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进去看了皇帝一眼,又嘱咐梅正奇等人好生服侍,就转身自正阳宫出来。

返回自己寝宫的路上,她吩咐梁嬷嬷:“你亲自去一趟安王府,把陆氏接进宫来陪伴哀家礼佛!”

梁嬷嬷心跳猛地悬空半拍。

她骤然抬头朝旁边步辇上的太后看去。

太后的面色平静又严肃,和往日里没有半分的不同,但是这句话却是让她深感压力重重。

“是!奴婢这就去!”梁嬷嬷谨慎的应下。

太后又道:“皇帝身子不适,这几日哀家要在小佛堂斋戒念经,替大越和皇上祈福,就不要拿外面的事来扰我了。”

“是!”梁嬷嬷仍是直接应下。

送太后回了寝宫之后,她就亲自去安王府,传了太后的口谕把陆嘉儿接进了宫里,陆嘉儿自然察觉了此事反常,但太后的懿旨根本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可以说是被梁嬷嬷强行带进了宫里。

然后太后就关闭了宫门,在小佛堂礼佛。

本来她就是不管朝政的,这么关起门来不见人,皇帝根本就是习以为常的,只是宫外请命的官员久久不去,一天天的跪下去。

再到后来,甚至有人饿晕了过去,气息奄奄。

百官之后,渐渐地也有百姓加入进来,皇帝就是想要关起门来装太平也做不到了。

两日之后,他不得已的再次拖着病体上朝。

百官朝拜,无非就一个要求——

请陛下退位,令立新君。

经过这几日的打击,皇帝这会儿的心态已然平稳很多,他面前摊开了一卷圣旨,居高临下的冷笑:“好!为了黎民苍生,为了大越的皇朝基业,朕退位又如何,只是——朝中并无太子,此时朕当是传位于何人啊?”

第459章 行刺太后?

作为一国之君,被自己的臣子威逼至此,这大概就是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皇帝盯着满殿的文武百官,那眼神,阴鸷之中又带了另外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可是这时候却没人有心思去过分探究了。

“皇——”站在文臣之列的刘阁老站出来,刚要说话,这一次却是定国公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大义凛然道:“皇上,如今天道示警,百姓惶恐,臣等并非威逼皇上,只是因为如今的局面,安抚民心才是重中之重,而且陛下近日龙体违和,也确实不宜在为国事操劳,微臣斗胆,以为宁王殿下曾领东宫之位十数载,当是可为陛下分忧!”

此言一出,他暗中联络,已经投靠他的朝臣们也纷纷站出来请命。

皇帝冷眼看着,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便有西陵越派系的朝臣稳不住了,站出来反驳道:“宁王德行有失,已经被陛下亲自下令废黜太子之位,陛下归为一国之君,焉能朝令夕改,这般出尔反尔的再次启用曾经犯下过弥天大错的宁王殿下,只怕不但不能安定民心,反而更会引发民怨沸腾。臣请陛下三思,宁王绝非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微臣以为昭王殿下文武全才,又屡次领兵出战,功在社稷,这才是真正能叫朝臣百姓信服的主君之风…”

话音未落,对方立刻反驳:“昭王殿下如今正在重伤之中,现在连下床来上朝都不成,如何担此重任?”

方才那人被噎了一下,但终究也是不肯退让,梗着脖子争执道:“总之宁王德行有污,不足以服众!”

定国公道:“陛下,如今民心不稳,外面的局势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不能再一味地拖延了,当初陛下废黜宁王太子之位,据臣所知,实则是南齐那个妖女卫涪陵挑起的阴谋,而并非宁王自身之失,而宁王在太子之位十数年的表现和功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此情此景之下是需要马上推举一人出来稳定民心,宁王殿下绝对是不二人选。”

西陵越不在,他派系的朝臣素来都知道他处世作风沉稳,不会逞口舌之快,一旦出手就是稳扎稳打,一击必杀的,这时候群龙无首,一群人多有些保留,并不敢太过争执了。

而定国公手上还握着南疆那里的八万兵权,在如今世道不稳的当口上,他这说是在给出谏言,实则已经明晃晃的有些要逼迫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表情阴冷的盯着他,就听着下面争执,居然一语不发。

顾岩泽在西陵越的提携之下,如今已经是位居正二品的礼部侍郎了,本来他一直事不关己的在看着双方争执,此刻却突然站出来道:“国公爷此言差矣,朝令夕改实非明君所为,就算昭王殿下重伤在床,陛下的皇子当中能担重任的也并只有宁王一人吧?”

他话没说完,定国公却分明早有准备,当即打断他的话,不卑不亢的扬声道:“你想说安王吗?据老夫所知,他奉命往西北领兵,却在途中私自篡改了行军的路线,带着五万精兵子底下经营自己不可见人的勾当去了,现在京城民心不稳,保不齐他现在就躲在暗中伺机而动呢,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你还敢举荐他?”

顾岩泽并不惧他,当即就不冷不热的顶回去:“安王远离朝局多年,微臣并不觉得他能担此众人,微臣想说的是四殿下和七殿下不都也在吗?既然国公爷的意思只是需要推一个人出来稳定民心,也不是非宁王不可的!”

五皇子夭折了,四皇子不成气候,多年来就只知道养尊处优的享乐,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他。

至于西陵徽——

一个毛孩子而已。

定国公突然明白了,这人站出来就是搅局的。

他狠狠的瞪过来一眼。

“陛——”正待要再说话,上面沉默了许久的皇帝居然开了口,猝不及防的打断他道:“既然诸位爱卿都为着朕的身体着想,想让朕退位安养,朕也便顺应各位爱卿之意,只是长幼有序…”

定国公本来就没把西陵越当成威胁,反倒是听到这四个字立刻警觉起来,再次谏言道:“陛下,微臣还查到安王这些年在封地之内训练私兵…”

话音未落,已经被皇帝再次打断,皇帝盯着他,眼神来带着冰冷不屑的神情道:“安王在封地训练豢养私兵的事一早就有奏明于朕,而且他这次领兵出征本来也就是个幌子,是朕命他以出征为名带兵出京的,现在他的去处也在朕的掌握之中,朕如此这般解释,你可还满意?”

此言一出,满殿都是倒抽气的声音,群臣们面面相觑。

定国公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是皇帝和安王设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他们难道是为了对付自己的?

可是皇帝身体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场面,而且现在他一没举兵造反,而没有在宫中动武,皇帝就算想要动他,现在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啊。

难道——

这就只是缓兵之计?

定国公投鼠忌器,一时间分不清皇帝这话是真是假,便就迟疑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茬。

却是另外有人惊奇道:“那么敢问陛下,安王陛下他现在身在何处?”

顾岩泽一时也拿不太准皇帝的心思,故而就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的瞄了那位朝臣一眼,却是直接忽略他的话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而且朕为一国之君,也断然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宁王既然是废太子,那就是废太子,为了安抚民心,朕今天就顺应各位爱卿之请,在此颁下传位诏书…”

众人看着她手中诏书,都是各自紧张。

皇帝有些恶劣的冷笑了一下。

他抬手。

旁边的暗卫捧了玉玺就要送过去,却是殿外一人匆匆闯了进来。

“皇上!”来人是梁嬷嬷,她这骤然闯入实在是放肆又不知礼数。

皇帝不由的皱眉,梁嬷嬷却没等他开口斥责就已经冷着脸道:“皇上,请您马上移驾,安王侧妃在后宫意图行刺太后!”

第460章 变天了

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皇帝本来已经冷了脸,正待要叫人把梁嬷嬷拖出去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

陆嘉儿吗?那个女人几时进的宫?又怎么会干出刺杀太后的勾当来?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皇帝对梁嬷嬷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冷意凝聚。

定国公的处境本来正在岌岌可危的时候,有人雪中送炭一般的给出了这样绝佳的机会他自然不肯错过,当即抢先开口道:“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最是要紧,这位嬷嬷,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有危险?”

梁嬷嬷腰杆笔直,她当然看出了皇帝的不悦,也能大致的揣测到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也全不在意,仍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脾气,冷静又清晰的回道:“回国公爷的话,幸得祖宗庇佑,太后娘娘暂时无恙。”

她说是回的定国公的问题,话却是冲着皇帝说的:“近日来京城里瘟疫频发,又兼之皇上病重,太后娘娘一直在小佛堂斋戒,为陛下和感染瘟疫的百姓祈福,本来是念着安王殿下远征在外,陆氏又怀了身孕,怕王府里的人照管不周,就将陆氏接进了宫里养胎,却没有想到陆氏她居心叵测,今天一早居然偷偷在太后饮用的参茶里面投毒。”

陆嘉儿是被太后强行带进宫里来的,在这一点上她也压根就没打算掩饰。

皇帝已然明白了其中深意——

说到底太后还是对宸妃母子心存芥蒂,当真是不惜一切要阻止西陵丰上位的。

说陆嘉儿在宫里毒害她?这明白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他冷着脸,始终不表态。

定国公却要趁热打铁的,故作惊讶和沉思道:“可是这陆氏一介女子,何故要大逆不道的毒杀太后呢?”

梁嬷嬷冷然不答,只是面对皇帝道:“皇上,太后受了惊,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还是请您先移驾过去看看吧。”

皇帝手里还抓着那卷圣旨,脸上阴森森的盯着她,冷冷的道:“既然母后有惊无险,那朕稍等片刻再去,事有轻重缓急,朕先把这朝堂上的事情办了。岑四儿!”他转头唤那个贴身跟着他的暗卫:“玉玺!”

岑四儿上前,双手呈上玉玺。

眼见着皇帝伸手要去拿,定国公终于忍无可忍。

“且慢!”他大声道,一撩袍角,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义凛然道:“皇上,安王指示其姬妾毒害太后,他又擅自骗取陛下兵权,下落不明,这明显就是居心叵测,此等乱臣贼子,皇上怎可将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上?”

“定国公!”话音未落,声音就被皇帝打断,他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盯着定国公:“朕方才已经说过了,安王不曾有任何事隐瞒于朕,他是奉了朕的密令在行事,至于陆氏的所作所为——即便她毒害太后的行径是真,安王也会大义灭亲,届时将她严惩,再向太后赔罪就是!”

他就是这样一意孤行,眼见着手中玉玺就要盖下,定国公红了眼,一咬牙就起身冲了上去抢夺。

皇帝本来就是在激他,见要得逞,眼中便闪过隐晦的一点得意之色。

他身边岑四儿就是暗卫当中的高手,他根本就不担心定国公能近身,故而就摆着一副君临天下的架势临危不动。

那岑四儿本来就捧着玉玺站在他身边。

定国公冲上来的时候已经从袖子里抖落一把匕首,他当然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去刺皇帝,而是面色阴狠的朝着岑四儿捅了去。

按理说以岑四儿的身手要避他这一刀全无压力的,却不曾想千钧一发之际,他是打算往皇帝跟前挡的,只是状似无意的一脚在台阶上踩偏,身子一歪就错过了定国公手中利刃,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变故突然,皇帝的表情僵在脸上。

而彼时定国公虽然已经止了动作,但是那把匕首却是无遮无拦的就那么明晃晃的展露在皇帝面前。

他整了一怔,随后神色大变。

旁边不知道是个太监尖着声音喊了一嗓子:“大胆!定国公行刺陛下,救驾,快来救驾!”

四面的御林军一股脑儿的蜂拥而上。

定国公是上过战场的,应变的能力很强——

皇帝就在逼他露马脚,现在就算他缴械投降,对方也只会是顺水推舟的将他拿下。

这个局面,已经是无法回头了。

所以他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公然的抢着上前一步把皇帝从龙椅上拽起来,拿匕首抵在他颈边,居高临下的环视冲上来的御林军道:“都别妄动!”

顾岩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时候却是第一个站出来道:“当众行刺挟持陛下,定国公这是要谋反吗?”

定国公这时候手心里也已经全是冷汗。

他做了大越半辈子的臣子,虽然一直都有野心,也做了谋朝篡位的计划,但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挟持皇帝却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

“我陈家世代忠良,绝对没有冒犯陛下之意!”他勉强让自己冷静,尽量把话说得有些底气:“安王图谋不轨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陛下被他左右迷惑,微臣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只能暂时冒犯陛下,也绝对不能让陛下将江山社稷交到那种卑劣小人的手上,请陛下顺应民意,即刻下诏传位于宁王殿下!只要陛下颁下传位诏书,臣自当立刻向陛下请罪!”

皇帝脸色铁青,已经是咬牙切齿:“你这是威胁朕?”

他贵为一国之君,却生平两次被人拿刀抵在了脖子上,偏偏那么凑巧,两次都和西陵钰有关。

这时候他眼中泛滥的杀意几乎完全压不住,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着。

西陵钰因为已经被剥夺了手中所有的权利,现在赋闲在家,故而也不必参与早朝,此时此刻他人是不在这里的。

但是很显然,皇帝已经因为定国公迁怒,将两人视为一体了。

“老臣不敢!”定国公手上毫不松懈,却是暗暗提了口气,正待要再说话,殿外却见西陵钰匆匆走了进来。

定国公一愣。

西陵钰却是神色凝重的进门就当众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外祖父,我绝无染指皇位的野心,况且要传位给谁都是父皇的决定,请你马上放开父皇!”

定国公本来一大早就已经叫人去宁王府跟他摊牌,并且叫人把他带走控制起来了,就等着关键时刻出来撑住这个场面的,毕竟他是皇族又是曾经的太子,由着他出面,一切才能显得名正言顺,却是怎么都不曾想他出现了居然当头棒喝,迎面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他脸上神情暴怒:“这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是为了大越的江山社稷,宁王殿下此时不是你谦虚退让的时候…”

话音未落,外面就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江山社稷到底是我们西陵家的江山社稷还是定国公你们陈家的江山社稷?”

惊闻此言,皇帝是第一个心神大震。

他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就见穿一身紫色亲王朝服的西陵越自殿外的漫天阳光中款步行来。

此时满朝文武也都不约而同的回头。

有人低低的呢喃:“不是说昭王殿下…”

皇帝对外宣称西陵越在宫里养病,实则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次的刺杀是皇帝安排的,而他必定已经凶多吉少。

西陵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边款步前行一边道:“本王在宫里养伤,不过几日不曾临朝,今儿个一出来,怎么还当这皇朝天下的天已经变了呢!”

第461章 谁也别想置身事外的假清高

论及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的手段和脸皮,他一向都不谦虚的。

皇帝来不及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宫里,西陵钰已经咬咬牙,再次恳切的对定国公道:“我祖父,是忠君爱国也好,是为了谋一己之力也罢,你都到此为止吧。老三现在看着也没什么妨碍了,那些事,还是让父皇自己做主吧。”

西陵越的突然出现,的确是打了定国公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他就是打着见缝插针的主意,想趁着西陵越和西陵丰都不在朝中的这个契机胁迫皇帝让位的。

西陵钰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并且在各方面的实力人脉乃至于名声都不如西陵越。

西陵越横在了中间,他就有些词穷。

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是毫无退路可走的,于是心一横就咬牙道:“宁王殿下,此时并非你谦虚礼让的时候,我看昭王他明明身体无恙,之前却皇城重伤难愈,他这潜藏宫中许久,分明就是在等待时机图谋不轨。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殿下要保的是祖宗的基业,西陵氏的血统…”

他这大义凛然的一番逼迫,是非要拉着西陵钰和他在一条路上走到黑了。

西陵越冷眼旁观,也不反驳。

西陵钰却是心急如焚——

皇帝小心眼,又阴狠无比,今天这件事,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和定国公勾结,可定国公当众挟持,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只怕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外祖父,难道你就一定要一错再错吗?”西陵钰大声斥责,正还在为难的时候,外面穿着一身王妃朝服的陈婉菱已经推开拦路的小太监跑了进来。

她匆匆忙忙的往西陵钰身边一跪,便是满面痛色的抬头冲着上面的定国公和皇帝道:“祖父!您还是趁早回头吧!咱们陈家世代忠良,几辈人积累下来的好名声,难道就要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而毁于一旦吗?”

定国公更没想到她会跑过来,他对陈婉菱可不会像对西陵越那么忌惮,更是不客气的勃然大怒:“无知妇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婉菱却并不像往常一样惧她,跪在那里,仍是声泪俱下的大声控诉:“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陛下和殿下是亲父子,就算你抢了我的孩子威胁他陪你演戏,他也绝对做不出蒙骗和坑害皇上的事情来。孩子还小,他并没有做错事,祖父,殿下对陛下一向都孝顺,他是绝对不会帮着你去谋害陛下,谋取大越的天下的,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这么毫无章法的一嚷嚷,算是把定国公前面豪言壮语勉强撑起来的局面全部打得七零八落了。

一众的朝臣当场暴怒,逼视站在高处的定国公,纷纷讨伐。

西陵钰有些诧异的扭头去看陈婉菱——

他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这个王妃的,陈婉菱不糊涂,脑子拎得清,但是以她的胆识和眼界,却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事的。

陈婉菱感知到他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也是心不由己的苦涩一笑——

她过来揭发定国公,甚至毫无保留的扣屎盆子,这就是将整个定国公府都推向了万劫不复,也许事后皇帝不得不顾忌人情对她网开一面,但葬掉自己的整个母族,这却是她这样的闺秀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就像是郭愫,虽然能破釜沉舟的跟了裴影鸿,替他遮掩,两人一起杀人越货,但最后沈青桐找到她,以郭太傅一家人做要挟,她就马上都要乖乖就烦。说到底,她们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名门贵女,离了自己的家族,连个谋生的手段都没有,家族对她们而言,就是舍弃不断的“根”。

陈婉菱今天能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叫人大跌眼镜的。

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这般紧张的场合,陈婉菱自然无法多说,她也回头,冲西陵钰苦笑了一声。

那边定国公在群臣的声讨声中已经渐渐不支,方寸大乱。

“都给我闭嘴!”他也红了眼,声嘶力竭的大声道:“就算我有私心又如何?这个昏君到底做了多少龌龊事,你们一个个的,不瞎不盲,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难道都不清楚吗?再继续放任他坐在这皇位上,无异于助纣为虐!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索性把话说清楚了好了,我就是见不得人这个昏君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说话间,他整个面部的表情已经演变的狰狞,他也不在乎其他人都是什么态度了,只就收回目光,瞪着被他攥在手里的皇帝,咬牙切齿道:“要么马上颁下传位诏书,让位予宁王,要么今天老夫就拼下承担一个弑君大罪,与你一同死在这里。皇上是聪明人,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老臣多少是知道您心中所想的,事到如今,安王您是指望不上的了,对吧?这个皇位,您不传给宁王,还能传给谁?”

这几句话,算是扎在皇帝心上了。

其实从刚开的变故发生开始,皇帝就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因为——

皇帝自己很清楚,岑四儿方才若不是有意放水,定国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毫无疑问,岑四儿已经背叛他了。

他这这些暗卫一直都是由沐风亲自统帅,并且誓死效忠于他的,如今岑四儿背叛,这说明了什么?

岑四儿一个小卒子,又服用了沐风用来控制他们的毒,没有沐风的授意,他不敢叛。

而沐风当年亲自参与谋害沈竞的那桩血案,又多次听他的命令去对沈青桐和西陵越或者下手或者使绊子,他要背叛也绝对不会投靠西陵越,并且西陵钰现在又是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沐风跟了谁?这一目了然。

原来他还想,只要他摆明了态度一力维护,西陵丰便是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出路。前几天他就知道了西陵丰骗他兵权的事,但是没有声张,今天又在当众为西陵丰扑台阶,想着把这个儿子拉拢在身边,总还没到穷途末路。

可是——

他没放弃西陵丰,但显然西陵丰是先放弃了他了。

而且现在这个局面风高浪急,西陵丰一直不露面,也无非是在等着最后出来坐收渔人之利。

皇帝的牙齿已经咬出血来了。

这一次他对西陵越被刺一事已经采取了放任的态度,就算抛开之前的种种嫌隙不提,只用这一件事就已经算是把西陵越推得远远地了。

西陵丰背叛了他,西陵越又和他不对付…

其实定国公说得没有错,各方权衡之后,也只有西陵钰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皇帝眼,已经半天没眨一下,眼睛里充斥着猩红的血丝。

最护,他忽然狠狠的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的时候,那眼神中便透出丝丝冷意来,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面的西陵钰,问:“钰儿,你还是朕的儿子吗?”

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

因为他那个表情太过诡异,在场的人都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

“当…当然!”西陵钰只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而西陵越却是心明如镜的——

皇帝无路可走,只能选择缓兵之计,他现在要西陵钰一句话的保证,无非是为了等哄住了定国公之后好有资本翻脸。

西陵钰最近本分规矩,他乐于控制这样的儿子,也许在自己和西陵丰之间,皇帝最不介意多是推西陵钰上位了,可是定国公,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好…”皇帝那里得了西陵钰的保证,便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西陵越依旧长身而立,面上表情云淡风轻。

其实一开始他是准备在暗处等到最后,等定国公和西陵丰两败俱伤之后再出现的,可是没想到西陵丰的套路比他预期中的要深,不得已,他就只能先勉为其难的站出来添柴加火了。

陈婉菱心里想着那个沈青桐,就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回头看他的表情,心里却是紧张不已的去扯西陵钰的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