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是处男吗?”

第12章 此情此景

“你是处男吗?”

贺显这话一问,林思涛就觉得上当了。

“pass。”他说。

贺显说:“那就是处了。”

林思涛说:“不是。”

贺显说:“好的,我知道了,那就是处了。轮到你问问题了。”

林思涛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贺显想了想:“太长,不说。pass。”

林思涛再次抗议。贺显反过来怪他问题问得不好:“你不该问主观性很大的陈述题,可以创作的成分太大了。”

这次林思涛不答应了:“那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回答都可以说是创作,也不知道真假。至少你心里有一个你认为的真相吧?”

他坚持要听贺显是如何“觉醒”的。

贺显这才说:“我从小就知道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这件事。既然知道这个概念,就很容易接受。确定性向大概是十二三岁左右,在读初中,我想起来了——顺便可以回答你那个初恋的问题了。我那时候喜欢上一个同班同学,天天混在一起玩,不过他很快就有女朋友了。到高中时候这傻逼把女朋友弄怀孕了,我就彻底幻灭了。”

他总结说:“我相信肯定有那么一小撮人有美好的初恋。不过总体来说,初恋就是用来幻灭的。”

林思涛没忍住,笑出了声。

贺显也呵呵笑。林思涛觉得他有点明白“可爱”是什么意思了。他现在就觉得贺显还挺可爱的。

“那你幻灭之后,还和他做朋友吗?”林思涛问贺显。

贺显说:“怎么可能。不过也不至于像小学生一样‘我不跟你玩了’,只是后来就渐渐疏远了。大概他也觉得和我玩不到一起了。到后来就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了。”

林思涛不说话了。

贺显嘴角带着笑,像是想起了很多旧事。

林思涛说:“你不问问我的初恋?”

贺显断然拒绝:“不想。这话题太恶心了。”

贺显带他去郊外的湖泊钓鱼。四周空气环境都很好。冬天下过了雪,天地萧索之中有一种叫人心动的宁静沉着。

贺显在这里租了栋小屋,有好几个房间。离湖不远,在二楼上可以观鸟,看景。他把林思涛安顿在这里。

“你在这里看书,我去钓鱼。你要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出来走走,到湖边去找我。”贺显一边整理他的渔具,一边做安排。

“中午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应该可以钓到不少鱼。”他换上靴子,带上帽子,像个要养家糊口的渔夫。

林思涛坐在窗下,不时就抬抬眼看窗外。十点多时候他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等水开时候,他站在阳台上,可以清楚看到贺显的背影,这时候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湖面上波光粼粼,贺显一个人坐在湖边,也不孤单。

烧好了水,林思涛装在大保温瓶里,提着瓶子走到湖边。

贺显听到林思涛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每次来,我都想体会这滋味。”

林思涛问:“体会到了吗?”他想,世间不知道多少人拼得头破血流想做万户侯呢。

贺显怅然说:“还差一点点。”

林思涛放下保温瓶,温柔说:“少穿一件就能体会到了。”

贺显大笑。

中午时候贺显真提了一桶野生鲫鱼回来。

“小鱼都放了。这两条大鱼中午做汤,两条红烧。”贺显又打电话叫附近的农庄送了些蔬菜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人骑着电动车,送了一袋蔬菜过来。

林思涛不会杀鱼,贺显自己杀的鱼,利落刮了鱼鳞。正好蔬菜米面也到了。两个人并肩在厨房忙碌。

午饭之后林思涛和贺显一块去散步。遇上一对来看鸟的老夫妇,走错了路,贺显给他们指了方向。

回来之后林思涛一直看书。贺显又去钓鱼。冬天下午的时间不长。不到五点钟,天色就暗了。贺显打电话叫林思涛下来看日落。

日轮沉入湖中,苍穹变色。宇宙像在他们头顶融化了。

在这魔幻时刻,人总是莫名容易感动。林思涛只觉得,此刻贺显站在他身旁,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过去,现在,将来,三者仿佛交汇。他过去梦到的,将来怀念的,已经全部在这一刻实现。

他下了决心。他想要贺显。不管贺显对他怎么样,他都想要贺显。

晚上他趁贺显洗澡的时候,打了个电话。

许丹正忙得要命。她明年五月份要结婚,平时要上班,只有休息日有时间准备婚礼的事情。一接到林思涛的电话,她就哀嚎说:“我要抓狂了。还有好多东西没买,要疯了。”

她抱怨了两句,才问林思涛有什么事情。他们现在还保持联络,不过在网上联系的多,有什么事情要安排确定的时候才会打电话。

林思涛说:“我想问你,怎么追到喜欢的人。”

许丹尖叫一声。她对林思涛的感情生活一直很好奇。高中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林思涛的女朋友,实际上怎么样只有她知道。大学时候林思涛一飞冲天去了北京上名校,她在本省读二本。她老觉得林思涛会突然交个北京女朋友。结果林思涛始终没有。

“你…等等,先说是什么样的人。”许丹镇静了一下,先八卦起来。

林思涛想了想说:“年纪比我大,长得非常好。”

“超过三十岁了?”许丹问。

林思涛说:“三十六岁的样子。”

许丹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你是要做小狼狗啊?”这八卦太劲爆了,她赶紧问:“三十六岁了还是漂亮?”

林思涛说:“这不是重点。问题是,他家境很好,现在工作上他也是我的上司。”

许丹说:“嗯,你就是要做小狼狗。”

林思涛不受她干扰:“问题是,这样一个全方位实力碾压我的人,要怎么样才能追到?”

许丹问:“她结过婚吗?”

林思涛说:“没有。不过有前男友。他有一个前男友是电视台的主播。”

许丹又叫了一声:“真时髦。是哪个?我认识吗?”

许丹的建议简单粗暴:“很简单,照着她前男友的样子弄。人的口味其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她前男友既然是电视台主播,你应该能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吧?学着呗,穿着发型,谈吐气质,模仿个三五成就差不多了。然后殷勤点,甜言蜜语不要命的上,磨啊磨的就有机会了。”

林思涛听着浴室的水流声,说:“现在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他夸我可爱。今天他还带我出来短途旅游…”

许丹打断他,有气无力地说:“都出来旅游了,你还打电话给我问我该怎么办?你不要装逼好吗。”

林思涛说:“他在洗澡。”

许丹说:“现在,不要说了。挂了电话。脱衣服,进去。”

林思涛说:“他没有这意思。我觉得他现在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玩暧昧的玩伴。”

他有点拿不准尺度。

许丹有点听明白了:“我知道了。是对方在装逼。”

林思涛说:“而且我不想从炮友关系开始。”

许丹说:“那你要明白,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从炮友开始;要么就一直被定位成可爱的小弟弟。你和对方年龄差那么多,差距又那么大,你又不是帅得惊天动地,很难叫对方非你不可啊。”

她说:“不是我吓唬你啊。三十几岁的美艳大姐姐,家境超好,本人还超有钱有能力,她不会缺男人的。估计这会儿替补已经一大堆了。你这时候不上,错过了机会不要来和我哭。”

林思涛挂了电话。

贺显从浴室里出来,林思涛正坐在床边,一看他出来,就站起来:“我去洗澡。”

他进了浴室。浴室里热气还未散去,镜子上一片白雾,林思涛恍惚间觉得这剧情仿佛发生过一次。

他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老老实实洗完澡,穿好睡衣才出去。

贺显正在摆弄一架双筒高倍望远镜,看到林思涛洗完澡出来,就说:“今晚早点睡,明天起个大早看鸟。这里没雾霾真好。”他笑容灿烂,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思涛拿他完全没办法,只能说:“好。”

这样陪贺显玩,也是非常开心的事情。

夜里的时候林思涛又梦到了过去,奇奇怪怪,贫穷窘迫依然纠缠着他,贺显成了电视里的人物,从未在他生活中真正出现。

“林思涛。”有人叫醒了他。贺显正站在他床前,俯身抚着他的头发。

林思涛怔怔地看着他:“贺显。”他第一次这样叫贺显的名字。贺显微笑起来:“快起来。”

天还黑着,五点钟左右。林思涛不想跑远,贺显和他就披了羽绒服站在面湖的阳台上,一人一架望远镜,两人紧挨着。

“什么也看不到嘛。”林思涛嘀咕。

“不可能,你白长那么大的眼啊。”贺显说。

林思涛顺着他的指示,总算找对了地方,看到了鸟。

不过他对此兴趣不大,一会儿就跺跺脚,一会儿去倒杯热茶。只有贺显非常深沉地举着望远镜一直一直默默看着。

林思涛后来也安静下来——贺显比鸟好看。他放下了望远镜,只是侧着头,看着贺显。

贺显突然放下了望远镜:“天亮了。”

天边透出光亮,太阳快要升起了。他转面看向林思涛,林思涛也正侧着头看他。

“你在看什么?”贺显问。

林思涛没有回答,此情此景,不需要回答。他靠过去,轻轻吻了吻贺显的嘴唇。

第13章 形婚

这是一个很轻的吻。只是嘴唇相触。好像小动物的示好和试探。

贺显愣了一下,然后他放下望远镜,捧住林思涛的脸,吻了吻他的唇。林思涛闭上眼睛,贺显又吻了吻他的额头,吻了吻他的眼睛,又送上一个细细地吻上他的嘴角。他还给林思涛一个长而温柔的吻。

然后他放开了林思涛。林思涛迷蒙地望着他,凛冽的空气从他们中间穿过。贺显笑着抚了抚林思涛的脑后:“这是今天的糖。吃完了,没有了。”

林思涛不做声,他看向远方。顺从,安静又镇静。没有撒娇卖痴,没有缠着贺显再要一次吻。甚至有些从容的冷淡,真像只刚刚吃饱了的猫。

贺显又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回屋补了个眠,就接着去钓鱼。

这个地方他和赵恕清来过许多次,出城散心的好去处。春夏秋冬都有不同风景,赵恕清喜欢摄影,他钓鱼时候,他就拿着单反慢慢拍。夜里就在小楼上做爱。完事之后赵恕清会看一会儿书——这是他的习惯,有时候看到精彩的地方,他会念给他听。贺显在他低沉的声音中会得到一种比上床更大的满足。

他原以为这份爱会一直持续到老,持续到他和赵恕清都老得不能看时候,老得接吻都嫌碰到对方假牙。

从去年年中到今年,他们几乎哪里都没去玩。时间精力全耗内战上了。长途旅游不能成行,他就带着赵恕清来这里找找感觉。结果那一夜他们做过之后,赵恕清没有看书。他与贺显并肩躺着,过了许久,他翻身趴在贺显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

“贺显,我还是想要个孩子。我一定要个孩子。”

贺显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刻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心寒”。他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没心寒;周琴把他扔给贺不同的时候,他没心寒;看到继母和弟弟的时候,他没心寒。赵恕清叫他心寒。

他和宋优分手后一年多遇到赵恕清。赵恕清当时刚博士毕业,贺显与他在朋友聚会上认识。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很快就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还不到三十岁。

第一年最激情,之后两年最温馨,第四第五年默契疯长。结果某一天,赵恕清突然说:“贺显,你想要个孩子吗?”

贺显没当真:“你又不能生。你要能生给我生个十个八个我没意见。”他随口胡说八道。

赵恕清认真说:“我是说真的。我想要个孩子。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都可以。或者我们一人来一个。”

贺显开始觉得不好笑了:“你的孩子我没兴趣。我的孩子,我更没兴趣了。”

赵恕清问他:“你觉得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江老师怎么样?”

江老师是赵恕清同事的朋友,快三十岁,眉目清秀,挺有气质。贺显只当是普通的朋友小聚,对她印象并不深。

赵恕清说:“江老师我一直有接触,人很好,聪明又有教养。她有女朋友,但也想生孩子。去精子库做她不放心,如果是你或者我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起来。贺显直接放嘲讽:“你当我是什么?配种的公猪?”

从此裂痕越来越大。

他们先吵,吵完坐下来谈。谈着谈着又要吵。陷入地狱一样的恶性循环。

赵恕清提出了几个方案。

a.他们各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形婚。分别试管生下两人的孩子;

b.只有贺显形婚,试管一个贺显的孩子;

c.只有赵恕清形婚,试管一个赵恕清的孩子;

d.不形婚,去国外做试管。孩子的身份以后再说。

每一个方案在贺显看来都大同小异,他无法接受。他问赵恕清是不是太寂寞了,他的解决方法是从丁晟光的某号女友那里借了条又肥又蠢的哈士奇,带到家里给赵恕清。赵恕清转头就把狗还给了丁晟光。

他们试过不吵架,只写邮件沟通。半年间邮件写了有上百封,快十万字。试过找心理医生,帮两人做调解,依然无果。

最后他们也意识到了,根本分歧不解决,他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

这个分歧就是,赵恕清一定要个孩子。为了贺显,他最后忍痛退了一万步,表示哪怕是领养都可以。贺显却坚决不想要,有血缘的也好,没血缘的也好,他都不想要。

赵恕清觉得他那么爱贺显,爱到想看到他的下一代,想要复制一个小小的贺显。

贺显还觉得他更爱赵恕清。爱到只要有赵恕清就足够了。

直到最后,赵恕清说:“贺显,我还是想要孩子。我一定要个孩子。”

贺显便知道,他们再也无法回头。

决定分手的那一天他很轻松。终于放手了,结束了,不用陷在无休止的争执中了。随着赵恕清搬出去,东西一件件减少消失,贺显才觉得失重。几个月下来,他偶尔半夜醒来,还是会想起赵恕清。

他在干什么?后不后悔?是夜不能寐还是正在期盼一个新生儿?

但贺显并不担心。这种失落会过去的。他只需要再忍耐五十天,一百天,终会习惯。

至于林思涛,只是时机出现得很好。

贺显原来是想不破不立,彻底破罐子破摔,打炮解愁。但阴错阳差,半真半假地玩起了暧昧,也不失为排遣寂寞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