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我的头发吹得飞起来,几缕头发还吹到了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你刚才接的是谁的电话?”我拂开脸上的乱发,试图岔开话题。

“米兰的。”他的语气很无奈。

“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显得不耐烦起来,“我早跟她结束了,是她一直死缠着不放,赶都赶不走…”

“我了解她,她没那么容易放手,而且我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她很爱你。”

“我知道。”

“你知道还避着她?听说你们现在在捉迷藏,她在长沙你就去上海,她去上海你就回长沙,一定要这样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很烦她,这个女人实在是倒胃口。”

“不要伤害无辜,给她一点爱有那么难吗?”

“你这是说鬼话,”他在那边指责我说,“爱情是可以用来施舍的吗?给不了就是给不了,是她自己执迷不悟。”

“算了,你们这点事我不想听。”

“是你先提的。”

“我要睡了,明天我就要准备去新疆了。”

“明天就走吗?”

“明天下午5点的飞机,直飞乌鲁木齐。”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趟电台跟老崔交代去新疆采访的诸多事宜,中午吃过午饭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因为那边的天气比这边冷,我准备的大多是保暖用品,什么大衣、羽绒衣、保暖内衣、毛衣毛裤、防冻霜等等,塞了满满两大箱子。交代小四一些事情,又给湘北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后我就拖着两个箱子赶赴机场了。

黄花国际机场内人来人往,我坐在候机厅边等边给樱之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去新疆了,她说我脑子有毛病,天气这么冷,居然往那种荒凉的地方跑。

“工作嘛,哪能想去哪就去哪,如果是这样,我说我想去夏威夷啊,去得了吗?”

“说得也是…”

我是对着门口坐着的,突然门口晃进一个酷毙了的男人,大摇大摆,拖着两个行李箱,穿了件亮晃晃的皮大衣,戴着墨镜,活像个黑社会老大,我正纳闷哪来这么养眼的男人时,他竟径直向我走来,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我别过脸瞅着他两眼发直,樱之在电话里说些什么我全没听清-

“嗨!”他潇洒地跟我打招呼。

NO.12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6)

“你…干吗?去哪?”

“跟你同路。”

“你疯了!那边是你去的吗?你的身体吃不消的。”我叫了起来。

“我不去行吗?你要冻死了,谁给你收尸?”耿墨池摘下墨镜瞪着我,“如果我在这边突然发病死了,谁给我收尸?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跟你一道吧,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我深吸一口气,怄得没话说。但我估计他是想逃开米兰,他怎么就忘了,人家可是混了多年的老记,你能逃得了她的法眼?

见我不说话,耿墨池以为我真生气了,马上换了种语气,握住我的手,深深看住我正色道:“其实…我是想跟你最后有个美好的收场,留段美好的记忆,带着这种记忆死去我会很幸福,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怕你离开我的视线,怕你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只要能见到你我就觉得很欣慰很踏实,这比吃什么药都管用,你理解吗?”

飞机起飞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四年前跟他一起坐飞机去上海时的情景,分分合合一下就晃过了四年,而这次跟他的远行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人为什么总要到走到绝境的时候才怅然若失呢?

“我带了足够的药,你放心好了,”他以为我在担心他的身体安慰我说,“短时间内是不会有问题的,医生说我起码还可以活到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

又是一刀扎在我心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了。飞机在云彩中穿梭,至始至终,他都握着我的手,生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似的。其实真正害怕的是我,我才真的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而且是永远的消失。

我们下塌在乌鲁木齐市最豪华的银都酒店,在登记房间的时候,耿墨池要订两个房间,我却跟总台小姐说订一个房间,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出话。一进房间我们就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没有亲吻没有言语,就那么深情地拥在一起,我们都没有向对方表达什么,却又作了最好的表达。

第二天,按照事先联系好的,我找到了新疆建设兵团设在乌市的总部,相关部门的同志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远方来客,因为不放心把耿墨池一人留在酒店,我就拉上他一起去采访,跟别人介绍时就说他是我的助手,耿墨池一脸愕然,私下抱怨道:“你好大的架子,居然要我做你的助手,从来都是别人做我的助手。”

“对不起,这是在新疆,你要不乐意,就一个人回酒店歇着吧。”我扬眉吐气地说。

耿墨池看着我笑:“得势了啊,这么猖狂!”

中午新疆方面专门设宴款待我们,还叫了好几个湖南人作陪。其中一个叫邓建宁的是负责接待我们的主要负责人,四十多岁,老家在湖南怀化,也是当年随大部队来到新疆参加建设的,二十多年前他回过一次家乡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已经在新疆扎根落户了。

他不停地跟我打听家乡的情况,感叹当年事,说到动情之处,堂堂七尺男儿竟潸然泪下,他说新疆能有今天全是一代又一代建设者的血汗筑就,特别是第一代的拓荒者,他们更是付出了全部的青春和热血,特别是说起当年从全国各地过来的新疆建设兵团的女兵,老邓更是竖起了大拇指,说她们个个是女中豪杰,她们在新疆建设中起着非同寻常的作用,不仅付出青春,还跟这里的建设者结婚生子,延续了后代,养育了后一辈的建设者。

吃过午饭,老邓一行三个人带领我们上路了。五个人坐着一辆越野吉普车直奔位于北疆东北方向的巴里坤盆地,兵团十三师的红光牧场就位于那里,之所以带我们去这个牧场,老邓解释说是因为这个牧场有为数不少的湖南人,尤其是当年的女兵,虽然她们中大多已经退休,但她们一直都还生活在牧场,每一个人都是故事,很值得采访。

终于看见草原了,我欣喜若狂。

因为已入冬,无边的原野一片苍黄,老邓说这是个山地草原,远处靠北连绵的青山就是阿尔泰山,靠东是天山,巴里坤盆地就位于这两座大山之间,山地、丘陵、草原是这里的基本地貌。虽然没有看到绿色的草原,但我的兴奋还是溢于言表,你看那些零星散布在草原上的白色毡房,悠闲的牛羊,奔驰的骏马,还有天边的流云,这里的一切都可以入画,一切是那么美,不知该怎样去描绘。

NO.12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7)

耿墨池也很陶醉,一声不吭地拿着数码摄像机对着车窗外拍。

“够你们拍的,新疆美着哪,等你们忙完了采访,我会安排你们去天山、塞里木、喀纳斯去游览,到时候只怕你们的眼睛都不够使呢。”老邓笑着说。

老邓一行人要带我们游览新疆的名胜,我们婉言谢绝,提出自己去。老邓没说什么,只是笑,想必他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同寻常。他很周到地借了一辆吉普车给我们,本来还给我们派司机,但耿墨池会开车就没有麻烦他们。

采访结束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开始了新疆之旅,从乌市出发,没多久就进入天山盘山公路,沿途的风景很不错,印象最深的是石门和西小天池,我们还在西小天池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西小天池又叫龙潭,如果是晚上停留,便可以欣赏到著名的龙潭碧月。但我们要赶时间,只得作罢,相信后面还有更美的风景等着我们。

天池古名瑶池,传说是古代神话中王母仙圣沐浴的地方。它深居天山东段博格达峰下,雪峰倒映,群山环抱,林木参天,站在山顶往下看,感觉天池如一面天镜浮在空中,远处的博格达雪峰在太阳下闪着银光,远山在水中的倒影分外妖娆。我和耿墨池眼睛都看直了,谁都没说话,用人间仙境来形容天池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因为逗留得太久,很快就到了晚上,我们也入乡随俗,跟当地居民在毡房里吃了顿手抓饭,耿墨池就坐我对面,我看着这个绅士用手抓饭吃的滑稽样子就忍不住要笑,他知道我在笑他,却懒得理我,一丝不苟地吃着他的手抓饭,那认真劲一点也不亚于他吃西餐时的正襟危坐,所以才好笑,我一直笑着看他把饭吃完。

饭毕几个哈萨克族小伙子来到了毡房,他们是听到这边的笑声过来的,因为不是旅游旺季,很少有客人来,虽然汉语说得很困难,但基本的交流还能应付,耿墨池是搞音乐的,非常聪明地跟他们交流音乐方面的事情,热情的哈萨克族小伙子二说没说就拿起冬不拉,弹唱起民族歌曲来,旋律悠扬顿挫,歌声嘹亮动听,耿墨池很快就跟他们唱到了一起,边唱还边拿出笔记本记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记乐谱。他还真有心!

次日一大早,我们继续上路,直奔喀纳斯,昨夜听当地人讲布尔津县的喀纳斯风景一点也不亚于天池,而且途中有个叫卧龙滩和月亮湾的地方也很美。经过半天的颠簸,终于很快就要到喀纳斯,车子在山路上盘旋而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树叶已经开始变黄的满山遍野的冷杉树,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秋时节特有的光泽,原来生命到了最后一刻还可以这样。我看了看身边专心开着车的耿墨池,一股热流直往眼眶中涌,说不清为什么,忽然很想哭。

“想哭就哭,”他用余光瞟到了我,低声道,“不要掩饰自己…”

原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就如我一直暗暗观察他一样。我没理他,眼睛始终盯着车窗外,只见一条奔腾的河流从山谷蜿蜒而出,那水是冷冷的蓝,一望便知是有冰雪融化而成,虽然在很高的地方俯视它,也能感觉到那丝丝的寒意。听说喀纳斯河有九道湾,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昨晚哈萨克人告诉我们的卧龙滩和月亮湾。卧龙滩是指河中央的一块弯弯曲曲的沙洲地带,形状似龙,所以得其名。而月亮湾则是有两块酷似脚印的小沙滩,据说是嫦娥奔月时留下的。我们都在这两个风景点留了影,确切地说是我留了影,耿墨池几乎没给自己拍过一张照片,我要给他拍,他总是说我比他上镜头,免得浪费电池。我不明白他怎么这样,一路上他话就很少,却又心事重重,想跟我亲近,又刻意保持距离,难以置信的是从来新疆到现在他根本没碰过我,虽然在乌鲁木齐市的酒店同住一个房间,却是各睡各的床,这很不合常理,是他自己要跟我来的,为什么要躲着我呢?但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去问他,免得他还以为我需要呢,其实我是有点担心他,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NO.12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8)

因为在卧龙滩和月亮湾耽误了时间,我们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到喀纳斯了,只得在离喀纳斯不远的地方跟一个旅行团一起就宿,当然我们是出了一大笔钱的。太阳落山之前,我们跟着旅行团的人坐游艇横穿湖面从前山攀登上了整个景区的最高点观鱼亭。在这里喀纳斯湖的景色尽收眼底,还可遥望中俄边境的友谊峰。

远处的山是深深浅浅的黄,黄中还交杂着松树的墨绿,像一张张厚实的大地毯。山脚下的水是一颗巨大的绿宝石,因距离的远近和角度的不同而呈现出各种光泽。从后山骑马下来,感觉就像置身于俄罗斯油画之中,夕阳将广袤的大地镀上了一层金,马儿随着连绵起伏的山坡时快时慢地跑着,在亚热带特有的针叶林中穿行。

第二天清晨我们到河边散步,看到一座木桥。这桥很特别,桥墩是用木头搭成的三角形框架,里面填满大青石,桥面是用整根的圆木铺就而成的,给人感觉很原始古朴。站在桥上向北看是一平如镜的卧龙滩,向南是奔腾咆哮的喀纳斯河。昨晚听一个导游说这里有很多的神奇的传说,我却不以为然,因为这样的景色是不需要故事的,它的本身就已经足够了。如果说天池是人间仙境,美得不带烟火气,那么喀纳斯就是人间的世外桃源,美得宁静而祥和。在美景中总是掩映着悠闲的牧群,不管是黑的马、白的羊、还是花的牛,都那样干干净净,或立或卧,自在地啃着草,时不时还可以听到牧人的吆喝声,但却总也见不到他们。

从咯纳斯出来后,我们又经过了很有名的魔鬼城,还有克拉玛依,以及百里大油屯,最后到达了同样很有名的塞里木湖。当时天已经完全快黑下来了,草原宾馆(所谓的宾馆也不过是铁皮房而已)已经关闭,只好不分男女混居在哈萨克人的帐篷中,没有电,在昏暗的烛光中几个人吃了只烤全羊就睡了。晚上帐篷顶上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我惊恐得不行,睡我旁边的一个哈萨克姑娘忙安慰我说是外面在下小雪夹冰雹,没关系。我这才安下心,偷偷看了看睡在另一边的耿墨池,想必他是累了,睡得很安稳。

早起掀帘而出,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层雪,远远近近的山上的雪更多更厚了,雪线在下移,而塞里木湖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端庄肃穆,如果不是有远处的雪山挡着,它很像大海。这里是全世界离大洋最远的地区,也是最大的高原湖泊,湖水完全是由高山积雪融化而成,真羡慕幸运的哈萨克人,造物主如此善待他们,赐予这么一个海似的湖。据当地人的传说,这湖水是一位痴情女子的眼泪汇聚而成,因此是无比圣洁的,被誉为神水。我跟耿墨池吃过早餐后穿过公路到湖边散步,感觉这湖亲近了许多,不似刚才那样神秘。水很清,冰凉彻骨,洁白的浪花轻柔地拍着岸边的青石子。太阳已缓缓升起,巨大的云朵在远山上投下棉花缎般的阴影。有哈萨克牧民喊我们骑马上雪山顶欣赏塞里木湖的全景,我有点动心,但耿说时间不多,我们要赶到其他的地方去。这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只被拴在帐篷外的绵羊,我摸了摸它,它便停止吃草,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立即打动了我,忽然想起王洛宾写的那首新疆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中的一句歌词:“我愿变成一只小羊,依偎在你身旁”。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歌词的含义了,只有情人的眼神才会如此温柔。也许它很可能就是下一批游客的晚餐,但这就是它的命运,其实我们很多时候不也一样任人宰割吗,在这一点上人类和它是相同的。

耿墨池显然也被这只小羊打动了,久久地注视着它,忽然跑进帐篷拿出相机,要我跟那只小羊照张相,我欣然应允。拍完照我们就上路了,太阳这时候已从云层中完全露出,雪山更显巍峨挺拔,湖水也由深蓝转为明蓝,湖边的草地上已有好大的一片羊群。

“为什么要我跟那只小羊照相?”我坐在车上问。

耿墨池看了看我,目光极其温柔,“因为你很像那只小羊,眼睛像。”

NO.12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9)

我心头猛一震,说不出话了。

“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样,我愿变成一只小羊依偎在你身旁,”他握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我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那只羊…可是我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像那只羊无法主宰自己被宰杀的命运一样…”

我没有说话,还用说什么呢,这就是心有灵犀!

我们一路颠簸,沿途又经过果子沟、霍尔果斯口岸、伊宁、那拉提草原,风景自然不必多说,可能是一路看过的风景太多,我对这些地方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我唯一有所触动的是经过那拉提草原时看到的一小片胡杨林,火红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此前我就听说过胡杨这种树木,说是活着一千年不老,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意喻其生命的顽强。耿墨池想必也听说了胡杨不老的传说,他将车子停在路边,走进林中,环顾四周,趁我不备突然将我拥入怀中,动情地吻住了我。这是来新疆后他第一次主动吻我,温润缠绵,我的心一阵狂跳,偷偷睁开了眼,竟感觉我们像置身火海中,天地都在旋转在燃烧,我在心里暗暗地祈祷,希望此刻我们是真的置身火海,一起燃烧,又一起化成灰烬,该有多好!

“看来我是多虑了,你终究是忘不了我的。”松开我后耿墨池看着我笑。

“你觉得我会忘得了你吗?”我反问,审视他,“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你难到连我忘不忘得了你的把握都没有吗?你一直自负得可以,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过呢?”

“可是我现在好像…有一点改变了…”他说。

“什么改变了?”

“你不知道的…”他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我还想继续追问,但看他的样子显然是不愿往下说,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有改变吗?

好像是。我也有感觉。

我们最后一个游览的地方是位于巴音布鲁克草原尤勒都斯山间盆地的天鹅湖,也是个高原湖泊,据说是国家级的天鹅自然保护区。可是这个时候哪还看得到什么天鹅,除了发黄的草地和清澈的湖水,我们没感觉到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只作了短暂的停留就离开了。但我知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是在春末夏初过来,湖边一定是绿的,圣洁的天鹅一定会在碧蓝的湖水中嬉戏,那样的美景我们是无缘看到了。

离开天鹅湖后,我们开始返回乌市的路程,一连几天的颠簸,我是真累了,巴望着快点回到银都酒店好好洗个热水澡,再窝进被子美美地睡上一觉。我看了看身边的耿墨池,也是一脸倦容,开了这么几天的车,他一定比我更累。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就在我们归心似箭的时候,我们迷路了,车子驶来驶去竟在原地兜圈,耿墨池拿出地图看,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开,可是没用,我们转了两个小时仍然没有转出去。于是只得打电话向乌市的老邓求助,糟糕的是电话也不通,根本发不出信号。这下就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真走不出去,我们肯定会冻死在这,因为新疆早晚的温差很大,尤其是入冬时节,晚上气温最高也不会超过零下10度。

眼看着天色渐暗,我和耿墨池都有点慌了,坐在车里不知道往哪开,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暗黄色草原,连雪山都看不到了,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怎么办?”耿墨池急得声音都有些抖。

“就往那开吧。”我用手随便指了个方向,“开不开得出去听天由命了,如果真冻死在一起…”我看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那就正如你愿了,不是吗?”

耿墨池一怔,忽然笑了,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就这么着吧。”说着他发动车朝我指的那个方向开了过去,完全是赌一把了,要真死在一起,也如了我的愿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开了没多久,我们发现气温有所回升了,而且四周的草原也开始变绿,到后来漫天的绿色竟连到了天边,真是奇怪,现在这个季节草原应该是黄色的,就跟我们一路看过来的草原一样,怎么会变回绿色了呢。不仅是草色变绿,我们还发现草原上繁花四处,点缀得草原分外美丽灿烂,打开车窗,清新的野花香随风沁入心脾,顿觉神清气爽,倦意全无。

NO.12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10)

“这是哪呢,地图上没有啊。”耿墨池有点摸不着头脑。

“管他是哪呢,这里的气温很高,晚上咱们可以幸免于难了。”我笑着说。

“唉,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原来还打算跟你死一块儿呢。”耿墨池腾出一只手揽住我的肩,心情很好。

我们的车停在了一个湖泊边,那湖不大,站在这边可以望到湖对面,吸引我们停下的是湖水的清澈和湖边嬉戏盘旋的水鸟,我走过碧绿的草地来到湖边,看着那湖,脑中刹时电石火花,我电击般怔住了,忽然间恍若隔世,这湖我来过,梦里来过,否则怎么会如此熟悉,它虽然没有一路上我们看过的天池、喀纳斯湖、塞里木湖和天鹅湖宽广美丽,但它真的很熟悉,蓝天白云下,湖水潆洄如带,水草随风飘摇,还有那自在游动的小鱼,甚至连空气都是熟悉的,带着淡淡的水草的清香。

我站在湖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流满面。

耿墨池忙问我怎么了,我哽咽着说:“这湖我来过,肯定来过…”

“大白天的说梦话吧。”耿墨池觉得好笑。

“不,你不知道,我的前世肯定是这湖中的一粒细沙一条小鱼,否则我怎么如此的感到熟悉,我一定是来过的…”

“你真是多愁善感,”他望着我笑,“不过我现在明白当时选房子时你为什么会选彼岸春天的莫愁居,那个湖多少跟这有点像呢。”

后来我们坐在湖边说话,他说了很多,大多时候都是我听他说。他在言谈中再次提到了他的妹妹,他说他妹妹也很喜欢湖,从小就画湖,她原先是学画的,画了很多的湖,各个季节的都有,湖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湖面上永远有飘着的小船。我问为什么那么喜欢画湖,他说,“妹妹说那是她的前生,跟你刚才说的一样,我好惊奇,我早说过你们很相似的,知道吗,她也很喜欢那首《昨日重现》,从小就缠着我弹给她听,后来她也学会了弹琴,弹得最多的就是《昨日重现》,我不知道她想重现什么,只知道她看似活泼,内心却很忧郁…”

“为什么忧郁?”

“不知道,好像那是她根深蒂固的东西,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了,后来我们渐渐长大,都有了各自的心思,我就更不懂她了,她跟我父母去新西兰定居后,我想她想得发疯。当时我在法国留学,有一年的暑假我去新西兰看她,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开始我没认出来,后来才知道那女孩是母亲的学生,从小就跟妹妹一起学琴的,在我母亲跟继父去新西兰定居后的第二年他们一家也去了新西兰,那女孩就是叶莎-我们一起玩,很开心,假期结束后我回法国,没多久叶莎也到了法国,我们很自然地经常在一起,但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婚姻,我只把她当自己的妹妹,可是我的家人还有她的父母却极力主张我们进一步发展,我不愿意,就回了趟新西兰,想知道安妮对这事的看法,想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我,但是很失望,她宁愿跟一个穷画家鬼混也不给我机会,我知道她是做给我看的,后来的事情就全在父母的安排中进行,我跟叶莎结婚了,又一起回到国内,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我没有办法…”

我听得呆了,从不知道耿墨池还有这样的故事,只是我有点悲哀,我怎么只能当别人的替代品,我这辈子就只有当替代品的命?想必我的脸色很难看,耿墨池马上注意到了,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不要太多心,虽然你很像安妮,但你们并不能相互替代,你们都是独立的整体,是除了我母亲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叶莎呢,她不重要吗?”我忽然问。

“她…当然也重要,但我们从未走入过彼此的内心,”耿墨池的目光游离在湖面,陷入沉思,“不能说我对她没感情,但那仅仅是感情,而不是爱情,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在一起很平静,从未吵过架,她是个温顺的女人,也很优雅高贵,什么都顺着我,从不在我面前表示她的意见。所以有时侯我很烦她,说她太没自己的见解,她也从不跟我顶嘴,我也就不好太要求她什么…我一直很尊重她,却从未把自己的心给她,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总是郁郁寡欢,老是吵着要回新西兰,后来我工作越来越忙,她也就越来越郁闷,直至得了抑郁症,后来就出事了…”

NO.12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