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好也打算了解纪逸杰的情况,也没推辞爽快答应,回到渔村,纪天华让媳妇忙前忙外张罗做饭,他陪我们坐在堂屋闲聊。

“纪叔是什么时候发病的?”我问。

“有小三年了吧。”纪天华一边给我们倒水一边说。“之前挺好的,也没看出来什么事,说犯就犯,这么久了也不见有起色。”

“我看纪叔在医院说书的时候挺正常,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严重?”凌芷寒问。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纪天华放下水瓶,摸出一支烟点燃。

他告诉我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纪逸杰是说书人,在当地名声不小,周围十里八村的,谁家要是有喜事,都会请他过去说上一段,图个热闹,在纪逸杰犯病之前,他在当地可是炙手可热的主,请他去说一场那还得提前几个月来请。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纪天华说,当时他爷爷还在世,不过卧病在床,前前后后也有七八年的光景,有一次,纪逸杰被请到很远一个渔村说书,来回得一个星期,谁知道前脚刚走没多久,纪天华的爷爷突然病危。

临死前什么都不管,非要纪逸杰赶回来,估计是想在闭眼前再见上一面,就离开派人去通知纪逸杰,谁知道,最终老爷子这口气还是没等到纪逸杰回来。

“我爸是出了名的孝子,爷爷临死前没能在跟前,他一直耿耿于怀难以释怀。”

“你爷爷去世,纪叔没能来得及赶回来……”宫爵眉头一皱。“就因为这个,所以纪叔才犯的病?”

“不是,我爷爷断气前,估计是知道我爸回不来,一直抬着手指着一面墙,当时爷爷已经说不出话,嘴里含糊不清咕哝着什么,也没人能听清。”

“指着墙?该不会是墙后面有什么吧。”宫爵说。

纪天华点点头,喝了一口水接着往下说,最开始没人领悟老爷子这个动作的含义,当时所有人都慌着等纪逸杰回来,直到老爷子的丧事处理完后。

纪逸杰问起老爷子临走前可有什么交代,一直守在老爷子身边的纪天华,这才想起那个动作,便把这事告诉了纪逸杰,后来还真从墙里挖出一样东西。

“挖出东西,多半是你家的祖传宝贝吧,老爷子临死前才肯说出来。”田鸡两眼又在放光。

“什么宝贝,我们家世代靠海吃海,都是打鱼为生,怎么会有宝贝。”纪天华笑着摇头。

“那挖出什么东西?”凌芷寒有些急切。

“一根竹签。”纪天华毫不掩饰。

“竹签?”我眉头一皱,按照纪天华的回忆,他爷爷临死前,非要纪逸杰回来,恐怕不单单是想见最后一面那么简单,如此慎重是要交代极其重要的事,而且还是藏在墙里,可偏偏仅仅是一根竹签。“什么样的竹签?”

“就一般的竹签,大小和庙里求签的竹签一样,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爷爷是不是留下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竹签上除了雕刻着一只站在石头上的猴子外,什么都没有,哦,竹签的中间有一个针孔大小的圆孔。”

“然后呢,难道纪叔犯病和这竹签有关联?”田鸡问。

纪天华点点头,重重叹口气继续说,找到竹签后大家也琢磨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没有结果,就没人再关注,但那个时候开始,根据纪天华的回忆,他父亲似乎就有些不太对劲。

“那竹签有什么玄乎?”宫爵认真的问。

“我爸之前给人说书,风雨无阻,可自从找到竹签后,我爸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终日恍恍惚惚,也不和他说话,经常一宿一宿不睡,就在房里来回不停的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我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本来是想从纪天华口里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可感觉越来越像是在听鬼故事,按照纪天华的描述,那个时候的纪逸杰就如同撞了邪,惹鬼上身一般。

“那后来呢?”宫爵急忙追问。

“后来事情越来越严重,我爸经常一个人跑到祖山去。”

祖山就是祖坟的意思,我们更是一头雾水,田鸡挠挠头问:“纪叔他,他无缘无故往坟地里跑干嘛?”

“不知道啊,我问过他,可爸什么都不说,直到一天夜里,那晚大雨,我起夜去茅房,看见地上的没穿鞋的脚印,就知道又出事了,我爸连鞋都没穿就跑出去,村里的人帮忙找了很久,结果在祖山找到我爸。”纪天华越说声音越低沉。“因为路滑天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头摔在石头上,幸好发现的及时,命是捡回来,可人从此以后就疯疯癫癫。”

“这么说起来,纪叔突然不正常,应该真和那竹签有关。”我若有所思想了片刻,看向纪天华。“如果你方便,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那竹签?”

“你们想看啊。”纪天华样子有些为难。

“我们就是好奇,没其他意思,不方便就算了。”宫爵察言观色连忙解释。

“不是,这穷山僻壤的渔村,还有啥不能见人的东西,我爸出事后,那竹签就扔在一边,也没人注意,你们等会,我找找看,也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纪天华一脸坦然的憨笑,边说边到处翻找,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们哭笑不得,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都不记得放在什么地方。

“我爸犯病前一直捣腾的那根竹签子,你看见放哪儿了吗?”最后听见纪天华大声问还在做饭的媳妇。

“吃饭的桌子不稳,我用来垫桌腿了。”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纪天华蹲在我们身下,好半天才从桌腿下抽出一根竹签,在身上擦干净后,憨笑着递到我们面前:“就是这根竹签。”

我连忙接过来,的确是很普通的竹签,但上面雕刻的纹饰,我只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当着纪天华的面,也不能说什么,刚巧,他媳妇喊他去厨房帮忙,等他走后,我小心翼翼把竹签放在桌上。

“竹签上面的猴子和石头雕刻的细致入微,雕刻工艺是秦代的,这竹签是两千年前的物件,纪家老爷子临死前,还惦记着这东西,怕不仅仅是一根竹签那么简单。”

“杜亦的目的很明确,是让我们找月宫九龙舫,他提供纪逸杰的档案给我们,这个人应该也和月宫九龙舫有关联才对,可纪逸杰不过是说书的,如果不是他,难道杜亦想让我们追查的是这根竹签?”田鸡说。

“竹签是秦代的,而我们在青木川发现的地下祭坛也是秦代的,无独有偶,青木川的祭坛中有羽龙图案,而这根竹签也是秦代,难道这之间真有关联?”宫爵喃喃自语。

我默不作声细想片刻,在古陶和封承分开的时候,他只身前往辽东,追查另一块和氏璧的下落,按照我们的推测,另一块和氏璧应该在一个叫候公的手里。

这个人曾经为秦始皇去东海求仙,而候公在东渡之前曾在辽东,奉秦始皇之命常驻十年之久。

“这竹签看纹饰和款器刚好和那个时期吻合,莫非这竹签里有关于月宫九龙舫的玄机。”我深思熟虑说。

“就算这根竹签和月宫九龙舫没关联,纪家老爷子临终前才交代出来,可见这东西来头不小,指不定有宝呢。”田鸡把头探过来,压低声音眉飞色舞。

“什么宝不宝的,踏踏实实过日子,我爸多老实本分的人,到头来还是因为宝藏给害的,这竹签你们要喜欢就带走吧,我是不想要了,已经祸害了我爸,不想再留着祸及家人。”田鸡的话还没说完,端着蒸咸鱼的纪天华走出来说。

“宝藏?什么宝藏?”宫爵抬头一本正经看着他。

“你们想知道?”纪天华把菜放在桌上,笑了笑坐下来,又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就是一个传说,反正我是没相信过,小时候听爷爷说,纪家在这里是大姓,方圆百里都是咱纪家本族血亲,别看我们都是靠海吃海的打鱼人,很早之前,咱祖上可也出过大人物。”

“锦西姓纪的……”我眉头一皱,从小熟读各地县志,但其中并没有关于这里有显赫人物的记载。“祖上在哪朝哪代出过高官,官拜何职?”

“不是当官的。”纪天华摇头。

“那凭什么显赫?”我追问。

纪天华深吸一口烟,扫视我们一圈,一本正经回答。

“咱纪家曾经出过仙人。”

……

第223章 金玉满山

我们所有人愣在桌前,张着嘴看着纪天华,我半天没明白,出过仙人是什么意思。

“得道成仙呗。”纪天华回答的很轻松,不过很快又苦笑。“就是传说而已,虽然我不信,但信的大有人在,我估计,祖上应该有修道的人,后来因为越传越神,就变成得道成仙的仙人。”

“有没有仙人的事先撂一边,你刚才说的宝藏和这个有什么关系?”田鸡一脸认真的样子。

“听老人说,纪家的祖上才成仙后,留下过一处金玉满山的宝藏,这都上千年的事,看不着也摸不着,可居然还会有人相信,多少级家的人为了找这处宝藏,耽搁浪费一辈子的时间,到头来,连宝的影儿都没瞧见过。”

“你们祖上留下的宝藏……”田鸡眉头几乎全都皱到一起。“还是金玉满山?这也太夸张了吧,你们祖上又没出过高官富贾,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财?”

“对啊,但还是有人相信,说是既然祖上能成仙,当然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留下宝藏也不足为奇。”纪天华说。

“这宝藏是留给谁的?”宫爵一脸冷静。

“留给纪家后人啊。”

“全都有份?!”我都有些迷惑。

纪天华点点头,这么离奇荒诞的传闻,从他这个老实巴交的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有几分像真的。

“既然是留给纪家后人,那为什么没有人能找到。”凌芷寒问。

“祖上就留下一句话,都说宝藏的秘密就藏在这句话里,但没人懂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这宝藏的事还不是空穴来风,真有线索可追查。”田鸡两眼放光看向我们。

“什么线索啊,咱们这儿三岁细娃都会念叨。”纪天华的媳妇端菜从厨房走出来说。“北鼠食月逐火狐,就这句话,闹腾的多少人荒废一生,你们听听就好,可别把自个也撘进去。”

“北鼠食月逐火狐?”我在嘴里反复念叨好几遍。“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能知道说的是啥,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祖上留下来的话,反正是有人相信,宝藏的秘密就在这句话里。”纪天华笑着说。

“就这一句?”宫爵问。

“对,就这一句,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现在还好一点,听老人们说,太多纪家子弟就为了这一句话,正经营生不做,穷尽一生想破头也想琢磨出个一二来,结果到死也一无所获。”

吃完便饭,我们起身告辞,这对渔村夫妇好客,还亲自把我们送出来,临走时,纪天华还真当一回事的把那竹签送给我们,走了很远,还看见他们站在门口,或许看上去他们憨直愚笨,但往往像他们夫妇这样的人才活的最踏实,因为没有贪欲永远有一颗满足的心。

从渔村出来已经是晚上,我们沿着海滩往回走,一路上我们都在琢磨那句没有来历的话,忽然听见身后有细细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见身后有一个黑影向我们走来。

“你们声音再大点,周围的人就都能听见了。”黑暗中严厉的声音传来。

我忽然笑了,这声音听了十多年,每一次听到都感觉头痛,没想到现在突然有一种久违的亲切。

封承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站在我面前时,目光中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冷漠,可瞧见他突然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这让我想起将军,那个对于我来说,从未走远的亲人。

“封叔,您怎么会在这里?”宫爵身上有一种书生的文秀,他和封承倒是很投缘,一见面高兴的不行。

“封叔,这黑灯瞎火的,您也先吱声啊。”田鸡扔掉手里的石头,笑着说。“这要排下去您怕是站不起来了。”

“你们前脚离开成都,掌柜担心你们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没人照应,立马派人通知我,到这里和你们汇合。”封承不慌不忙对我们说。“在古陶分开后发生的事……掌柜在信里也都告诉我了。”

听的出封承的声音很伤感,毕竟他和将军也是几十年的过命交情,如今阴阳相隔,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人死不能复生,将军心里把你看的重,不然也不会打骂你那么多年,我们心里清楚,他都是为你好。”封承目不转睛看着我,语重心长说。“别辜负了将军为你做的一切。”

我默默点了点头,那种沉痛和哀思又席卷心头。

宫爵估计是瞧出我难受,岔开话题问封承:“封叔,杜亦让我们找的人是看见了,可什么也问不出来,但感觉纪家流传的宝藏传闻似乎有迹可循,您看我们下面该怎么做?”

“我一路跟在你们身后,听你们在说北鼠食月逐火狐,既然这句话和纪家宝藏有关,先从这里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中的含义。”

“怎么找啊?纪天华和他媳妇都说了,这句话也流传了快千年,纪家子弟就没有一个人参悟出来过。”田鸡说。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深奥的地方。”封承语出惊人。

我们不约而同看向他,我连忙问:“你知道这话的意思?”

“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从小就教过你,终日吊儿郎当不好好研读书中精华,现在反倒是问我是什么意思。”封承冷冷瞟我一眼说。

早就被他训斥习惯了,也不在乎,既然封承说我能懂,绝对不会平白无故这么说,我连忙重新念了几遍。

北鼠,按照字面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北方的老鼠。

“废话,北方当然有老鼠。”田鸡打岔说。“而且不止一只,你找的完嘛?”

“应该是有特指,而且这里的北鼠未必就是老鼠的意思。”宫爵也在一边思索。

我想再问问封承,希望他能提点一下,却看见他抬头看向夜空,顿时眼睛一亮,在二十八星宿中,北方属于玄武,玄武七宿中,刚巧有虚日鼠。

“是星宿!”凌芷寒精通玄学,天象自然难不到她,立马反应过来。“如果北鼠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虚日鼠,那后面的话就容易理解了,食月逐火狐,指的应该是,东方苍龙七宿中的心月狐,心为火,姑称为火狐。”

封承一言不发,我太了解他,倘若我说错,少不了一顿教训斥责,如今看来我们的想法是对的。

“可是,北鼠食月逐火狐,指的是两个星宿的话,那也看不出和宝藏有什么关联啊。”田鸡疑惑的问。

“虚日鼠在北,心月狐在东……”宫爵像是想到什么,连忙让凌芷寒拿出罗盘,他在星空中很快辨认出,虚日鼠和心月狐的位置,然后慢慢在罗盘上比对,宫爵不断移动脚步,直到他停在一个位置,目光落在罗盘上,我看见他嘴角翘起的弧度。“是坐标,用星宿标识的坐标!”

宫爵抬头对我们说,在机关术中,有一种最古老但也最保险的办法,用来标识位置,就是用在星空中,不同方位出现的星宿,这就好比现在的地图坐标,当北方的虚日鼠和东方的心月狐,相互交织的点,便是目标的位置所在,但具体怎么交汇,属于机关术中顶级的秘学。

“这么说起来,只要找到这个交汇的点,就是纪家流传千年宝藏的位置。”田鸡脸都快笑烂。“乖乖,既然这话不是假的,那纪天华所说的那座,金玉满山的宝藏也不是假的,满山……乖乖,满山的金玉啊。”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顶多是破译了这句话而已。”宫爵摇摇头说。

“能有多复杂,你既然能找出虚日鼠和心月狐交汇的地方,剩下的事还不简单了。”田鸡有些着急。

“我说了,这种用星宿标识位置的办法,属于古老的机关术,和现在的坐标一样,我们现在只有两个坐标。”

“没有地图!”我顿时反应过来。“虚日鼠和心月狐交汇的点宫爵能找到,但这个点必须在特定的地图上才会有指明位置。”

“这样说起来的话,北鼠食月逐火狐,下面应该还有一句话才对,第一句是方位,而第二句,想必就是承载这个方位的地图。”凌芷寒点点头恍然大悟说。“难怪纪家子弟始终无法破译其中奥秘,原来自始至终线索根本不完整。”

“你们在纪逸杰家找到秦代竹签,而且看样子极其重要,既然这个人是杜亦让你们来找的,或许第二句话和这根竹签有关。”封承说。

“纪逸杰根本不是精神失常!”我把前后的事联系起来说。“他应该是从竹签上发现了什么,或许就是纪家流传的宝藏,所以才会突然性情大变,这事他连自己儿子都没告诉,应该是有了突破,只是可惜,头部受创让他变成如今的疯癫,看样子,我们别指望从纪逸杰嘴里问出什么,只能靠自己了。”

“纪天华说,纪逸杰在受伤之前,一直去纪家祖山,或许秘密和祖山有关,我们就从纪家祖山开始查起。”田鸡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封承抬手示意暂时不急,还有其他事得先做。

“掌柜说,这次来辽东葫芦岛,事关重大,终究不是我们地界,凡是不能乱了规矩,即便是猛龙过江也得先知会一声地头蛇,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我先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见谁?”我们异口同声问。

“座山雕。”

第224章 座山雕

那年月有一个家喻户晓的人,也叫座山雕,不过是匪首,提到这人,民众无不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所以,在那个时候,敢叫座山雕的人,还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见到座山雕时,他坐在大宅的天井里晒太阳,瞧见封承带我们进去,眯了一下眼睛,肥硕的身体慵懒的在躺椅上动也没动一下。

天井里种满花草,上面挂着大小不一的鸟笼,里面五彩斑斓的鸟儿声音悦耳,好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可惜这里的主人偏偏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绰号。

座山雕。

一路上我都在想,在那年月,敢叫座山雕的人是什么样的,见到这人时,说实话心里很失望,他怎么看也配不上这个绰号,别说是匪气,他连一点阳气估计都没剩多少。

全身上下接近三百斤的肉压在躺椅上,我看着都心惊胆战,好像那躺椅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垮,座山雕这名号,我瞧着,他是配不上,顶多就是一头座山猪。

不过这人的场面倒是不小,诺大的宅子里外都站着面无表情的人,个个精干一看就不是善茬,我们在门口就被拦住,封承也没说什么,把手里的折扇让人带进去,没过多久,里面从里面出来人带我们进去。

打我到四方当铺那天起,记忆中,封承那把折扇就没离过手,如今折扇被座山雕拿在手里扇着,稍微一动,身上的赘肉抖个不停。

“十三年?”封承好像对这里并不陌生,也不等隆正阳招呼,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十三年三个月二十六天。”座山雕也没有招呼的意思,慵懒的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回答。

“你记性还是那么好。”封承居然也有会笑的时候。“咱们多久没见面,你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废话,我自个弟弟有多久没见,我能不记清楚,何况我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记性再不好,还能吃这碗饭?”

“……”我一愣,来回看看对面的两人,封承消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旁边的座山雕,怎么看都像一头待宰的肥猪。“弟弟?他?他是你什么人?”

“他叫我弟弟,当然是我哥。”封承一本正经回答。

我们硬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倒不是因为之前没听封承提及过,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封承的哥哥和他差距会有这么大。

座山雕真名叫封恭,两兄弟名字加在一起,刚巧寓意功臣。

封恭做的是消息买卖,和鬼市的郭瞎子干的是同样的事,不过,郭瞎子顶多也就在鬼市买卖些消息,但整个辽东半岛的黑市消息,全都掌握在我对面这个肥头猪脑的人手里。

座山雕在这里不是顽匪的意思。

雕悍多力,无细不睹。

说的是封恭如果雕鹫,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再细微的动静和隐秘的消息都难逃他耳目,所以辽东黑道上的人,称他为座山雕。

封恭记忆力惊人,而且相当敏锐,平常人眼里不足为道的消息,他总能挖出点值钱的东西来,只不过,这么厉害的人物,我看在眼里,还是在心里忍不住偷笑,这么肥的雕,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飞起来。

“咱兄弟情薄,今儿回来,应该不会是看我这个哥哥吧。”封恭闭目悠闲自得笑着说。“你一直留在叶掌柜身边,南蛮之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不过叶掌柜可是无宝不落的主,能让你千里迢迢回辽东,怕是有大买卖吧。”

“月宫九龙舫。”封承一向老成持重,这么重要的事,在封恭面前居然没有丝毫隐瞒,可见这肥雕是完全能让封承信任的人。

封恭手里的扇子悬停住,眼睛慢慢睁开,被肥硕的脸颊挤在一起,显得更小,可透出了的眼神却真如同雕鹫般敏锐犀利。

“叶掌柜挺务实的人,如今怎么也不淡定了,这传闻前前后后也有上千年,影都没瞧见过的事,他居然会相信?”

封承没回答,封恭的眉间轻微皱了一下,吃力的从躺椅上撑起来,挥手让天井里其他人都出去,然后把扇子递到封承面前,神情惊诧:“那船,真的有?!”

封承肯定的点点头。

“前些日子,辽东王白近来找过我,也是向我打听羽龙的事,没过多久,白近招募了一批人,据说是去了西域,可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他和一个叫步东远的道士。”封恭慎重其事说。“估计白近西域之行,应该也和月宫九龙舫有关,但西域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前段时间我们和白叔在一起,在西域的红白山我们发现一处唐初遗迹,在里面证实月宫九龙舫的确存在,但是遗迹里险象环生,白叔招募的人全都死在里面。”我在旁边解释。

“这几位是……”封恭用敏锐的目光扫视我们。

“四方当铺如今的掌柜是他。”封承指向我,心平气和说。“这几位是顾掌柜的朋友。”

“叶掌柜收山了?”封恭有些吃惊的打量我半天,很快脸上浮现出圆滑的笑意,双手一拱说。“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顾掌柜这么年轻,就能扛四方当铺的旗,我这个弟弟持才傲物心高气傲,连他都能叫你一声掌柜,刚才是我有眼无珠,往后还往顾掌柜多关照……”

封恭说到一半,当余光瞟见田鸡时,我分明发现他表情有些异样,抬手指着田鸡专门问我:“他跟着顾掌柜挖墓?”

田鸡有些茫然的看看封恭,迟疑了半天点点头。

“你挖墓,你家里人可知道。”封恭突然笑了,而且笑的很愉快。

“你认识我?”田鸡愣了一下问。

“不认识,我瞧着你不像这行当里的人,随口问问。”封恭摇头,依旧笑的欢愉,然后目光转向封承。“白近是辽东王,连他都掺和月宫九龙舫的事,如今你又找到我这里来,难道,月宫九龙舫在辽东?”

“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很散乱,只证实传闻中的宝船的确存在,但确切的位置还不得而知,一路追查到葫芦岛,你消息灵通,向你打听一件事。”封承说。

“亲兄弟明算账,你知道我这儿的规矩。”封恭市侩的笑了笑,肥硕的身体又躺到椅子上,竖起一根指头。“一成,找到的东西我分一成。”

封承没说话,天井里有些尬尴的僵持,我看见封承盯着我,疑惑的问:“看我干嘛?”

“你现在是掌柜,有你在场,什么事都得你定夺。”封承说。

“他是你哥,正儿八经干嘛。”我习惯了自己当铺的学徒,如今被封承叫掌柜还真不习惯,不过说到市侩,我应该不比封恭差,笑了笑对躺在椅子上的肥雕说。“封叔,这要真找到,还能亏了你不成,关上门咱就是一家人,你开了口,当晚辈的还能说个不字。”

“顾掌柜爽快,想打听什么尽管开口,我知道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封恭一笑,脸上的肉抖的快掉下来。

“听闻葫芦岛的纪姓是大姓,在纪家有一个宝藏传闻,你知道多少?”封承冷静的问。

“纪家,你们问的可是北鼠食月逐火狐的那个传闻?”封恭问。

我们点点头。

“哈哈哈,这买卖你们就做亏了。”封恭摇头大笑。“拿月宫九龙舫一成的财富,就换这个消息,纪家的确是有宝藏的传说,你们听到这话流传了千多年,不光是纪家子弟在找,很多辽东道上的人也有找过,根本没结果,到现在这话在葫芦岛,三岁小孩都知道,压根没人再关注过。”

“北鼠食月逐火狐,应该是这处宝藏的线索,但我们推断,这话不全,应该还有一句才对,封叔可有曾听闻过?”宫爵问。

“还有一句?”封恭想都没想摇摇头。“这还真没听说过,如果真有的话,我都不知道,那其他人就更别想知道了。”

封承都不接着往下问,我心里也明白,封恭都不知道的消息,要么就是失传,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我们还在失望,封恭忽然又从躺椅上坐起来,喜笑颜开对我说。

“顾掌柜初来辽东,我兄弟又在你手下讨饭,往后还承蒙顾掌柜多照顾,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让顾掌柜空手回去,月宫九龙舫的事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我手里倒是有一笔大买卖,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当一份见面礼。”

“千万别再叫我掌柜,我打小是跟着封叔长大的,你是他哥,也就是我叔,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找月宫九龙舫也不是为了钱财,我只是想解开一些谜团,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客气的笑笑推脱。“承蒙封叔看的起,只是现在再大的买卖,我也没兴趣。”

“什么买卖?”封承突然问。

“顾掌柜都瞧不上眼,你还能做主?”封恭浅笑。

“月宫九龙舫这么大的事,也没瞧你反应有多大,心里还惦记其他的事,你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在你看来,能比月宫九龙舫还重要的事,怕真不是小事。”封承说这话时看向我。

我心领神会,这个节骨眼上,封恭心里还在琢磨其他事,我也想看看,还有什么比月宫九龙舫更重要的。

封恭见我点头,吃力的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他旁边是一个石刻的狮子,封恭笑而不语,用手指在狮子额间画了一只眼睛,然后意味深长看着我。

“不知道这个,顾掌柜有没有兴趣?”

我们目光全都落在那石狮上,三只眼睛的石狮,很快大家惊愕的怔住,狮子像麒麟。

三眼麒麟!

第225章 见面礼

三眼麒麟是入地眼的标志,这段时间一直追查月宫九龙舫,最后一次看见这个标志,还是在万象神宫,卓明风堕入深渊时,我在他手腕上见到过。

到现在我也没搞清,卓明风手腕上为什么会有三眼麒麟的纹身,他这个人对于我来说,本身就充满了无法解开的谜,他的死让所有的谜团更加扑朔迷离。

但万万没想到,封恭嘴里的大买卖居然和入地眼有关,难怪封恭能在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月宫九龙舫面前,敢提大买卖,这行当里,能和月宫九龙舫相提并论的怕也只有更为神秘的入地眼。

“入地眼是十二个人,这算什么买卖?”我收起脸上的笑容问。

“顾掌柜果然是见多识广,知道入地眼的事,那这事就简单多了。”封恭喝了一口茶一本正经说。“既然你们知道入地眼是十二个人,那这买卖当然是找人。”

“找入地眼?!”封承都大吃一惊。

“沉寂上千年的人,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封恭白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我,笑着说。“行当里谁不知道,这十二个人无迹可寻,能隐藏这么久丁点痕迹都不留,想必也不是寻常人,这买卖是找人,但不是找入地眼,只不过和入地眼可能有关系,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入地眼是什么人,那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