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学府,看到正门前排列整齐、足有数百人之众的官兵,温玉不由怔了怔,忙问刘朝绪这些官兵是来做什么的。刘朝绪说道:“自然是来保护我们的!”温玉这才知道,为了京学学子的这次出京狩猎,朝廷特地派出了一位大将军,两位都统随车,另遣了五百御林军随行护送。据说皇子出行,差不多也是这般架势。京学府,果然是比国子监要气派许多呀!

刘朝绪的万马社在册人员,只有二十余人。但听闻春假期间,万马社要出京狩猎,一时间托人拉关系的,硬生生地又蹭进来十多个人。出京时,是全部换乘的京学府特制的马车。每辆四个人,足足坐了十辆车子。

温玉自然被刘朝绪拉着,和陶然,还有姚家宝同乘一辆。苏叶本想挤上来,要跟陶然换车。后来想想,欲言又止的,还是回自己车去了。

车队人多,走得自然就慢,去往西山猎场,路上约摸要两个多时辰。温玉本来带了本书看,但刘朝绪带着之前温玉带给她的那副牌,拉她一起玩。陶然和姚家宝之前是没有玩过的,所以便跟他们玩最简单的比大小,不想也玩得津津有味。

玩着玩着,温玉忽然心里有了主意。宋嘉言是答应了等春假结束就把社转给她的,那她到时不防开个棋牌社或者游戏社什么的。现代那么多棋牌游戏,道具制作起来又方便,随便弄几个出来,估摸着也能吸引一批人来玩了。然后每人收入场费,一人收十个铜钱,每天有四个人来,便有四十文,一个月就可以赚一两多银子。

京学这批人,都是有钱有势有时间的。看这次万马社出行,竟能跟来这么多人便能可见一斑。若能借八卦社这个便利,将游戏社再好好地宣传一下,她完全可以相信,一天吸引个十个八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到达目的地后,首先抵达的是西山行宫。西山猎场是皇家猎场,有皇室中人过来狩猎,便都住这行宫里。往年皇上也都是在这时候带皇子公主过来狩猎,所以京学的活动就批不下来。今年因为恩科的原因,皇上将行程推到了四月底,所以京学便正好赶了这趟巧。

京学一行人入住东边的寻芳、观雾、访梅、宁心、采青五个殿,为方便起见,便以车辆为序,每两辆车进一殿。每个殿又有南北两个院子,正好每辆车住一个院子。

温玉乘的这辆进了寻芳殿的北院,由于就她一个女孩子,大家都很自动地让她先挑屋子。温玉便让紫菱去看。紫玉脚轻腿健的,很快地在各个屋子里看了一圈,便挑了间最大最舒适的。将随身带的行礼安置好后,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隐约听得似乎是刘朝绪在说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温玉将屋子留给紫菱收拾,自己出门去听听情况,不想一迈出门槛,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影响心情的人,宋懿行。作为万马社的执事,宋懿行正跟刘朝绪他们一起坐在亭子里,与随行的周将军,和陆、沈两位都统说着话。

温玉心想,他与她又不相干,他都当作不认得她了,她又何还在意之前的事,白白地坏了自己的心情。当即便走过去,站到旁边听了。宋懿行察觉到温玉的到来,抬眸看了她一眼,友好地笑笑,当真是像只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似的。温玉也回之以一极寻常极礼貌的淡然一笑,算是打招呼。

由于车队抵达已是午后,所以吃些东西,休息一会,估摸着时间便不早了,所以就安排了自由活动。说是自由活动,其实是只限于在行宫里到处走走看看,要明天才能进山。

刘朝绪他们还在商量接下来几天的具体进程,温玉左右也插不上话,便向他问了苏叶她们在哪个殿,想过去找她们玩。温玉住的寻芳殿是最东边的一个殿,出殿正门后,一路往西,会看到苏叶她们住的宁心殿。

正一边走,一边留意着道旁的殿名,前方迎面过来三名彩衣少女,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娇嫩如花。温玉并不认得她们,但想来该也是京学学子,便礼节性地一笑,算是打招呼。三人中中间那位少女忽然眼神一变,出声说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温家小姐吧?”

温玉隐约觉得这人的口气有些不好,但毕竟人家唤了她,只得停下脚步。正要打招呼,走在左侧、年纪略长的少女便好奇地问道:“玳珍,为什么是传说中的呀?”

“你竟然不知道,昨天京里都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了?”梁玳珍瞥了眼那少女,然后将目光转回温玉身上,用极鄙夷的口气取笑着说道。“因为据说啊,温家的女人,最会,生儿子了!”

温玉的脸蓦的一黑。紫菱更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梁三小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真是好不要脸!”

梁玳珍斥道:“哪来的贱婢这么没规矩,我与你家小姐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另一少女接话说道:“其实,要说起不要脸哪,谁赶得上她家小姐呀!每天跟在刘朝绪身边,像只狗一样!听说她的学费,也是刘家帮出的!之前还猜是什么原因呢,原来仗的是自己能生儿子啊!什么时候生一个出来,让我们瞅瞅啊!”

“唉呀,你还别说,我祖母都让人送婚书过去了,要纳她给我爹爹做小呢!说不定哪天,我就多个小弟弟了!”

“你……你们……”紫菱又羞又气,气得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动手打人。

温玉拉住她,说道:“不要理她们。”拉着紫菱绕道走,她们还在那竭尽所能地嘲笑。紫菱虽说看不上温家,一心惦着回刘家,但还是认温玉这个小姐的。温玉只是白着脸,抿着嘴不说话,她却是被气得哭了。这口气,温玉能忍,她忍不下。甩开手,想掉头回去找刘朝绪出来护着自家小姐,却见旁边观雾殿中并肩出来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是宋嘉言。

不等紫菱唤出声,宋嘉言已经听到梁玳珍她们所说的话,不由变了脸色,冷颜说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是名门千金、京学学子,怎能说这般不知廉耻的话?!”

梁玳珍等人一惊,见最是好脾气的宋嘉言都板起脸来训斥她们,知道自己说得过了,连忙收了音。一吐舌头,你拉我我拉你的,掉头飞也似地跑走了。

第55章 世子

“宋公子!”宋家与刘家素有往来,加上宋懿行与刘朝明算是同窗好友,时常会到府里来。所以紫菱见着宋嘉言,也比其他公子热络些。“宋公子,你都听见了!她们竟然这样说我家小姐,宋公子可一定要在学监先生面前好好说说她们,可不能让我们小姐白白地受这样的欺负!”

温玉听得紫菱在找宋嘉言告状,让他帮她出头,连忙说道:“紫菱,我没事。嘴生在她们身上,她们要说,你找谁都没用。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不理她们,迟早会消停的。”

“温小姐……”宋嘉言本想寻话安慰温玉,不想她自己先这样说了,暗惊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度量。但拾级而下,凝眸细观,却发现那小小的人儿紧抿着唇,分明是强自显出坚强的模样,却难掩脸上苍白之色,心中不由泛起丝丝疼惜。“温小姐说得对,那些风言风语,不要去听它们。她们再说,脏的也是她们自己的嘴,掉的也是她们的份。与咱们无干。”

他说的竟是“咱们”,温玉听得不由心中一暖,轻轻点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宋嘉言抬手轻轻拍拍温玉的肩,算作抚慰。拍了两下之后,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亲昵。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讪讪地收回手来,转移话题说道:“对了,顾着说话,忘记帮你们介绍了。这位是瑞王世子,姓刘,名宜光。”

温玉这才注意到落后一步走在宋嘉言身后的锦衣少年。与宋嘉言年纪相仿,五官俊美,薄唇轻抿,眉眼之间带着些清冷。仔细一瞧,才发现他的眼眸竟带带了些淡淡的蓝,像带了美瞳似的,想来该是有胡人血统。

“宜光,这位是温小姐,学名唤叫温玉。虽说年纪小,画却是画得极好。我看过她画的山水画,极有严派之风啊!”

刘宜光微颔首,与温玉见过礼之后,缓声说道:“说起严大师……嘉言,令弟幼时不是曾经师从严大师学画么?月前在宫里,我还听严大师说起令弟,说令弟天份极高,只可惜志不在此,不然传其衣钵的,就非他莫属了。”

宋嘉言略微一怔,随即有些恍然。又闲聊数句,回眸与温玉说他和刘宜光准备出宫,到山脚的村子里走走,问温玉要不要同去。温玉知道他是怕自己还惦着之前的事情,心中还有不快,才出言邀请。轻轻摇摇头,说道:“宋公子和世子去吧,我去宁心殿找朋友,就不去了。”

“那……我们先到宁心殿吧?”宋嘉言这话,问的却是刘宜光。

“无妨。”刘宜光看着有些清清冷冷,不好接近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轻轻柔柔的,非常好听。

三人同行,宋嘉言一路上寻了些书画花草的话题与温玉说,想让她淡忘方才那件事情。刘宜光却是一言不发,沉默地在旁边走着。到了宁心殿门口,听到殿中有女子高扬的谈笑声传出来。果然不出片刻,便见得苏叶和丁浅如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苏姐姐。丁姐姐。”温玉出声唤道。

“小玉!”两人齐齐唤了声,快步跑下台阶来,一边跑,一边惊奇地发现。“宋大公子也在啊!啊!世子也来了!真是稀客呢!”

苏叶见着刘宜光,便像是撞了大运似的,窜到他跟前,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直到刘宜光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宋嘉言才出言说道:“好了,我与世子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

苏叶自然也不是缠着不放的人,当即便很干脆摆手作别,顺便不忘盛情地邀请刘宜光以后常来京学府玩。刘宜光与丹宁伯府这样的远系皇亲不同,他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所以他和皇子公主一般,是在国学府上学的。

“瑞王世子诶!”苏叶激动得难以自禁。“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啊!听说他脾气有些怪,不爱出门,也不爱理人呢!”

“是啊,刚才我们没说几句,他就皱眉了。”丁浅如不免有些抱怨。

温玉忽然想起来,曾经在哪里听人提过这位瑞王世子了。是元宵节那天,刘朝绪带她去相国寺看冰舞,帮那舞者阿静姑娘解围的,就是瑞王世子。想到他方才不冷不热,对凡事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想,这或许还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呢!

“小玉,我们正要去找你,你倒自己先来了!那咱们先回去找小凝,那丫头带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过来,还在收拾。我们帮她一起弄好,再到处走走逛逛。”

苏叶拉了温玉往殿里走,忽而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小玉,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但刘朝绪他们都在,就没说。你知道么,好像有人在传你们温家的女孩子,特能生儿子……”

“苏小姐!”苏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紫菱的一声尖叫打断,蓦地惊得缩了缩脖子。“你怎么也能这样说我家小姐!”

“紫菱!”温玉连忙拉住她,说道。“苏姐姐跟她们不一样,不是那个意思。”

苏叶听出了端倪,蓦地变了脸色,立即拉着温玉问道:“怎么了,有人到你面前说不好听的话了?”

“不就是梁三小姐!”

“紫菱!”

纵然温玉阻止,也止不住悲愤的紫菱向苏叶控诉起之前那三人的劣径。“苏小姐,你说她们也是公侯家的小姐,怎么连这样下作的话都说得出来?!”

苏叶气得直跳脚:“梁玳珍竟说这样的话!当年梁大小姐在学里时,还是极好的,没想妹妹竟这般可恶!”

丁浅如啐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这么没教养,活该她们建平侯府连生六个女儿,就是生不出儿子!!”

“算了,宋大公子帮我骂过她们了,应该消停了。”还是温玉反过来劝她们不要生气。

苏叶哼了声,说道:“我才不和这种人吵,不过……咱们有小册子啊。”

丁浅如与温玉也相视淡淡一笑,各自心中明了。

回了房后,苏叶又问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传言。温玉一开始也摇头说不知,后来帮潘凝云收拾东西的时候,蓦地想起:“难道是因为大夫人说的那句话……”

温璧生了小喜儿之后,大夫人与众人说她这个媳妇就是肚子争气,这几年纵然身子不好,也生了三个儿子……然后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温玉将前来送请婚帖的三家与苏叶一说,果然三家都是生了好几个女儿,却没有儿子的。

温玉当真是苦笑一声,欲哭无泪。

末了,苏叶还小小声地与温玉说道:“其实,我爹爹也动过心思,然后与我娘亲一说……”

温玉回眸看了她一眼。

苏叶握拳比了个动作,说道:“被我娘亲揍飞了。”

温玉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娘亲真厉害。”

苏叶“嘿嘿”笑着说道:“别看我爹爹那样,对我娘亲可好了,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听我娘亲说,她当初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爹爹在门外听着,怕出事,吓得直接瘫到地上去了。之后,就再也不肯让我娘亲再生了。不过,他现在老了,又有些开始羡慕别人有儿子,所以经常动些小心思。但我娘亲眼睛一瞪,他便是不敢了。”

“所以啊,小玉。”苏叶揽上温玉的肩,语重心长地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财富、权势什么的,都是其次的,一定要找一个真正心疼你的夫君哦!那样才能幸福!”

丁浅如接口就泼冷水:“要找也是你先找,我们这你最大!”

苏叶一下子蔫了。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她从家中的蛛丝马迹来看,似乎家里已经开始帮她张罗婚事了,这让她非常惆怅。且不说嫁人后,就得从京学退学,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胡天海地地玩了。万一运气不好,嫁个不合心意的,那不郁闷死!

苏叶琢磨了一下,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坐视我爹爹胡来!我得好好打探打探,自己先挑几个好的,让我爹爹去提亲!”

丁浅如闻言,“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选夫君呢,还是挑西瓜呀,还要挑几个?!难道你要一女多嫁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苏叶倒是很坦然。“我看得上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呀!我当然得多挑几个存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个不行,赶紧让我爹爹去下一家!既然开始找了,就不要拖太久。”

“我爹爹说,这些年皇上是要博美名,所以停了选秀,指不着哪天又重新开始了!选秀一开始,我们就惨了!”

温玉听得也忍不住笑了。心想父亲还一直觉得她说要自己挑夫君,太离经叛道,真正彪悍的,还是她身边这一位呢!不过苏叶的父亲是内阁首席大学士,也就是当朝宰辅,在朝中差不多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苏叶又是独生女儿,何等金贵。估计除了皇室宗亲,也只有他家挑剔别人的份了。

第56章 托付

温玉在宁心殿与苏叶她们一块儿吃完晚饭,才回了寻芳殿。殿里的侍卫传了刘朝绪留下的话与她,说他与陶然几个去马棚看为明天准备的马,看好就回来了。

温玉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身清爽地坐在窗前画画。不愧是皇家行宫,这么偏小的院子,景致却也不凡。院子里芳草萋萋,花香幽幽。抬眼望,浅墨色的远山沐浴在晚霞之中,却也格外绚烂。对着如此美景,下笔也如若有神,没多时,便画好了一张小开幅的夕阳黄昏图。正准备趁着兴,再画一张,有院里的侍女进屋来说道:“小姐,宋家公子来了。”

温玉想着该是宋嘉言来了,便让侍女请他进来。待自己收好笔墨,从窗前起身的时候,却见宋嘉言带着宋懿行一道从院外进了来。略微怔了怔,吩咐紫菱准备茶水,快步出了去,引他们二人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了。“大公子,二公子,是来找绪哥哥的么?他看马去了,一会就回来。”

“我是为温小姐而来的。”宋嘉言说着,将身子往宋懿行侧了侧,介绍道。“这是舍弟懿行。你们之前也曾见过,但我还是再介绍一遍。宋温两家乃是世交,到了我们这一辈,也别疏远了。”

宋嘉言说时,温玉和宋懿行互看一眼,神情之间,都有几分诡异。温玉心想,宋嘉言该不会对退婚一事仍然心怀愧疚,所以便想把她介绍给弟弟,让弟弟代为照顾她吧?宋嘉言也实在太厚道了,他哪里知道他这位弟弟早就说过要帮他收了她这个“小嫂嫂”此类的话,只是他后来又觉得她没趣,才罢了。

“懿行是我二叔的儿子,只小我一岁,是个极聪明能干的人。我之前看过温小姐的画,承的该是严派之风。正巧懿行与严大师有师徒之义,我便想让他代为引荐,让温小姐也拜在严大师门下。以温小姐的功底,好好学上几年,必有成就。”

温玉本不想与宋懿行有所牵连,但严翰之的吸引力却实在不小。严翰之出身名门,他所创的严派山水为当今皇帝推崇,奉为画界之魁首。上行下效,严派山水在民间也广为流传。温玉之前仿严意画的小画件,也卖得脱销。倘若拜到他门下,且不说得些面授亲提学得真传什么的,就是冠个严翰之亲授弟子的名头,将来画的画,可就不是以几个铜钱来计算的了。

虽然与宋懿行不对盘,但这天大的好处送上门来,自然不能错过。当即起身,朝着二人各自一礼,感激地说道:“如此多谢大公子、二公子。”

“不必客气,朋友之道,便是在于互相提携。”宋嘉言虚扶起温玉,回头对宋懿行说道。“二弟,此事就拜托你了。”

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沉默的宋懿行,听得兄长唤他,便瞅瞅温玉,含笑着说道:“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负兄长所托。”

宋嘉言会意地点点头,明显对这个弟弟十分满意。“对了,这些天我与宜光另有要事,不能久与你们一道。朝绪世弟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怕是进了山,便自己跑去玩了,顾不了温小姐。所以,也要懿行你从旁多照看着些。温小姐这是第一次离了父亲出门在外,可别教她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受了委屈回去。”

宋懿行点头:“兄长放心。我不会骑马,进了山也必是与各位小姐们在一处。既是兄长所托,我一定会对温小姐多加,留意的。”

宋嘉言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听到“留意”二字,温玉不由抬眸多瞧了宋懿行两眼。看他们俩兄友弟恭、互相笑盈盈的模样,温玉心里就犯堵。她可是清楚地知道宋懿行心里是在打坏主意的,宋嘉言这样满心地信任他,可不是好事情,还是得找个机会提醒下他。不要到时候糊里糊涂地被那家伙给破坏了与公主的婚事,还教父亲的盛阳侯世子之位给抢了去。虽然宋嘉言的父亲是退婚的始作俑者,但宋嘉言对她确实是好的,她也不想看到他吃亏,更加不愿意看到宋懿行那个居心叵测的人得便宜。

第二天一早,大部队便进山了。西山说起来是山,其实并不高,坡度也很平缓,但林子却很茂密。它的周围,还有鹤山和龟山两座山。鹤山在西山之西北,很是挺峭,不好行进,平时人迹罕互,所以栖息的动物也就更多。

西山被圈了作皇家猎场,但栖生在这里的动物并不多,一般都要提前从鹤山赶些过来。但如今来的是京学的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自然用不着那么多猎物,而且一些凶禽猛兽,还都一早赶回鹤山了。

龟山与西山比邻,也是个小山丘。而且两山交界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山谷,两山都有瀑布在此飞泻直下,在山谷交汇成溪流。水流经行之处,草木葱翠,风景绮丽。先皇时,便在龟山瀑布之下,修了亭阁廊桥,供狩猎之人休憩之用。

在西山山脚下集合,清点了人数之后,少年们纷纷到陆都统处领了马和弓箭,便蹬着小马靴,意兴盎然地进林子去了。小姐们则都到了山谷,看山看水,坐在一处吃些零嘴,说些好玩的话。

温玉和苏叶她们一道,进了瀑布下的烟雨亭坐。不多时,苏叶发觉瀑布下的水潭里有鱼,便欢呼一声,跑下去抓鱼了。丁浅如和潘凝云下去看了,温玉和谢雨涵懒得动,便伏在亭子里看。不经意地转眸之间,瞧见宋懿行和梁玳珍并肩而行,似乎是往亭子里来了。温玉坐起身,拍了下谢雨涵的手,说道:“小涵,我们也下去瞧瞧。”

“嗯,好。”

两人走出亭子的时候,却被迎面而来的梁玳珍唤了住。“呀,温小姐,怎么瞧见我就走呀?我昨天说的都是玩笑话,我给你赔不是啦,你可别生气呀!”

温玉瞥了她一眼,不想理她,提了裙摆,顾自跳下石台,去看苏叶她们捉鱼。隐约听得身后宋懿行与梁玳珍低声说了几句话,待温玉再次悄悄侧身回瞧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得亭子去了。

潭子里的鱼个头小,灵活得紧。苏叶几个这边抓一下,那边扑一下,衣服湿了半身,却是一条也没抓住。但大家也不在意,毕竟也只是图个高兴。

玩了一会,沈都统过来说道马儿有多,有小姐要骑马的也可以领马去骑。想要进林子玩的,也可以过去。会有御林军陪同,一道进山去游玩。

小姐们欢呼一声,便纷纷应声过去了。

“小玉,我们也去吧!”

“嗯。”温玉应了声,跟在谢雨涵身后爬上石台,拍拍身上的泥屑,正要往沈都统那边去,身后却传来了宋懿行的声音。

“温小姐。”

谢雨涵回过头,见是宋懿行,又瞅瞅温玉,仿若有些会意地说道:“小玉,我先过去……等你一块儿进山。”

“嗯。”温玉点点头。

谢雨涵向宋懿行见了一礼,便快步过去了。跟上苏叶她们的脚步,回身往温玉这边指了指,说了些什么话。苏叶和丁浅如凑在一起嘀咕了下,便都抿着嘴乐了,而后拉起谢雨涵便往西山跑去了。

温玉心想苏叶她们可别误会了什么,毕竟宋懿行是喜欢拈花惹草的。光是学里被他招惹过的小姐,便是一只手都数不下了。不过他也是奇怪的,四小姐、五小姐、梁大小姐和梁三小姐,完全就是四个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他居然都有兴趣啊!温玉暗自用鄙夷的目光瞥瞥他,想到了一个成语:饥不择食。

等这一片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宋懿行才缓缓地开口了:“你和我大哥说什么了,他这么关心你?”

“没什么。”温玉不喜欢他这样的问话口气,仿佛是她暗中使了什么计,才让宋嘉言对她另眼相待似的。“宋大公子宅心仁厚,昨天撞见我被梁三小姐她们欺负,所以出于道义,便对我多了几分关注而已。”

“只是这样?”宋懿行不置可否地追问了一句。

“不然,二公子还有什么见教?”温玉心里笃定了,她,讨厌这种阴谋论者!

“没什么。”宋懿行看了温玉两眼,却笑了。“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温玉心中一顿,横了他一眼,说道:“小女子愚钝,不知道二公子在说什么?”

宋懿行笑得高深:“你不是喜欢我大哥么,我帮你……追求他?”

温玉跟着笑:“二公子真会说笑话,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们宋家有两位卓而不群的公子。”

“哦?”宋懿行似乎听出了端倪。“那你指的,是谁?”说着,微微顿了顿,又说道。“若说是刘朝绪的话,我可是不相信的。”

“那倘若……我说是刘……宜光,二公子可帮不帮我?”温玉目光一转,佯作期盼地望向宋懿行。

宋懿行回眸,再次打量了温玉两眼。微微扬唇,极温和地一笑,缓声说道:“不帮。”

第57章 意外

温玉摊摊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了,我去寻朋友进山了。”

宋懿行看了看温玉,慢慢地往旁边退开一步,倒也没有拦她。

温玉来到方才集合的山脚,发现苏叶她们已经不在了。沈都统见温玉来,起身问道:“小姐要进山么?”温玉看看林间崎驱的山路,摇摇头说道:“我不去了,我在旁边坐会,等他们下来。”

沈都统点了下头,见温玉转身进了山脚的石亭,便遣了人去将亭里的茶点瓜果补足。温玉刚坐下,抬眸便瞧见宋懿行也进了来。他慢悠悠地在另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似乎才想起温玉也在,又倒了一杯,推到温玉手边。

见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优雅而从容,与宋嘉言有一种神形上的相似之处,看着却又不像方才那样可恶了。想着还要赖他举荐她到严大师面前,不妨先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圆润一点。反正他现在对她也没兴趣了,也不会像之前一样盯着她不放,便试着与他说起话来。

“那日听世子言道,严大师对二公子赞不绝口。说倘若不是二公子志不在此,传其衣钵者,就必是公子了。严派山水,乃是当今国画界之泰斗。二公子既得严大师厚爱,为何要半途放弃呢?”

温玉之所以这么问,倒也不是出于关心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实在看不透。小小年纪,这么多心眼不说,整天无所事事,与一干千金小姐们混在一处。但他分明又不是贾宝玉一般的多情公子,也不见得他有多少怜惜姑娘家家。她还记得当初他甩手走人,可是走得干脆得很。

宋懿行回眸看了温玉一眼,不答反问道:“那你呢?”

“我?”温玉有些困惑。

“严派山水闲适潇洒,看多了也就那样,远不及林派山水的灵性剔透。倘若不是林靖泽死得早,又没有出名的传人继上,今人又怎会只知严翰之,而不知有林靖泽?你母亲是林靖泽的衣钵传人,你又是你母亲唯一的女儿,说起来也是林派画风唯一的直系继承人。比起我来,你抛弃家学,而去学严派,更加说不过去吧?”

温玉瞅瞅他,这个问题,算是她自讨没趣了。她本不是原本的那个温玉,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林夫人早已过世,自然无从学起。她如今所画,凭的还是前世的功底。但是与宋懿行说她不曾学过林派画风,他必定是不信了。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摸了两个李子塞到袖管里。想了想,又抓了一把枣子塞进去,然后捏着两块糕点,起身又往山谷那边去了。

在溪边的寻了块平坦的青石坐下,洗了枣子自己吃,然后掰着糕点喂溪里的小鱼。正喂着,忽然“咚”地一声,有颗石子飞落在溪水里,溅起的水花飞到温玉脸上,顿时沁凉沁凉的。

温玉回过身,便看到宋懿行靠在树下,手里拾了一把石子,正一颗一颗往温玉面前的水里丢。温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很无聊么?”

宋懿行笑笑,说道:“怎么,只许你喂鱼,我就不能喂了?”

“你扔的是石子,好么?”

“我喂什么,是我的事,它吃不吃,便是它的事情了。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温玉撇撇嘴,正欲回转身,忽而见得宋懿行神色变了变,抬手便将手中的石子当着温玉的面丢了过来。

“你干什么!”温玉一惊,下意识地俯下身躲过。就在那时,一团黑影从耳侧“扑”地一下窜了过去。

“沈大人!”随即,宋懿行的疾呼声,高声而起。“沈大人!”

温玉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得宋懿行迎面扑了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就地一滚,便双双滚入浅浅的溪水之中。温玉冷不防吞了几口水,从水中挣扎起身,挥手拂去迷蒙了眼睛的溪水,便看到一枝白翎箭“嗖”地一下当空贯穿了一团迎面扑来的灰影。“啪”地一下跌落在水里,鲜红的色彩在清浅的溪水里快速地蔓延开去。温玉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只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