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震的力量很大,马儿不由自主倒退两步。那双冰冷的眼中又浮现了那种森森的得意,“你们绝不可能有机会过去!”

目光盯着我们,嘴里慢慢的迸出几个字,“攻过桥,将他们全给我擒来!”

我大惊失色,不由的动了动。还来得却是对方嘲弄的声音,“怎么,风将军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冷笑中,一字一句的往外迸着字,“不、用、擒、了,全、杀!”

人群,朝着铁索的对岸奔去。铁链的晃荡声中,只看到人在朝着那头一步步的逼近。

断了铁链,快断了铁链啊!

心头焦急着,想要叫出声,可我的嗓子却好似被卡住了般,哑哑的发出几个音,破碎的根本无法传出,“断……了……链……子……”

对面传来陈夏勇猛的呼喝声,“走,杀回去!”

“不……要……”

焦急中,声音更是粗哑难听,轻的犹如叹息。

眼见着陈夏他们挥舞着武器试图再次杀回,我完全无能为力,连呼号竟也软弱无力。

贺云崖一夹马腹,马身飞驰,冲向易承烈。

易承烈手挺长枪,声声冷笑,眼中的神情是势在必得的狂傲。

就在马身交错的刹那,贺云崖手中的剑如闪电般刺向易承烈。易承烈也抖出枪花,奋力刺出。

这一次,没有声音。

那剑,在与易承烈碰上的瞬间,平平顺着枪脊滑了过去,切向易承烈的手指。

易承烈闪身躲避着,不由自主向后仰倒。

剑光,贴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方向——桥头。

火光四涧,粗如儿臂的铁链竟然在这一斩之下寸断,桥头几条铁链顿时断去一半。凄惨哀号声坠向无底的深渊。

贺云崖手指一伸,看不清是如何动作的,身边一人已被活活抓了起来。清脆的骨头裂开声中,一柄大刀已然入手。

寒光再闪!

这一次,剩下的数条铁链也彻底断去,带着攀爬到一半的‘梁墨’士兵沉重的落下。

轰然巨响从谷底喧杂而上,所有人瞬间的呆滞。

贺云崖脚尖踢出,正中面前人的下颌。血箭喷出,人影倒飞,也飞起了手中的武器。

贺云崖手腕掠过,将刀牢牢的握在手中。

回马横刀,我仿佛听到了身后人低低的笑声。

没错,他在笑!

来不及确认,易承烈已经冲了上来,手中的枪幻化出无数道影子,寒洌之气萦绕周身。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他火大了。

被‘风翊扬’算计也就罢了,竟然连风翊扬的护卫都嘲笑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不是吗?

他的枪抖出数十朵枪花,不再对着我,而是贺云崖。

马蹄交错,杀意四起。两人的武器在空中交错飞舞,耳边是易承烈的冷笑阵阵,“你驭马不错,武功也好。只可惜武林中的功夫硬要拼这战场厮杀终是欠了点火候,不如弃下风翊扬降了我如何?”

回答他的,只有更加猛烈的刀风。

易承烈说的没错,贺云崖护着我,根本没办法全力施展。铁索已断,逃生的机会也断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的时候拉上一个垫背的。

我的手,慢慢的抚上了藏在被褥下的袖箭,缓缓的呼吸着。

希望不会眼花,希望不要晕眩,希望不要手抖……

时间容不得我继续祈祷什么,六棱的枪尖挑上贺云崖的刀,眨眼刀已脱手飞出。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丈!

电石火光刹那,我掀开了包裹住我全身只余下半张脸的被褥。

易承烈有片刻的呆愣,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我右手横在脸前,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机簧。伴随着三点寒芒射出,还有我唇边冷然淡笑,“我不是风翊扬,叫你失望了。”

他匆忙的撤枪回挡,只可惜终是慢了半拍。三点寒芒被磕飞了两道,最后一道结结实实的穿过了他的铁甲,射入他的体内。

我看到,殷红的血。

笑容,更盛。

“敢伤我‘红云’将士,便要以命抵命。”声音粗哑,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清楚。

不过,我只能看到这了,我和贺云崖已被逼到了悬崖边,再无路可退。

31 命悬一线 战神鬼面

易承烈捂着胸口,泊泊的血从指缝中沁出。身体摇晃着,慢慢从马上滑下。还没落地,已被冲上来保护的人群围住。

背后无底深渊,面前人影憧憧。

每个人眼中都是欣喜、贪婪,我和贺云崖就象是被狼群围堵住的羊,不知道会是谁跳出来咬断我们的喉咙。

断崖对面人声鼎沸,呼号喊叫着。我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杀了他们!”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人群忽然骚动,猛冲而上。犹如潮水没顶一样想要将我们吞噬。

贺云崖一夹马腹,马儿长嘶扬蹄,猛的冲向人群。

水泄不通的防线在这一刻被撕破,奔袭中不断有人倒下、马蹄过处尽是红色印记。

瞬间爆发的疯狂和刚猛,震住了所有的人,在烈马长驱直入中竟无一人敢摄其锋芒。

“贺护卫,对不起。”我低低的道歉,“如果有一点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逃开。”

以他的武功,一人逃离还是有机会的,至于我……

我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

“抓住他们两个人!”易承烈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没有回应。马头再一次拨转,朝着断崖义无反顾的冲去。

马蹄越来越快,包裹着我的被褥被掀开,冷风打在身上,竟似要吹散我的魂魄。再有十数步,我与他就将同坠悬崖。

我的脸上,悄然露出了淡笑。

坠崖而死,总胜过落在敌人手中。

马蹄,腾空……

血液,在这一刻凝结。心跳,在这一刻静止,耳边只有呼呼的风。

对面的人影那么清晰,我看到了无数双震惊的眼眸。

没有了呼号呐喊,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一匹马,两个人,十丈远的悬崖……

身体,忽然朝下坠去!我静静的闭上了眼,心中空白安宁。

温暖的手贴上我的后背,涌动出巨大的推力,我下坠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被推动,朝着悬崖边扑去。

“啪……”我狠狠的摔倒在地,半个身子犹在悬崖之外。

猛回头,只来得及看到那黑色的人影随着马儿的嘶鸣,如流星一般陨落崖底。

“贺护卫!”我沙哑的嗓音叫着,想要扑出去,却被身后人死死抓着。

“小姐!”陈夏和李越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悬崖边拖了回来,“您,您没事吧?”

崖下,传来东西沉闷的落地声。

风中,铁链依旧回响。当啷……当啷……

我想回答没事,嘴巴怎么也张不开。愣愣的望着崖底,却只能望见一团漆黑。

战场杀戮,血肉横飞,在这短短的两日间展露了最残酷的一面。

心悸,伤痛,悲哀,种种情感奔涌在我的身体里都被我强行淡漠了,因为我知道战争的无情。

可是贺云崖,他不同。

他有选择,他可以逃离。但他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护卫我。

“我答应过将军,一定把你安全送到京城!”言犹在耳,我的背心还有暖暖的温度,人却已无踪。

“为何要救我?”我坐在悬崖边,呆呆出神,“我本就不知能存活多久,留我之命何用?护卫就该这么傻的吗?”

“那女人在对面,放箭,放箭射死她!”对面的叫嚣声阵阵入耳,刺痛了我。

扶着地,我慢慢的爬了起来。

踉跄着站稳,崖底吹上来的风凄寒彻骨,吹的我的衣衫猎猎飞舞,凌乱的发丝不住拍打肩头。

遥望着对岸,我扬起坚定的嗓音,“易承烈!你犯我‘红云’天威之仇,伤我护卫之恨,他日我必亲自讨回,纵然血流成河,也誓让你国破城亡!”

声音很哑,出口就被呼啸的风刮散。

脚步虚浮,连站稳都要用尽我全身的力气。

唯一坚定的,就是心头的信念,熊熊燃烧升腾着。

我是风家的女儿,战场的杀戮一直都流淌在我的身体里,与我的血肉凝成了一体。

箭,带着弓弦的响声,破空而来。

“咻……”两步之差,落在我的脚边,深深的扎进了泥土之中。

“小姐,快走!”陈夏李越不顾三七二十一,围到了我的面前,护着我就待后退。

对面的人将箭头上沾满火油,燃烧着射了过来,落地时呼的在身边燃烧开,将我们的人影照了个通通透透。一时间,更多的箭朝着我们的方向射来,耳边不断传来破空声。

一只箭炸裂在我的脚边,零星的火光细细碎碎的坠下,亮了点点山壁。

就在这瞬间,我发现坠落而下一直在飘荡着的铁链上,挂着什么。

黑色的——人影!

人影晃晃悠悠,双手吊在铁链之上,衣袂被吹起,犹如一只夜枭从崖底飞身而上。

箭,几次堪堪擦过他的身体,撕破手臂肩头的衣衫,留下道道血痕。

对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箭风更紧。箭头打在石壁上,四溅起火花。他在铁链上左右摇摆着,随时都有坠下的可能。

“等等!”我忽然惊叫着,“快,快保护贺、贺护卫……”

他,他还活着。

心头一松,整个人也激动的颤抖,话都说不清楚了。

陈夏一声大吼,“谁手上还有武器的,给我丢,没武器的搬石头,一定要保护好贺护卫。”

一声令下中,本已疲惫不堪的将士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狠狠的掷向对面。武器丢出去了,就搬起脚边的石头。盔甲早已经残破不堪,身上到处是斑驳的血迹,凝聚着最后的力量,坚持着。

箭,更急。

身边,有人倒下。

我趴在悬崖边,双手拉拽着铁链,可我薄弱的力量,却不能撼动半分。

我不忍心看将士送命,也不能眼睁睁的看贺云崖坠下去,两难的抉择让我挣扎着。

“啊……”

“啊……”

对面不断传来凄惨的叫声,射向这边的箭忽然少了,明晃晃的火把大片的落地灭去。

我匆匆抬眼,想要看清楚对面的情形。

一杆银枪,一骑黑云,从‘梁墨’大军的身后突杀出来,寒光翻飞,气势冲天。单枪匹马在人阵中直入无人之境。

天边已经有了微微的鱼肚白。硝烟混合着山谷的晨雾,氤氲了那人的身姿。

马匹,带着它的主人,从烽烟晨雾中渐渐清晰了全貌。

张狂的鬼面具咧着大嘴,不但没有让他变得丑陋,反添了几分神秘。大氅在身后飘飞,显得那身型英姿卓绝,亮银色的青铜铁甲之上,红色未干,凄寒绝冷。

他就象是从九天之上降下的战神,带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凛冽,带着杀戮天下的火焰,出现在悬崖的对面。

我狼狈的趴在崖边,抬着头定定望着,没来由的湿了眼眶。

张着唇,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身边李越陈夏粗豪的吼声,“将军,是将军,将军来啦!”

哥哥……

他胯/下的马儿仰首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几步急冲后,忽然凌空跃起。

太阳,忽然从山头跳了出来。金灿灿的光芒射在他的身上,夺目绚烂。

他不是象战神,这根本就是还带着太阳火焰的神祗,跃入人间。刹那光辉,定在心中。

哥哥的马,据说是雪山神马的后裔。矫健俊朗,神武非凡,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绝尘’。

一骑绝尘,纵横天下!

我看到,那个空中的人枪横马背,朝我伸出了手。

我抬起手,伸向了空中。

马蹄落地,我人已侧坐在他的身前,男子的气息环绕着我,淡淡的汗意中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稳定的味道。

“啊……”我挣扎着,“贺护卫,哥哥救……”

他字已不必出口,那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落在了山崖旁,静默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