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他作势前来的怀抱。“我好容易在这儿交上一个朋友,你也不让?”眉一拧嘴一撇,委屈得很。
他看我这模样,大概是心一软便没了法子。
于是我继续偷跑我的,他装作不知道,只是过一两个时辰之后,他总会亲自来接我回家。
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凤凰一族也有品貌不俗的男子,也没看他吃醋吃成这样。倒是对自己的师父防得厉害。大约也是怕我被玄玉第一美人的风采迷了去。
男人啊,真是小心眼。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如此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
七七番外
什么是爱?
当玄玉在我身侧,沉静地注视着远方无边无际的云海时,我忽然快要抑制不住眼眶的热意。
一个人,孤寂又执着地留守着那些已被对方遗忘的过去,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就是爱吧。
风岚他爱我,为我舍了一半的魂魄。
月华他爱我,分了我一半的灵力,却抹去了我脑中关于他的那些记忆。
难道真要忘了,才能面对彼此?
回到凡间的时候,小浓曾偷偷问过我。难道我的心中,真的没有为那个叫做沧月华的男子心动过?
当时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怎么说。
对风岚,是绝对而无悔的爱。对月华,却很复杂。
只是感动么?若只是感动,为何又会在南宫晨曦面前说出“他是我的”这样惊天动地的话?为何得知他就是玄玉上仙,从此便会将我忘记时,心里却有些疼痛?
只是虚荣么?或许吧。但为何在已被抹去记忆的时候,仍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
曾经以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应该干脆而绝对。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只能带些浅浅的遗憾,把他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尘封。
和他之间的那些记忆,早已一点一滴地回到我的脑中。可笑的是,我依然装作什么都已忘记,装作我们之间从不曾有过故事,就这么和他重新交往。
这一次,他是玄玉上仙,我是凤神王后。我们是知己好友,这样就好。
关于心中的那些个秘密,我想我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母后,母后!”华儿乐颠颠地跑了过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挂了些汗珠。
我将这个小人儿抱在怀里,拿出绢子替他擦擦汗。“怎么,又忘记了么?出了凤鸣山,要叫娘亲。”
他的一双凤眼眨了眨。“娘亲——这儿真好玩,以后华儿要常常来。”
讲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像极了风岚,小心翼翼地藏着狡黠。
我刮刮他的鼻子。“那可不行,会扰了玄玉师祖的清修。”
玄玉在一旁淡淡地笑着,看我们母子的互动,听我这样说,他却开了口。
“七七,我喜欢华儿。就让他常来这里走走罢。”
他说到“华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地顿了一顿。
若不是我留了意,定是听不出来。我偷眼看看他,神色并无异样。
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不然我绝不会给孩子取这个有些特别意义的名字——也难怪风岚他如此生气。
也许是潜意识的结果罢。反正我也不打算再提及那段凡尘过往,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华儿听玄玉这么说,立刻从我怀里蹦了出去,揪住玄玉的衣角。“师祖,华儿也想跟爹爹一样,在这儿跟师祖学本领。”
什么?我有些尴尬地想去拉回他。“华儿,别胡闹!”
玄玉却不以为意地抱起他。“华儿还小,等你300岁后,便到凌波福地来,让师祖专门教导可好?”
华儿圆嘟嘟的脸笑成一朵花儿,直往玄玉怀里拱。“好哪!”
我瞪瞪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他却装作看不见。
说也奇怪,明明玄玉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华儿和他却似乎比跟他爹爹风岚还要亲近些。
“我也正有此意。”
正好一个时辰。这人的耐性似乎越来越不好。
“岚。”我转过头去。“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华儿从玄玉身上爬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岚行了个礼。“父王。”
岚“嗯”了一声,便拉了我,顺道朝玄玉微微施礼。“师父,以后还有劳你教导华儿了。”
我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他不会同意,谁想——
回去的路上,岚悄悄地揽了我的腰。“这个小家伙送给师父带,便不用每日里都缠着你了。七七不是总说想出去看看?我们两个人去好不好?”
我好气又好笑地白他一眼,再看看他怀里睡着的华儿,心里想原来是你这位父王嫌弃你了。
摸摸肚子,若是岚他知道这里正孕育着他的第二个孩子,又是什么反应?
真是期待······
低头缩在岚的怀里,摸摸华儿的小脸蛋。
岚在我唇上轻啄细吻,将我揽得很紧。
我看着身后那一片渐渐远去的夏腊梅林,忽然觉得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所以——请你也要幸福。
风岚番外
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七七?
每一次,都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直到有一天,七七安静地伏在我怀里,像平常一样揪着我的长发打圈儿玩的时候,我看着她胸口上无意间露出的那枚美丽的花形胎记,才终于想明白,原来在她还是颗小花儿的时候,心意已动。
火凤一族,从不轻易动心,因为一动心,多半便是永世眷恋。即使得不到爱人,也无法再去爱别人。族人当中,因为得不到所爱而孤老一世的例子,我看得太多。
我是将来的凤神王,凤凰一族千年的王者。从小我便明白这一点。
我告诉自己要小心,绝不能轻易动心,爱上不该爱的人。别人也就罢了,若是凤凰神王也因此孑然一身,只会落下令人嗤笑的话柄。
所以在八百岁成年之前,我一直维持着孩童的形体,在玄玉师父的凌波福地潜心修炼。我的灵力和潜质,都是众任王中极为出色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也许我会顺利地接位,然后在族人中挑选一位足够优秀的女子做我的王后。
如果这样——我不敢这样设想。和七七之外的女子一起生活,连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朵花儿时的感受。就像我还清晰地记得,与七七的那许多次相逢。那种感受,叫做震撼。
被一种从未见过的美震撼,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震撼。
心念一动,前缘既定。
原谅我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美早已超越我所有的认知。但更深刻的,却是席卷而来的情绪,似在瞬间激活了每个感官,每处心窍。
若有人对我的感受表示怀疑,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那朵七情花;若有人嗤笑怎会爱上一颗植物,那是因为他不懂爱。
师父破天荒地皱了皱眉,说了一句。“这花有些古怪。”
那时的我还不曾想到,在之后的岁月里,我和师父,会因为这花儿发生如此的变故。
种了多年的白夙神果,竟然在一夕之间被这花儿吸去了灵力。我在心里居然还有一丝丝的庆幸。若不是我悉心照料白夙,今日也许就见不到这花儿了罢?
我像着了魔似地,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跑到它身边的想法。只是看一眼就好——可是每次,我都流连忘返。我觉得它能听懂我的话,它明白我的眷恋。可笑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它——真的很美。
一直这样下去也好。就算它不开花也好。
可是那一天,还是来临了。
当师父和花儿一起消失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像胸口处跳动的部分被人生生剜了去,又似四肢里游走的精气都瞬间消失了一般。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我八百岁成年礼成,正式继任凤神王位。
可是司命那小子却神秘兮兮地说,我还需要下凡再历一个劫,才能接任王位。
真是可笑!历劫?不过——下凡的话,是不是可以去找我丢失的花儿了?想到这里,我才稍稍宽慰一些。
封印一出,前尘尽忘。凡间这一世,我是九风岚,九宫的少宫主。
我爹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对我也极为冷淡。我娘早在生下我的时候就已去世。九宫中人对我恭敬而遵从,但也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天伦之乐,以为世间的亲情皆是如此。后来才知道,九宫宫主皆不长命,爹爹之所以如此待我,大约也是以为情之切,伤之深罢。
我满十八岁的时候,爹将我叫了过去,说是要将宫主之位正式传授与我。
谈不上什么兴奋或者希望,那本就可有可无。四大长老之首,占卜得出了属于我的考验——去禁地接回这一世的圣兽。
圣兽?天知道是个什么怪东西。
九宫的禁地设了特殊的结界,不要说凡人,就是略有灵力的人,也很难找到。
可是七七,她就那么突然地闯了进来,就像她突然地撞进我的心口一般。
我到达圣台的时候,圣兽已经破壳而出。若不是看到那团白球,我还以为这一代的圣兽竟然进化成了一个清雅可人的小人儿。
她将白球抱在怀里,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我突然觉得,若是能被她那一双眼这样注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左顾右盼之后,将我们的圣兽就这么抱了回去。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决定,却让我庆幸了一世。
圣兽遗失,我的任务自然变成了寻回圣兽。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堂而皇之地接近那个小人儿。
那时的我,不懂这叫心动。
我知道她要学琴,提前去了清音阁,让身在清音阁的乐使安排我上台弹奏。清音阁是九宫的产业,这一点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凤尾的琴弦微颤,我抬眼,一眼便捉住那个一脸震惊的小人儿。
她的脸,在我胸口埋藏了多日,无比清晰。此刻她脸上的惊慌失措,却让我不自觉地一笑。为何惊慌?难道她知道我为何而来么?
下一秒却看到她的表情从惊慌变成惊艳。九宫众人皆道少宫主天人之姿,我却从没像此刻般在意自己的容貌,甚至——有些暗暗后悔,自己戴上了这个姿容平凡的面具。
即使这样平凡的容貌,也能让你惊艳么?我的小人儿,若你看见我面具下的容颜又会如何?
心情忽然变得极好。我拨弄琴弦,下意识地弹出了凤求凰的调子。我丝毫没觉得自己思想和行为有任何地不妥,倒是身后的乐使倒吸一口气,惊讶到不能动弹。
小人儿的脸上露出些痴迷和向往,那双水泽闪亮的眸子似流转了千万情意。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紧,再紧。耳边似能听到心跳,完全不受控制地悸动。
脑子里无法思考,只凭着本能弹完曲目。
一曲毕,烛火灭,纱幕垂下,我才猛然惊醒,带些狼狈和不舍地离开。
我们还会再见。
当我抱着凤尾,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她的惊喜。
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里涌上些说不清的甜意。
毫无疑问,留在她身边的人,一定会是我。只是那个叫寻骊的,看她的眼神实在让我讨厌。不行,得让人查查他的底细。
“徒儿深深,见过师父。”
她在我面前盈盈拜下,我却愣了一瞬。第一次这么近地靠近她,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这香味——竟似在哪里闻过一般,带了种噬骨的吸引力,让人沉沦。
她并不算是出色的美人,却让人移不开眼。此刻她正垂了眸,从我的角度,正好看见她微颤的乌黑睫毛和粉色水润的唇。
我忽然有些呼吸困难,有种从未感受过的热度在体内升腾。
“风岚惶恐.能为深深小姐之师,实乃风岚之福。”我总算是反应过来,赶忙扶起她。
她抬眸望向我,露齿一笑。
刹那间,如云破日出,繁花吐蕊。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维持了淡定,只听得耳边心跳声如擂鼓。
接下去的日子,是我在人间一段极美好的回忆。我教她“流水”,为她调理身体,告诉她那朵红色的花儿名叫一寸相思。但她不知道的是,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我总会来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当然,这个秘密,我永远也不会说。
相思,相思。我忽然有所悟,我对她的这些心情,算不算得上相思?
原来我已心动,可是我的七七——她的心里,似乎还有别人。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眼里心里,满满装得都只有我。
有一天夜里,七七问我可有爱过什么人?我心里一动,莫非七七她发觉了我的心思?
“若我爱了一个人,不仅会爱她所爱,为她忘了自己,还会将她绑在我身边,永远不让她伤心落泪。只看着她,便是我生存的全部意义。”
这句话脱口而出,似已在心底排练千遍。我的七七,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