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预备雀儿接了嫁妆,接着好好的和雀儿叙叙姐妹情,把怎么在这深宅大院过的好的法子教了,最后再把张老爷所托付的说出,谁知雀儿竟一语挑破她的来意,不过她总是经过些事的,只一瞬就笑道:“妹妹,你说什么呢?大伯他是真心的,就算你没嫁进杜家,他也早预备派人去把你和娘接回去了,只是人还没出来呢,就遇到你出嫁的大喜事,这才又赶紧预备嫁妆,好给你面上增增光。”

雀儿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宁五奶奶,请您回去罢,当日张老爷既说过,分家之后就各是各,要饭也别要回到张家门上,给张家丢脸的话,爹临死前也说过,只恨自己不能干,连累妻女受苦,爹如此,我自然也会如此,既各是各家,自然就无需再说这回不回去的话。”

凤儿只是微微叹气:“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和娘这些年在外面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你也是明白的,当日若娘的娘家能说上话,分家时候也不会只有薄薄那点,你认了张家,不为娘,为你也是好的,有什么事,张家能给你撑腰,好过娘只是个寡妇。”

雀儿的眼微微往上挑:“宁五奶奶,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虽生长乡间,也听过一句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着嫁时衣,若自己有了本事,赤手空拳也能打出一片天来,若自己没了本事,守着金山也会饿死,我虽没几分本事,却有那么几分骨气。”

这话是说的绝了,凤儿再没话说,她只是叹息:“罢了,你的怨气不是我能解的。”雀儿一笑:“说什么怨气不怨气,那些都是老辈子的事,今后也不过就是做个一般来往罢了。”

凤儿没有接话,话不投机的两姐妹相对无言,丫鬟请凤儿过去杜太太那里用饭,凤儿起身道:“家里还有些事情,饭就不用了,还请带我到你们太太跟前说一声。”

雀儿也不在乎她在不在这里用饭,陪着她到了杜太太跟前,凤儿辞过,杜太太也没强留,雀儿送她到二门上,凤儿看着不发一语的雀儿,临上轿的时候说了一声:“妹妹,你真信也好,假信也罢,日后有事,你遣人来说一声,我能帮的就会帮。”

雀儿的脸还是那样平静:“多谢。”看她依旧拒绝的神情,凤儿上轿而去,张家的人还在自家等着呢,娘也没有回到张家,当初若是随了爹娘去,又是怎么一种情形?凤儿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冷笑一声,别傻了,雀儿不过运气好,不然哪家富家会娶她?

雀儿看着凤儿的轿子远去,头微微侧一侧,有了张家的助力,自己在杜家似乎会好过一些,娘曾说过,别人的好意不要轻易去领,因为这个世间,不求回报的人太少,况且见便宜就占,那也不是好姑娘该做的,张家今日的好意,绝不是后悔,不然这十多年,自己母女衣食不周的时候,张家的人可没有接济过,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被送进杜家做工。

想到这里,雀儿示意小冬她们跟着自己回去,到杜太太房里时,里面是难得的有些慌乱,雀儿还不及行礼,就听到吴妈在那里招呼:“快些寻小厮拿梯子来。”

雀儿好奇问道:“吴妈妈,这是怎么了?”吴妈指着树梢:“那个瘟猫,淘气的不行,把太太的金钗叼上树阁在那里。”说话时候,蹲在杜太太脚边的猫喵了一声,似乎带有一丝得意,杜太太已经把它抱起来:“好了,它历来爱玩这些,你快些唤小厮拿梯子来。”

雀儿看看那树,高不过两人,那金钗挂在树梢,亮晃晃的直晃人的眼睛,树下还有石凳,眉头一皱:“吴妈妈,不需拿梯子了。”吴妈还在发愣,雀儿已经爬上石凳,这个举动把还在训猫的杜太太吓到了,饶是镇静,也张嘴啊了一声。

吴妈更是夸张,回过神来叫了声:“大奶奶,这使不得。”就见雀儿已经爬到树上,用手去勾那树梢上的金钗,这个动作把吴妈的魂都快要吓飞出去,忙吩咐丫鬟去拿被子这些垫在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超级郁闷啊,某人弄资料的时候,把我所有的文档全都删了,我差点吐血,三百多万字,14个完结文的东西啊,里面还有四五个没在网上发表过的开头,今天找啊找,总算在网上下了12个完结文的文档,可是我的处女文文和马甲文文的文档就永远找不到了,呜呜呜,我20多万字的马甲文文啊。

第 5 章

不等丫鬟把被子抱出来,雀儿已拿到金钗,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吴妈跟前,笑的像朵花一样:“吴妈妈,我说不需着忙,这树并不算高。”吴妈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转头去瞧杜太太,杜太太短暂的慌乱已经退去,手摸着那猫的皮毛,猫闭着眼睛,很享受杜太太的抚摸。

雀儿走到杜太太身边,行礼后起身,把手摊开:“娘,这是你的金钗。”杜太太还是在那里轻轻的抚着猫,雀儿心里知道,这样的举动别说是富家奶奶,就算是在乡间时候一般人家的女孩也不会上树的,可是方才凤儿来访时候的怨气还郁结在胸,再像平日一样低眉顺眼,雀儿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来了。

杜太太的手在猫毛上穿插而过,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一下闪光,一下又埋到了猫毛里,雀儿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的娘来,其实娘比婆婆大不了几岁,从前也曾是富家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在张家宅子里的事因为雀儿太小已经不记得了,有记忆的时候娘都是在灯下做针线,看着爹在灯下读书,和爹的轻声交谈里面,也不会提到张家,只有等到爹高中后的欣喜,可是不等到爹高中,娘扬眉吐气的那天,爹就积劳成疾撒手而去。

张家的仆从簇拥姐姐来祭拜爹,虽着了素服,姐姐脸上的悲戚就连年纪还小的雀儿都能看出来,不像是真的,只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和娘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而去,倒是跟着姐姐的奶娘说了,姐姐已被过继给了大伯,给爹守孝只能按了未嫁侄女对叔叔的规矩。

娘当时紧紧抱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娘才叹气,虽然娘什么都没说,但雀儿还是感到娘抱着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究竟为什么,当时的雀儿不明白,现在的雀儿好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大明白。

娘的手上是不是也曾戴过这样的红宝石戒指,抱着猫在院子里面晒太阳,或者还曾有奶娘抱着姐姐在她旁边逗趣?

杜太太说话的声音打断了雀儿的思绪:“大奶奶,生受你了,你先下去吧,我乏了。”说完就抱起猫往屋里走,秋红急忙跟上去。

吴妈走过雀儿的身边,已经过去了又站住:“哎呀,我的大奶奶,该怎么说呢?”雀儿的面上还是那样平静,把手伸到吴妈跟前,那股金钗被太阳一照,更显得金灿灿的,吴妈叹一口气,还是拿了那股金钗,什么话都没说进屋。

院子里刚才还是满满的人,现在只剩下了雀儿和小冬两个,雀儿回头对小冬道:“回屋吧。”说着就走出院子,小冬的眼睛一眨一眨,她很想问问雀儿为什么会这样,可是雀儿虽和气,也是个主母,问了她会不会生气?

小冬心里这样想着,见雀儿紧走两步,对迎面走过来的杜三太太行礼,小冬也急忙行礼下去。这还是又一次见到杜三奶奶,平日偶尔能在杜太太那里见到杜杉杜杨,杜三太太是从不过来的,听旁人说,杜三太太正在给三老爷挑一房有宜男之相的妾室。

果然杜三太太身后,除了丫鬟打扮的,还有两个着桃红衣衫的年轻女子,都双颊饱满,下巴圆润,看来这就是杜三太太给三老爷挑的妾室。

雀儿行礼起身时心里暗自在想,杜三太太虽似往常一样温柔,可雀儿觉得,她好像比上次还瘦了些,不过虽是一家人,其实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雀儿只是恭敬问过几句寒温,就避让在一边让她们一行人过去。

等到杜三太太走了,雀儿才继续往前走,小冬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大奶奶,那两个是不是三老爷要纳的妾?听吴妈说过,杜家已有三代没纳过妾了。”

这是杜三太太的伤心事,也是雀儿心里的一道疤,有妾就有庶出,有庶出就有嫡庶之别,如果张老太太不记挂着当日自己的亲祖母占了祖父的宠爱,才不会在祖父死后,授意大伯只分了薄薄一份产业给爹,姐姐也不会会和娘分开,当日最伤娘心的,不是只分那么薄薄的产业,而是和自己的亲骨肉分开。

这样的话,曾有才子之名的爹也不会早早去世,这一切,都是因了纳妾之事。小冬站在她身后,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大奶奶,你是不是怕太太责怪,才会站在这里不动?”太太责怪?雀儿此时还想不到婆婆的责骂这层,深深吸口气,似乎要把胸口郁结的气散掉,明明娘已经说过,这一切就当是命,日后好好过就好,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疼?

小冬见雀儿还是一言不发,还当自己说错话了,默默站在她身后不说话,雀儿转头笑笑:“没事,你没说错,我们回去吧,已经快要用晚饭时候。”

回到屋里,刚坐下就听到小冬招呼:“夏青姐姐来了。”难道是婆婆终于想起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唤自己去她跟前训斥吗?夏青已经走了进来,她是杜太太身边另一个得用的丫鬟,比秋红小那么两三岁,面上时时含笑。

走到雀儿跟前行礼:“大奶奶,今儿三太太过来,太太说要和三太太说几句话,您的饭,太太吩咐厨房单独送过来。”

说着身后已经走上一个手里提着食盒的婆子,雀儿已经站起笑道:“劳烦你了,三婶过来,我这个做媳妇的没过去伺候,反倒要娘记挂着,实在不应该。”

夏青听了雀儿这几句话反奇怪起来,雀儿进杜家的时候她正好回家去了,过了三五日才回来,问过秋红,秋红说这个奶奶,连好一点的丫鬟都赶不上,秋红的心事,夏青是知道的,还当是秋红嫉恨之下说的,谁知今日大奶奶竟爬树取钗,夏青就想秋红说的话不错。

谁知这会雀儿的应对倒十分合乎礼仪,不过夏青心里虽这样想,面上还是没露出来,依旧笑的很甜:“奶奶先请用饭,奴婢告退了。”

说着屈膝又福一福,这才退了出去,小冬已经相帮着婆子把饭菜摆好,一碗火腿鲜笋汤,素炒面筋,五彩豆腐丝凉拌,水蛋清蒸,小炒猪肝,再加一大碗饭。

雀儿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吃饭,小冬一脸担心的望着她:“奶奶,太太一定很生气,不然怎么送这样的饭食过来?”雀儿咽下一口炒面筋,这菜味道不错,这样的饭食有什么不好?

小冬用手柱着下巴,虽然说主人的事自己做下人的不该插嘴,可是这位奶奶平时对自己不打不骂,高兴了还会说些笑话来听听,还是先提醒一下的好:“奶奶,奴婢的爷爷在来杜家前,待过另一家,他说那家的太太不喜欢儿媳妇,就找岔子不和儿媳妇一起吃饭,吩咐厨上送去的饭食都是凉的,那位奶奶饥一顿饱一顿的,连身上怀着的孩子都掉了,爷爷见这样不好,这才辞了那里,投了杜家。”

雀儿正在喝汤,听见小冬这样说,不由看她一眼:“你啊,想这么多做什么?婆婆她虽然话不多,为人极好。”

是吗?小冬眨眨眼,雀儿已经吃好了,把那碗饭向小冬推一推:“还剩这么多呢,你和青宁把这些吃了吧。”

小冬的眼一下亮了,这些饭菜虽说是剩下的,可比她们平时吃的好,忙出去把那个叫青宁的小丫鬟叫进来,两人围着桌子把饭菜吃的干净,把碗筷收拾进食盒,等厨房的婆子来收。

吃完了小冬才想起该给雀儿倒茶,脸上不由露出尴尬之色,忙提起壶倒了杯茶:“奶奶,全怪奴婢疏忽了,忘了奶奶还渴着呢。”

雀儿其实也不渴,只是接了茶在手,什么话也没说,小冬见雀儿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今日的话好像有些太多了,不敢再开口问什么,只是站在一边。

雀儿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俗话说的好,到什么庙装什么神,自己现在既然是杜家的大奶奶,自然也要像个大奶奶的样子,可是要像杜太太那样,成天一脸严肃,那样会觉得十分之闷?怎么才能既像个大奶奶的样子,又不像杜太太那样呢?

杜桐回房的时候见雀儿坐在窗下,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上前道:“娘子,你是不是因为今天爬树取钗被娘训了,才坐在这里发呆?”他怎么就知道了?

雀儿把盘着的双腿放下:“我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杜桐越发奇怪了,今日还在书房就听到杜朴在那里说大嫂下午时候爬树取钗,气坏了大伯母,杜桐等到课业一完,不及回房就先去杜太太房里请安,见母亲面色如常,还有三婶在旁边,带了两个给三叔预备的妾在那里。

也不好多问,出了房门找来吴妈一问,知道母亲并没训媳妇,只是让她自己回房去了,心这才落下,匆匆赶回房里,谁知妻子说并不是这件事,忙笑道:“那又是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努力的给雀儿姑娘找平衡中。

归宁

雀儿想说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再说这种事情,说给男人听又不起多少作用,过了会才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娘了。”娘?杜桐的眉挑起,原来是想岳母了,他坐到椅子上,顺势把雀儿抱了坐到腿上:“你想岳母了,这容易,等再过几日,书房里的课业差不多了,我就和娘去说,让你回家归宁一趟,你要嫌这样见到岳母的时候少,等再过些日子,就把岳母接过来住在这里,不然她一个人在乡下住着,也是孤单。”

雀儿靠着丈夫的肩,点了点头,杜桐把她抱的更紧,雀儿的身形娇小,正好能被他纳在怀里,杜桐闻着她发上的香味,心神开始有些摇曳,有风吹过,吹不散的,是他们之间的浓情。

次日杜桐上书房,雀儿依旧去给杜太太请早安,杜太太的神色还是和原来一样,等雀儿陪着她坐了会,预备告退的时候,杜太太才闲闲问出一句:“大奶奶,昨日来的宁五奶奶,是你的姐姐。”

问的单刀直入,雀儿有一霎的失神,接着就点头道:“是。”杜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又问:“你姓张,本城永丰行东家也姓张,宁五奶奶是从他家出来的,那么说来?”雀儿已经抬起头:“婆婆,永丰行东家的张家和媳妇家的张家,十三年前就各是一家,现在当然也各是一家。”

杜太太发上的珠钗难得晃了一下,永丰行虽然这些年开始走下坡路,可是总是这城里有名声的人家,雀儿这样说,是不认回他们家了。

杜太太在心里思量,雀儿心里的不确定越来越大,婆婆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了吧?婆婆出身方家,几个姐妹个个嫁的都好,当今户部尚书的夫人不就是婆婆的二姐吗?杜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曾为武英殿大学士的荣耀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更别提那还是前朝的事情,算来婆婆嫁到杜家,算是下嫁。

而一个婢女成为她的儿媳,在婆婆眼里应该是耻辱吧,不恶声相向,只怕是婆婆不屑吧?雀儿不由抬头看着婆婆,婆婆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其实她生的很好看,杜桐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像婆婆,只是杜桐的眼里时时含笑,不知道婆婆笑起来时什么样子?是那种真正的笑传到眼里的,而不是礼貌的,唇只弯一弯的笑容。

许久雀儿才听到杜太太说话:“好了,这是你家的事,我这做婆婆的也不好多问,只是还有句话,你既进了我杜家,就是我杜家的人。”

雀儿忙站起来答了几个是字,杜太太唇又弯一弯:“你嫁过来也有一个来月了,明日你归宁一趟吧。”雀儿的眼弯了起来,这声是答的极其响亮,想想不该只是如此,又加了一句:“谢谢娘。”

杜太太拿起身边的账册,雀儿知道自己该退下,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杜太太翻着手里的账册,这个月的开销多了许多,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她拿起笔注了一笔,递给管家婆子,继续看起别的来。

雀儿回到房里,虽然说明日才归宁,可是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带些什么回家呢?婆婆给的首饰衣料是不行的,那二十两银子,这些日子做赏银也剩的不多了,这时候雀儿不由有些气馁,自己为什么不会做针线呢?不然给娘做几身新衣服也好。

门帘被掀开,秋红手里拿着些东西走进来,见到雀儿就行礼下去:“大奶奶,您明日归宁,太太吩咐送些东西给来。”

秋红手里拿着的是几匹衣料,还有些零碎东西,雀儿忙命小冬接过,吩咐青宁给秋红倒茶,秋红还是站的笔直,脸上含笑道:“大奶奶不必着忙,奴婢还要赶回去给太太复命。”

秋红虽然说话的时候是恭恭敬敬的,可是那双眼还是忍不住往雀儿身上瞧,她穿着家常的红色缎袍,白绫的裙子,耳边是对小巧的石榴石耳环,比起初进杜家时候,感觉不光脸圆润了一些,连身条都长高了。

秋红有些惆怅的想,都是婢女,自己的容貌还要胜她一筹,应当也更好一些,为什么大爷就看不到自己呢?难道说自己不会放火的缘故?

青宁倒了茶过来,见秋红站在那里不说话,唤了一声:“秋红姐姐。”秋红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这里发愣,忙接过茶对雀儿道:“多谢大奶奶,奴婢还要回去给太太复命。”

那杯茶只在手里拿了下就又被放回到茶盘上,见秋红有些狼狈的往外走出去,已经放好东西的小冬上前好奇的道:“秋红姐姐是怎么了?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雀儿只是一笑:“她怕在这里待时候长了,婆婆会说什么吧。”小冬还想说话,雀儿已经笑着说:“东西收拾好了?”小冬忙把东西一一拿出来给雀儿看。

次日一早,雀儿吃过早饭,去和杜太太说过,带着小冬青宁归宁,除了她们,还有两个婆子,一个小厮跟着,上车往乡下去。

在杜家宅子关了一个来月,上车之后雀儿就不由挑起帘子往外看,这街上可真热闹,卖糖人儿的,糖葫芦的,南北货物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可比在安安静静的杜家宅里呆着舒服多了。

小冬还当雀儿是要买东西:“奶奶,您要买什么的话,告诉太太,由她吩咐买办去买回来就成了,给杜家的东西,没人敢把不好的东西送进去。”

雀儿把帘子放下,哎,小冬怎么能了解自己的心事呢?并不是说想买什么东西,而是想瞧瞧外面是什么样子,可是这大街上来来去去的车马轿子,有女眷的都把帘子放的严严实实,连看看外面的景都不成。

雀儿心里浮起一丝惆怅,不过这种惆怅在出了城,车越来越快的时候慢慢消失了,很快就可以看见娘了,也不知道她好不好?虽说之前也是在庄子里做事,可是隔三差五的,还是能见到娘,还从没像这次一样,离开她一个多月。

走过一道小石桥,就进了村子,雀儿大大方方的挑起帘子往外瞧,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之前怎么不觉得这天这么蓝,水那么清?

到了门口,雀儿想跳下车,两个婆子忙止住她,先下车去叫门,门开处是个粗手大脚的婆娘,她看一眼婆子的衣着,还有门口那辆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马车,双手一叉腰:“都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张大嫂不会回什么张家,你们怎么又来了。”

说着婆娘就要关上门,婆子们知道是误会,刚要解释,已经听到雀儿催生生的声音:“刘三婶,是我回来了,我娘呢?”

刘三婶听到雀儿说话,脸上的神情立时就从愤怒变成笑容:“哎呀,原来是雀儿侄女回来了,我还当是那起子不要脸的。”说着还埋怨婆子:“你们不会说是雀儿回来了,差点让我误会了。”

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分明是她不让人开口说话,不过这不好埋怨得,忙回到车前扶雀儿下车,刘三婶看着,嘴里啧啧有声:“雀儿,你现时可是掉进福窝里了,回趟家还这么多的人陪着。”

她叫一声雀儿,婆子丫鬟们脸上的神色就变一下,这大奶奶的名讳,实在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听能说的,好在这些人装聋作哑的功夫不错,只当一个没听见,已经来到门口。

雀儿的娘陈氏已经来到门口,看见一月没见的女儿,陈氏眼里分明有泪花,婆子丫鬟们见了她,急忙行礼如仪,口称亲家太太。

陈氏自从离了张家,已许多年没被人如此行礼,忙唤她们起来,母女俩手握着手就要说话,婆子忙道:“这里风大,亲家太太和大奶奶还是请里面说话。”

母女俩这才走了进去,雀儿瞧着这熟悉的院落,收拾的还是那样干干净净的,能听到猪圈里猪的哼哼声,猪圈上方的鸡笼里,正在闭眼晒太阳的鸡偶尔剔下羽毛就继续睡去。

小小三间屋子,中间那间就当了客座,左边那间,是雀儿在家的住所,床上铺着的还是那床蓝花的被褥,虽说已在杜家做大奶奶做了一个来月,可是一见到这熟悉的一切,雀儿就有些想流泪。

母女俩在堂屋坐下,也没有个使唤人,刘三婶在张家是熟了的,张罗着去烧水煮茶,婆子们忙去帮忙,屋里就剩下母女俩和小冬在旁边伺候。

陈氏这时方细细看了看女儿的脸,依然有稚气的脸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还好不是自己最怕见到的那种算计的亮光,一个女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剩下的这个女儿若再变成那种除了算计再不会做旁的事的人,自己可没脸去见雀儿的爹。

雀儿乖乖的任娘摸着自己的脸,一边还在说:“娘,我极好的,婆婆待我很好,女婿待我也很好,吃好穿好,娘你不要担心。”

富家怎会克扣儿媳的衣食呢?怕的是那深宅大院里旁的东西,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陈氏脸上还是露出笑容,看见娘脸上熟悉而温暖的笑容,雀儿顺势依到她怀里:“娘,我真想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女主怎么可爱,怎么这么着人疼呢?

母女

陈氏笑的更开心了,拍了拍女儿几下:“做女孩的,总是要出门的,日后你还要当家理事,难道就这样撒娇?”雀儿嗯了一声,还是没有起来,陈氏把女儿扶起来:“好了,当着别人的面,你也好意思。”

雀儿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冬,小冬一直是低着头的,听到陈氏说起只是一笑,陈氏眼里的笑容更深一些,刘三婶啪嗒啪嗒的走回来,一双手还湿漉漉的,坐下喘了几口气才道:“雀儿,你现在可真是掉进福窝了。”

雀儿打眼一瞧,婆子已经端着茶进来,小冬忙上前接过茶盘,倒了三杯茶,先端给刘三婶,再递给陈氏,最后才是雀儿,刘三婶慌的忙站起来接茶,嘴里又是啧啧赞叹:“瞧瞧,这才是大家子出来的人的气派,哪像那什么张家的,一张嘴说话活像别人欠他家样的。”

听到提起张家,还有方才来的时候刘三婶的态度,雀儿瞧着茶杯,家里的茶杯自然不像杜家那样是一色细瓷,釉色闪亮,而是白色粗瓷,茶叶也不过是粗茶,咽下口有些苦味,不是杜家的茶水,入喉一股清凉。

刘三婶说完话也就渴了,把茶水咕嘟喝干,见雀儿拿着杯子不动,笑着道:“雀儿想是在杜家喝惯了好茶,喝不惯这家里的粗茶了。”雀儿喝了一口笑道:“不是这样的。”

唤过小冬:“你出去把拿来的东西拿进来。”小冬领命而去,刘三婶的嘴张了张:“雀儿,这还真是装一佛像一佛,你瞧瞧,穿成这样,说话举止也不一样了,日后你再回来,只怕就不敢叫你雀儿,要称你一声杜大奶奶了。”

雀儿只是一笑,对刘三婶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劳烦三婶照顾我娘,只是三婶刚才说的,什么张家不张家的事,难道他们还对娘出言不逊?”

刘三婶听到雀儿这样问,看了陈氏一眼,陈氏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雀儿,娘只要你过的好就好,别的什么重回张家,母女相认,都和娘无关了。”

雀儿听陈氏话里似乎有离尘之意,手不由抖一下,自从爹去世,陈氏虽忙于生计,但早已开始茹素,家里虽养着猪鸡,不过是添补家用,鸡生下的蛋,没卖掉的也都进了雀儿的肚子,年下杀猪,除卖掉的,剩下的肉也全给了雀儿。

平时空闲时候也念几句经,雀儿看一眼堂上供着的那卷白衣大士像,这像还是爹爹在时画的,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的纤毫分明,大士低垂的眼里满是慈悲,就算再穷,这像跟前的鲜花清水是从来不会少的。

雀儿开始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陈氏,陈氏用手拢拢鬓边的乱发,笑着看向女儿:“雀儿,女人这辈子,不过就是丈夫子女,杜家家风极好,断不会做那种看人低的事情,你自小聪明,有些事情不需人教就明白的,娘也就放心了,别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雀儿的心更加痛,嫁人离家自然是痛的,可是慢慢的,可以和婆婆说,娘一个人在乡下无人依靠,接进杜家奉养,也算是做女儿的一点心,冷不丁的听到娘有出家的打算,孤灯古佛过此一生,做女儿的不能在跟前伺候,这又是另一桩事了。

小冬已经带着婆子们抱着东西进来,见屋里静寂一片,倒愣在那里,还是刘三婶机灵,拍掌一笑:“好了,你们母女难得见面,也该好好说说话,我该回家做饭去了。”

雀儿被这声提醒,忙站起身道:“等我送送三婶。”说着从小冬手上顺手拿了一匹料子,小冬她们不明白,想要跟上去,雀儿已经和刘三婶出了门。

刘三婶见雀儿跟出来,反有些不好意思:“雀儿,方才也是我没想起来,这富家的规矩大,哪有个媳妇抛头露面的道理,你快进去吧。”

雀儿哪肯进去,把料子塞到刘三婶怀里:“这些日子全靠三婶过来陪伴我娘,解她孤寂,做侄女的没什么可谢的,这料子三婶拿回去做件衣衫穿?”

刘三婶的脸一放:“难道三婶是想贪你料子不成?”雀儿的眼圈不由红了:“三婶,不是这样,方才我听我娘话里,有出家的念头,她苦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我嫁人了,等过些日子,就求了婆婆,把她接过去奉养,难道她还不肯成全我这点孝心?”

刘三婶叹气:“雀儿,这事说来也是张家太过。”果然是张家搞的鬼,雀儿想起姐姐那日来说的话,不由叹了一声,刘三婶摇头:“那日张家来的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辈数,只是口口声声的说你娘不识好歹,米箩不住偏要住在这糠窝里,还说什么一日进了张家,就是张家的人,需与张家同生共死,你说这是不是混账话?当日你爹去的时候的情形,大家都知道的,没有好发送,还是你娘把陪嫁的镯子卖了,才算完的丧事,到说什么同生共死,还说什么什么共的。”

“荣辱与共?”刘三婶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我不合多了句口,说你现时已嫁进杜家,这女婿奉养岳母的事情又不少见,何必要回那个当日把你们赶出来的张家?结果他们说的更难听。”

“他们说的什么?”雀儿已经抓住刘三婶的手,刘三婶迟疑了下,还是拍了拍雀儿的手:“那些话你还是别听,脏耳朵,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事的了,怎么还有大户人家的骂人时候半点体面都没有?”

雀儿浑身已经开始发抖:“三婶,你告诉我。”刘三婶迟疑了一下,看着雀儿的眼,肚里思量一下,这话告诉她也好,能让她知道人心险恶,叹了口气:“他们说,你娘年不到四十,细细收拾起来,也还算可观,杜家老爷又是没有妾室的,等进了杜家,说不定还能明做亲家,暗做妾室。”

雀儿大声咳嗽起来,怎会有这样无耻的话,刘三婶忙拍了拍她的后背:“雀儿,这些话自然是他们造出来的,你娘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出家,只等寻个时机,去杜家寻你说清楚就好,你今日恰好回来,也省了你娘进城去。”

雀儿咳嗽定了,直起身,咬一咬下唇:“三婶,我知道了,谢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怎舍得让她再苦?”

刘三婶看着雀儿脸上的神情,心里暗自奇怪,怎么雀儿出嫁才一个来月,就觉得不是以前的小丫头了,小冬已经寻了出来,见她们站在拐角口说话,也不敢出声催促,只是上前站在雀儿身后。

刘三婶推雀儿一下:“好了,大户人家规矩多,你站在这里也不像什么样子,快些回去吧,你放心,你娘那里,我会慢慢劝的。”

雀儿行礼下去:“侄女谢过三婶了。”刘三婶哎呀一声:“这样多礼,倒不习惯了,我走了,回家还要做饭呢。”小冬直等到刘三婶走过拐角才对雀儿道:“奶奶,回去吧,楚妈妈她们已经在做饭了。”

雀儿点头,回到家里,两个婆子一个在灶下烧火,另一个在那里切菜,盆里摆着杀好的鸡,青宁在那里剥蒜,娘受了这么多的苦,就算出家,也不能顶着个被张家逼进尼庵的名头,雀儿不理她们的行礼,径自进了堂屋。

陈氏正跪在大士像前,手里转动着佛珠,嘴里喃喃在念什么,雀儿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陈氏念的是往生经,想是给刚才杀的鸡念的,陈氏足足念了七遍,这才站起身,转头看见女儿站在那里,笑着说:“我倒想给你做几道你爱吃的菜,可是瞧着也不需我沾手,这才进来念经。”

雀儿走到她跟前:“娘,你不要出家,好不好?”陈氏又笑了:“说什么傻话,娘此时全无挂碍,出家正当其时,你日后只需侍奉公婆,照顾丈夫子女,帮着你婆婆操劳家务就好,娘这里,是不消担心的。”

这几句话让雀儿更加伤心:“娘,张家说的话,你只当放屁就是,行的正,怕他说什么?”陈氏微微愣一下,接着又笑了:“傻孩子,娘半截都进土的人,还怕什么风言风语,娘怕的,是这话对你不好。”

雀儿忍不住了:“娘。”陈氏扶住她:“雀儿,你不是孩子了,可要学着当家,断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这深宅大院里面,掉眼泪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雀儿点头,小冬进来:“大奶奶,宁家五奶奶来了。”凤儿?陈氏的眼亮了下又黯下去,凤儿已经不是那个在自己怀里索乳的婴童,从她被抱给张老太太那天起,陈氏就明白,这个女儿自己是永远失去了,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凤儿已经扶着丫鬟的手进来,她脸上笑意盈盈:“雀儿,没想到你也是今日归宁?”说着解开了山水缎面白绫底的斗篷交给丫鬟,对陈氏行礼下去:“女儿给娘请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段写写改,改改写,所以才这时候更。

母女(下)

凤儿跪下去的时候陈氏已经站了起来,不等她膝盖碰到地面就双手牢牢的扶住她的肩:“三姑娘,不必多礼。”凤儿的肩被陈氏扶住,跪是跪不下去了,又听到陈氏称呼自己为三姑娘,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泪花闪现:“世上可有娘这样叫自己女儿的?”

陈氏一晒:“三姑娘怎可这样说,我是你的婶娘,自然不好托大唤你名字。”凤儿的泪花此时已经变成泪水流下来了:“娘还在怨女儿?”

陈氏看着凤儿,眼里有些复杂,这个女儿,生下来时也是十分欢喜,况且她生的好,刚满月时,就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皱巴巴的,而是唇红齿白,眼如黑丸,又兼不哭不闹,人来逗弄时候都只会嘻嘻的笑。

老太太吩咐抱到她身边抚养,当时自己夫妻虽然舍不得,但能得了嫡母的喜欢,自己相公也是高兴的,高高兴兴把孩子抱给老太太,谁知道从那以后,自己这个当娘的就少见女儿,等到日后分家,才明白老太太当时是怎样的心肠。

母女分离,甚至让父母双全的女儿过继到别人膝下,难道说一点嫉妒之心就能盖过所有?陈氏叹一口气,凤儿又道:“娘怨女儿,女儿也不敢埋怨娘的,只是娘,女儿也是有苦衷的。”

说话时候,凤儿一双眼里泪光点点,她本就生的好,这样一哭,就更加柔弱,让人心生怜惜,陈氏看着她,转头又去看了看雀儿,此时连小冬带凤儿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雀儿的手紧紧抓住袄子下摆,凤儿这样神情再加说的话,就是铁石心肠只怕也要化了,可是连上那日再加上今日刘三婶所说,雀儿是怎么都不相信自己这个姐姐是顾念母子之情,毕竟,对她有养育之恩的,是张老太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