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小跑系着外裳,飞奔了过去。

进门,却看到国公爷一脸冷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并没有狂怒的神色。

“你跑什么?”陈国公放下了杯子,诧异地看着初三叔。

初三叔喘了一口气,“跑几步,散散酒气!”

“年纪不小了,少喝点。”陈国公难得体恤地说了一句。

初三叔笑了,“行,小安子说您叫我,什么事?”

陈国公让他把门关上,然后道:“你坐下。”

初三叔坐下来,看着他。

陈国公正色地问道:“夫人怀孕时候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初三叔怔了一下,“大事都记得。”

陈国公沉声道:“那你觉得,她的死,有没有蹊跷?”

初三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几乎从不提起夫人的死,今晚是怎么了?

他想了一下,直言道:“有!”

陈国公的心房被重重敲击了一下,“说。”

“夫人身体一向都很好,怀了三小姐之后,便几次不适,几次腹痛,但是这些症状,只有在府中的时候发生,到枣庄里住的时候,一次都没发生过。”

“除此之外呢?”陈国公再问。

初三叔犹豫了一下,“大夫,是老夫人请的。”

陈国公一愣,随即沉下脸,“老夫人断不会害她。”

初三叔怔了,“那您怀疑的是?”

陈国公声音冷漠地道:“长孙氏!”

初三叔苦笑,“她…倒是想,但是估计不敢。”

“不敢?从瑾宁的婚事到枣庄里发生的一切,你说她有什么是不敢的?”陈国公对长孙氏本来就没有感情,不过是念在她为自己生了一双儿女。

如今怀疑的种子在他心底发芽,便迅速茁壮成长。

“现在不一样,可当年她只是个侍妾。”初三叔提醒道。

“就因为她的身份是侍妾,加上我从不到她屋中,始终当年她怀上柱儿的时候…”他想了一下,因始终想不起来那一次烂醉如泥后发生的事情,且关系到陈梁柱,他没继续说。

初三叔淡淡地道:“当年,我在门外,按照您当时烂醉的程度,是绝不可能的。”

陈国公眸色冷凝,“你的意思是说柱儿不是我的儿子?”

初三叔摇摇头,“我不敢这样说,但是若是那一次,应该就不可能,醉到那个程度,且我一直在外头,屋里,没有传出一点可疑的声音来。”

陈国公看着他,门外距离很近,他是练武之人,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

他说没有发生,那么就肯定没有发生。

陈国公心凉了半截,恼怒窜上心头,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长孙氏是老夫人安排的,怀上陈瑾瑞,第一次是醉酒,他很内疚,对不起甄依。

第二次,又再发生醉酒的事情,生了柱哥儿,甄依很难受,他比甄依更难受。

长孙氏是他与甄依之间的一根心头刺。

“如果柱哥儿不是的儿子,那么,他是谁的儿子?”陈国公暗自沉思,这些年,他对内宅的事情管得实在是太少,甚至不理会,府中有什么人来往,他多半是不知道。

初三叔也摇头,定定地看着他。

此事一直没敢说,是怕他接受不了,是男人都接受不了。

但是,他似乎很平静。

这平静,有点吓人,平日,他也算是疼爱柱哥儿的。

“初三,想个法子,找到以前伺候阿甄的庭姑姑。”陈国公下令道。

“不好找。”初三叔摇头,“她离开国公府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她是刺州人,会不会回乡了?”陈国公问道。

“没有,几年前我们南下,路经刺州,我去找过,她家人说,她一直没回来过。”

“没在京城,也没有回乡,她能去哪里?”陈国公觉得很奇怪。

“许是在哪家大户里伺候吧?”初三叔猜测。

“那还真是大海捞针,除了庭姑姑之外,阿甄身边还有几个人,你看看能不能找到?”

初三叔道:“我尽力去找,但是,未必能找到。”

“长孙氏那边,先不要打草惊蛇,她这会儿也不敢折腾,可见请了老夫人回来是对的。”

初三叔知道要他相信老夫人是一个功于心计的人,是很难的,至少现在没有任何事实证明的情况下,他不会贸贸然去怀疑老夫人。

“您…今晚去了梨花院?”初三叔试探地问道。

陈国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嗯!”

“那…说什么了?”

“她明日去总领府住!”

初三叔怔住了,“那可使不得!”

陈国公淡淡地道:“她要去便去,免得老夫人堵心,家里不宁。”

“她有家不住,住在总领府,传出去了成何体统?”初三叔急了。

“她在府中,数次与老太太起冲突,老太太已经气病了,她又不愿意回青州,只能是去总领府住,难不成,真叫老太太走吗?”

初三叔轻轻叹气,是的,也不能真叫老夫人走,老夫人一走,这不孝的罪名就坐实了,以后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只是,三小姐真的甘愿走?走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梨花院里。

青莹跟瑾宁回了房中,问道:“小姐,您真要去总领府住?”

瑾宁冷冷地笑了,“怎么可能?”

“可您这样跟国公爷说了,明日还怎么好不走?”青莹脸皮很薄,认为说了就得做。

瑾宁笑了,“我便是想走,老夫人也不愿意啊,老夫人还得求着我留下来呢。”

青莹疑惑地看着她,老夫人还会求着她留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第120章该我的我都会带走

一觉睡到天亮,无梦,特别舒适。

瑾宁一起床,便让人收拾东西,说要搬到总领府去住。

瑾宁要搬走的动静很大,寿安堂那边也知道了。

陈守成得意洋洋地道:“果然得给大哥施压才行,看,他这一出声,那小贱人就得卷铺盖走人,还说一个不高兴就让我们走?如今走的是她。”

老夫人面容稍霁,只是稍稍沉思了一下,道:“走,大概是一时之气,但是这样走出去,总归咱的名声不好听,所以回头还得找个理由跟外头说说。”

袁氏歹毒一笑,“那还不简单?上次便说了,她和苏意之间不清不楚,如今有家不住,搬到总领府去住,她自己对号入座了啊。”

“对啊,母亲,咱在叫人在外头添油加醋说一通,要她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陈守成兴奋地道。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啊,心思别总是放在内宅上,多跟你大哥出去应酬应酬,等陈瑾宁走了,我便给你大哥张这个嘴,为你谋一份差事。”

陈守成笑嘻嘻地问道:“母亲,听说之前苏意给晖哥儿许了一份翰林院的差事,他不去,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讨这个人情,让我去呢?”

“翰林院虽好,却是个做学问的地方,你去了也无用,还是叫你大哥在六部衙门里谋一份吧。”老夫人道。

“六部?能进去吗?大哥的脸也没这么大吧?看他如今也不过是督查衙门里的副使,还要被李大人这个驸马压着。”陈守成一副看不起的模样。

“李大人和其他驸马爷不一样,且自从龙太后之前临朝称制,便废了驸马不得入仕的规定,你也别小看你大哥,当年能封侯爵,是他有真本事。”老夫人心里是不承认这点的,但是,总得以此来教导自己的亲生儿子。

陈守成却不这么认为,“当年大哥被封国公的时候,同时也封赏了其他许多武将,他这个国公,还是三等功呢,还不如那些军候来得有权力,不过是个虚名。”

袁氏微笑道:“二爷便听母亲说的就是,大哥虽然只是个副使,可到底在官场多年,人脉极好,若能安排你进六部,你好好做,前途无可限量。”

陈守成撇嘴,“能进六部当然是好的,可若只是进去做个九品芝麻,那有什么出息?除非是做个郎中或者员外郎(郎中从五品,员外郎从六品),那才是出息。”

老夫人笑了,“你真是异想天开,就凭你的资历,便想做郎中?没你这么大口气的。”

“那尽力试试啊,横竖也是得求人的。”陈守成摇着老夫人的手,“母亲,大哥一向听您的话,您再拿点银子出去给他打点打点,总能成的。”

“好了,好了!”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回头取银子给他去打点打点,你说得也对,若是做个八九品的,在京中着实不起眼,一辈子也爬不起来,还不如就花点银子进个好的衙门。”

陈守成闻言,乐不可支,“谢谢母亲!”

袁氏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站起来,“我去看看那小蹄子是不是真的走了?”

袁氏刚走出去院子,便见瑾宁领着钱嬷嬷,可伶可俐还有两个丫头见礼。

瑾宁手里抱着一条小黑狗,獠牙张嘴,看着凶悍。

袁氏冷道:“哟,三小姐不是要走么?这么大阵仗过来想做什么?”

瑾宁微微一笑,“走是肯定走的,这不,来跟老太太把东西交接一下。”

“这府中没什么要交接的,府中的事情素来都是母亲管,你走吧!”袁氏冷道。

“府中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好交接的,我是来交接母亲的嫁妆。”瑾宁说完,大步进了去。

老夫人在屋中听到了瑾宁的话,坐起了身子,淡淡地抬眸看着瑾宁,“你母亲的嫁妆,有什么好交接的?她是嫁进了国公府,嫁妆自然就是国公府的。”

瑾宁抱着小黑坐下来,看着老夫人,粲然一笑,“老太太这话实在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她回头看着钱嬷嬷,“嬷嬷,你告诉老太太,咱大周朝的律法,如何规定女子的嫁妆?”

钱嬷嬷面无表情地回答:“女子出嫁,娘家所给的嫁妆属于个人私产,若休弃出门,可带走嫁妆,若死亡,嫁妆留给亲生子女,若无子女,夫家娘家各分一半。”

瑾宁微微一笑,“好,既然如此,嬷嬷,去请司户大人上门一趟,让他带着衙门印鉴前来,把母亲的产业白契,全部换成红契。”

袁氏嗤笑道:“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说请司户大人上门?若真要办,这些事情,都得去衙门办,你什么面子好意思叫人上门还说带着印鉴前来,真不要脸是不是?”

这些事情,真要办,也是去衙门办,可若是去衙门,她们不去,她陈瑾宁难道还能强行拖老太太去不成?且契约都在老太太的手中,没了契约,便什么都办不成。

钱嬷嬷道:“请了司户大人,还得请个见证人,老身以为,不如便把靖国候夫人请过来走见证人如何?”

“那就有劳嬷嬷了。”瑾宁伸手抚摸着小黑的脑袋,笑容可掬。

老夫人一直盯着瑾宁,眸光锐利又狠毒,但是,但看到嬷嬷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她忽然笑了起来,“宁儿,请什么见证?都是一家人,你母亲的嫁妆总归是要还给你的,如今不过是在祖母帮你管着,等你出嫁,你母亲的嫁妆,便是你的嫁妆。”

瑾宁抬眸,淡淡地道:“不必劳烦祖母了,我马上就要被人扫把出门,这国公府以后就不是我的家,既然要走,该我的,我肯定得带走。”

袁氏也一改方才的冷漠嚣张,笑着道:“瞧你这孩子,净胡说,谁赶你走?有你祖母在,谁敢赶你走?你踏实地留下来,回头让祖母跟你父亲说说去。”

她说着,便上来搂住瑾宁的肩膀,小黑倏然窜起咬住了她的衣袖,吓得她尖声喊着退开,“你这个小畜生!”

第121章不惜一切

瑾宁陡然变脸,“二婶,你骂谁呢?骂我倒也就罢了,你这是连祖母也骂进去,她的孙女是小畜生,那她不就是老畜生了吗?”

袁氏顿时无措起来,回头瞧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脸上肌肉抖动,眸色微愠,“瞧你怎么说话的?”

袁氏委屈地道:“媳妇…媳妇是骂那小狗。”

老夫人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出去,老身与宁姐儿说几句话。”

袁氏只得退了出去,临出去之前,想狠狠地瞪瑾宁一眼,但是看到她冷漠锐利的眸光,还真得罪不起。

陈守成也出去了,他虽有怒气,但是唯利是图,但凡涉及到他的利益,他的姿态可以放低。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看着瑾宁,眉宇间的戾气尽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抹温柔之色,语重心长地道:“宁姐儿,你虽不是在国公府长大,但是祖母对所有的孙子孙女都一视同仁,你在庄子的这些年,祖母也数次命人探望,得知你好好的,祖母才安心,你父亲性子是倔了些,可他孝顺,祖母的话他是听得进去的,知道你委屈了,回头祖母骂他几句便是,你也别发小性子,留下来,好好的姑娘,有家不住,到别人家里去住,像什么样呢?”

戏真好!

瑾宁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有祖母这句话就行,我这就命人去请父亲来。”

说着,她便对可伶道:“可伶,请国公爷!”

可伶脚步很快,瑾宁的话音刚落,她便出了院子。

老夫人的双手在被褥底下,握成拳头,指甲都印入了皮肉里,脸上却还维持着温和的笑容。

当着国公爷的面,替她出头?

真是个小贱人!

“祖母身子好些了吗?”瑾宁一脸关切地问道。

“无碍了!”老夫人淡淡地道。

“若无碍,不如孙女扶您起来走走?”瑾宁放下小黑,便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着老夫人的胳膊,“来,不能一味躺在床上,得出去活动活动。”

老夫人本只是急怒攻心晕倒的,吃了药再加上想到对付瑾宁的计策用作心理疏导已经好多了,躺在床上不过是装病以达到她的目的。

如今瑾宁过来拉她,虽恼怒,却也站了起来,依偎着瑾宁慢慢地走了出去。

从背影看,真是一幅祖慈孙孝的画面。

瑾宁陪着她在院子里走着,袁氏站在廊前瞪着白眼看。

陈守成站在她的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有些紧张,就唯恐两人闹僵,陈瑾宁再去请什么靖国候夫人来。

陈国公进来的时候,便看到瑾宁在陪着老夫人逛园子,他神色微怔,“母亲,身子利索了?”

瑾宁垂下眸子,轻声道:“还请祖母为孙女出头。”

老夫人看着陈国公,面容沉着地道:“你这个做父亲是怎么做的?竟然任由女儿搬到总领府去住?这不是平白叫外头的人笑话么?简直胡闹!”

陈国公看着老夫人,又看了看瑾宁,道:“是她坚持要去住,儿子也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父为纲,你的话他肯定是听的,她不听,定是你伤了她的心,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得走一个人才安心?老身大老远的从南国回来,不是要这家四分五裂的。”老夫人厉色道。

“是!”陈国公平白被骂了一顿,有些糊涂,这难道不是老夫人的意思吗?

老夫人伸长了脖子,咽下去一口唾沫,但是却像是咽下去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耷拉下来,眉头却吊起,三角眼里射出锐利的光芒,“以后,有什么事都得商量着办,你也别一味独裁,像之前给宁姐儿说的亲事,怎就说给一个刽子手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就不怕委屈了宁姐儿?”

这事是老夫人回来之前办的,她回来的时候,陈国公便禀报过了,但是那时候不说,现在才说,陈国公的心头就有些异样。

他知道瑾宁定是有了一些手段使得老夫人不得不委屈自己,他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但是能让老夫人这般顾忌,甚至一反常态地帮着瑾宁来呵斥他,要么是瑾宁威胁到她身边的人,要么是瑾宁威胁到她身边的物。

他道:“母亲说得是,是儿子不对。”

老夫人看着瑾宁,温和地道:“你父亲认错了,你也别总是拧巴着,到底是亲生父女,哪里来的隔夜仇?好了,回去吧。”

老夫人最后一句话,已然有些不耐烦。

瑾宁放开她的手臂,粲然一笑,“有祖母为孙女出头,孙女真的倍感开心高兴,既然祖母和二婶都极力挽留,那孙女便不走了,留在府中好好地孝顺祖母您!”

老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敢情好!”

瑾宁得胜,吹了口哨叫来小黑,抱在了手上,拉着大队伍走了。

老夫人本来温和的脸色,在瑾宁走出院子的那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三角眼露出的尽然是凶光。

这一抹凶光,随即敛去,但是,却已经叫陈国公捕捉到了,是真真叫他心头一惊。

“母亲,儿子要回衙门了,先告退!”陈国公道。

老夫人嗯了一声,“去吧!”

陈国公转身而去!

老夫人整个人都在颤抖,袁氏急忙从廊上下来扶着她,“母亲,快回去坐着。”

老夫人的五指狠狠地落在了袁氏的手腕上,一把攥住,脸色铁青,眼底的凶光戾气再现,“她必须死!”

袁氏的心一凛,随即生出一种悲壮来,“是!”

这份悲壮,就仿佛她原先没打算过要弄死瑾宁,一切都是被逼的,不得已才做出这个决定来。

“她是自取灭亡!”袁氏扶着她进去说。

老夫人心里的恨,已经到了极点。

这种恨,和当年对甄氏的恨不一样。

对甄氏,她不算恨,顶多是容不下她。

一个庶长子,娶了军候小姐,世家显赫,什么风头都盖过了她的亲生儿子,而且带着这么多嫁妆过来,若甄氏不死,二房永远出不了头,嫡出的被庶出的压住,这口气,她咽不下。

当年掠夺了甄氏的一切,今日,她就要用尽全力保住,那本该属于二房的,大房的一切包括陈国公建立下来的功勋,都是二房的。

她不惜一切!

第122章假如

瑾宁回了梨花院,钱嬷嬷问道:“县主,得防着老夫人把白契都转为红契。”

瑾宁摇头:“她转不了,之前不转,现在就转不了,我去转的时候,有意无意透露过,甄家对这份嫁妆十分重视,所以,衙门的人也就格外留神,怕得罪外公。”

嫁妆,在本朝来说,一直都是争议性比较大的。

被休弃离家的,嫁妆多半是带走,但是能带走的也不多,因为嫁过来之后开支打点,都需要用自己的体己银子。

如果死了,那嫁妆多半是给自己的孩子,娘家是不会来争的。

但是,甄氏留下的嫁妆不一样,一则是产业多,二则,甄家如今远比陈国公府显赫,若甄家那边不依不饶,事情会很麻烦。

谁都不愿意沾这些事情。

若是以前,在两家都安好的情况下,老夫人转了,那没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瑾宁被封为县主,她是甄氏唯一的女儿,能独当一面,那一切就得经过她同意了。

可伶问道:“那老东西会就这样算了?”

瑾宁含笑看着她,“可伶,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可伶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杀了你啊,那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她说完,自己首先一怔,看着笑得冰冷的瑾宁,大怒,“她敢?”

瑾宁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傻姑娘,你都敢,她怎么不敢?等着,她隐忍不了多久。”

钱嬷嬷想了一下,“老身倒是觉得,最可行的办法,首先不是杀了您,而是先把白契转为红契,这样才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当然了,这也不意味着她会放过您。”

瑾宁道:“嬷嬷说得对,就算知道不可行,她还是会试试,衙门里,也有大把愿意收她银子的人。”

“衙门那边,得先打点!”钱嬷嬷凛然道。

瑾宁摇头,“不必着急,这事儿,我们不出面。”

“您不出面谁出面?”钱嬷嬷怔了一下。

瑾宁微微一笑,“有一个人,出面是最合适的,咱只做盘观者,先让她折腾折腾。”

“这人是谁啊?”可伶问道。

瑾宁只笑不语。

钱嬷嬷也明白了,笑了笑,“确实,那是最好的人选。”

“谁啊?”可伶可俐急了,“倒是说啊。”

瑾宁顽皮一笑,“你猜?”

可伶可俐一脸臭臭,这天下人这么多,谁能猜得出来?

可伶又问了一句,“那如果她变不了红契,把店铺卖掉,总能够吧?”

白契是可以私下交易的,也可以买卖。

“卖的话,正规手续是需要甄家或者县主来卖,当然了,也有些投机取巧的,见价格便宜,也愿意冒险…”钱嬷嬷微微一笑,“如果老夫人要卖,那自然是好的。”

“咱去买吗?”可怜问道。

“买你个头,咱花这个银子做什么?这本来就是县主的!”钱嬷嬷笑着道。

瑾宁和钱嬷嬷都明白,但是,难为了可伶可俐和青莹梨花,这四个丫头面面相窥,再面面相窥,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陈国公回了衙门,福州一案,已经进入尾声,该拿的人都拿下来了,只等着移交刑部核审。

李大人提了一壶酒,与他在后衙的院子里坐下来。

“大白天喝酒?”陈国公笑了,“今日这么好雅兴吗?”

“案子差不多了,该喝一壶了。”李大人斟了一杯酒给他,“我是高兴,但是看你今日愁眉苦脸的,出什么事了?”

陈国公摇头,手里转动着酒杯,“没什么事。”

“家里的事情?”李大人问道。

陈国公抬起头,道:“瑾宁今日本来是要走的,她要去总领府住,老太太本来也巴不得,但是,老太太今日竟然挽留了她,还当着我的面,给瑾宁撑腰,怪异不怪异?”

“你觉得呢?”李大人微笑,慢慢地饮着酒,一双眸子,异常的锐利。

陈国公又摇头,“许多事情,不敢想。”

一想就怕挖出肮脏不堪的内里来。

李大人笑笑,不说了。

他经历许多事情,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无用,总要他慢慢去发现,慢慢地去经历,才会明白的。

只希望,那时候,不会太迟。

瑾宁去了一趟总领府。

去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陈靖廷那边有没有信回来。

苏意仿佛是早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不用来,没有。”

瑾宁笑嘻嘻地道:“没有什么呢?我是来探望您老人家的,这不,给您提了两壶好酒。”

“好酒我不缺,你不是真心来看为师。”苏意白了她一眼。

“我是掏心挖肺对您好啊,本来还打算搬过来住呢。”瑾宁讨好地道。

苏意哼了一声,“别,搬过来成何体统?”

“哟,你这小老头,之前不是还说随时欢迎我来吗?”瑾宁挑眉。

苏意敲了她的脑壳一下,“什么时候就是小老头了?”

瑾宁缩了缩脖子,顽皮地笑着,身子往后一倒,有些百无聊赖地道:“师父,您说,若一个人经历许多事情,例如遭遇背叛,被自己的夫君伤害,孩子还被婆母和夫君一同杀死,甚至她自己都差点死了,那这个人,是不是只能报仇,不能有其他想法?”

而她现在,也活不长了。

苏意抬眸看着她,“你认为呢?”

瑾宁想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如果这个女人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她报仇是应该的,但是她的人生,就这样丢弃不要了吗?她就没资格再得到幸福了吗?”

“嗯!”苏意淡淡地应了一句,低着头看书,“若这个女人最终只为报仇,那么,她死里逃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