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作者沧月
摩迦一族传说中的妖瞳杀人之术再现雪地,儿时伙伴成为魔教杀手。鼎剑阁霍展白被药王谷主人薛紫夜所救。冷香流动,第七年的赌酒之约,宿醉一场后两人的心结在不知不觉中解开。昔日恋人发疯,霍展白暗叹宿命安排。飞鸿传书许诺紫夜将在来年的梅树下共饮相守,而紫夜蓦地失踪。冰河下尘封的往事,决战在雪域之巅。跋涉千里的道别,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鼎剑阁霍展白为救治昔日恋人之子沫儿的病,用八年的时间拼死取得了药王谷主人薛紫夜开给他的七味绝世药引,魔教大光明宫排位第一的神秘杀手瞳为了自己能杀死魔教教主获得自由而抢夺龙血赤寒珠,霍展白和瞳在打斗中双双重伤,被薛紫夜送回药王谷治疗。沫儿的病事实上无法治疗,薛紫夜为一直隐瞒着霍展白而不安,不顾自己寒症孱弱之身而设法寻找疗法。
沫儿的病事实上无法治疗,薛紫夜为一直隐瞒着霍展白而不安,不顾自己寒症孱弱之身而设法寻找疗法。与此同时,薛紫夜震惊地发现这个能用眼神控制人精神的杀手瞳竟然是失散多年的儿时伙伴明介…
《七夜雪》是沧月最重要的代表作品作品,在这部作品中,我们能够感觉到沧月内心的渴望及转变。《七夜雪》表面上写的是武侠,而实际上写的是一段人们内心里渴望已久的爱情。
跋涉千里来向你道别
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题记
一、序章
雪是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如此之大,仿佛一群蝶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穿过茫茫的冷杉林,铺天盖地而来。只是一转眼,荒凉的原野已经是苍白一片。
等到霍展白喘息平定时,大雪已然落满了剑锋。
红色的雪,落在纯黑色的剑上。血的腥味让两日一夜未进食的胃痉挛起来,说起来,对于他这个有向来手不沾血习惯的人来说,这次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他剧烈地喘息,身体却不敢移动丝毫,手臂僵直,保持着一剑刺出后的姿式。
那是一个极其惨烈的相持:他手里的剑贯穿了对手的胸口,将对方钉在了背后深黑的冷杉树上。然而同时,那个带着白玉面具的杀手也刺入了他的身体里,穿过右肋直抵肺部——在这样绝杀一击后,两人都到达了体力的极限,各自喘息。
只要任何一方稍微动一下,立即便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荒原上,一时间寂静如死。
雪还在一片一片落下,无休无止,巨大的冷杉树如同一座座冰冷的墓碑指向苍穹。他和那个银衣杀手在林中沉默地对峙着,保持着最后一击时诡异的姿态,手中的剑都停留在彼此的身体里。
霍展白小心地喘息,感觉胸臆里扩张着的肺叶几乎要触到那柄冰冷的剑。
他竭力维持着身形和神智,不让自己在对方倒下之前失去知觉。而面前被自己长剑刺穿的胸膛急也在促起伏,白玉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正在缓缓黯淡下去。
看来,对方也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尽管对方几度竭力推进,但霍展白右肋上的剑卡在肋骨上,在穿透肺叶之前终于颓然无力,止住了去势。带着面具的头忽然微微一侧,无声地垂落下去。
霍展白不做声地吐出一口气——毕竟还是赢了!
那样寒冷的雪原里,如果再僵持下去,恐怕双方都会被冻僵吧?他死死地望着咫尺外那张白玉面具,极其缓慢地将身体的重心一分分后移,让对方的剑缓缓离开自己的肺。
只有少量的血流出来。
那样严寒的天气里,血刚涌出便被冻结在伤口上。
他花了一盏茶时间才挪开这半尺的距离。在完全退开身体后,反手按住了右肋——这一场雪原狙击,孤身单挑十二银翼,即便是号称中原剑术第一的霍七公子,也留下了十三处大伤。
不过,这也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不赶紧去药师谷,只怕就会支持不住了。
剑抽出的刹那,那个和他殊死搏杀了近百回的银衣杀手失去了支撑,靠着冷杉缓缓倒下,在身后树干上擦下一道血红。
“嚓”,在倒入雪地的刹那,他脸上覆盖的面具裂开了。
霍展白骤然一惊,退开一步,下意识地重新握紧了剑柄,仔细审视。然而这个人的生气的确已经消散,雪落到他的脸上,也不会融化。
“唉,那么年轻,就出来和人搏命…”他叹息了一声,在那个杀手倒地之前,剑尖如灵蛇一般探出,已然连续划开了对方身上的内外衣衫,剑锋从上到下的掠过,灵活地翻查着随身携带的一切。
然而,风从破碎衣衫的缝隙里穿出,发出空空荡荡的呼啸,继续远去。
什么都没有。
霍展白一怔,顿时感觉全身上下的伤口一起剧痛起来,几乎站不住身体。
怎么会这样?这是十二银翼里的最后一个了,祁连山中那一场四方大战后,宝物最终这一行人带走,他也是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来的,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人应该是这一行人里的首领,如果那东西不在他身上,又会在哪里?
霍展白忍不住蹙起了眉,单膝跪在雪地上,不死心地俯身再一次翻查。
不拿到这最后一味药材,所需的丹丸是肯定配不成了,而沫儿的身体却眼看一日比一日更弱。自己八年来奔走四方,好容易才配齐了别的药材,怎可最终功亏一篑?
他埋头翻找。离对方是那么近,以至于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一双眼睛——死者的眼尤未完全闭上,微微阖起,带着某种冷锐空茫又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直望向天空,露出的眼白里泛出一种诡异的淡蓝。
那种淡淡的蓝色,如果不是比照着周围的白雪,根本看不出来。
只是看得一眼,心就猛然一跳,感觉有一种力量无形中腾起,由内而外的约束着他的身体。那种突如其来的恍惚,让他几乎握不住剑。
不对!完全不对!
本能地,他想起身掠退,想拔剑,想封挡周身门户——然而,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身体在一瞬间仿佛被点中了穴道,不要说有所动作,就是眼睛也不能转动半分。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和视线一起,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的“钉”在那里,无法挪开。
然后,他就看到那双已经“死亡”淡蓝色的眼睛动了起来。
那双眼睛只是微微一转,便睁开了,正好和他四目相对。那样的清浅纯澈却又深不见底,只是一眼,却让他有刀枪过体的寒意,全身悚然。
不好!他在内心叫了一声,却无法移开视线,只能保持着屈身的姿态跪在雪中。
比起那种诡异的眼白,瞳孔的颜色是正常的。黑,只是极浓,浓得如化不开的墨和斩不开的夜。然而这样的瞳映在眼白上,却交织出了无数种说不出的妖异色彩。在那双琉璃异彩的眼睛睁开的刹那,他全身就仿佛中了咒一样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霍展白想起了听过的江湖上种种秘术的传说,心里蓦然一冷——
瞳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瞳术?!
雪一片片落下来,在他额头融化,仿佛冷汗涔涔而下。那个倒在雪中的银翼杀手睁开了眼睛,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眼神极其妖异。虽然苏醒,可脸上的积雪却依然一片不化,连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仿佛一个回魂的冥灵。
“这是慑魂。”那个杀手回手轻轻按住伤口,靠着冷杉挣扎坐起,“鼎剑阁的七公子,你应该听说过吧?”
霍展白蓦然一惊:虽然他此行隐姓埋名,对方却早已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杀手浅笑,眼神却冰冷:“只差一点,可就真的死在你的墨魂剑下了。”
霍展白无法回答,因为连声音都被定住。
摄魂…那样的瞳术,真的还传于世间么?不是说…自从百年前山中老人霍恩死于拜月教风涯祭司之手后,瞳术就早已失传?如今天下武林中,竟还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没想到,你也是为了那颗万年龙血赤寒珠来…我还以为七公子连鼎剑阁主都不想当,必是超然物外之人。”杀手吃力地站了起来,望着被定在雪地上的霍展白,忽地冷笑,“只可惜,对此我也是志在必得。”
他转身,伸掌,轻击身后的冷杉。
“喀嚓”一声,苍老的树皮裂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应声掉落手心。
霍展白低低啊了一声,却依旧无法动弹。
就是这个!万年龙血赤寒珠——刚才的激斗中,他是什么时候把珠子藏入身后树上的?秋水她、她…就等着这个去救沫儿的命!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身体还是被催眠一样的无法动弹,有强大的念力压制住了他。在那样阴冷黑暗的眼光之下,连神智都被逐步吞噬,眼神渐渐涣散开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术?
这个杀手,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有魔教长老才有的压迫力?
银衣杀手低头咳嗽,声音轻而冷。虽然占了上风,但属下伤亡殆尽,他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这一路上,先是从祁连山四方群雄里夺来了龙血珠,在西去途中不断遇到狙击和追杀。此刻在冷杉林中,又遇到了这样一位几乎算是中原里首屈一指的剑客!
他急促的呼吸,脑部开始一阵一阵的作痛。瞳术是需要损耗大量灵力的,再这样下去,只怕头疼病又会发作。他不再多言,在风雪中缓缓举起了手——
随着他的举手,地上的霍展白也举起了同一只手,仿佛被引线拉动的木偶。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瞳’。”面具后的眼睛是冰冷的。
瞳?魔教大光明宫排位第一的神秘杀手?
魔教的人,这一次也出现在祁连山争夺那颗龙血珠了!魔教修罗场三界里杀手如云,数百年前鼎剑阁的创始人公子舒夜便是出自其门下,百年来精英辈出,一直让中原武林为之惊叹,也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而眼前的瞳,是目下修罗场杀手里号称百年一遇的最顶尖人物。
那一瞬间,霍展白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意的失误!
瞳的手缓缓转动,靠近颈部,琉璃般的眼中焕发出冰冷的光辉。
霍展白的眼神表露出他是在多么激烈的抗拒,然而被瞳术制住的身体却依然违背意愿地移动。手被无形的力量牵制着,摹拟着瞳的动作,握着墨魂,一分一分逼近咽喉。
雪鹞,雪鹞!他在内心呼唤着。都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别了,七公子。”瞳的手缓缓靠上了自己的咽喉,眼里泛起一丝妖异的笑,忽然间一翻手腕,凌厉地向内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不由自主地,墨魂划出凌厉的光,反切向持有者的咽喉。
“嘎——”忽然间,雪里传来一声厉叫,划破冷风。
瞳脱口低呼一声,来不及躲开,手猛然一阵剧痛。殷红的血顺着虎口流下来,迅速凝结成冰珠。
一只白鸟穿过风雪飞来,猝及不妨地袭击了他,尖利的喙啄穿了他的手。
然后,如一道白虹一样落到霍展白的肩上。
是…一只鹞鹰?尽管猝及不妨的受袭,瞳方寸未乱,剧烈地喘息着捂着伤口,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只要他不解除咒术,霍展白就依然不能逃脱。
但,即使他从未放松过对霍展白的精神压制,雪地上那个僵硬的人形却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体内的力量觉醒了,开始和外来的力量争夺着这个身体的控制权。霍展白咬着牙,手一分分的移动,将切向喉头的墨魂剑挪开。
这一次轮到瞳的目光转为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