的武夫,我一直穿着你额娘做的那个衣裳呢,贴身穿的,嘿,儿子,你别说,这玩意儿穿着舒服啊,哈哈,你阿玛我穿着那个衣裳,不就不惧刀枪嘛,自然不会有危险的。是吧。嘿嘿。”

弘普瞪大眼看着他阿玛:“阿玛,你站在两军之间,所有人都盯着你呢,若发现你刀枪不入,阿玛你到时准备怎么解释?”

雅尔哈齐清咳一声:“你看啊,儿子啊,嘿,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看着你阿玛我呢,所以,阿玛我才不能怂了不是?咱大清皇帝的营地被科尔沁人围了,这是个什么事儿?这让皇上的脸上多下不来呀。你阿玛我昨儿把马那么一扔,这扔出来的,是咱大清的威风,对吧。这只是扔马吗?不是,阿玛这扔出来的,是咱大清的尚武之风,让科尔沁人知道咱大清军士还是一如既往的勇猛,这一下,不就给你汗玛法把脸争回来了?

军士有了武力,咱大清就照样能威临四方,照样能震得草原各部不敢有丝毫异心,若不然,儿子,你说,昨儿那样被围,如果被科尔沁人冲一个进了营地,你说,是不是很没面子?而且,便是被科尔沁人冲了营地,最后,咱还不能怪罪人家,因为人家是来救驾的,你说是也不是?现在多好,咱不只面子保住了,事儿也平息了,对吧。”

弘普固执道:“你没说刀枪不入的事儿呢。”

雅尔哈齐大咧咧道:“你阿玛我的身手,是那么容易被人在身上落下刀枪的?昨儿我还在想呢,让你阿玛我把头手护好,那几千人,砍瓜切菜一样…”

弘普咬牙:“阿玛,你昨儿还想着一个人去对付千军万马?”

雅尔哈齐张了张嘴,啊呀,一时得意,忘形了,忘形了,被这小子逮着小尾巴了,先前的一番大义之辞白费了。

“儿子呀,阿玛怎么会那般不知轻重?你看,昨天要是万一来的是叛军,你阿玛我是不是得领着护军跟他们打杀一场?如果在乱军中,大家都忙着保命杀敌,你阿玛我自然不会让人注意到异样的,这个衣服的事儿,自然也不会曝光了,是吧,你阿玛我可不是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咳,至于那个马的事儿,咳,你阿玛我没事儿就和小虎拼力气,咳,那只小马,和小虎差远了,完全不是问题,你阿玛我完全是谋定而后动,绝不是只有匹夫之勇。”

弘普哼道:“额娘要是知道你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儿,额娘会很生气。你只顾着自己出风头,完全没想着家里才出生的两个小弟弟。”

雅尔哈齐一听,这帽子,太大了,可不能让儿子扣他头上。

“儿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阿玛可不是那爱出风头的,你看啊,你汗玛法在营地内,对吧,阿玛这个做小辈儿的,能让他烦心吗?肯定不能,这是孝道,可不是出风头!儿子,你说对吧。还有呀,阿玛自保的能力是完全不须质疑的,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命拿来玩儿,阿玛保证会护着你们兄弟长大。放心,放心,阿玛不可能跟你四堂叔一样,干起活儿就不要命,你说对不对。”

弘普想了想,阿玛确实比四堂叔滑头,“好吧,既然你没忘了京里的额娘弟弟们,儿子就放心了。”

雅尔哈齐嘿嘿笑道:“儿子,你看,昨天这事儿,就别告诉你额娘了,你说,怎么样?”

弘普挑起小眉头:“阿玛,你昨儿多威风呀,这样的好事儿,当然得告诉额娘啦,额娘听了,不知道怎么惊喜呢。”弘普在惊字上狠狠咬了一口。

雅尔哈齐赶紧摆手:“你看,你这儿你阿玛我都说了半天才转过弯儿来,你额娘那儿听到了,她一个成天在内宅的女人,你说,她得多担心?你肯定不想你额娘操心吧,你看,这事儿,咱就别告诉你额娘了,怎么样?”

弘普想了想:“好吧,我就不写信告诉额娘了,不过,万一额娘从别人那儿听说呢?”

雅尔哈齐嘿嘿笑:“没事儿,没事儿,以后回京了,阿玛找着机会会和你额娘说清楚的。那你答应了,不告诉你额娘的啊,那阿玛就放心了,阿玛走了啊。”

雅尔哈齐说完,饭也不等了,几步出了儿子的帐篷。末了,抹一把汗,臭小子,逼得自己这汗都出来了,不过,嘿嘿,这一关,算过了。娘的,应付这臭小子比昨儿扔马还累,这是个什么儿子呀,唉,他娘的,他这个做阿玛的怎么这么苦命,为了不让儿子告他的状,还是陪小心,什么事儿!

弘普在帐里哼一声,营地里有领军的将军,阿玛偏要去打头阵,不把额娘拿出来吓唬他一下,说不准他脑子一热又会干出什么危险的事儿来。本来他也确实没想告诉额娘的,他也不想让额娘担心,反正阿玛也没出事儿不是,不过,总得让阿玛有所顾忌才好呀。

不过,阿玛昨儿面对科尔沁的人,确实很威风啊。嘿嘿!长心气儿呀!自己将来长大了也一定能像阿玛一样威风凛凛…

雅尔哈齐一晃一晃往皇帝的御帐走去,对于周围人看向他的异样目光也没放在心上,进御帐时,皇帝正吃饭呢,雅尔哈齐吸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