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俨笑,顺便惩罚性的捏捏她手:“外人千好万好,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又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替你守身如玉数月,一会儿回去,夫人怎么犒劳我?”

苏棠就知道他忍了数月,一回来必然如饥似渴,可就是不愿顺着他说话。

“爷是替陛下办事的,凭什么要我犒劳?”她略抬下巴说,“想要犒劳,找陛下去。”

“你呀。”他有些无奈,摇摇头,“嘴巴不饶人,就是不肯服软。”

苏棠就笑了:“那还不是爷宠的?怪得了谁。”

一家欢欢乐乐回了静轩阁,苏棠又张罗小厨房今晚加餐,又张罗着让丫头们烧水去。而笙哥儿,则一回家后,就将《三字经》全部背诵下来,又捧了《论语》来,非要让爹爹教他念。

霍令俨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家的温馨了,于是靠在榻上,一边陪着儿子念书,一边目光追随来来回回忙碌不停的妻子。

苏棠张罗一番后,便走了过来,打发儿子说:“去!别黏着你爹了,让你爹先去沐浴更衣。你没闻得出来吗?他身上都是臭的。”

笙哥儿一把抱住父亲,不肯。

苏棠硬是把儿子抱走,侧头对男人道:“快去,洗完了舒服。”

“真有臭味?”男人把话听进心里去了,边起边皱眉疑惑,还抬起袖子来闻。

苏棠笑:“我哄儿子的话你也信吗?”

这才知道被这个女人给骗了,霍令俨淡然一笑,摇摇头。

“笙哥儿听你娘的话,爹爹一会儿就过来。”霍令俨摸儿子脑袋。

笙哥儿说:“爹爹快点儿。”

苏棠按着儿子:“怎么这么黏糊人,还是不是小男子汉了?你爹才回来,累着呢。小南瓜难道不心疼爹爹?”

笙哥儿认真说:“心疼。”

“心疼就好。”苏棠眼睛机灵转了几转,哄着儿子说,“一会儿你爹要休息一会儿,休息够了,这样晚上才能陪着你是不是?你出去玩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笙哥儿摇头:“不要!我一走,爹就又走了。”

苏棠笑着说:“娘跟你保证,这回你爹不会再走了。你可以去你二伯家找筌哥儿瑰姐儿玩,顺便告诉他们,说爹爹回来了。以后有自己爹爹在家教你读书识字,不必再去劳烦二伯伯了。”

笙哥儿从前下了学,常常跟着哥哥姐姐一道去二伯院儿里,二伯会继续教他们功课。

后来笙哥儿不愿去了,因为二伯母说,他爹不要他跟娘了,他害怕,就一直守着娘。就怕哪一天,娘也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现在爹爹回来啦,笙哥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告诉他们,他爹爹才没有不要自己跟娘亲呢。

“我要去。”笙哥儿说着就要走,苏棠忙吩咐秋娘几个。

“好好跟着小二爷,看紧了。”

“是,夫人,奴婢们等吃晚饭的时候,会带小二爷回来的。”

“去。”苏棠冲她们挥了挥手。

然后,她就转身进了内室等着去了。

霍令俨从净室出来,没瞧见儿子,还好奇:“儿子呢?”

苏棠就不高兴了:“爷一走数月,如今回来后,心里只有儿子一个吗?我这么大活人坐在这儿,爷看不见?”

霍令俨忽而就明白了。

他笑着走过去,挨着妻子坐下,抬手将人揽进怀里人,脸贴着脸与她说话:“在家有没有想我?”

“想啊。”苏棠倒是不矫情了,把他想听的好听的话,丝毫不吝啬的全说给他听,“想爷想的度日如年,每天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好在,还有笙哥儿陪着我,不然的话,我可寂寞了。”

霍令俨将人越抱越紧,恨不得把这个让人抓心挠肺的小妖精揉进心里去,这才好到哪儿都带着。

他声音沉沉的:“那我把这些日子欠你的,都加倍补偿给你。”

苏棠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越发卯足了劲儿勾引:“爷不怕我是狐狸精,把你吸干了吗?”

霍令俨真是爱惨了她的这种劲儿,一边急忙忙扯衣裳,一边笑着道:“攒了几个月,还不怕被你吸干。”说罢,将人压下。

动静一点点大起来,两人并不顾忌这还算是在白日,就只尽情享受着彼此给与的温暖。

不过,还算有些良心,记得有个儿子还没回家来。

拾掇好出来后,苏棠左右张望,问青雀:“笙哥儿还没回来?”

青雀说:“奴婢已经打发小杏去问了,该是要往回走了。”

霍令俨却道:“不若我过去看看,离家数月,也想看看二哥腿怎么样了。方才从老太太那边过来,听老人家说,二哥腿脚好了?只是当时着急赶来见你,未等到二哥,现在该是亲自过去看看他。”

“那我陪你一道过去。”苏棠唤人拿了披风来。

虽则天气转暖,但晚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披上披风,苏棠陪着丈夫一道去了二房。

笙哥儿赖在二房不肯走,一时玩兴大起来,显然就忘了爹爹回来的事儿了。直到有小厮过来禀告二爷,说是三爷来了,笙哥儿才猛然想起来,爹爹回家了。

他眼睛一亮,立即开始炫耀:“我爹回家了。”

筌哥儿说:“真好,三叔回家,以后三叔就可以教你念书骑马了。”

笙哥儿高兴:“爹爹也可以教你。我爹爹可厉害了,肯定比你的武师父好。”

筌哥儿只笑笑,没说话。

笙哥儿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旁的许氏,于是颠颠跑过去,双手叉腰一脸傲娇:“我爹回家喽,他在外面没有儿子。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二伯娘撒谎骗人。”

许氏没想到这死孩子记性这么好,当即就慌了。

顾不得许多,目光朝一旁二爷看了眼后,立即笑着抱起笙哥儿来:“你个孩子,可别胡说,想是记错了,二伯娘何曾说过这些混账话?今儿你爹爹回家,这是好事儿,你快跟你爹你娘回去,我们也该吃晚饭了。”

二爷一直是安静的性子,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在妻子撵笙哥儿走的时候,他冷不丁插了一句嘴道:“既是老三两口子过来了,自然该留下来吃饭,哪里有赶他们走的道理。”

言罢,又吩咐富安:“让小厨房加菜,留三爷三夫人下来吃饭。”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二哥,饭就不吃了。”霍令俨携着妻子走了进来,男人英俊挺拔,出门数月,瞧着越发稳重利落。

霍二爷这才站起来,上下打量兄弟,笑道:“不错。”

霍令俨说:“二哥腿脚这便是好全了?”

霍二爷笑:“是。这回多亏了弟妹。”

一听自家爷又夸别人,许氏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撇了撇嘴巴,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别处,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笙哥儿扑了过来:“爹爹。”

霍令俨将儿子抱起来:“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多亏二哥二嫂帮衬着照顾笙哥儿了。这孩子皮,怕是没少给你们添麻烦。”

“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霍二爷皱眉,“自家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又说,“既是来了,留下来吃饭,你我兄弟正好小酌几杯。有些话,我想问你。”

霍令俨却回头看向妻子:“你觉得呢?”

苏棠说:“既是二伯留饭,自然不能拂了面子。”想着兄弟二人有话说,便提议,“我与二嫂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吃,就不闹腾二伯与夫君了。”

霍二爷点点头:“也好。”

“不!我要跟着爹爹!”笙哥儿抱住父亲脖子不肯撒手。

苏棠拍拍手:“娘抱,别老赖你爹身上。”

“不要。”笙哥儿不肯,“怕爹爹走,他会有别的儿子。”

闻声,许氏立即垂了脑袋,霍二爷则侧过头去,皱眉冷冷睇了她一眼。而苏棠夫妻,则什么都明白了,却是看在霍二爷这个兄长面子上,并未多言。

苏棠继续哄儿子说:“听话,你爹不走,就跟你二伯一起吃饭。你瞧,筌哥儿瑰姐儿多乖,是不是应该向哥哥姐姐学习?”

笙哥儿有些将娘的话听进去了,只不过,他还是不肯。

霍二爷拍了拍手,抱过笙哥儿去,温柔哄着道:“若是吃完饭你爹爹又走了,二伯赔给你。”

“真的?”笙哥儿还是很信二伯的话的,“二伯伯不骗人。”

“来,娘抱。”苏棠伸手过去,想从霍二爷手中接过儿子来。

许氏眼睛瞪得老圆盯着看,霍二爷蓦地一个眼神递了过去,许氏吓得又缩了脖子。

“我……我出去瞧瞧。”她借口想先溜掉,“我去厨房盯着些,让菜做得快些,免得害你们饿肚子。”

“二嫂且慢。”苏棠拦住了说,“本来家里晚饭已经备好了,这会儿二哥二嫂留饭,不留下来不好。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备下的那些倒是浪费了。不若差几个丫头过去,将饭菜端了来,也省得厨房里的丫头再做。”

“三弟妹说得是,如此甚好。”霍二爷应下了,转头看向妻子说,“你差几个人去。”

“好,我这就去。”许氏逃也似的离开,生怕被算账。

等许氏离开后,霍二爷道歉说:“她口无遮拦,倒是害了笙哥儿。等晚上吃完饭,我会好好与她说。”

霍二爷没说要罚,但是苏棠夫妻却了解二爷的脾性。二爷只是瞧着温润好脾气,但在原则问题上,他素来也是有些硬脾气的。这回的确许氏做得过,教唆小孩子乱说话,想来是惹恼了二爷。

二爷此刻越是冷静平淡,想来心中越是想着要狠狠责罚一顿。

苏棠不喜许氏,但也不想他们夫妻因为此事而生出隔阂来,于是忙说:“二伯言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再说,伯爷没在家的时候,二嫂没少照看笙哥儿。就算二嫂一时口误说错了话,二伯简单提点几句就是。若是真罚了二嫂,筌哥儿瑰姐儿看着呢,二嫂也是要脸面之人,怕是不妥。”

“她若是能有你一半明事理,我也不至于事事操心。”霍二爷隆起眉心,清俊的脸上,不满尽显。

苏棠不想再提这事儿,只对自己夫君说:“你们兄弟阔别数月,想来有不少话要说。几个孩子我看着,你们去。”

霍二爷的确是有事情迫不及待想问清楚,也就不客气了:“那多谢三弟妹。”

说罢,告了告手,兄弟两个离开了。

“怎么样?大哥此番人在何处?”关起门来后,霍二爷着急问。

“二哥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兄弟两个坐下后,霍令俨才道:“大哥已经随我回京城了,只是,暂时还不宜抛头露面。等我安排,等时日妥当了,我会带着他来见你们。”

霍二爷面上渐渐露出笑容来:“这就好,这就好……”

忽而想起失忆的事儿,忙又问:“失忆是怎么回事儿?如今可记得从前了?”

“此事说来话长。”霍令俨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该告诉二哥,便挑了几个重点说了。

听完后,霍二爷沉默良久,最后才说:“只要他回来,就什么都好说。”

霍二爷好说话,霍令俨却心中一直存着怨气。

“二哥,不管当年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错了就是错了。爹是因为他死的,二哥也是因为他废了双腿失了武功。如今……如今……”霍令俨只要想起那些事儿,都气得不行,“你说,他对得起谁?”

霍二爷淡然道:“世事难料。这世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还少吗?”

又说:“感情这种事情,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再怪他,也回不到过去。只是……真是不敢想,若是大嫂知道了这事儿,她会怎么样。”

“我也是可怜大嫂。”霍令俨敛着脾气说,“这事儿,我也只告诉了老太太,连棠儿都没说。上回写信回来,就怕棠儿知道,所以叮嘱老人家看完信后就将信件烧了。”

霍二爷明白霍令俨的顾虑,点头说:“不告诉她是对的。你若告诉她了,那她势必也要跟着一起瞒着大嫂。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不知情者无罪,若是知情不说,大嫂想必心中会更难受。而弟妹,也不好做人。”

“我正是这个意思。”

兄弟俩沉默良久,霍令俨忽而朝对面看去:“二哥,你可乖大哥?你的腿……”

霍二爷却笑起来:“说句实话,若是心中半点埋怨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再细细想,大哥这样,也是身不由己。想当年,太上皇在位偏宠十三王,对霍家,也是无尽的赏赐跟厚爱。我们都知道,十三王登基,霍家可以依旧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但一旦东宫登基,霍家势必难逃一劫。”

“大哥身为霍家嫡长子,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太想立功了,太想保住霍家。我记得那阵子,他常常出入十三王府,想来是在与十三王密谋什么。我猜得到什么,也劝过他,但是他似乎听不进去。”

“再后来,发生那些事,也是因果报应。”

“他急功近利,想利用樱姨娘立功,却没顾虑周全,反倒是叫人害了。他被滔天的权势蒙蔽了双眼,也被十三王蛊惑了,做事开始顾前不顾后,遭殃是迟早的事儿。”

“至于我的腿。”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腿,“我是战场上技不如人被害了,是我自己的错。如今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还是当初的那个霍家大郎,我也依旧敬他。”

又问:“替他翻案,你可有把握?”

霍令俨道:“他没有背叛旧主,这是事实,只需他亲自进宫向陛下澄清此事就行。另外,我也搜集了一些证据,可以辅助。只是……有一件事情比较棘手。”

“什么事?”

霍令俨又是一声冷笑:“还不是那个樱姨娘。”

霍二爷没再追问,他是聪明人,心下已经是了然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樱姨娘策划的,而她的身份又是敌国奸细……只有彻底将她扔出去挡住所有刀剑,才能保全大哥。

但是想来,依着大哥的脾气,他是不愿的。

又过了几日,霍令俨带着家仆装扮且已经简单易容过的霍大爷回霍伯府。太夫人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所以早早便在福寿堂候着了。屋里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只婆媳三个在焦急等着。

霍令俨匆匆走了进来,屋内三人见状,立即都提着心站了起来。

“怎么样?人呢?”太夫人着急问。

“大哥我已经带来了,人此刻就在外面候着。”霍令俨喉结滚动了下,说,“他说自己是罪人,无脸再见祖母母亲……还有大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久违的大肥章~

不出意外,晚上还有一更~

第92章

137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 让他进来。”太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左一右搀着儿媳妇跟孙媳妇的手, 若霍大再不进来, 她就等不及要出去了。

霍令俨则侧头朝外面喊了一声:“真的不进来吗?”

他并没有亲自出去接人进来, 想来这些日子相处后, 这个好大哥,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是让他失望的。

言毕,一个穿着奴仆衣裳的男人, 稳步走了进来。为了不叫旁人看出来,下巴黏了络腮胡。

黄氏几个十分激动, 目光一直朝外头探。而等大爷进来后,则个个都含着泪看着大爷, 尤其是黄氏,她已经竭力在忍着了,可却怎么都忍不住。想着这些年的苦,想着日后再也不必靠着回忆中的温暖甜蜜来过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大爷,他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妻子。走进屋来, 他目光掠过容颜如旧的娇妻,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事儿, 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想当年,他为了求娶她进门,力排众难不听父母之命,当年的事儿,整个满京,没人不知道。

这个女人,他放在心头那么多年。他曾经以为,可以一生只执手这一人,护着她宠着她,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让她再不寿娘家人冷落,让她知道,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掌上明珠。他承诺过她的,她一直对他的话都深信不疑,即便日后为了大计他接了别的女人回家,她也依旧乖顺守在他身边。不哭不闹,没有半句怨言,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在背后默默支持。

直到此刻,她可能还在傻傻期盼着。盼着他回来,盼着回到从前。

可他却背叛了她,辜负了她,他的自以为是,害了她一辈子。如今就算他人回来,就算再回到她身边,就算他们彼此之间再没有另外一个人横亘在中间,可该发生的事情,总归是发生了的。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霍大爷不敢多看妻子一眼,只走到太夫人跟前,弯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孙儿对不住祖母,对不起霍家列祖列宗。”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太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哭得有些失了体面。

她想亲自弯腰扶起孙儿,可毕竟上了年纪,此刻又是情绪激动,身子吃不消,竟是弯不下身子去。霍令俨见了,忙唤了声“祖母”,而后伸手过去扶住了老人家。

是老夫人亲自扶起的儿子。

霍大爷慢慢抬头,看着母亲。老夫人满眼泪花,不说话,只帕子捂住嘴巴哭。

缓了会儿情绪,老夫人才说:“怕是还得委屈你些日子,你如今尚是戴罪之身,需得老二老三替你洗了身上这罪名,你才能光明正大回家来。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霍大爷紧紧握住母亲的双手,满眼愧疚:“儿子就算再受苦,也比不上母亲的丝毫。儿子不孝,害了母亲,也害了霍氏满门。更是……害了父亲。”

“这也不怪你,是有奸人算计你,你也是受害者。”老夫人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并不知道这些年儿子都是与谁在一起的,她以为,儿子这些年没了记忆忘记家人,又背负叛国罪,想来流落异国他乡是受了很多苦的。

纵然这个儿子不是她最偏疼的一个,但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如何能不心疼。

“儿子不孝……”霍大爷却始终在自责。

“好了,都别哭了。既然已经回来,这是好事,咱们应该开开心心的。”太夫人发了话,又指着始终安静等在一旁的黄氏说,“这是你媳妇,媛娘,可不会忘了吧?”

老人家这话,倒是也有些讽刺暗怪霍大的意思了。

外头安家置业了许多年,可还记得家中苦苦为他守候的娇妻?

点到黄氏的名字,她这才缓缓踱步走来。黄氏哭得很小声,她期盼的望着跟前的男人。

她是敏感的,她知道,他流落在外多年,又是盛年,没了记忆,可能外头会有别的女人。她之前就一直有过这样的疑虑,只是,凡事总得往好的一面想,她不敢想得太坏。

可方才他进来,却不敢看自己,她就明白了。

可是,若他是无心的,能怪他吗?

她不知道。

她忽而又想到了当年的樱姨娘来,他与樱姨娘逢场作戏,她尚且心中难受。何况如今。如今若是他外头当真另置了家业,想来是真心相待的。

黄氏觉得难过。

“媛娘。”霍大终于抬头,看向了妻子。

“夫君。”黄氏也喊了他一声。

曾经夫妻情浓,发誓定要一生厮守,不离不弃。可如今时隔多年再见,却是如此客气疏离。

再深的感情,再难忘的山盟海誓,也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别人多年来的朝夕相处。霍大对发妻的感情自然是有的,可当年还是少年,意气风发,以为会有一辈子。

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有她相伴。

可多年历经沧桑,陪在身边的,却是另外一个。没有香车名马,没有锦衣玉食,竟更显得生活温馨真实。

这样的日子太过刻骨铭心,倒是让他有些恍惚,总觉得当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

感情自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愧疚,是对少时承诺没有兑现的一种愧疚。

“媛娘,对不起。”他声音哽咽,面上纠结,内心痛苦,却一直在跟她致歉,“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当年对你的承诺,是我食言了。我以为我可以……”

黄氏却扑了过去,不顾形象不顾身份,只紧紧抱着人:“可你还是回家了,你回来就好。”

屋内有一瞬的沉默。

霍令俨垂眸没看任何人,老夫人只是捏着帕子擦泪。太夫人心内沉沉叹息一声,这才安抚道:“以后有的是日子让你们夫妻叙旧,现儿还是以大事为重。”

“媛娘,你听话,先回去歇着吧。”

黄氏这才离开男人怀抱,擦着眼泪说:“是孙媳失礼了。”

太夫人说:“你是好孩子,祖母知道。只是,令晖身份诸多不便,怕是不能留在这里太久,祖母还有很多事儿想问他,只能先打发你回去了。”

“你也放心,人都回来了,可不比什么都强,是不是?”

黄氏觉得也是,就笑了起来:“祖母说得对。”

“令俨,你亲自送你嫂子回去。”太夫人顺便将小孙子也打发走了。

怕留他下来,一会儿兄弟两个非得打起来不可。

“是。”霍令俨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没多逗留。

“大嫂,请。”霍令俨对长嫂黄氏恭敬客气。

老夫人一见老太太将人打发走了,心下便有些明白,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担心着,就怕是什么坏事儿。

可越是这般担心,却越是真的是不好的事儿。

太夫人与老夫人说了真实情况后,老夫人脸色立即变了。

“你还敢带她回来!”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这个贱妇,是她害死了老爷,是她害得令呈废了双腿,是她害了咱们霍家满门!”老夫人情绪十分激动,她虽则疼长子,但更疼次子,更对老侯爷的死耿耿于怀。

“老三怎么没杀了那个贱妇!”

霍大爷垂着头,没吭声。

他知道,自然是樱娘的错。他不会让她进霍家的大门,但若是真杀了她,他狠不下心来。

太夫人瞥了眼长孙,安抚儿媳说:“就知道你听了后会生气,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你以为我不生气吗?以为老三不气吗?可逝者已矣,生气又能怎样。”

老夫人却没有太夫人这般能放得下,她目光恨恨盯着儿子看,步步紧逼:“那个贱妇在哪儿?还有那个野种,在哪儿?他们娘儿俩留不得,留下,就是祸害。”

“只有他们死了,才能保霍家平安无事。”老夫人是起了杀心,她不能再让任何人做出任何对霍家有威胁的事情来,“从始至终,事情都是她引起的。只有将她抓住送到陛下跟前献罪,你才能洗脱身上罪名,必须这么做!”

“娘!”霍大爷跪了下来,“是儿子有错在先。当初,是儿子先算计她的。若论错,岂不是儿子最错?何况,儿子竟能被一个女人暗算,也是儿子无能,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对,你是有错,你最该死。”老夫人揉着心窝子,“你对得起你父亲吗?对得起你二弟吗?亏你二弟这些年还一直记挂着你,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在找你。可你又做了什么?你该死,你为什么不死在外头?你还回来干什么?”

“你若想日后还有脸下去见你父亲,你就不该这般护着那贱妇。还有,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发妻吗?当年,你为了迎娶黄氏女,可是顶撞父母力排众难,这才多久,你难道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