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鼻孔当眼睛用盯着你看?”子七忽然停了下来,又打了几分精神,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当他妹妹是修剪鼻毛的吗?他正觉得气愤,眸儿斜了斜,看见了龙套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又继续瘫软下身子,重复问了遍:“谁……谁把鼻孔当、当、当、眼睛用盯着你……你看?”

“就是那个卖给你玉叶儿的掌柜啊,七哥哥你真的很没眼光喏,那个人啊尖脸猴腮的一副奸商相,你居然还买他的东西。”绝对的奸商啊,说什么那玉叶儿很难修补,嘁,最后还是不被她咬到边吐豆浆边发抖,答应帮她免费修补,还连夜赶工,隔日就能去取呢。

以前七哥哥果然教训的对,人善被人欺,她早就应该这样保护自己了。

“你去那儿做什么?”闻言,子七是真的装不下去了,撑起身子皱眉打量着她。

“少爷、少爷……”龙套在旁边拼命地轻喊着,没人理他。

“我想让他帮我把那个玉叶儿补好。”九金犹豫了会,不安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最后还是选择说了实话。做人吧,可以不对别人坦率,但是不能连自己都骗。

“小姐一早就去后院堆放垃圾的那地方翻找玉叶儿的碎片了。”见小姐那么实诚,落凤便凑上前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她不是觉得不适合不稀罕么?把人折腾出病了,再这么来一下,算什么?想他昨晚疯狂了大半夜,不就是为了她那一句“不适合”吗?不适合没关系啊,他可以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傻一点,这样总适合跟她沟通了吧。

“少爷、少爷……”龙套还在坚持不懈地提醒他家少爷。

毫无例外,他又一次被众人无视了。九金低着头,兀自考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种心情跟当时不顾一切地去王府找鱼眼珠差不多,但又好像不太一样,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是吧?想着,她傻笑着,有些别扭地扯着自己衣裳:“比较有意义嘛,那是我爹娘死后,第一次有人送我生辰礼物啊,听说还是你亲自挑选的喏。那我就想啊,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我怎么可以这样任性地糟蹋,而且你昨天看见玉叶儿碎掉的时候,很不开心呀,我又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只是因为这个吗……”良久,子七长吁出一口气,眼眸里染上了些许落寞的神采。她一点都不像在撒谎,那种坦荡荡的模样,反而让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大概是这样吧。那个掌柜答应我明天就能帮我补好,还能完全看不出来有补过的痕迹哦。”

“你不知道有些东西补过就是补过了,再天衣无缝,也跟原来不一样了吗?”

“啊?”他突然抛出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九金不明就里了。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确定还喜欢你师公吗?我说的是喜欢,不是依赖。他抛下你三年了,就算他很了解你所有的过去,三年的空白期你们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事,他还是你在等的那个人吗?你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吗?到底会不会愿意娶你?”子七非常满意自己的这段话,把身份端得多么正啊,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他只是一个担心妹妹被人骗的哥哥而已,就这样。

“少爷、少爷……”于是,因为子七这段彻底颠覆他一贯个性的流利话语,龙套又出声了。

结果被无视是一定的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屏息看着九金,想等着她的回答,她却只是无辜地看着段子七,不停地抿着唇。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她总算嗫嚅出声了:“那……那也不是非要彼此喜欢,才可以成亲的嘛。你、你有喜欢何姑娘吗?可还不是会娶她呀。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痴男怨女呀,娶妻嫁人这种事,日子能凑合着过就将就了喏。”

虽然她也不确定师公会不会娶她,可是她也可以想办法自力更生的呀,总比一直留在段府仰人鼻息的好吧。哥哥也好,娘也好,爹也好,归根究底还是会嫌弃她是个傻子,只是大伙都不说而已,她又不是看不懂。

“我们现在在讨论你的事,做什么要扯上我的婚事?!”嫌他还不够心烦吗?

“你怎么这样呀!为什么你可以成亲,我就不行呀?你有毛病啊,就允许你碰上个适合当娘子的好女人,我就不配碰上个愿意照顾我的好男人?”九金有股冲动,很想砸了手里的碗,还一定要冲着七哥哥的脸砸,但是冲动是魔鬼,她不想明天又像今天一样,为了弥补自己的任性而付出代价。

“少……”

龙套又想开口了,这次没有得逞,子七直接用怒火堵住了他,“少你个头少,你有完没完了,不来理你,你就少上瘾了是不是?那正好,给我跑到那只八哥面前去喊,喊到它也会说少爷为止。”

“……”龙套干瞪着眼,挤不出话。谁不知道那只八哥蠢到不行,少爷买来至今,它只会说“傻子”,还是前不久刚学会的,要教会它讲话,岂不是想把他的嘴折磨成香肠嘛。更何况,他这次只是想说何姑娘来了……

不过现在也不用说了,何姑娘已经跨进屋子,成功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你做什么火气那么大,怎么还是有事没事就爱折腾龙套?”何静笑着打破沉默,替龙套求了情,见那两兄妹还僵持着,便无奈又替他们打起了圆场:“九金啊,你七哥哥那是为你好呐,这要是别人家的姑娘他才没这闲工夫管。我跟你七哥哥怎么说也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彼此都了解得很,兴趣也相投,这日子就算是将就也挺有乐趣。你跟你师公不同,先不说分开了三年,就他那种喜欢无拘无束的男人,连个家都没有,就这么跟着她,你会吃亏的。以段家二小姐的身份,你还愁找不到好婆家吗?做什么要将就,这可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

“听见没有,一样的生辰八字,你怎么就能跟人家差那么多,学学人家的心思,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找谁哭去。你以为天下所有男人都像我那么好?像我这样待你的,能有几个啊。”子七横了她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何静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但目的跟他还是一样的,所以便附和了两句。

“没有!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这样待我!”九金涨红脸,也憋红了眼眶,气呼呼地冲着他喊了句,转过身就走。会一边说疼她,一边又给她身心折磨的,的确没几个了!

“唐九金!你赶走试试看,谁给你惯出来的脾气,一生气就走,你算什么意思啊?”

“……”九金完全不理会他的叫嚣,只丢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都生气了不走做什么呀,留下来自虐啊?

“唐九金你给我等着瞧,等我养好病有你受的……何静,你让开点,你挡住我视线了!我喜欢看着那个死丫头骂她,那样才有快感。唐九金这笔账我给你记着,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居然敢丢下我走了,往后有你受的……”

子七不停地嚷嚷着,越来越语无伦次,却越喊越激动,活像是上了瘾般。好像就算心里憋了气,这么看着她的背影,吼上两句也会好受很多。哎,这就是做男人的无奈啊,舍不得打,就只能过过嘴瘾,当哥哥当成他这样真失败,不如……别当了?

结果子七的诺言没有实现,等他病好了,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折磨九金的法子,他爹就给他带来一个噩耗,一个足以震撼他整个世界,打乱他所有计划的噩耗。那就是,为了九金的终身大事,他爹娘打算找梅项郝来府上一叙,具体怎么个做法得商量一下。

真正让子七想咆哮的是,那个梅项郝居然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还说会直接带着聘礼来!

第三十五章

这是一个大日子,段家二老审核女婿的大日子。

传说中的梅项郝道长,一出场就带来了非同一般的气场,扛聘礼的队伍能凑成几十桌一块打马吊,那聘礼自然也就堆满了段府整个院子。

于是,此刻段府中堂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为凑热闹,看这场难得一见的好戏,裴澄自告奋勇地为子七找了一群狐朋狗友,充当后援团用以壮大声势。这个行为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中堂里,站在段子七身后的那群人,几乎个个都趾高气扬地仰着头,用鼻孔冷觑着梅项郝。

还有人很配合地把九金压在子七身旁的空位上,害她只能龇牙咧嘴,却动弹不得。

至于段家二老……似乎对梅项郝很是满意。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打从梅项郝踏入段府开始,段夫人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相较之下,段老爷要含蓄很多,看聘礼礼单的时候他只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生辰八字的时候,他只保持着露八颗牙的笑容。

沉寂了好半晌,段老爷才反问:“听说你把我闺女给吃了?”

“是啊……”差一点啊!项郝摇了摇头,想到那一夜突然强迫自己停止一切欲念的经历,哎,简直惨痛到不堪回首。

“味道很差吗?”看见他的表情后,段夫人急了,她家九金也不至于让男人那么失望吧。

“哦。难忘!简直太难忘了!”难忘到他怀疑自己会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还真是小看你了。”闻言后,子七用力将手中的茶盏丢到身旁的几案上,斜瞪着九金。

“呵呵、哈哈……”面对这场面,除了干笑,九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幸好他们的对话很轻,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段老爷依旧专注于对女婿的考察,把手里写着项郝生辰八字的册子一搁,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赞道:“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说话的调调,一看就是有品味的人!最近道观福利很好嘛,你这身道袍款式真不错,听说你是洛阳上清宫的宗主?那我们家九金嫁过去,是不是就算宗母了?有没有人伺候啊,我家闺女可不能跟着你受苦。对了,那个上清宫是全真道还是正一道?”

“全真道……”

“全真道?!那、那你按理说不是不能成亲的吗?”段夫人震惊了。

项郝若无其事地笑点了下头,“的确不能成亲,要不然我早就娶阿九了,聘礼也能省了。”

倘若能成亲,三年前那一夜他就索性把她吃了然后打包带走,也犯不着挣扎那么久。

“啊?”九金压根就没听明白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瞠目结舌地挤了半天,也就挤出一个单音。他不会又拿她耍着玩吧?不能成亲那做什么还要带着聘礼来啊。

“你是来拿她寻开心的吗?”其实子七很想鼓掌喝彩,然而当瞧见九金那副沮丧的模样后,又忍不住替她鸣起了不平。

“我看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吗?”项郝挑起眉梢,扫了眼外头院子里的聘礼,眸儿含着几分讥诮:“请尊重一下我难得的认真,我是来提亲的。即使暂时不能成亲,还是希望二老能答应把这门亲事先定下来,礼数上需要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少给。等我二十七岁生辰过了,便会还俗,到时候我会立刻娶九金过门。”

“做什么非要等到二十七岁?”段老爷显得很冷静,只是表面的冷静。跟修道的人讲话,实在太伤身体了,心儿也跟着一紧一松的,保不准他下一刻会不会又语出惊人一下。

“哦,事情是这样的。”项郝想了会,还是打算把这个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揭露出来,这件荒唐到极点的事情,一直都是他一生的耻辱,他差一点就为了报复打算终身修道,“就因为我是七月七日生的,在生我之前我娘生了六个女儿,好不容易有个儿子,但是有个道士说我的生辰八字恰逢极阴之时,再加上家里头阴气太重,恐怖活不过七岁,到了二十七岁还会有个劫难。考虑到种种因素,我爹娘就把我送去道观,选择入道就是因为我爹娘还指望我往后传宗接代,道教还俗的手续比较简单。那个道士,也就是我师父说要避开那个劫难,就只能等到二十七岁生辰过了才能还俗。”

人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去年在师父临死的时候,终于告诉了他真相。原来不过觉得他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号称他有一身仙骨,比较异于常人,所以才用了些非常手段。但是为了让爹娘放心,不得已,他只好熬到二十七岁。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上而言,段夫人还是很能体会他爹娘那份心思的,虽然说极阴之时听起来不太好,但是人家也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留点香火,“儿女的婚事我们不会干涉太多,只要九金愿意等,这亲事就定下来吧。唔……我们九金这身材,一看就是很能生的,你娶回去不会亏。”

问题被抛到了九金身上,她刚想开口,半路就杀出了个程咬金。

“她等不了。”子七忽然站起身,很自作主张地替九金决定了一切。

“我……”九金为难地嘟起嘴,想申辩一下。其实她没搞懂究竟怎么回事,只听到了一堆七啊七的。

结果还是被子七无情地打断了,“闭嘴,我没准你说话,也没有准许你嫁。”

“可是爹和娘都答应了,你不过只是阿九的哥哥,管不了那么多吧?”项郝转身,嗤笑,懒懒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我和九金的爹娘,你乱认什么亲。”子七冷着脸,连眸色都透着一股子少见的冷冽,转而看向他爹娘,“你们闹够了没有,有这样就把女儿随随便便许给别人的吗?”

“我们很随便吗?”段夫人拧起眉头,简单地自我检讨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很慎重了,“倒是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再过些日子你都要娶妻了,难道打算把九金捂成老姑娘吗?”

“我没有答应要娶何静!”这句话他最近已经冲着他爹娘吼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压根就没人理会他。

毫无例外的,这一次段老爷又一次曲解了他的意思,“娘子,别理他,这是婚前恐惧症,我那会也有。”

“原来是遗传病哦。”段夫人掩着嘴干笑了两声,与身旁的段老爷对视了些会,看懂了彼此的眼色。也不是真糊涂,子七和九金这俩孩子之间似乎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怎么看都已经不像是兄妹之情了。暂不论子七有婚约在先,也不论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退一万万步也不管九金偶尔的痴傻,这儿子是他们的,自然是再了解不过,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能保持多久的新鲜劲?

就连是不是真的喜欢,连他自个儿都没搞明白,何必去耽误人家。何况,重要的还是九金的想法。

“九金……”想着,段夫人开口唤了声。

刚想问她意思,倒被段老爷抢了先:“你怎么想?要不要就这么定下来?刚好还能留你段时日,等到明年乞巧节过了,再成亲也不迟。”

“不准答应!”子七转过身,无力地看着九金,语言里少了几分强势,反而是眼眸里多了道乞求,他软着声,又咕哝了句:“给我点时间。”

他们之间有过三年,他比不上。这一刻,只想要她公平一点点而已,哪怕只是再给他三天,让他去想明白一些事情也好。

“为什么不能答应喏?”九金无措地用双手不停揪着衣裳,刻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寻常些。可还是掩不住心底的紧张,她不过就想要一个答案,哪怕不用太明了也好。

可是偏偏段子七给了一个她最不愿意再听到的理由。

“因为我是你哥,你嫁谁我有权决定。”他觉得也许以后会想到其他更好的原因,但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这点。

这话不仅让九金泄了气,就连刚才站在子七后头的那些狐朋狗友后援团,也都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嘘声。本来挺好看的一场戏,就因为他这个烂到极点的理由,顿时让众人失去了兴趣。

“老爷夫人,何姑娘来了,说把成亲那天的衣裳都做好了,让少爷去试试,看还要不要改改。”有个婢女很不合时宜地来通报了声。

九金身子一僵,凝视了那婢女好一会。突然发现其实事情可以简单化的,他们各自成亲,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兄妹相敬如宾,那些烦心事儿也就随着光阴慢慢磨光了。她有一个很好的娘家,又嫁了个很好的夫君,从此衣食无忧,不必再担心被人欺负。一直一直,想要的也不就是这些嘛。

“哥哥能有我亲爹大吗?我爹临死前,亲手把我托付给了师公。就像观世音为你定的娃娃亲一样,父母之命不可违,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呀。”九金好不容易挤出笑容,转而看向段夫人:“观世音,我不介意等的,都已经等了三年了,再等大半年而已,我等得了。”

就这样一句话,九金就把所有事定了局,中堂里也乱了,有人欢喜也自然有人忧的。

子七怔愣着,说不出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九金。不禁想起了何静前些天说的话,就算九金是真傻,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家,怎么也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给人家,要真发生了,那人定是她爱的,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她爱的,爱到许了身子又许了一辈子,他还有什么份儿去阻止?

相较之下,本该很开心的项郝和九金也沉默得很不寻常。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师公的眼睛,有一种说不清的心虚感,甚至觉得自己利用师公。可是娘说过的,女孩子不用太聪明也不用太能干,像她这样傻傻的挺好,只要嫁对了人就好。娘还说过,不要太执着,不是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就能幸福的,不如嫁一个会待自己好的,彼此有没有爱不是那么重要,即使往后被伤了,也不会那么痛。

第三十六章

定亲了,可是九金很烦躁,一点都没有喜悦的感觉。

原因不在她身上,而是她那个宝贝爹爹,一个劲地说就要出嫁了一定要学点东西防身,这样以后就不用太仰赖夫家,不会受气了。可想而之,她爹除了教她怎么叠山造园还能教什么。

“什么是对景呀?唔……不就是对面的景嘛,这问题问得好蠢。借景?就是用借来的石头堆出来的景吧。还有隔景,不就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地方一隔为二嘛……”九金四仰八叉地倒在椅子上,捧着书自言自语,心不在焉地模样。

段老爷摇了摇,忍不住打断了她,“九金啊,最近你怎么也不去道观找你师公玩?”

“嗯?”九金眨了眨眸儿,没想到段老爷会突然这么问,便傻笑了起来,打算随便糊弄过去:“观世音说,成亲前不要一直粘在一起,容易腻的,成亲以后有一辈子呢。”

“你跟你师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段老爷很早就想问了,好不容易才憋到现在。

“……我忘了。”有些事是忘不掉的,就是不愿意再想起了。

“忘了?”段老爷打量了她好一会,只瞧见她憨笑摆弄着手里的书,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既然这样,他也就不打算深究了,比起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想知道,“九金,你跟爹说真话,你是不是喜欢你七哥哥?”

这话,让九金的笑容冻结在了嘴角边,愣了好半晌,她才若无其事地回道:“喜欢啊,我也喜欢爹,喜欢观世音啊,你们待我好嘛。”

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样子是骗过不段老爷的,长辈都会比较老奸巨猾一点。

果然,段老爷语重心长地叹了声,笑着劝道:“如果真是这样就最好了。子七还不定性,我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清楚得很。他现在就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由着我们安排他和小静的亲事,早点成家也好,学点担当。其实吧不是我和你娘嫌弃你,而是我们跟何家有婚约在先,我们不想委屈了你,也不能失信于人,毕竟……小静也等了子七那么多年了……”

“嗯?”九金抿着唇,轻哼了声。所以呢?他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嗯,往后小静就是你大嫂了。她为人知书达理,应该能跟你相处得不错。”

“……”九金垂下头,没再说话。原来他们就是想要她别有太多心思,微笑送上祝福,并且好好敬重大嫂,哪怕是假装也要装出其乐融融的画面。

“九金?”见她没反应,段老爷不太放心地唤了声,怀疑自己会不会把话说重了。

“啊?”这一边,九金却一副刚回神的模样,傻傻地眨了几下眼帘,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糟了,我忘了喂乌龟了。爹,你继续哦,我等下再来陪你玩。”

“喂、喂……”这是怎样啊?他是在很认真地教她叠山造园啊,她走了,让他一个人怎么继续啊。

可是不管段老爷怎么叫,九金都没有回头,一个劲地往外冲,好像这一刻除了乌龟,任何事物都占据不了她的心思。

其实她压根就记不得那两只乌龟了,心里不断地回响着段老爷的话。

原来,想教她东西是假,所有人都看透了她的心思就除了段子七,可是看透就看透嘛,做什么还非要这样叮咛一下,难道大伙还以为她会去砸礼堂不成吗?有毛病啊,她好歹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做什么要去眼红人家?!

“不眼红,不眼红,就不眼红……”九金一路碎念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开心点。她做过市场调查了,她的未来夫君一点都不比七哥哥差,所以完全没有理由不开心嘛。

“小姐……”

九金才刚跨进院子,落凤就迎了上来。

瞧见她哭丧着脸的样子,九金不禁拧起眉头,“你做什么啊?难道因为我嫁得太好了,所以连你也开始嫉妒我了?”

“我倒是想嫉妒,可是……”落凤吞吞吐吐的,目光不断地往院子里的空地上飘。

“咦?我的聘礼呢?!”顺着她的视线,九金发现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个空地上原先明明摆放着一堆聘礼的,难道这么快就被人收拾了?她本来还想挑些好东西拿去卖的耶!

“少爷他……他一早把聘礼拿走了,说是要还给死老头,把婚事给退了。”

“那、那、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呀?就这么给退了?”要不要这样啊,他有那么恨她吗?恨到非要把她的所有后路都赶尽杀绝。

“我听龙套说,聘礼是退了,可是师公坚持不肯把婚事给退了,后来一群道姑把少爷赶出道观了。再后来,少爷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不是非要你说话,哪怕跟我个眼神交流也好啊……”小姐给她眼神了,是狠狠地一瞪,因此落凤心定了,闭嘴了。

“你是说,师公就这样把聘礼收回了?!”

落凤点头,九金于是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这一刹那,她有一种感觉,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什么。师公在这个时候,带着聘礼来定亲,真的是因为想娶她吗?还是仅仅因为同情而已,不想看她太难堪?要不然哪有人就这样会轻易地把聘礼收回的呀。

“嗳?小姐,你要去哪呀?”

“找你们少爷去!”

“小姐,不要去啊,你会被少爷折磨死的……”

“我要翻身了了了了了……”

小姐壮志雄心地回声不断飘荡在院子里,说不清为什么,落凤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小姐敢翻身了是好事,但是能不能成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以刚才少爷带人来拿走聘礼的表情来说,小姐就这样鲁莽找去的下场是可以预计的。

作为一个有觉悟的人,九金开始发现这个家没法待了,这里容纳了一群蛮不讲理的人。

观世音和爹都防着她,生怕她在七哥哥婚礼的时候闯祸,拐弯抹角地劝啊劝的,但是……但是!他们为什么不防着自家儿子啊,竟然就让他这么着险些把她的姻缘给毁了!现在是怎样,只许他娶妻,还不准她嫁人了吗?

越想越觉得生气,九金冒着火直冲向子七的院子,四周静得有些许不寻常。按理说才用完晚膳没多久,平时七哥哥的院子总是很热闹的,龙套会带着一群人闹腾,今天活像个冰窖似的。

只有七哥哥的屋子里透出烛火。她犹豫了一下,想转身离开,又想去质问他为什么要替她退婚,陷在两难间纠结了很久,最终九金一咬牙还是冲了上去。才发现龙套红着脸,倒在房门外,抱着一个大酒坛,嘴里时不时地溢出落凤的名字。

房门没有锁,虚掩着,光影从缝隙间透了出来。

生怕他一会儿拿家教问题说事,九金踹开龙套,很有礼地敲了敲房门,等了片刻,没人应,她又敲了几下,终于房门被打开了,子七背光站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互看了些会,他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房,又用力关上了房门。

“你……”

九金刚想开口,就被他冷冷地打断了,“别让我听到死老头的名字。”

“哦。”她本来就没打算提到师公的名字嘛,“你为什么退了我的聘礼?”

“因为那是死老头送的。”

“呐!是你自己先提的,不关我的事哦。”九金想把罪推给他,然后才问:“那师公收下那些聘礼了,还会不会娶我?”

“他若真心想娶你,会那么不把那些聘礼当回事吗?”他冷笑着,有些不明白她到底在执着什么。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那些也不过只是形式嘛。”虽然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九金却依旧自我安慰着。

“唐九金!他不是为了娶你才回来的,而是因为听说你死了才想到要回来看看!”

“你做什么要把话讲得那么明白喏……”九金搅着衣裳,埋怨地扫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朦朦胧胧的不是挺好嘛,做什么一定要搞那么清楚呀。

“那你又做什么等了他三年还嫌不够,还要继续再等大半年?我不过就想问你要几天时间而已,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几天和大半年是什么区别啊,就你那种在墙上画竖线的办法,几天顶多占据整面墙的一个小角落,三年又大半年会把墙都画满!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小角落没什么分量?那好啊,你也给我三年又大半年啊,到时候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有个上清宫了不起啊,我弄个下清宫来玩玩;呃……送一堆价值连城的聘礼就很拽啊,娶妻而已啊,他当是来买猪的啊,价格合适就能带走么,呃……穿着道袍就以为自己比较帅吗?我改天穿个袈裟试试看……”

有点不对劲啊,他好像越来越语无伦次了,讲话就讲话嘛,还不停地“呃、呃、呃”。九金嘟着嘴,皱起眉头,凑近地嗅了几下,一股浓烈的酒味窜进她的鼻息,“你喝酒哦?!”

“是啊,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喝啊,女儿红,我爹藏的。”说着,他费力地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摸啊摸,总算摸出了个酒坛子。

“你爹有毛病哦,藏女儿红做什么啊?”又没有女儿,弄得跟真的似的。

“哦,他说他有先见之明,可以等你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喝了。”子七眯了眯有些朦胧的眸子,摇了摇酒坛子,只听到几滴酒在坛底晃荡的声音,“呃……被我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