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以最高指示为纲,黑衣人们立刻乖乖地向北门方向跑去,没跑几步却被程风喝住:“跑错方向了,南边!”
黑衣人们云里雾里地朝南门集合,影一颗心却依旧高悬着,程风松开了手,拉平自己的西装,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找个咖啡厅先喝杯咖啡吧。”
“风天使,恕我直言,刚才那群人如果一开始就向南边跑,你会怎样?”
“影,我知道你喜欢喝蓝山,走,我给你点一杯。”
影看着程风背影,无可奈何。
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喝蓝山,只是程风宣布他喜欢,他就必须喜欢了。
程风已经把他放入自己的小世界,连同那个叫做沐沐的女孩。
他们都是程风自我世界的囚徒。
可是这又何妨呢?只要他能肆无忌惮的犯罪,将一切变成艺术,其他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这之后不久,回到欧洲的时候,靶子曾问起来这一晚的一幕,影只是叹了口气,说。
他们得先向北,因为这是程风的判断。
他们最后还是会向南,因为这是正确的判断。
最高的声音不一定总是最正确的,但是最为一个俯视众生的存在,他知错,改错,不认错。
同样作为最高的声音,集中营的牛叉老大组长是不知错不改错不认错的三不人员。
因为这是一个人渣的团队,所以组长以身作则,必须最人渣。
譬如说,此刻她走到四分之三半圈的时候突然停了车,抬腕看了一眼表,然后对一路鉴赏美女的先知下达指令:
我们不走了,就等在这儿。
哈?
先知猛地扭过头,看着组长毫无表情。
“组长?”先知吞了一口口水,“我们不过去,沐沐和天才,我是说沐沐和可能突然出现给我们惊喜的天才——他们怎么办?”
组长皱着眉头。“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先知差点掉下座位去,组长啊,你要是早有这觉悟,咱们老老实实待在玻璃屋子吹着空调看世界杯,何苦跑来这小日本呢?
是啊,何苦来日本呢?
一开始就应该让司徒来的,可自己偏要逞威风,也不知道是在证明些什么?
难得是为了说服自己,那段悲惨的记忆已经可以打上封印了么?
连组长自己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她不会承认这是个错误,这只是一个选择。
卡车停在四点钟方向,组长双手把住方向盘没有动,先知狐疑地打量着组长,突然灵光一闪,顺着组长目光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公园外面一切如常,三两和服少女,一些小摊贩,还有些警察——
警察。
是的,日本京都警局的警察,那左脸有疤的男人,现在大小也应该是个官儿了,他就是集中营在日本的线人之一,据说当年组长的亡夫被悬尸的时候,就是此人从中周旋压住了媒体报道。
“组长,我想去方便方便。”先知咧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你是想去泡妞吧。”组长眼睛离不开那个警察,一看到他,她就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一幕。
就是这个公园,也是这样萧索的季节,往日场景,旧的人,心里那道坎儿,她却没办法开着大卡车就这么碾过去。“去去就回来,日本的妞儿很狂野的。”
先知跳下车,机械脚落地的时候还有点不稳,可当他竖起身子的时候,又是人模人样花见花开的。哼着不入流的小曲儿,先知就差没举着一高脚杯了,他已经进入夜店状态。
当然,这是他的走秀罢了,总不能当着组长的面儿就跑开,大喊着,沐沐,天才,你们扛着,组长惊恐了,还有我呢。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以往身边不是有彪悍的组长,就是后脑受随时有老枪护甲,最不济还有外勤打下手,总不至于要一个人独闯龙潭。
他能不能活着见到岚还是个问题。
也是他过去就是多贡献一条尸体。
可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朝南门走去。
先知拐着脚疾步走着,走到五点半的时针方向,突然看见前面拐角处硕大的摩托车灯一闪,那么招摇,不是岚还能是谁?
她已经接到了沐沐和天才啦?
先知正露出欣喜的表情,突然看见随着那辆摩托车转过转角的还有几辆高级跑车,车窗摇开,黑衣人举着手枪,子弹飞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先知似乎能感觉那迎面而来的子弹已经射到了自己面前,闭眼的一瞬间,眼前飞扬过女孩的发丝——
记忆中的长发啊,随着秋千在扬起,美丽的女孩和她的大提琴,低沉之中却有他能听懂的甜蜜与温柔。
静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会忘了你呢?
那多么幸福。
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候,岚倾侧摩托车身儿,身子几乎贴在摩托车的一侧,沿路擦起火花,那极度倾泻的角度如同流星的轨迹,华丽得不可方物。
不愧是骨灰级,果然是快成骨灰也华丽丽的啊——
先知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车撞到的一瞬,那机械脚很不给面子的撞了个稀烂。
是的,岚开着摩托狠狠撞了他,就像飙车党伤及了无辜。贴着他头皮呼啸而过的子弹直追前面的摩托车而去,几辆跑车轰轰烈烈开过去之后,扫尾的大货车在先知身边慢慢减速,黑衣人扛着重型武器坐在副驾驶位子打量着他,然后一挥手,有跟着跑车队伍飞奔而去。
是啊,谁会想到站在马路上发呆的一个瘸子也会是集中营的呢?
况且他还被“同党”撞了个倒仰。
先知知道自己肯定有不少地方都骨折了,可正是因为岚这么一蹭,他也保住了一条性命。当然,岚引开黑衣人不是为了让他逃票进公园泡妞的,是为了给他创造营救机会的,想到这里,先知四下打量,猛地看见正有个骑着小电瓶的小美女在打量他。
“你还好么?我叫急救车来?”
日语真好听。
先知灵机一动,“妹妹,你能方便把急救车叫到公园南门那里么?我有第六感哦,那边也有人受伤了哦——”
女孩捂住嘴。“啊?你怎么知道呢?”
先知眨了眨眼睛,放电指数飙升:“因为我是先知哦。”
小美女捂住嘴咯咯咯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影大人说的不错,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呢——”
一柄袖珍小枪绕在手上,一打眼看上去就像个玩具。
看来最高指示果然没有错,组长纵使人不在,也再一起乌鸦嘴显灵。
日本的妞儿真的是,很狂野。
残缺背后
“你能预见我这一枪会命中你的太阳穴还是心脏吗?先知?”日本小姑娘笑的很甜美,那范儿却是科班出身的,她应该是堕天使在日本的组织成员,如若这样,还有机会翻身。
先知嬉皮笑脸地说:“我无论是说哪个,你都会选另一个——你看我预见的对不?”
小姑娘一愣,转而继续甜美地笑着:“你倒是个聪明的男人,也挺招女人喜欢的,要不是个残废,我就把你带到家里去养着——”
日本妞儿,真豪放。
先知讪讪笑着,看着自己那被撞得螺丝钢线都冒出来的假腿,就像一个被拆卸了一半的机械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影想多了,我一个瘸子,被撞得稀巴烂,还有什么蹦跶的机会呢?还劳烦你亲自跑来一趟善后——”
小姑娘一听这话儿,倒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来她也很想加入追击摩托车的浩荡大军中去,而不是对着一个连行动能力都没有的瘸子。
先知眨了眨眼睛,依旧调戏的口吻:“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桃花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这么绝色的美人儿手里,我感动得无语涕零。只是,能否把我带去南门再动手?你有所不知,南门那边我来营救的那对狗男女,男的是我兄弟,女的是我床板,两个人私奔到此地丢人现眼,我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他们脸上吐一口!”
先知懒洋洋地卧在地上,放下一切反抗的意图,小姑娘看着四周停下来指指点点的行人,和被追车党吸引出来的警察,也觉得将他当地正法不太妥当。
不如就依他所言,把他带到南门,跟着其他逃犯一起处置了吧。
想到这里,电瓶小姑娘踹了先知一脚,“你还站的起来么?”
先知双手撑地,一只脚试图将身子全部支起,可是眼看着就要失败,小姑娘上前扶住了他,却在下一秒用枪抵住了他的腋窝。
“不许乱摸,要不我让你提前上西天。”
先知垂在她屁股上的手乖乖缩了回去。
南门这一边,赫然离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人一袭西装目光深邃,另一个一袭白衣十分警觉。程风知道,如果影分析得没错的话,这会儿天才和沐沐就在他们身边的某处潜伏着,等待着集中营的救援。
在两个男人左前方不到二十米的树丛里,天才和木木两个人的混白色的病号服和睡衣十分招摇,双双蹲在茂密的树丛里,一步也不敢走。
“天才,你看热气球不动了,组长他们遇到了危险?”
天才沉默不语,看来调虎离山是失败了,堕天使已经将全部力量都压在了南门,影和程风两个人把守出口,却不见打手们的踪影,大概是被岚而或组长给支走了。
可就算只剩下程风和影,不,哪怕就只是他们中的一人,也可以轻易制服带伤上阵的他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沐沐——
绝对不能硬碰硬。
天才紧了紧沐沐的手,“堕天使和集中营的对抗,日本警方是不愿意参合进来的,就算我们被活生生打死在大门口,他们也只会马后炮的来做个样子——当年上帝就是这样”
上帝,记忆之中不修边幅的男子,总是对生化科技饱有最大的热情,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科学家的天下。
他最引以自豪的研究成果,被他人利用并当做了武器。
在他忘寝废食地在改造人类的优良基因时,也产生了很多实验的失败品和副产品。基因优化固然可以产生天才这样对数字高度敏感的成功例子,可以产生沐沐这样过目不忘的完美成品,也可以由于一点点的偏差而变成了基因变异——
当上帝赋予人类某一方面“超常”的能力时,这个世界的平衡就此被打破。
野心家们开始思考,是否能将这样的失败教训变成最大的成功经验,让这些所谓的副作用,成为最大的价值?
超级特工,生化战士,没有痛觉的改造人——
当科技超越了人类社会即成的礼仪规范后,灾难随之而来。
当年,许是上帝终于后知后觉地前瞻到这个他一手造成的灾难性结果,才决定亲自结束这一切。关闭上帝之子实验室,遣散科学家,销毁仪器数据,将那些成功的不成功的孩子们藏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并消除了他们的记忆。
只剩下了一个孩子,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自闭的哑巴,他留在了司徒慕年身边。
最终承受恶果的只是他一人,当对方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拷打他动摇他未果后,就以几乎动摇他信仰的方式处决了他。
在日本,京都,朝日公园。
十五年前,宛如今日,日本的警察不愿意插手这件事儿,因为双方都是他们得罪不起也不愿意产生纠葛的神秘组织。
只是例行公事地结案,说是黑帮争斗,随便找了几个早就在监狱里判了无期的恶徒,草草了事。
如果今天她和天才也要在这里断命,那么他们是否也会这样不明不白无人问津地去了呢——
仿佛知道沐沐在想什么,天才紧紧攥着她的手,在这一片漆黑的夜里,只剩他们二人仍是纯白之身。
“我在飞机上研究过朝日公园的地图,去了从大门出去,就只能靠翻墙了,我们从树丛中穿到围墙那边去,打不过,我们可以跑。”
“翻墙?”沐沐吞了一口口水,“那至少有两米多高——”
“两米高的墙和两个大活人,你选择去挑战哪一个?”
“那还是…翻墙去吧——”一想到那满嘴假话的风叔叔和把犯罪当成终生事业的影,沐沐就浑身上下都哆嗦。
“还有,记住,我说话的事儿,还有达芙妮的事儿,不能对任何人说,知道吧——”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沐沐眨了眨眼睛。
天才一脸淡定地回答:“没了。”
你还真是放心什么都告诉我。
你那救你于水火的恩师,潜伏在堕天使最王牌的卧底。
你那十五年不曾开口的秘密。
悉数都只告诉我一人。
沐沐突然感到天才的心意是那么重的分量,他不曾花言巧语,却以这种让人静谧到沉醉的力量保护着她。
她很安心。
沐沐看着只有一件的大衣,抬头看了看他。“还是你穿吧,病号服比睡衣更招摇,再说那上面还有那么一排大字WANTED呢——”
“我自有办法,你穿着大衣,然后猫腰儿从左边树丛一直向前跑,跑到墙边,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逃出去——”
“你呢?”
“我和你一起行动。”
半分钟之后,沐沐才知道,一起行动和一起逃跑的意思是不一样的,当她按照天才指的路线没命地疯跑时,太过紧张连头都不敢回,甚至没有发现天才脚步越来越慢,然后站在了某一处,看着她在树丛中跌跌撞撞一路向前。
朝日公园作为有名的收费公园,特意在高高的围墙内圈留出了空置带,防止有翻墙逃票的人。因此,离围墙最近的树丛也在五米开外,而这五米是完全暴漏在敌人视角之内的五米。
“怎么办?”
沐沐转过头询问天才的时候,才发现天才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向她微笑,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然后轻轻摇了摇。
沐沐,什么都不要说。
沐沐,听话,逃出去。
乖。
那一瞬间她读懂了他的全部意思。那一瞬间她看见他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树林。
想要两个人同时穿越五米的空置带是不可能的事儿,他们毕竟不是组长和岚。
当天才全部暴漏在朝日公园的主道上时,斑驳的月光照碎了他的脸,沐沐捂住嘴泣不成声,透过茂密的树丛叶子看着南门口两个等待多时的男人同步向他走去——
影的手埋在西服里面,如无意外,那应该是一柄手枪。
远处,靶子的准星也许也正对着他的后脑勺。
“沐沐在哪里——”
南门口早已被堕天使清场,深夜公园的门口,只剩下三个大男人的对峙,清冷的声音穿透着层层叠叠植物,灌入沐沐的耳朵。
程风依旧那样优雅地微笑,还似昨日那温柔体贴的风叔叔,可是他虚假的笑意只给了她,面对孱弱的天才,他扬起手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