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船夫是官船上的船曹,见多识广,闻言也均觉得不太正常。

“不太可能啊,这些水贼都有自己的地盘,就算他们要南下,太湖水面上那五大当家的怎么能让他们过来抢生意?”

一开始说话的船曹眺望着远方,皱眉说:

“看起来这些水贼都是小舟,若化整为零都用小舟南下,倒是能避开耳目。”

“听你们的意思,难道水贼很常见?”

一旁听着的孔笙心惊肉跳。

“难道我们一路北上,可能会遇见水贼?”

看到这公子哥怕成这样,几个船曹笑着说:“郎君莫怕,水贼一般不惹官船。在水道上打劫的多是小舟,很多干脆就是伪装成摆渡的在河中心劫财的。像我们这样的大船,劫起来麻烦,又不是运粮船没什么油水,水贼看到也会远远避开。”

另一个船曹也说:“要是我们的船再大点,人再多些,倒是会有些商船跟在我们后面寻求护庇,那就惹眼了。现在却不妨。”

听到船曹的解释,几人都颇有兴趣,问了不少关于水贼的问题,唯有马文才负手站在船尾,并没有提问什么。

“马兄,似乎对河盗水贼没什么兴趣?”

褚向在问了水贼多起来的时间后,仿佛好奇地问。

“你真笨,马文才家就在吴兴,哪里有地方能比太湖上的水贼还多!”傅歧难得觉得自己“聪明”一回,得意地说:“他父亲就是太守,也不知道抓过多少水贼,对这小河道上的水贼能赶什么兴趣!”

马文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褚向也对马文才笑笑,这解释倒是不假,连傅歧都看得出的问题,他会问,自然不是因为好奇那么简单。

只是马文才已经有些烦于不停掩饰自己了,这种不会暴露他什么的问题,他也就没刻意伪装自己好奇水贼。

于是几个少年看着那些水贼有条不紊地将财物丢下小船,行驶着小舟不慌不忙地离开,而落水的人都扒着船上丢下来的东西,直到后方的船舶见水贼撤走,这才开始打捞落水的人群。

见没热闹可看,船尾的人一哄而散,马文才和傅歧是最后跟着孔笙他们回到甲板小楼的。

“我大概是眼花了…”

临走前,傅歧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从小学习弓术,目力要远胜过一般人。

刚刚那些水贼走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他们对着船尾的马文才施礼?

鄞县县衙。

“听说了吗?我们县令在外面好像有什么仇家,上次还被人逼着回来拿赎金来赎命呢!”

“我怎么听说是县令相好欠了赌债被人抓了,让县令回来拿赎金?”

“你们都听错了,是县令身边那个黄皮子脸的算吏被人抓了,县令带了人想去救,没救着!”

一时间,三个人三种说法,各执一词不肯屈服,很快就吵成了一团。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马上要开堂了!”

皂班的首领牛班头见下属们在班房里吵成一团,恨铁不成钢地迈进来。

“背后说令长的闲话,都是觉得自己差事干得太好,令长不会换是吧?”

“牛班头,你这么严肃干嘛!”

一个皂隶嘀嘀咕咕说,“梁县令一看就是脾气好的,否则也不会被书班、役班那群人糊弄了。我们在班房里就聊聊天,能有什么事!”

“谨言慎行。”

牛班头原本也对梁县令态度一般,可自从十天前那事,他却突然对梁县令恭敬起来了。

那两具袭击梁县令的尸体他都着仵作一起查看过,两人皆是二十出头精壮的汉子,那喉部中箭的中得是弩箭,这种武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平常的人家,就是想弄,也弄不来一顶弩机。

有带着这种武器的人保护,梁县令若真如杨勉所说毫无根基后台,那才是见了鬼了。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庶族县令,居然还有人威胁勒索,这其中水深得很。

那几个皂班被头领训了,只能泱泱地跟着头领一起升堂。

本县惯例,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都是升堂的日子,百姓但凡有冤屈,就可以鸣冤告状,只是鄞县地方小,每个月问的都是些“隔壁偷了几只鸡”这样的案子,很是无聊,上一任县令都懒得断案,这些浊务都是交给杨县丞做的。

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从梁县令到任后,无论有没有人鸣冤,他每天都坚持坐堂,后来因书、算、皂、役四班皆怨言不断,每日升堂变为每双日升堂,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枯坐。

皂班们以为今日又是枯坐,一个个站在堂下打哈欠的打哈欠,走神的走神,文书班的和杂役班的则在堂后窃窃私语,说着闲话。

只有梁山伯表情冷然,端坐于堂上。

自从祝英台失踪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对待杨勉等人也没平日里那么客气了。

县衙里的人原本以为杨勉遇见梁山伯态度大变,一定会起什么龃龉,谁料杨勉居然没有和梁山伯起过争执,自那件事后反倒还隐隐让着他,让许多想看热闹的都没有看到。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时,堂外突然传来哄闹之声,喧闹的好似集市一般。

堂下牛头领精神一震,出去查看,少顷回转堂中,说是同时有两拨人来求县令做主断案。

梁山伯在此上任了快一个月,如今才终于等到了案子,自然是不会只做做样子,于是让人带了鸣冤者上堂。

第一家鸣冤的果真跟鸡有关,那请求县令做主的男人是一做力气活儿的鳏夫,家中子女养着一群鸡,大概是子女年幼,就有人将脑筋动到了这家人的鸡身上。

先开始只是丢一只,前几天却一连丢了好几只。这鳏夫知道家里没有大人家中子女会没那么安全,平日里是门户紧闭的,能到他家的只有左右围墙后的邻居。

那鳏夫气急,喊了一起做力活儿的同伴,扭着左右邻居家的人送来了官府,告他们偷鸡。

左右的邻居自然不愿来,可做力活儿的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被扭了不敢不来,如今站在堂下,一个劲儿的喊冤。

案子说完,围观的百姓和堂上的皂隶都在笑,因为“偷鸡摸狗”大概是衙门里一年要断上几十回的案子。

果然,梁山伯听了也不耐烦极了,随手一指,让那鳏夫左右的邻居跪在一旁,并没有理睬这个案子,转而问另一群鸣冤之人。

另一个鸣冤的是一位眼花耳聋的老妪,这老妪来县城里找做工的儿子,有一个男人从她背后抢了包袱就跑。

老妪的包袱里有盘缠和一些琐碎之物,被人抢了自然是放声大叫,恰巧有一路人经过,好心追之,抓住了盗贼。

结果等老妪赶到,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均说对方是贼,自己是好心的路人,那老妪眼睛不好,加之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抢了自己的包袱。

于是有好事者见情况复杂,便将两人和老妪一起送来了县衙,由县令断案。

梁山伯问清了两个男人的姓名、年纪、出身,发现两人都是当地人,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此番都是来市集赶集的,想了想,便让牛班头找了皂班中腿脚最快的两人,令他们跟着这两个年轻男人。

就在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梁山伯伸手一指门外。

“你二人出门,压着他们到门口左右的狴犴脚下,发令疾跑至对面的当铺,谁跑的慢,就将谁拿下。”

围观的百姓先是不懂,纷纷拥着两个“嫌疑犯”到了门口,等两人跑了起来,那年纪大的反倒跑得快些,年纪轻的跑得却慢。

牛班头比较谨慎,让两人重新再跑了一次,让皂班的人跟着,结果还是年纪大的跑得快,年纪轻的跑得慢。

待回到大堂上,梁山伯直接叫皂班把年纪轻的捆了,押送到一边。

“我冤枉啊!”

年纪轻的连连喊冤。

“你若不是贼人,就以你的速度,能抓得到刚刚抢包袱的贼?”梁山伯嗤笑:“一次是偶然,两次都追不上别人,难道还是当贼的故意让人抓到的不成?”

霎时间,众人纷纷了悟。

“这位长者,案件已破,拿着你的包袱,去找你儿子去吧。”

说罢,梁山伯叫杂役班出列一人,陪着那老妪去找儿子。

等他回过头再问那年长的,才知道他本就是给人跑腿为生的,虽年已四十,却腿脚灵便,所以才能抓住年轻的贼人。

梁山伯好生嘉奖了他一番,在周围百姓的喝彩声中记下了他的姓名,才请了他回去。

这时候,那鳏夫左右的邻居早就已经跪到腿软了,梁山伯才像是刚刚发现他们的样子,假装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今日有些累了,你们暂且回去吧。”

两人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正准备离开,梁山伯却猛然一拍惊堂案木,勃然大怒道:“偷鸡贼留下不准走!”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那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腿一顿,后面的人却自顾自地还往前走。

两边的皂班早已经得了吩咐,见前面的人犹豫,立刻伸出哨棒叉住了前面的邻人。

那顿住的人立刻也察觉到了不好,转过身就对梁山伯跪下,根本不必梁山伯审问,自己便承认了他趁鳏夫不在家翻墙偷鸡之事。

只是那几只鸡都已经被杀了卖了,梁山伯念在对方是自首,又是邻居,判了他赔偿鳏夫家中五只活鸡,并向对方道歉。

两个案子都判得极快,很快看热闹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便散了个干净。

梁山伯饮了杯自带的花蜜水,见没有人了,问了问书记吏案子记好了没有,刚准备退堂,却听得门外有人大喊着向着堂内跪下。

“县令,我有冤要申!!”

杨勉:(:-D)我不是让他,我是看他没了相好的可怜!万一他看上我可怎么办?我还是躲着点好!

第237章 见风使舵

跪在那里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 一张脸被刻意抹的像是锅灰那么黑, 原本大概是窝在哪个角落里看热闹的, 因为乞儿一般的衣衫褴褛, 谁也没注意到这个一直没走的少年。

他默默地看完了梁山伯断案的过程,在看热闹的人群散的差不多时, 猛然跪在了大堂的门前。

衙役们将他带上了大堂, 梁山伯制止了县丞杨勉退堂的催促, 和蔼的问他是谁,又状告何人。

“我叫杨厚才, 是鄞县杨家村村长杨顺年之子。我状告本县张、黄两家,因护堤之事,将我父兄殴打致死!”

那乞丐跪地叩首, 哽咽着说:“明明是黄氏族长的儿子黄群打死了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才拼死反抗,他们随便推出一个护卫, 说是失手伤人, 还一直追杀我, 让我有家不能回,有冤不能申,求县令爷做主!”

梁山伯听了他的话, 蓦地一惊, 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杨勉。

从刚刚他开始断案时,杨勉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但也绝没有现在这般阴沉的可怕。

“梁令长,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已经到了退堂的时间。”

杨勉的话中带着一丝威胁之意。

“不如让他先回去,明日再审?”

梁山伯看他目露凶光,就知道杨勉肯定知道这孩子的来历,若此时答应了他的请求,这孩子必定凶多吉少,也许连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知道了,便敷衍地打着官腔:

“这孩子跪在堂前也被不少人看到了,就这么让他回去影响不好。不如听听他说的案子,等案子说完,再决定他的去留不迟。”

说罢,便让杨厚才仔细说清楚。

于是在官衙里一群差吏魂不守舍的表情里,那孩子说出了自己的冤屈。

就如老农所言,一开始鄞县士族围堤断流时,下游就曾有有经验的农人去向这些士族老爷们交涉、痛陈利害,其中就有杨厚才的父亲、杨家村的村长杨顺年。

杨顺年年富力强,杨家村也是大村,大部分人都沾亲带故,当时杨顺年召集了一群年轻青壮去交涉,试图在堤坝上扒开一个小口。

为了杀鸡儆猴,黄群带家丁阻止他们时将杨顺年打死在当场。

杨顺年的儿子为了抢回父亲的尸体,和张、黄两家产生了纠纷,最后又气又悲,一头撞死在了堤坝上,带去的杨家村青壮激愤不已,和当地大族的家丁部曲产生了械斗,死了不少人。

杨顺年和杨顺年的长子死后,杨家只剩孤儿寡母,也不知是哪家找来了当地有名的流氓恶霸,不停去调戏、欺辱杨家的遗孤,该村的村民屡次因此发生争斗,最后不得已,将杨家母子送到了其他地方保护。

几年后,无人再敢提破堤之事,杨家母子也似乎被人遗忘了,但杨厚才却忘不了父兄的大仇。

他天天在城中闲逛,以乞丐的身份做掩饰,等待着伸冤的机会。

听到这里,不少差吏都露出同情之色。在鄞县年年被洪水淹没的早些年,自然是有不少心疼田地的农人试图改变这一局面的,反抗的有之,来告状的也有之,可惜都没有结果。

鄞县现在这种一到夏秋就人满为患的景象,也是这几年才有的。

就因为涌入城中的灾民太多,有些人厌烦了“跑水返”已经不愿意回到田庄乡村里去了,地方上的卫戍兵甚至因此吃饱了肚子,每日靠克扣些城门费就能比寻常富商日子还好过。

梁山伯听完了杨厚才的冤屈,在杨勉数次打断之下,接下了这个案子,在问清他不愿离去后,他吩咐皂班的牛领班送这个少年去衙中休息。

“梁县令,你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

杨勉见他再没有如以前那般好说话,怒不可遏道:“那张、黄二家皆是本县有名的大族,绝做不出亲自伤人致死的恶事!”

“既然有人告状,就得问清楚情况嘛。”梁山伯语气轻飘飘地说,“何况什么堤坝、什么断流,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不留下他,怎么能问个明白?”

“令长,你可是赴过宴,答应过他们要讨回欠债的!”杨勉音调渐高:“我看这些刁民就是眼看着还不起粮食,故意用这种方式混淆视听!”

“粮食要还,案子也要接,这是两回事。”

梁山伯面对杨勉的愤怒,依旧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立场却分明。“再说了,既然以前结了案,翻案就没那么容易,杨县丞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

杨勉听着梁山伯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和稀泥,态度倒没那么急切了,可表情却依旧不太好。

“令长,我是希望你能在鄞县县令的位置上长久做下去,所以才好心提醒你。你现在把那杨厚才赶出去还来得及,等张、黄几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你在衙门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梁山伯只是笑,扭头问主簿官:

“敢问主簿,刚刚可将这案子记下了?”

那主簿看了杨勉一眼,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回答:“启禀县令,刚才杨厚才说的太快,卑下来不及记,故而未曾记全…”

梁山伯看了看杨勉,又看了看主簿,了然地点头。

“果然是日子不好过啊。”

他叹道,又问几位书吏。

“那你们也是没有记下了?”

几个书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俱是沉默不语。

一县县令,亲自问案,告状之人将案件叙述清楚,堂上主簿、书吏竟无一人愿意记录、成案,这已经是等于将他直接架空了。

梁山伯见了他们不配合的样子,不怒反笑。

他是个很和气的人,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笑意,和人说话行事,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这也是杨勉等人为何一开始并没有忌惮他,反倒一点点将自己的底都兜了个干净的原因。

底都兜完了,就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既然你们都老眼昏花,那就暂且都养着病吧,手中的事情也不必做了。”

梁山伯看了眼天色,眼中带着冷意,说出这句让堂上众人都哗然的话来。

当梁山伯表现出截然不同于以前的态度时,这些人都感觉到无所适从、甚至是不敢置信。

“令长,这不好吧,若是我们都回去养病,那何人协助令长处理县务?”

主簿以为梁山伯只是面子上下了台,有些惴惴不安地递出话。

“有些事情,还是可以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的…”

杨勉从头到尾冷眼旁观,似乎不相信梁山伯干得出这种让自己变成光杆县令的事情。

“梁县令!”

门口守着的一个卫吏突然跨入了堂内,向着堂上的梁山伯躬身。

“县衙外来了十来个人,带着会稽学馆的路引…”

果然按时到了!

梁山伯嘴角一扬,脸上露出欣喜之意。

堂上众人却是惊魂不定。

那门卫自然感觉不到堂中的诡异气氛,只一心一意地尽着自己的职责。

“那些人说,他们是您聘来的吏官!”

吴兴。

马文才等人乘坐的大船一路顺风顺水,临出发前又有建康令的打点,这艘船上的操舟之人俱是一把行船的好手,很快就到了吴兴地界。

吴兴乃是“三吴”之地,又是马文才父亲治下,可惜因为有褚向在队伍里,马文才不愿耽搁时间上岸返家,便准备只在码头上靠岸,稍作补给。

到了靠岸那天,傅歧有些憋闷,邀了马文才几人下船,只在码头周边走走,考虑到接下来几乎要日日都停在船上,几人便答应了傅歧的请求,趁着大船补给水粮之时,下船走走。

这一走,便看出马文才太守之子的好处来。

马文才和许多士族公子不同,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人,早些年也曾游历三吴,走的便是水路,这船坞中不少官府的船曹都认识他,见到太守之子便免不得停下脚步招呼几声,问个好。

船曹还好,更热情的是船坞中管理船务的官员,这些人每个月都要到太守府去述职,有些看待马文才犹如自家晚辈,见了马文才带着几个年轻人溜达,便一个个喜笑颜开。

“马公子,到京中见天子去啊”

“马少爷,听说你得了什么‘天子门生’,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徒弟啦?等他日封侯拜相,别忘了吴兴府衙的陈大郎啊!”

徐之敬几人都惊叹于马文才的人缘只好,马文才也没想到这消息这么快就传回了家乡,想来是他娘没办法做到“锦衣夜行”,将消息传了出去。

他起先还有些赧然,等招呼的多了也就自在写了,还能跟着回几句。

这份悠闲自得一直到偶遇了一位太守府的老属官,才戛然而止。

那人自马太守到任起就任着属官,专司赋税,也算是马家的老熟人了,在码头上见到马文才向他问好,笑着搭话:

“马少爷,听说马夫人为你订了亲,聘书都下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和祝家那贵女的喜酒哇?”

这话题一开,众人皆对着马文才纷纷道喜,马文才原本笑着的脸陡然一僵。

“马文才,你定亲了?”

孔笙好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家母还在相看,还没确定…”

马文才表情不自然地说:“现在传开,有害无益。”

“聘书都下了,怎么能算没确定?恭喜恭喜啊,你如今是双喜临门呐!”

孔笙笑吟吟地说:“等京中见过了天子,你再回来迎娶,可就更上一层楼了!”

见不少人都来贺喜,马文才招架不住,对众人频频拱手,心中荒诞之感无以复加,简直郁闷的不行。

“刚刚那官员说你和祝家贵女结亲,是哪里的祝?”

褚向似是好奇地问。

“是上虞祝英台的姐妹吗?”

马文才看着褚向,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刚刚想点头大方承认,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迟疑的呼喊声。

“是…是马文才马公子么?”

待看清码头边被众人围着的士子是谁时,从隔壁一艘运粮船上跳下一个黝黑精壮的少年。

那少年长手长脚,三两步就下了船,一下船便奔到马文才和傅歧几人身前,向几人跪地叩首。

“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几位恩人!”

马文才:(冷脸)我估计你是喝不到了。

属官:…僵硬ING。(我说错什么了?)

第238章 藕断丝连

这少年动作太快, 加之被晒的黝黑一片, 连眉目都看不清楚, 众人只看到那黑影突然就地跪倒, 却没认出他是谁来。

唯有傅歧,大概因为自己也有哥哥, 对他爱护弟弟的举动印象颇深, 在看着他的后背一会儿后击掌大叫道:

“你你你, 你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 法生!法生!”

见他们能认出自己,陈霸先也很高兴,抬起头来感激道:“几位恩人, 小的正是长兴陈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