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强则更强,舒宁直接给来时的师傅打电话,还不忘怼回去,“关你什么事?”
徐奕只觉得脑门疼,他压下火气,跟在她身后,“你让师傅过来,顺便送我回度假村。”
她打完电话,这时才明白他是好意,怕她孤身遇险,她顿觉尴尬却拉不下脸,“你不是有车吗?”
“没油了。”
“…”这理由真棒!
在餐厅门口等了几分钟,中午的出租车司机就到了,两人上车后各自占据后座的一边,谁也不搭理谁,连本想问一句怎么回来多了个人的司机师傅都闭了嘴,默默开车不说话。
魔都的夜晚并不平静,一路上,穿过繁华区,路边的灯光照得人眼睛迷离。舒宁悄悄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靠着窗口,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路边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层阴影,华光下,他平日里冷冰冰的俊脸罕见的添上些许温柔。
真是出人意料的一天,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看他脸上闪过的光影,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徐奕,该不会是一步步在试探她的下限吧?
第九章
周日,轮到舒宁早班,早上七点半,天气还是阴嗖嗖的,她缩在围巾里边发抖边取暖。
推开“杏花雨”的大门,一股暖气迎面扑来,她舒服的吸了口气,被冻僵的小脸瞬间暖洋洋的。
“早啊,小舒。”
舒宁一愣,看向收银台穿着工作制服,笑得温柔的杨令雪。
“早。”她压下惊讶和不解,打了个招呼,匆匆跑到休息室换衣服。
怎么老板娘的女儿也在?不是小学音乐老师吗?
舒宁叹了口气,努力对着落地镜挤出与平日里无异的微笑。
等她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几个同事早已收拾好桌面,她钻进收银台,杨令雪依然站在收银台前,没有离开。
杨令雪微微侧身,给舒宁让出一个位置,手上擦拭几个沙漏的动作没停,“听说了你来了快一个星期了,还习惯吗?”
“嗯,还好。”她愣了下答。
杨令雪浅笑,声音里带着暖意:“小舒,你手受伤了,这几天就在收银台吧。”
面对她有些莫名的热情,舒宁觉得不自在,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这么早?”听说她工作的学校现在已经放寒假了。
“学校放假了我没事做,不如来店里看看。”
“哦。”
门口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舒宁下意识说了声:“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她穿着深色的羽绒服,哈着气开口就问:“有没有热可可?冻死我了。”
裹成宝宝似的姑娘蠢萌蠢萌的,舒宁和杨令雪都笑了。
“有,要一杯吗?打包还是现喝?”杨令雪在舒宁之前先问。
“现喝现喝,你们这没规定只能坐多少小时吧?”她边说边掏钱。
杨令雪笑:“没有。”
“那就好。”
舒宁站在一边看杨令雪忙碌,那姑娘似乎终于在冰冷里缓过来,笑得甜甜的:“咦,你们是姐妹花吗?”
杨令雪和舒宁同时看向对方。
两人都穿着“杏花雨”统一的马甲制服,一个披着发,一个扎着马尾,均是肤白大眼睛,乍一看,确实有些相似。
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
“侧脸挺像的。”没意识到气氛尴尬的姑娘补充。
舒宁收回目光,摸了摸受伤的手指,“不是,不是姐妹。”
“哦,好吧。”
等萌萌的姑娘捧着热可可自顾自找位置去坐,杨令雪继续擦沙漏,只动作不再如之前流畅,“小舒,还有两星期就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呃…”她想了想,神色黯然,“暂时不回家了。”
“嗯?”
舒宁将杨令雪擦完的沙漏摆在托盘,神色已恢复平静,“我们家向来不过春节,只过元旦跨年。”
“不过?为什么?”杨令雪停了手上的动作,满脸诧异。
舒宁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长相清秀的姑娘。
为什么不过春节…
她有些许的怔愣,但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沉默半晌,仍是杨令雪主动打破僵局,“既然不回家过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她的声音温和,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小心翼翼。舒宁有一瞬间的怔松,在看到杨令雪那双与老板娘如出一辙的大眼睛里扑闪着显而易见的激动与欣喜后,她抿了抿唇,嘴边的拒绝忽然就说出口。
“再说吧。”她避开左手的伤口端起摆满沙漏的托盘钻出收银台,身体微微僵硬。
舒宁默不作声将托盘里所有的沙漏一一摆放到木质的圆桌,经过方才买热可可的姑娘身边时,恰好看到她正开着电脑改论文,封面上写着j大管理学院以及她导师的名字。
真巧,正好也是自己填在简历上的学校。
舒宁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回收银台。
“小雪,你要不要这么勤奋?放着寒假不过来店里上班!”
熟悉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正犹豫是不是躲一躲,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的转身,眼睛一亮。
“咦?你怎么在这?”
她嘴角抽搐,径直钻进收银台,忙自己的工作。
范致霆看舒宁不接话也不恼,反而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在杏花雨工作?”
话音刚落,杨令雪不着痕迹挡了他一下,蹙眉说:“干什么呢?”
“没什么呀!诶,小雪,这不关你事啊!”说着,他不怀好意的挑眉,“姑娘,昨天跟我哥约会开心吗?”可怜他最后还得跑腿去把徐奕停在环贸附近的车给开回来。
“…”舒宁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这是哪儿来的逗比!
杨令雪惊讶,瞪着范致霆严肃道:“你别胡说!”
“怎么叫胡说了?我亲眼看到的呀,环贸是不是?”
舒宁无奈,刚抬眸,两道火辣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她顿时语塞。
“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人诚不欺我也。”范致霆文邹邹的摇头晃脑,却换来冷不丁的一记胖揍,“靠!”
他捂着后脑勺回头,被他八卦的男主角阴测测站在他身后,眸光冰冷。
“言论自由,反对内部家暴!”
“呵,你是我哪门子的内人?”徐奕目光扫过舒宁的脸,脸色稍稍缓和,“舒宁,你过来一下。”
“上班时间,不做无关事情。”她也哼了一声,明显把对口无遮拦的范致霆的怒气撒到了他的身上。
杨令雪狐疑的来回打量两人,范致霆却乐呵呵的看好戏。
徐奕唇角微扬:“舒小姐,有事请你帮忙。”
“帮忙?又想让我做翻译了?上次我就说了,再找我帮你翻译我得讲条件了。”她傲娇的抬起下巴,得寸进尺。
徐奕没说话,显然默认了。
“我去!上次那份法文文件是你翻译的?”范致霆想起来了,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狗腿的凑到舒宁跟前,“膜拜!”
舒宁被眼前这张俊俏的脸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后退几步,捋捋头发淡定道:“一般一般。”
“那你怎么在这里做服务生?”
范致霆意有所指的一问瞬间让舒宁炸毛,她警惕的瞄了眼徐奕,见他完全没打算说话,她鼓起腮帮子做傻白甜模样,“上有老下有小,砸锅卖铁还能何所营?当然是身上衣裳口中食!大爷,来几个翻译单子接济下呗!”
舒宁索性对着范致霆两手一摊,那比他还无赖的模样惊得范致霆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要笑不笑的跳脚。
徐奕莞尔,声音软了下来:“等下叔叔也会过来跟我们开会,你的手伤成这副德性也端不了盘子,不如做点别的。”
杨令雪皱眉,嘴边的疑问几乎就要冲破理智,却在看到舒宁受伤的手指时又生生憋了进去,改口说:“小舒,你去帮徐奕吧,这里我顶着。”
舒宁没辙,只得跟在徐奕身后找了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三人刚坐下不久,老板就到了,他见到舒宁露出一个笑来,“小舒也跟我们开会?”
徐奕从包里取出文件和笔记本电脑推到舒宁面前,“嗯,让小舒帮忙翻译一份文件。”
范致霆闻言笑得玩味,明明以前翻译不在都是找他翻译的,怎么今天偏要找个姑娘?他刚想吐槽徐奕的假公济私,谁知,在看到那份所谓的文件时脸色一变。
“这不是…”他几乎脱口而出,下一秒,徐奕的眼风轻飘飘一扫,范致霆立马闭紧嘴巴,他若有所思的看看舒宁,只在心里默默给这姑娘点了根蜡。
“你都说我手伤成这副德性了还能打字?”舒宁朝徐奕晃晃手。
“你翻译,范致霆打字。”他理所当然的将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
“杏花雨”靠窗的最角落,四人围坐在木桌前,柔柔的嗓音不间断的吐出一个个专业名词,电脑键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建筑物的耐久年限主要是根据建筑物的重要性和建筑物的质量标准而定,是作为建筑投资、建筑设计和选用材料的重要依据。”舒宁翻译到这里心下纳闷,抬头瞥了眼身旁的徐奕,他若有所感的回给她一个微笑。
“建筑物的耐火等级取决于房屋的主要构件的耐火极限和燃烧性能,按我国现行的《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分为四级。其中高层建筑物,耐久年限大于100,属二级…”
舒宁一顿,她回过头又去看手中的原文,确实标注的是二级。
“高层建筑不是属于一级吗?”她耿直的指错。
话音刚落,键盘声戛然而止,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就一瞬,舒宁恍然大悟。
第十章
徐奕目光深沉,舒宁一口气不上不下,几乎下一秒就要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他的脑门上。
然而她忍住了,她回头去看老板,只看到他眸底温和,没有一丝诧异与质问。
很奇怪的,在老板仿佛带着安抚的目光里,舒宁心浮气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彻底无视徐奕嘴边讨人厌的微笑,重新抄起文件,反而再次强调:“难道不是一级?”
范致霆呆若木鱼,老板却笑了:“是一级。”
舒宁点头,瞥了徐奕一眼,淡定的继续翻译。
三张纸的文件,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全部完成了翻译,范致霆一言不发苦着脸打完字,悄悄觑她,见她比徐奕还风轻云淡的模样,简直大写的服。
“好了,徐总,可以了吧?”舒宁笑容得体,语气温和,“按字数计价,徐总,你公司里是有翻译的吧,行情多少应该知道,麻烦现金结账。”
徐奕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她理所当然的摊手,一本正经道:“谢谢。”
范致霆“噗嗤”一声彻底笑开了,他幸灾乐祸的盯着徐奕,默默把点着的蜡换成了32个赞。
“好。”没有想很久,徐奕收回文件,表情如常,面不改色,“明天给你。”
舒宁点头,朝老板打了个招呼转身回收银台。
眼见着小姑娘傲娇的身影走远了,范致霆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他边笑边将电脑屏幕转回徐奕那面,“太黑了!我说你怎么昨晚火急火燎的让我把《建筑概论》前两章翻译成法语呢!用得着这么迂回战术吗?问人家一句是不是咱同行不就行了嘛!”
“该不会你真的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他偷笑。
徐奕没理瞪鼻子上眼一个劲嘲笑他的范致霆,他合上电脑屏幕,认真的看仿佛丝毫都不诧异于舒宁既会流利的法语,又懂建筑学的老板,他拧起眉,沉默半晌后开口:“叔叔…”
谁知,还是和上一次逗嘟嘟时一样,刚起的话又被打断:“她一个小姑娘能折腾出什么?”
徐奕默,想起舒宁对叔叔分外热情的模样,摇了摇头。
老板微微勾唇,转头看向收银台与杨令雪并排站在一起的舒宁,他的眸中泛起一丝丝说不清的温柔,渐渐弥漫至眉宇间。
“徐奕,反倒是你,怎么突然对小舒这么关注?”老板调侃,心知刚才这一出不过是徐奕对他又一次委婉的示警,当着他的面让他知道舒宁不仅仅是个服务生,可其实并不需要。
徐奕躲开老板的视线,“没什么。”他转而从包里拿出另一份融安实业的招标说明书做正事。
舒宁气鼓鼓的站在收银台,身边的杨令雪纠结了很久,她瞅瞅徐奕,再看看舒宁,“你跟徐奕很熟?”
“嗯?跟他?”她嗤笑。
“真跟他约会了?”
舒宁皱眉,奇怪的看她一眼,“那个不靠谱青年的话你也信?”
杨令雪神色微妙,有种舒宁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她心头咯噔一下,诡异的盯着杨令雪的眼睛。忽的,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对面的姑娘低头迅速避开,满脸的不自在。
舒宁顿时不说话了,她越过杨令雪的肩膀,视线落在徐奕的身上。
此刻,他已经脱了外套,在侧对着她的位置上,低头翻阅手边的文件,神情严肃。偶尔,他抬头,手指点在电脑屏幕上,认真的跟身旁的范致霆和老板说些什么。
他眉目清朗,远远看去,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所以,杨令雪喜欢他?
舒宁有种看破了别人心事的尴尬感,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么严肃顽固,条条框框多得跟唐僧似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可没忘记自己回国的第一天在机场被他教训得狗血淋头的画面。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的扫向似乎浑身紧绷,过分紧张的杨令雪。
“没跟他约会,我跟他没关系,也没那么熟。”想了想,舒宁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
杨令雪闻言静默片刻,似是看出了对方是怎么想的,但她依然没吭声。
就在舒宁以为她们两又会是相对无言,对着“杏花雨”的木质大门当柱子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小舒,你还小,好好学习。”
“…”这话怎么听着莫名的别扭呢?
舒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94年的都出社会上班了,她一个91年的怎么小了?
以此,她愈发肯定,杨令雪一定是暗恋徐奕。
舒宁清了清嗓音,看到杨令雪望向徐奕的方向眉宇紧蹙,连带着脸上也不自觉浮现着淡淡的哀愁,她嘴边的话就这么说不出口了,连心头都揪揪的不开心。
都是徐奕的锅。
她对着杨令雪尴尬的别扭感倏然淡去,于是,舒宁难得温柔的拍拍杨令雪的肩膀,很认真的保证:“你放心,我不喜欢徐奕,一点都不。”
杨令雪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她只好敷衍的“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
*
午休吃饭的时候,舒宁拒绝老板一起吃饭的提议,一个人躲在休息室里吃王师傅做的咖喱牛腩饭。
休息室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台,边吃边看窗外意外蓝得好看的天空。
忙碌了大半天,安静下来,她才想起昨天在环贸遇到的表姐的闺蜜。而直到现在自己的手机里也没有一条表姐的消息,更没有她夺命连环call追问自己下落的电话,大概是真的没认出来是她吧!
舒宁这么安慰自己。
她又扒拉了一口饭,合计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该回去一趟。
“咚咚咚”,正想得入神,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舒宁回头一看,身姿挺拔的男人悠闲的靠在门口看她。
她一口饭呛在气管,涨得双颊通红。
“你…女士休息室,噗…你一个大老爷们进来干吗?”舒宁瞪他。
徐奕有些无语,他板起脸走近她,“吃个饭都能吃成这样,果真厉害。”
在她听来阴阳怪气的语调,她的怒火瞬间达到顶峰,“徐奕!”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的眼睛因为咳嗽湿漉漉的,就如同是只炸了毛的小猫一般。徐奕板起的脸再也装不下去了,他轻叹,“其实你比机场的熊孩子也成熟不了多少。”
机场是他们相遇的开始,也是舒宁恨天恨地只恨自己手贱改签的咬牙切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改签,也就不会遇上徐奕,被他看到她在“杏花雨”中极力隐藏的一切,以至于落到被他接二连三试探的地步。
真倒霉。
她拿起他给她倒的茶水豪气的一饮而尽,“我还小啊,比不上您老已经迈入三十岁的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