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责难有理

“主子,不好了,皇后一大早的就冲到皇上的御书房,这会子差了了公公来传主子呢!”绿仪一脸惊慌地冲进来,也不及看秦可儿还只着了中衣。

“差人来传我?”秦可儿自己也深觉纳闷,又免不了本能的惊惧,“一大早的会有什么事?”

“李公公悄悄儿地说了,是牡丹钗子的事…”绿仪一脸的狐疑,“那是什么呀!”

秦可儿大吃一惊,急忙返身掀开枕头,却发现那个被她收得极其隐秘的匣子,竟不翼而飞!顿时,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竟是连牙齿都发起颤来。

皇甫敬轩不止一次地说过,认得这个钗子的人很多,难道这枝钗子,其实有着额外的意义不成?

“谁进了我的寝宫?”秦可儿干巴巴地问,一边在脑袋里想着呆会儿的说词。不能承认是三皇子交给自己的,不然的话,他那里好容易经营出来的大好形势,便这么的没了。一边叮嘱了紫莞和绿仪两个,这钗子她们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其中的微妙罢了。

秦可儿主意既定,换了件水绿色的衫子,脸色早已平静了下来。李公公那里,她一向打点得极多,自然少不得要细细地让她小心,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皇后是今天一早拿到那支钗子的,一看就按品大扮了往御书房去。皇帝先还不肯见她,在门外跪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才气恼地传了进去。

至于后来,就见皇帝大发雷霆,让李公公传秦可儿了。

“早上么…”秦可儿沉吟着,转头看向紫莞,“你回去好好儿地查查。到底是什么人,明目张胆地来污陷我!”

紫莞立刻明白,顿时作出义愤填膺状:“是,主子。奴婢一定彻查,也不知道是谁,眼见了主子把首饰全都捐了出去,如今竟还要朝着主子身上泼污水。”

李公公松了口气:“若是冤枉,淑妃娘娘好好分说就是,想必皇上一定会念着淑妃娘娘的好罢!”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着呢?”秦可儿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明知道是污蔑,可皇后也是凤口,份量可比我这个淑妃重多了。”

李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可未必。份量重或者轻,那可得看在皇上的心里怎么样。”

秦可儿缓缓点头,唇角微勾,竟生像真的不为即将面对的诘难担心似的。一张银票,不露声色地递了出去。李公公自然也不露声色地接了过去。

这一套动作,两人都做得十分流畅,甚至没有缓下脚步。

秦可儿举步从容,走到御书房的门口,甚至如往常一样,并没有等在外面。而是直接跨了进去,却在门口站住:“皇上和皇后传臣妾么?”

皇后见她竟是直闯进来,并没有遇到人阻拦。顿时又恨又嫉:“你如今晋了淑妃,倒越发懂事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是皇上的御书房,处理朝政大事的地方,你也能随随便便地闯进来么?”

秦可儿无辜道:“是皇上让人叫臣妾过来的,并非臣妾随便闯进来。皇后这话…这真是愈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你…”皇后还待再说。皇帝却挥手阻止,只是把小匣子拿在手里,“可儿,你可认识这件东西?”

“这不是首饰匣子么?往常皇上也送给臣妾过的,不过上回都交还给了皇上。”秦可儿处变不惊,甚至还带了三分俏皮的笑意。

“你不是还留着一件顶好的么?”皇帝抿了抿唇,才慢条斯理地反问。

“怎么会呢?”秦可儿好笑道,“臣妾既说了都拿出来,怎会还私自留着一件儿?若是想要留,那也得留着那串东珠手链,臣妾素来是顶喜欢的。这个匣子里装的,难道比那个还贵重不成么?”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秦可儿知道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不过,这回好象疑到了点子上,自己却再怎么硬着头皮,也不肯承认的。

“你不认识这个么?”皇帝缓缓地打开了匣子,富贵牡丹的金钗,有着她熟悉的纹路。每一缕,都是她在深夜里抚熟了的。

“这个…果然很漂亮!”秦可儿继续扮迷惘,“可是也仅此而已,难道这是臣妾那匣首饰里的么?”

皇帝凝神看她,秦可儿因为早有准备,自进来之初,便没有惊慌失措,脸上的表情,做得极好,甚至连自己都快要相信,绝对没有见过一支钗子了。

“不是三皇子送给你的么?”皇后最终还是沉不住气。

“三皇子?”秦可儿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臣妾进宫来时,各位皇子都曾送过东西。但…三皇子送的是什么,早已经记不清了。上回,反正一股脑儿地把放在那个匣子里,给皇上充作军饷啦!若这真是送给臣妾的,这么精致的东西,也不该会一直没有戴过呀?”

“自然是因为三皇子送的,你怎敢戴出来?这东西,可是裂兰人皇后的象征,历来只有裂兰的皇后才能戴的。上次裂兰正是三皇子攻克的,裂兰皇宫里值钱的东西,自然都落到了三皇子的手里!”

“裂兰?”秦可儿赧然,“皇上,臣妾不知道裂兰国…”

她似乎对自己的孤陋寡闻很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嗯,你那里还没有进宫呢,这等军国大事,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皇帝的口气,渐渐地温和了下来。盯着他的眸子,也不如一开始时候的严厉。

皇后急了:“皇上,这支钗子,可是在秦淑妃的床头搜出来的,若不是三皇子送给她的,还会有谁送给她?”

秦可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我…是臣妾的?怎么臣妾自己却不知道,皇后反倒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明明是你的东西,这时候来矢口否认,你和三皇子…哼,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要不然,这次三皇子重伤昏迷,怎么你处理起宫务来,连连地出错呢?”皇后气急败坏。

秦可儿深吸了一口气:“臣妾年轻识浅,难免会有些错处,所以才常常请示皇后。哪一件大事,不是臣妾请示了皇后才办的呢?难道…竟是皇后对三皇子的伤…别有看法不成?说来也奇,臣妾一直不明白,三皇子受袭伤重,这消息是殷王妃传进宫来的,连皇上的八百里急报,那会儿都没有送进来呢,皇后却似乎比臣妾知道得还早?”

她虽说得委婉,却指出了皇后巴不得三皇子重伤不治的用心。甚至,有可能三皇子这次遇暗杀,跟皇后脱不了关系。

“皇上,臣妾可没有对三皇子怎么样儿,别听这贱人胡说!”皇后脸色发白,急急地对着皇帝辩白。

皇帝脸沉如水:“朕已经让易将军彻查了。你如今越发不像样了,朕的淑妃是贱人,那你自己是什么?”

这位易将军,是皇帝甚为倚重的肱股之臣。司徒家族叛乱,皇帝弃自己的儿子不信,却把易将军布置在了皇家寺院,可见对其的信任。

皇后的脸色仍旧不大好看,咬了咬唇:“易将军会还臣妾一个清白的。”

秦可儿笑道:“皇上可没有说皇后怎么样,难不成皇后自己倒不信了自己么?”

“闭嘴!”皇后怒道,瞪向秦可儿。只觉得她比当年的司徒静还要可恶,竟是得理不饶人地逼过来。

“在朕的御书房,也由得你大呼小叫么?要耍威风,回自己的中宫去。”皇帝恼怒地沉下了脸,皇后立刻噤口。

可是也只沉默了一会儿,皇后便仍然旧事重提:“皇上,关于这件钗子的事,难道就不用彻查了么?”

“淑妃既献出了全部的首饰,怎么可能会单留着一个的?”皇帝看了一眼秦可儿,慢吞吞地开了口,“这件事自然是要彻查的,朕也要还淑妃一个清白。”

秦可儿喜道:“多谢皇上。”

皇后恨得牙齿痒痒,粉涓明明信誓旦旦地说,是从秦可儿的枕头边上拿到的,这话应该不假。可是秦可儿却为什么老神在在,似乎对于所谓的彻查,还求之不得?

一时之间,心里便犹豫了起来。皇帝看在眼里,信任的天平,自然不可避免地偏向了秦可儿,烦恼地对着皇后挥了挥手:“你先回中宫去。朕不是让你别理会六宫的事务了么?既交给了淑妃,你就好生歇着罢。如今年纪也大了,何苦还要上蹿下跳!”

皇后气得脸色胀红,这叫什么话?这样的皇后,与不做有什么区别!

“皇上,既是朝政重地,为什么淑妃却出入无禁?”

皇帝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朕的书房,让谁进让谁出,是否还要请皇后批准?”

秦可儿矮身行礼:“皇后既认为臣妾不能进出,往后臣妾不进来便是了。皇上若有传唤,再让公公召臣妾过来,也免得皇后又提出祖宗的规矩。”

皇帝甚是气恼:“皇后还能大得过朕么?朕让你进就行了,让皇后先回去,朕还有事要问你呢!”

第117章 赃物

秦可儿笑吟吟地应了:“只恐臣妾见识短浅,可帮不了皇上什么呢!”

皇后听闻,便知他们要谈的,竟是军国大事!一张脸,更是气得全没有母仪天下的端庄,倒与当日的司徒贵妃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怨毒地瞪了一眼秦可儿,终于还是四平八稳地行了礼告退。只是胸中的怒火,几乎烧到了头发梢上。

去了一个司徒,又来了一个秦可儿。而且,秦可儿家族毫无根基,人又年轻,若是不把她收拾了,后宫里自己想要大权独揽,恐怕不可能了。

“这钗子当真不是你那里的?”皇帝看着皇后踉跄地出了御书房,忽地厉声喝问。

秦可儿心里微寒,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是。”

她目光坦然,神情无伪,皇帝瞪视着她,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那就好。这事让李贵妃彻查,也去了皇后的疑心。”

“是,臣妾听皇上的吩咐。明日便把协理六宫之权,交予李贵妃。”秦可儿只觉得背上的汗蜿蜒而过,竟是连贴身的小衣,都濡湿了。

“只让李贵妃查这钗子的事,谁让你把协理六宫的权交出来了?”皇帝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坐着罢,别矮着身子行礼了,朕看得不舒服。”

秦可儿松了口气,看来皇帝还只半信半疑。李贵妃多半会把这件事交给冯婕抒,虽有皇后授意,倒也不用怕。一颗心,狂跳了好半天,这时候才终于定了下来。

“这支钗子,你当真不曾见过么?”皇帝沉吟着问。

“这钗子虽是华美,但可儿素来并不爱这个的,怎么会独独地留着它?若真是臣妾的。也当是连同着那匣首饰,一起还给了皇上。”

“嗯…咳咳…咳…”皇帝刚点了点头,忽地咳呛起来。秦可儿见得习惯,熟门熟路地拿了帕子,一边轻轻地替他拍着背。

“皇上的嗽症,似乎愈加地严重了,这些太医竟是什么用都没有!”她越是恼怒,越显得对皇帝的关心,果然让皇帝的脸色,转得更为缓和。只是脸上的潮红。却一时褪不下去,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把帕子揉成了一团。秦可儿眼尖地看到一抹殷红。顿时心里暗惊。若是三皇子来不及回京,皇帝不治的话…宫禁恐怕又要落在大皇子和五皇子手里。大皇子倒不必担心,五皇子可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分子。

“皇上,召太医来诊脉罢?”秦可儿软语央求,倒真是替他担心。看在皇帝的眼里。心里忽地一暖,拍了拍她的手背。

“放心吧,总要等到敬轩回来,朕才能躺下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显得十分灰心。多年的丹药,终于在肺腑里积下了病根。到这时候。什么长生不老,也觉得虚幻起来,终于认清了事实。

看着皇帝颓唐的身姿。秦可儿纵然还在担心着钗子的事,却也真切地感到悲哀。忍不住心里一软,便握着皇帝的手:“皇上莫要如此想,太医院里有的是国手,慢慢地调养着。总会康复的。”

然而,这话连自己都不大相信。

皇帝的大限。果然要到了。只盼着皇甫敬轩能及时赶回来,又怕他急着赶路加重伤势,当真是患得患失,夜不成寐。

李贵妃果然叫了冯婕抒一同彻查“花开富贵钗”一案,把秦可儿和那叫粉涓的宫女一同叫来对质。皇后竟也随坐一侧,想是怕有人循私。

秦可儿淡淡地看了一眼粉涓:“可也奇了,这人明明是我晓清殿的杂使宫女,从来也进不去我的寝殿,怎么口口声声地说是从枕头下面拿出来的?”

“奴婢…是趁人不备,偷偷儿地进去的。”粉涓看了皇后一眼,才慢慢地回道。

李贵妃看了秦可儿一眼,对着皇后笑道:“依着本宫看,若非确定了这匣子藏在何处,万不可能在偷偷进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就能从枕头下面翻出来。皇后姐姐,你说是么?”

皇后忍不住变了脸色:“贵妃是什么意思?”

秦可儿也甚是意外,她素来与李贵妃既不交好,也不恶交,怎么竟是公然地替她说话起来了?这番话,就算是聋子,也听得出来,分明是要替秦可儿开脱了。

李贵妃笑道:“本宫不过是依着自个儿宫里的规矩,所以才这么想罢了。既然这小宫女只是在外间打杂,就算偷偷地潜入寝宫,怕也没多少时间停留。若这匣子真是淑妃的,那必是藏得十分妥帖,急切间哪里会被人轻易找着?”

皇后一时哑口无言,粉涓急急地分辩:“那日淑妃带着紫莞和绿仪两个出去,奴婢才支开了旁人,在里面细细地搜索了很久。这匣子放得也不隐秘,只把枕头移开,便瞧见了。”

冯婕抒低叹一声:“哦,原来是淑妃并不曾好好收妥。”

皇后刚想点头,忽然觉得这话的味道不大对,忍不住僵住了头颈,看向冯婕抒。却见她微微低眉,只看着手里的杯子,心里不由得大恨。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人,见了自己势力不再,竟是立刻倒向了秦可儿么?

“冯怜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婕抒笑道:“臣妾是觉得,淑妃到底年轻,这样重要的东西,竟不收在隐秘之处,实在是让人难以想像。”

李贵妃“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转眼对着秦可儿道:“妹妹,往后可得注意了,像这种贵重的东西,可不能随手乱扔。”

秦可儿故作无奈:“若是这样的贵重物事儿,妹妹自然会极妥帖地收起来的。只是妹妹的枕头边,素来只有两册线装书,就算有偷儿光顾,也要是雅贼才会顺手牵羊地拿去罢?”

皇后大怒:“李贵妃,皇上让你彻查,可并不是让你包庇秦可儿的!”

李贵妃温和一笑:“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难道本宫宁可相信一个说话说得处处破绽的宫女,反倒不信淑妃的据理力争么?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本宫是素不管事的,与淑妃平常也没有什么私交。只是这案子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还要怎么过问?就算冯婕抒想要帮着皇后娘娘一把,那也要有办法可帮不是?”

皇后的脸阵青阵白,透着极度的不甘。可是对着眼前仿佛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三人,只得以手指人:“好,你们竟是连着一气儿了?秦可儿,你倒真是好手段!”

秦可儿叹息:“臣妾哪里会用什么手段呢?皇后耍的,可比臣妾强多了。不过,皇后娘娘怕是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指教臣妾,皇上已经让易将军去了中宫…”

皇后顿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只可惜皇后嫉心太重,竟是诸事不管,来为难臣妾。岂不知…”

“秦可儿,你不得好死!”皇后嘶声地骂了一句,扑上来甩手就打。秦可儿只是轻盈地转了半个圈,便脱出了她手掌的范围,唇角微勾,一个嘲讽的微笑,已经渐渐地成了形。

皇后收脚不住,一个扑跌,便摔在地上。秦可儿冷眼旁观,愈加肯定三皇子的受伤,与皇后脱不了干系。真想不到她竟是丧心病狂,铤而走险。若是此事查实,不单皇后之位被夺,就是大皇子…怕也被连累得想做个太平闲王,也不可得了。

看着皇后跌跌撞撞地回了中宫,李贵妃喟然一叹:“皇后精明了半辈子,临到这种时候,竟是犯了糊涂。如今的三皇子,也是他能动得的么?只想着三皇子去后,大皇子可以得利。也不想想,皇帝就算天性再凉薄,也不能饶了杀子的凶手。她又没有司徒家族这样雄厚的实力!”

秦可儿回过头,看着李贵妃慈和的笑容,不觉行了半礼:“今日之事,多谢贵妃成全。”

李贵妃却偏头看向冯婕抒:“这可要好好谢谢婕抒,若非她向本宫分说厉害,本宫也不过是两不相帮。”

冯婕抒婉然一笑:“良禽总要择木而栖的。”

秦可儿这才明白,竟是冯怜香说服了李贵妃,这场所谓的“对质”,竟是连过门都没有。想必李贵妃已经猜到,自己攀上的三皇子,才是最终的赢家。

“可儿绝不会亏待了两位姐姐的。”秦可儿嫣然一笑。心里却不由得感慨,梅妃为她留下的这颗棋子,每每在关键处帮了她的大忙。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心里发酸,目光微瞥,却正撞上了冯婕抒微微哀伤的眉眼。

“这一点,姐姐自然是信的。”李贵妃诚恳道,“只看妹妹往日的手段,也知道妹妹是最懂感恩的人。如今姐姐我赶着投了一只桃,那只李自然是逃不了的。”

秦可儿不由得和她相视一笑,胸中自信满满。皇甫敬轩,后宫,我已经替你打点得固若金汤,只等你及时赶回京城了。

冯婕抒也有此忧虑:“听说三皇子重伤难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兵。”

“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秦可儿喃喃自语。只怕他既然遇刺,已经想到皇帝将撑不下去,哪怕丢了半条命,也要紧赶慢赶地赶回来的。

第118章 大结局

在万众瞩目中,皇甫敬轩终于在三天后启程,因为重伤的关系,这一路上走得极慢,秦可儿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吊在半空中。既怕他赶不及,又怕他伤势重又转重。

“这下好了,总算是在最后的关头能赶回来,大事抵定。若不然,事情可真要一发不可收拾,祖宗的基业几乎要…”冯婕抒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然后狠狠地松了口气,“皇后既被收了中宫签表,这废后的诏书怕不日就要下。恭喜可儿妹妹,总算是苦尽甘来,这番谋划,没有白费功夫。”

秦可儿亲执玉壶,替她倒了半杯茶。司徒和皇后既去,两人也不再避着嫌疑,言笑晏晏,竟是如姐妹一般。这时听得冯婕抒的话,欢喜之余,又觉得怅然,一时竟不及答话,只是微微地出神。冯婕抒只是低头抿茶,并不追问。

“花开富贵钗”一案,虽已尘埃落定。李贵妃和她两个,办得漂漂亮亮、干净利落,谁也说不上话来。不过几个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的。秦可儿与三皇子,显然早就交好,恐怕这支钗子,也是许了日后富贵的意思。

而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富贵莫如母仪天下。只是秦可儿既然是皇帝的妃子,而且名列四妃之一,皇后之位是不敢想的了。

在后宫之中,还有一个女人,比皇后更富贵,连皇帝见了亦需请安问好,大事未必苟同,但小事却不会拂了她的意。

那就是虽非六宫之主,却是六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

只是秦可儿自己也觉得好笑,她像当太后的人吗?

“我出身贫寒,哪里能尊贵得到那个份上?冯姐姐又来打趣我了。”她轻笑,“倒是姐姐的位份。该晋一晋了,三皇子想必心里有数。”

有些话,其实不必说得这么白。秦可儿把话说完,便有些后悔,只得端了一盏茶到嘴边以作掩饰。

冯婕抒摇头哂笑:“咱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便是太妃又如何?后宫的女人,外人看着多么光鲜,其实只有咱们自己,才知道含了多少辛酸泪。便是你,稚龄进宫。吃了多少苦楚,方才在后宫里站住脚跟?说句不怕诛心的话,也是皇上对妹妹另眼相看。不然,以妹妹这性格,怕是在冷宫里出不来了。”

秦可儿吐了吐笑头:“其实在冷宫里也不错,不必去计算什么,过得还轻松些。只是那些公公个个势利。吃穿用度万事克扣。”

回想往事,她竟有些怀念那段旧时光。若是皇甫敬轩有意,在冷宫里雪藏的自己,恐怕能像前朝的武媚娘那样,出宫去打个转,又能进宫里长伴他身边了吧?

反倒是现在。一路晋妃,协理六宫,却让皇甫敬轩怎么操作?道德礼仪。即使他心里还有自个儿,那些文臣们的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也能把她给淹了。

冯婕抒走后,后宫诸妃,无不殷勤上门。哪怕往日里形同陌路的。也都个个使劲了浑身的解数,把压箱底的宝贝。都送到晓清殿来。小小的晓清殿,竟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应付了两日,秦可儿烦不胜烦,又无从托病。这日又是例行问候,秦可儿好不容易打发了诸人,独留冯婕抒说话。

“皇上怕是要赶在三皇子进宫之前就下诏书的,这时候怕不是已到了中宫罢?”秦可儿回过神来,笑着接口。

废后诏书,自然是由李贵妃去宣。秦可儿乐得不做恶人,与冯婕抒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日被骚扰得脑门子都发昏,痛苦不堪。

“只是不知道,大皇子那里,倒是怎么处置呢…”冯婕抒的眉心,有些不散的郁结,“想到梅妃主子为了他,断送了一生幸福不说,到最后还被发配至了冷宫,落得那样的凄惨,便恨得什么似的。可他…毕竟梅妃主子…唉,也不知道,梅妃主子在九泉之下,究竟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或许,她是厌了倦了,也失望了罢?”

“或许…”秦可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梅妃自求死路,那时候怕是为太子殿下伤透了心。秦可儿心中锐痛,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梅妃还能在冷宫里迁延度日。

“梅妃主子去得安详。”冯婕抒看着她凄楚的神色,细语安慰,“她这辈子最大的不该,便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在皇家,不该有真正的感情。谁付出了,谁便得受苦。”

秦可儿叹息:“三皇子并非小气之人,大皇子既无意皇位,想必也不会太为己甚。他既想校注前朝诗文集,倒不如就让他做个闲散亲王罢。这样,倒也不埋没了他一身的才学。”

“那可是便宜他了!”冯婕抒愤然,“不如夺了他的亲王爵,把他贬为庶人!若非为了着他,以梅妃主子的才情,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可怜红颜枯骨,却换得这样的负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