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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龙霸天问:“那就是说毒素一日不解,我就一日无法动弹如同废人?”

他沉默着不说话。

“是吗?”龙霸天又问。

他软了声音安慰道:“会好的,等我找到神医沈青为你解毒,你就会好的。”

龙霸天“哦。”了一声哑声笑了,“找不到呢?”

他沉默着,拉了毯子轻轻裹在龙霸天身上,“我会陪你找一辈子,总会找到的,总会好起来的,就算不好…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

龙霸天闭了闭眼问他,“你打算带着那□□照顾我一辈子?”

“恩。”他说:“只要你不赶我走,带着面具活一辈子我也开心。”

“何必呢?”龙霸天声音散在雨夜里,像是在与他说,又像是在同自己说。

何必呢,这样相互辜负,又相互赎罪。

这雨越下越小,渐渐听不到,龙霸天靠着他,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将龙霸天轻轻放下,盖好被子,终是没有忍住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叹声道:“时间会弥补一切…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来日方才,总会磨平一切。

雨听在天光刚亮,追兵也在雨停时追了过来。

他们再次仓皇前逃。

阿守和那人在外赶车,阿善守着龙霸天一直在掉眼泪,因为龙霸天发烧了,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发梦说胡话,她也听不懂再说什么,只是害怕,怕龙霸天会死,怕她一直这样半死不活。

真奇怪,龙霸天意识是清醒的,她听到追兵,感受到颠簸,也听到了阿善一直在哭,小声的叫她,摸她的脸,可是她就是一直在发梦,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梦到了附身在沈娇身上时的事情。

像临死前的走马观花一般,将前尘往事看了个遍。

她梦到第一次在墓室之中见到舒望苏,冰冷的人,冰冷的眼,一直在追杀身为沈娇的她。

她梦到了大傻子,梦到了机甲营,梦到了楚南,赵少庭,楼木…梦到那些很琐碎的事情。

她梦到她与舒望苏做交易,她帮他达成所愿,他的命就给她。

她梦到她与舒望苏一同身陷地下密道之中,舒望苏羸弱的靠着她睡觉,他一直在说胡话,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境之中。

她梦到舒望苏在那地下密室之中满脸冷汗泪水,低微的跟她说,不要救我,我不值得你救。

她梦到许多和舒望苏的过往,她甚至梦到在蜃兽的幻境中看到的舒望苏的过去。

那样小小的舒望苏脱光了站在昭南王的面前,像只待宰的羔羊。

梦到他在昭南王宫中日日夜夜的煎熬,梦到他母亲满是疤痕的脸,和没有手指的手。

梦到他在救她重生,每日喂她喝血时说的那些无关重要的话,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头子。

梦到他抱着她坐在庭院大树下,教她走路,看到她新长出的脚磨出水泡又不忍心让她走路的样子。

梦到打雷的夜里他挑灯推开门来看她,慢慢走过来点起一点烛火,坐在她榻边伸手抱住她,跟她说,不要怕你已经出来了,这里没有棺材,你的手也好好的没有烂掉,你看,它好好的。

她那时噩梦做的厉害,一直平白无故的喊手疼,说太难受了。

舒望苏一遍一遍的安慰她,实在安慰不过了就拿出纱布将她的手指给包扎上,裹好了给她看,跟她说,你看没事了,我给你包扎好了,它不会流血,不会疼了。

这些这些,非常琐碎的事情她好像忘记了很久很久,可如今在这场连绵不断的高烧之中又一点点的重新记了起来。

她甚至梦到舒望苏从宫中带出一只带着铃铛的竹藤球给她,他像是没玩过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拿到她面前晃来晃去,问她喜欢不喜欢。

他跟她说,小时候他被关在昭南王宫中,第一次见到这种球是西陵和西洲在院子里玩,他听到铃铛的声音,偷偷趴在地上从门缝里往外看,那小小的球让他觉得好奇极了,他几乎每天都盼着西陵和西洲出来玩球,这是他一天当中唯一的乐趣。

后来西陵看到他,就蹲在门边和他说话,吓了他一跳。

他是个玩物,怎么可以和公主说话,他要乖乖的当好玩物才可以保全母亲,才可以活命。

他很少很少讲起这些事情,只会偶尔在龙霸天睡着了自言自语一般说一会儿,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她梦到好多好多舒望苏,他们一个个在叫她龙霸天,龙霸天…

然后其中一个舒望苏轻轻吻着她,跟她说了什么,又问她,你信不信我?

信啊。

他又说:那你就走吧。

她抱着他,说,好。

然后她就醒了,窗外的光猛地照在眼睛上,晃的她睁不开眼,她微微闭眼,动了动手指,发现可以攥住拳头了。

她听到窗外的鸟叫声,闻到浓浓的药香味。

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室中,再细听有人在屋外说话。

似乎是一直跟着她那人,“需要几日可以排清毒素?”

“五六日吧。”另一个颇为年轻的男人道。

“这么快?”那人惊讶。

另外一个男人笑了一声,“竟还有人嫌好的快的。”

那人没说话,顿了顿又问:“若是毒素不排清,会对身体照成伤害吗?我的意思是会有致命的伤害吗?”

另一个男人道:“当然会对身体有害,比如四肢瘫软,高烧发热,昏睡不振,但若是每天服药稳定毒素倒是死不了。”又笑,“你想怎么样?”

那人没说话。

阿善忽然在外面喊了一声,“归一哥哥,神医大哥哥治好了龙姐姐吗?”

归一…

龙霸天慢慢闭上了眼。

归一在外小声道:“会好的,你龙姐姐需要时间慢慢好。小声点,龙姐姐还在休息。”

阿善“哦”了一声,小声问:“那我可以进去看看龙姐姐吗?”

“不可以。”归一道:“让龙姐姐好好休息,等她好了你就可以见她了,去和当归玩吧。”

阿善有些失望了“哦”了一声,慢慢走了。

归一挑开帘子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对那药师轻轻说了三个字,“慢慢来。”

龙霸天也不知自己睡了几日,昏昏沉沉的,醒来那带着□□的归一就坐在眼前扶着她起来喝药,喝过之后会有一段时间非常清醒,手脚也有些知觉,没有麻木感了,最好的时候可以抬起手来,但只是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过一会儿便又开始没有知觉的想睡觉。

那清醒的期间龙霸天搞清楚自己如今身在一个幽僻的山谷之中,给自己看病的医师叫沈青。

但不知是人为还是无意,她见到阿守和阿善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一日里也就一次,还在她不是很清醒的时候,说不了几句话她就又困的睡着了。

她清醒的时候见到最多的便是归一,几乎是每时每刻,一睁眼就看到了他。

他为她吃药,喝粥,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会扶着她走几步路,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时刻。

龙霸天也不抗拒的陪着他玩这种游戏,他们愈发亲密,日夜不离。

到第七日晚上,阿善偷偷跑进她的房间来。

她刚服了药没多久,精神还好,想吃东西,归一便去厨房为她做吃食。

阿善红着眼睛溜进来,趴在她床边便哭了。

她吓了一跳,“怎么了阿善?”她缓缓伸手摸住阿善的头。

阿善抬头看她,一双银灰的眼睛红彤彤的,小声问她,“龙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讲完鼻头一红便又掉了眼泪。

“谁说的?”龙霸天问她,“谁告诉你,我不要你了?”

阿善低着头怯怯道:“没人,我猜的,归一哥哥不喜欢我,龙姐姐要和归一哥哥在一起,那是不是就不能要我了?”她伸手抱住龙霸天的腰,将脸埋在龙霸天的怀里,小声的说:“龙姐姐不要和归一哥哥在一起,他不好。”

龙霸天垂了垂眼看她,“为什么不好?”

“他不是纯阴。”阿善声音闷闷,“他配不上龙姐姐。”她抬头看龙霸天,银灰的眼睛又可怜又冰冷,“他也对龙姐姐不好。”

“哦?”龙霸天问她,“哪里不好?”

阿善歪了歪头,“若是对龙姐姐好,龙姐姐的病怎么老不好?若是这个神医治不好龙姐姐,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这里让他给龙姐姐看病?不去找别的更好的神医?”阿善眨了眨眼道:“他一定是不希望龙姐姐病好。”

龙霸天低头看她,她小小的脸又无辜又天真,让她分不清这话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

龙霸天便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阿善开口道:“我们逃走吧,离开归一哥哥,或者…杀了他也好。”

那窗外月色寂静,廊下夜鸟叫了一声,阿善吓的一激灵抱紧龙霸天。

龙霸天看了一眼窗外,淡淡道:“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阿善缩在她怀里抬头看她,想了想道:“阿守可以,我可以去求阿守杀了归一哥哥,他一定会同意的,我现在就可以去。”

龙霸天伸手抱住她的身子,低声道:“不要让阿守轻举妄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阿善仰着头眨眼看龙霸天,忽然抿嘴笑了,“我听龙姐姐的话。”

那眼神让龙霸天心惊,不知道她是真的听懂了什么,还是她多心了,毕竟她才那么点儿大。

她低头在阿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阿善点点头,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归一端着刚做好的白粥和几样小菜小点心回来时龙霸天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没有叫醒她,将吃食放下,蹑手蹑脚的躺在了龙霸天旁边的小榻上。

过了一会儿龙霸天忽然叫他,“归一。”

“恩?”他翻身而起,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龙霸天看着他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不想一个人躺着。”

归一想了想道:“那我陪你躺一会儿?”

龙霸天点点头,归一便隔着棉被在龙霸天身侧躺下。

两个人不说话,只看着窗外月色,那月亮又亮又温柔。

龙霸天渐渐发困,放下心弦缓缓开口道:“我曾经有一个很想得到的人。”

她没头没脑的突然说起这样的事让归一精神一振,却只是“恩?”了一声。

她又继续道:“我们算是恋人,也算是仇人…我曾经很想很他这样心平气和,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块儿,不说话也好,就这样躺着,没有恩怨,没有爱恨的躺着看看月亮。”

归一喉头动了动,开口道:“或许他也很想如此。”

“是吗?他会吗?”龙霸天轻声笑了笑,“我以为他只想看我在棺材里躺着。”

归一心头一颤,伸手抓住了龙霸天的手指,“或许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龙霸天笑了笑没说话。

归一等了半天,扭过头去,发现她睡着了,睡的又安稳又踏实,那一刻他觉得一切都有希望,都值得。

第二日天气好的不像话,阳光薄薄的站进来一地金光,窗外花香鸟语。

龙霸天难得有心情,主动要和归一到外面看看那一小片辛夷花树。

归一让她服了药抱着她到院子里。

这药谷中种了几株紫玉兰,正是开花时节,开的亭亭玉立。

归一扶着她站在树下看花,摘了一朵递给她。

她吃力的抬手去接,接了几次才接到,归一一松手那支玉兰花便从她的指尖滑落。

她如今是连一朵花都拿不住了。

归一忙弯腰捡起来笑道:“我给你带头上。”

她侧头避开,忽然抬头对归一笑了,“你昨日不是说新买了甜瓜吗?拿来切开了我和阿善阿守一块吃。”

归一怕她难受便忙应下,扶着她坐在花树下的躺椅中,匆匆忙忙去厨房取甜瓜。

等他刚走,阿守便从角落里溜出来,拿了一壶药水快步到龙霸天跟前给她灌进嘴里。

那药又苦又涩,是她平日里喝的,如今一口气喝了一大壶让她有些反胃,略一缓,药效上来,她慢慢扶着阿守站了起来。

阿守道:“马就在外面。”

龙霸天点头,慢慢的往外走,一遍低声嘱咐,“照顾好阿善,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好。”阿守道:“你要小心些。”

龙霸天抬头笑了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怕什么。”她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吃力,到那门外马下,几次力虚才翻身上马,她趴在马上几乎要笑出声,她龙霸天竟有一日不堪到这种地步,连马都跨不上。

活着做什么。

※、144

归一端着洗好的甜瓜转回院子,那一树辛夷花之下除了一地落花,空无一人。

他脑子一空,撂下甜瓜转身疾奔到房中,龙霸天不再房中。

他直接转身到那名叫当归的小药童房中,一脚踹开房门,看见阿善和阿守乖乖的坐在榻上在玩棋子,便先松了一口气。

她不会一个人逃,她若是逃了一定会带上阿善阿守,她为人最护短讲义气,这些他十分了解。

阿善坐在榻上,眨了眨眼,乖乖的道:“归一哥哥怎么了?我没有乱跑,我就听你的话乖乖的待在房间里。”

他点了点头,“可见到你龙姐姐了?”他是在问阿守,阿善与阿守两个人的脾气他已摸出了大概,阿守老实内向,不会说谎。阿善年纪小小鬼心眼却多的很,张口便说谎。

阿守看了看阿善,阿善歪歪头。

归一上前一把抓住阿守的领子要将他拎出屋子,阿善便忙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要打阿守,阿守会好好说话。”

“去哪里了?”他又问阿守,“你别逼急了我,我不想对你妹妹动手。”

阿善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阿守便抱住她道:“她出去了。”

“出去?出去哪里?”他心口揪着,手指一紧就抓住了阿守的脖子,“哪里?她一个人走动不方便能去哪里?”

“阿守…”阿善害怕起来。

阿守护住她,有些呼吸不上道:“她…她说想骑马出去转转,我就扶她上了马,她骑马出去了…”

骑马出去?糟了…

归一心口抽紧,伸手封住阿守与阿善的穴道转身锁上房门,拔步就跑,疾奔到马棚,牵了一匹马翻身打马,跳过围栏就追了出去。

他心脏跳的厉害,怕极了,他好不容易才和她在一起,好不容易…若是她逃了…不会不会,阿守和阿善还在他手中她怎么会逃?而且她这几日和他相处的很好,并不知道他是谁。

她身为沈娇时的记忆全部消失了,肯定不知道归一是谁,她现在当他是一个可以帮她解毒的朋友,怎么会逃?况且她四肢无法动弹,像个残废一样能逃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