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嘟着嘴不依:“睿睿还要蛋糕,还要蛋糕。”方黎明素来疼爱这个孩子,便帮他说好话:“难得睿睿生日,他想吃就再给他吃一块。”杜芳华这才无奈答应:“好吧,看在你今天生日的分上。”

睿睿闻言,开心地拍手笑:“爸爸最好了,谢谢爸爸。”这弯弯的月牙眼,像极了一个人。方黎明一时怔住了。杜芳华假装吃醋:“哦,睿睿的意思是妈妈不好,是不是?”睿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妈妈调皮,睿睿没有这样说。睿睿觉得妈妈跟爸爸一样好。”

众人被他的童言童语逗得一阵大笑。杜芳华笑着亲自给儿子切了一块蛋糕:“吃吧。”睿睿快活地拿着小叉吃起来,浑然不顾吃了满嘴的巧克力。杜芳华抽了纸巾,在一旁细心地替他擦拭。

杜维和第一个递上了礼物:“睿睿,看,维和哥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睿睿一拆开,便兴奋地嚷嚷道:“哇,是我最想要的遥控飞机。我要去玩飞机……”杜芳华赶忙劝阻:“现在不行。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明天吧,明天到院子里玩,好不好?”睿睿看了看窗外,特别无奈失望,他怏怏不乐地答应下来:“好吧。”

杜维安把自己的礼物递给了他:“睿睿,看,维安哥哥送你的是什么?”一时间,众人把礼物纷纷送上,总算是成功地转移了睿睿的注意力。面对着一大堆自己想要的礼物,很快,睿睿又眉开眼笑起来。

众人陪着睿睿玩乐之际,方黎明则与杜维安进了书房。方黎明倒了杯红酒给杜维安,好半晌,才问:“你觉得夏夏会接受学校提供的奖学金去国外念设计吗?”杜维安:“方先生,你想听实话?”方黎明:“当然。”杜维安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方黎明默然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性子跟她妈妈一模一样。”说罢,方黎明陷入了沉默,又过了良久,方道,“那就按下一步来。她毕业了肯定会找珠宝设计方面的工作。叫唐一峰好好留意投简历的人。如果收不到简历,也要想尽办法让她来颐和。唉,是我亏欠了宁夏这个孩子啊!”

方黎明培养唐一峰多年,暗中创建了颐和珠宝,就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杜维安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应声:“方先生,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方黎明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红酒,转了话题:“跟盛世合作的事情,现在进展怎么样了?”杜维安汇报了一下情况,郑重地道:“下个礼拜,我去洛海一趟跟蒋正楠谈谈,如无问题,会尽快敲定下来的。”

方黎明:“这个合作案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蒋正楠,年纪不大,但却不简单。”杜维安点头:“我会的,方先生。我跟他接触了几次,我觉得他这个人重情重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方黎明点了点头:“维安,我相信你的眼光。做生意,合作之前,机关算尽各凭本事,合作之后,最要紧的便是要守信,要令合作双方双赢。这样子,大家才能合作长久。”杜维安:“方先生,我明白的。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是赚不完的。比尔·盖茨这么有钱,也没有把钱赚光。最重要的是怎么跟别人合作,赚世界上最多的钱。”

方黎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维安啊,要是我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他顿了顿,语气低了下来,怅然道,“我老了,宁夏这么恨我,睿睿又还小。维和呢,能力是不错,但性子还需要好好打磨。方氏这么大的担子,真是辛苦你了。”

杜维安淡淡微笑:“方先生,你这么说,不会是想把这摊子扔给我,自己退休了吧?”方黎明只笑不语。

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很快的,有个头探了进来。是睿睿。他见到两人,皱着鼻子调皮微笑:“哦,爸爸,维安哥哥,你们调皮,你们不听妈妈的话,你们偷偷躲在这里喝酒。”由于方黎明心脏不好,杜芳华一直禁止他饮酒。方黎明做了“嘘”的噤声表情:“秘密!不许告诉你妈哦。”

睿睿也跟着用手指搁在唇间做了一个“嘘”,偷笑道:“秘密!谁也不许说。”方黎明问:“找我们什么事啊?”

睿睿抓了抓头发,仿佛这才想起似的,不好意思地笑:“我差点忘记了。甜品好了,妈妈让我叫你们出去吃甜品。”

方黎明慈爱地拉着儿子的手:“好,我跟你维安哥哥谈完事就去。”

睿睿拉着他的手左右晃动,不肯依:“妈妈说甜品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要你们跟我一起出去吃。”方黎明宠溺地拍了拍他的手,无奈起身:“好,我们一起去吃。”

用完甜品后,杜芳华把杜维安拉到一边:“维安,曾家可是七岛的世家。静如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条件这么好,你可别白白错过了。”

她见杜维安不吭声,便补了一句:“我们杜家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差你跟维和两门好婚事了。”

杜维安还是沉默。杜芳华素来了解这个侄子,叹气道:“你说说看,你倒是不中意静如什么?”

杜维安这才答:“她很好。”杜芳华:“前几日曾夫人约我喝茶,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暗示我听得懂。她们是中意你的。既然你觉得她好,为什么你不肯答应小姨跟她交往呢……”

说到这里,杜芳华忽地停住了话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数秒:“莫非你有喜欢的人了?”

杜维安虽然对杜芳华摇头,但脑中却在同一瞬间划过了沈宁夏的脸。

杜维安每次开车路过沈宁夏家附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放缓速度,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背影。如今的她就像一只刺猬,让人不得近身。

如果自己换成是她的话会怎么样?杜维安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比她更加尖锐。

那么小而美好的一个人,被包围在爱的水晶塔里长大的小女孩,某天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完全颠覆了。这是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打击。

盛夏的阳光绚烂,街道上若有似无的每一缕微风仿佛都带了夏日特有的炽热味道。杜维安突然踩下了刹车,从他的视线望去,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老人,正拉着一个路人说话。虽然十几年没见了,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沈宁夏的外婆。

当年的她每年都会亲自送沈宁夏上山的。那位老人,总是会慈爱地对他微笑,总是会鼓励他:“维安,一定要好好念书。知识可以改变一切。”她会特地给他带一些参考书、漂亮得让同学们羡慕的书包纸笔。

那个老人懂他:“维安,外婆很喜欢你。一直觉得你非池中物,有朝一日一定会一飞冲天的。你一定要记住,要改变,要让家人过好日子,最重要的是自己好好努力,现在努力读书,以后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一定会走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后来,也是这位老人,请求他不要再出现在宁夏面前。

可如今,眼前的这位老人已是满头灰白的头发,她佝偻着的身躯,呆呆滞滞的模样,再找不到当年一分睿智慈祥的影子。这一刻,杜维安才恍觉岁月之凌厉无情。那气质高华的老人,竟被时间这把刀削雕刻成了这般模样。

那个被拉住的路人显然有些惊怕,甩开了老人的手,如避瘟疫一般,急急地走开了。杜维安停下车,快步穿过马路,走向了老人。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外婆。”老人仿佛禁锢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未听见,依旧拖着一双廋如竹竿的腿踉跄着往前走。

杜维安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用双手为她圈出了一圈安全范围。他又唤了一声“外婆”。老人还是未对他有任何反应,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地呢喃:“慧宜,你们谁认识我们家慧宜?”

杜维安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不得已,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护着她。走了几步,老人又拉住了经过的一个女孩子:“请问……你知道我们家慧宜在哪里吗?”那女孩子明显是跟闺蜜一起逛街,被她这么一抓,惊惶地拼命摇头,挣扎着想从老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个人。”

慧宜,沈慧宜。这次杜维安听清楚了,他如受重击。一怔后,他上前搀扶着老人:“外婆,我知道慧宜在哪里。”老人浑浊不堪的眼睛霎时绽放出了一种光亮,她望着杜维安,缓缓地咧开嘴笑了:“你……你认识我们家慧宜……你知道她在哪里……”

外婆根本认不出他是谁了。老人的胸前有一挂牌,写着地址和联系方式。看样子,应该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杜维安心里划过一抹说不出的酸涩,他点头:“是的。外婆,我认识慧宜,我也认识宁夏。”老人相信了他的话,缓缓地松开了女孩子的手臂,欣喜地道:“真的吗……你认识夏夏,你认识慧宜……”

她开心地点头拍手:“好,好……你带我去找她……我好想……好想我们家慧宜……”

杜维安侧头低声跟那女孩子道了歉:“不好意思,老人她病了。真是万分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那女孩子揉着手臂,羞红着脸说了一句没事,便与闺蜜离开了。走了几步,那两人又回头看了杜维安几眼。

老人抓着杜维安的手,追问:“慧宜在哪里?我们慧宜在哪里?你快带我去找她。”杜维安尽量地安抚她:“好,好。外婆,来,我扶你上车。”

孙婆婆此时正在小区里四处寻找,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看到有一辆车子停了下来,一个年轻陌生的男子将外婆搀扶出车外。

她大松一口气,忙上前帮忙:“阿香,你这跑去哪儿了啊?我刚从家里收了衣服回去就不见你了。真是要急死了……若是你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宁夏交代啊……”孙婆婆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最后才想起了身旁的杜维安,有些赫然,“哎呀,先生,我都把你给忘了。请问你怎么称呼?谢谢你把她送回来。”

杜维安欠了欠身:“我叫杜维安,您不用客气。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如今这年头,这么善良热心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可不多。孙婆婆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细看,她心头不由得一震:这年轻人长得可真俊。

孙婆婆一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杜维安便怔住了。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一目了然,虽然干净整洁,但十分的老旧。

这些年,她与外婆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孙婆婆将外婆安顿在了小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才倒了水客气地招呼杜维安:“来,这位先生,你坐一下,喝口水。家里简陋得很,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请你别介意。”

杜维安见孙婆婆小口小口地喂老人喝水,便问道:“这位婆婆是怎么了?”孙婆婆叹了口气:“唉,命苦啊,得了这老年痴呆症。这两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连她最宝贝的外孙女都快不认得了。”

杜维安心头一紧:“医生怎么说?”孙婆婆:“医生那边开了一些药,但都没啥作用。得了这种病啊,亿万家财也没用啊。更何况我们这些个穷人了。”

杜维安忽然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他的手指摩挲着透明的玻璃杯,良久才道:“婆婆难道没有其他家人吗?”

孙婆婆拧了毛巾一边给老人擦脸擦手,一边回他:“阿香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含辛茹苦地带大了一个女儿,十年前就去世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苦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的。唯一的亲人就是她外孙女。两人相依为命。不过啊,阿香她也算是有福气的,宁夏啊,又懂事又乖巧,将她里里外外照顾得周周到到……”

外婆忽地抚摸着腹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嚷嚷道:“饿。我饿了。”孙婆婆:“好,我去给你煮碗面。”她去柜子里取出了一包饼干,递给了外婆,歉意万分地对杜维安道:“杜先生,你帮我看着她一会儿。我怕她一不小心,又不见人了。”

杜维安欠身道:“好。你去忙吧。”孙婆婆这才放心地转身进了厨房。

外婆吃了一口饼干,才咀嚼了数下,突然噗地一口吐了出来,发起了脾气:“不好吃……不好吃……”杜维安只是听说过这个病,并没有见过真实的病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安抚道:“好,不好吃就不吃了。外婆,你想吃什么?”

外婆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指着小餐桌上的果盆道:“我要吃水果。”

杜维安便取了一只橘子,剥了皮,掰了一瓣递给她。外婆接过后,胡乱塞进了嘴里。才一咬,她又发了脾气,呸的一声吐在了杜维安身上:“苦死了。你要苦死我啊!”

杜维安愣住了。煮面的孙婆婆听到外头动静,忙过来哄住她:“好,不吃。我们不吃橘子。”她见了杜维安衣服上的橘子渣,歉意万分:“呀,杜先生,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我给你擦掉,我给你擦掉。”

外婆像个小孩子般在一旁又跳又闹:“不吃橘子,我要吃面,我要吃面。”孙婆婆哄道:“好了,面好了。我这就去端出来。你乖乖坐着,别动。”外婆这才安静地坐下,听话地吃面。

孙婆婆又拧了湿毛巾,替杜维安擦拭。杜维安直说不碍事。他瞧了瞧时间,起身告辞:“婆婆,没事的,我穿了一天了,本来就要洗了。”孙婆婆感激不已:“杜先生,你真是个好人。今天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杜维安拖着腿,昏昏沉沉地下了楼。他的步伐是虚浮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团上一般,深浅不一。外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宁夏是如何熬过来的?

杜维安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沈宁夏从学校赶回家的时候,杜维安便在楼下的车子里。他望着车窗外神色焦急的沈宁夏,步履匆匆而过,一时只觉得心如刀绞。

沈宁夏进屋的时候,外婆因没有找到慧宜,心情依旧不好:“我要找慧宜……找慧宜。

“你们不让我找慧宜……

“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外婆像小孩子一般胡言乱语。

这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外婆。谁也无法改变。以后,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但幸好,她快毕业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Chapter03 栀子花开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也将我们的青春灌溉。——何炅《栀子花开》

沈宁夏最近总是觉得有辆熟悉的车子在自己身边出现,但那个人识相得很,再没有跟她打过照面。日子如流水般地滑过,渐渐恢复如初。

在这段时间里,唯一算得上大事的是班主任某天找她谈了奖学金和留学一事,她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了。后来系主任、校领导分别找她谈了话,但她都拒绝了。

以她在大学中等偏上的成绩,怎么可能获得国外设计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呢?排队也轮不到她!难道那个人真把她当傻子了不成?想到这儿,沈宁夏总忍不住想笑。只是嘴角有千斤重,无力上扬。

日子照旧,每一天她都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转眼就到了凤凰花开,一树火焰,戴学士帽的那天。

外婆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她毕业的这一天。当天沈宁夏起了个大早,给外婆梳洗好后,换上了一身凉爽的真丝唐装。然后打了车,早早地到了校园。

沈宁夏推着轮椅上的外婆,一路给她讲解学校的景观:“外婆,这是我们学校最著名的凤凰湖……看,那里,那个高高的建筑是知耻钟,每天九点、十二点、 三点会敲响,提醒我们学生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不要虚度光阴……还有,这里,是我们的图书馆……漂亮不?这还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建筑,英国人留下来的……”

等苏嘉妮到的时候,她与外婆已经把偌大的校园逛了个大半。苏嘉妮是全家族出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姑丈全到了。大群穿了学士服的同学和家人,热热闹闹地把草坪挤满了,平素安静的校园里闪光灯不断。

由于天气炎热,苏嘉妮他们拍好照片就撤退了。苏母挽着皮包走了过来邀请她:“宁夏,叔叔阿姨今天难得见到你外婆,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吧?”沈宁夏婉拒了苏母的邀请:“谢谢阿姨。今天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了,所以想带外婆尝一尝学校的美食。”

苏母见沈宁夏坚持,便含笑道:“那好吧。那下次有机会阿姨再请你们吃饭。”沈宁夏道谢。

时正中午,由于炎热,校园里头拍照的人已经极少了。沈宁夏一转身,看到了不远处某个手捧着鲜花的熟悉身影。

这么多年,光阴簌簌而过,她从女孩长大成人,外婆白发苍苍,而眼前的这个人黑发浓眉,竟没多少改变。

沈宁夏怔在原地,一时间心绪复杂。起初她一度以为是幻觉,然而片刻后,他并没有在眼前消失。她抬步朝他走去,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近得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人眼里的惊喜和激动。他颤声唤她:“宁夏……”

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前尘往事如头顶那火辣辣的阳光,照得人满头满脸。

沈宁夏徐徐抬眼,冷漠得仿佛在瞧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请你离开。我不想让外婆看到你。”

他讪讪地说:“宁夏,我马上就走。今天你大学毕业,我只是想送你一束花而已。”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此刻的姿态却低到了极点,近乎哀求。沈宁夏直直地盯着他,而后伸出了手,直截了当地说:“给我吧。”

他大约没想过她会接受他的花,整个人明显又惊又喜。他讨好地笑着,双手捧着递给了她:“宁夏,爸爸恭喜你毕业……”沈宁夏倏然抬眸,讥笑地截断了他的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好了,花我已经收了,你可以走了。”

那个人脸色一白:“宁夏?”沈宁夏眉头抽了抽,她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方先生,请你别逼我。花我已经收下了。请你发发善心,马上离开,不要破坏我人生中难得开心的一天。”远处绿荫下有几个同学和他们家长,不想惹人侧目的她已经尽量把嗓音压低了。

“方先生……”方黎明的血色似被她这个轻飘飘的称呼在一瞬间抽干了。

方黎明眼睁睁地看着沈宁夏转身离开,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啪地随手一掷,将一大捧他亲自挑选包扎的花儿扔进了垃圾桶。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包包里取出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手,连指甲缝也没错过,然后将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这般的厌恶,仿佛那束花上带了致命的鹤顶红,沾染不得。

沈宁夏来到了荫凉的浓荫底下,取了纸巾替外婆擦额头上的细汗,再开口时嗓音已温柔如常:“外婆,我们去吃饭饭喽。”她推着轮椅,缓缓往前走,“外婆,我们食堂的杂鱼汤煮得很棒哦。你一定会喜欢的……”她的话音随着步伐的远去也越来越轻了。

盛夏的阳光,又毒又辣,仿佛是无数尖锐的绣花针,大把大把地往下撒。方黎明一直站在亮得刺眼的太阳光底下,眼睁睁地瞧着沈宁夏推着轮椅的身影慢慢远去。

教学楼是用红砖砌成的,是百年前英国人建造的,如今红砖外已经爬满了深绿浓翠的藤蔓,赏心悦目至极。这里亦是七岛大学最美的景色之一。

方黎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了红砖墙的拐角处。藤蔓静极了,连叶片也没有动一下。亦如沈宁夏,自始至终,再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毕业后,沈宁夏一直忙于找工作,晚上又要摆地摊赚生活费,还要兼顾淘宝店铺的生意,与苏嘉妮的联系自然不可能像学校里那么频繁。这天下午,沈宁夏主动打电话给她,苏嘉妮倒有些受惊吓了:“你这个大忙人居然想起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啊?”

沈宁夏在电话那头嘿嘿嘿嘿地笑,显然心情极佳:“苏嘉妮,晚上来我家,我烧菜给你吃。”

苏嘉妮刚午睡醒来,室内空调呼呼地送来凉风,她懒洋洋地窝在清凉的薄毯里头,翻个身都嫌麻烦:“还烧菜做饭给我吃?居然有这种好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点从实招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说到这里,苏嘉妮忽然福至心灵了起来,发出一声惊呼,“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找到工作了?”

沈宁夏在电话那头含笑打趣,明显心情极佳:“哎哟,这是谁家的妞儿呢?你爸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又聪明。居然一答就答对了。”苏嘉妮嘁了一声:“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苏嘉妮可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

沈宁夏仰天大笑:“是、是、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苏大小姐。我现在去买菜,晚上给你蒸你最喜欢的蒜蓉虾,还有我拿手的酸辣鱼片、葱蟹年糕、凉拌黄瓜、山药炖鸽子,好不好?”苏嘉妮一听就流口水了,点头如捣蒜:“好好好,要要要。宁夏是个好人,大好人!”她一说完,又赶忙补了一句,“那我马上过去陪外婆。”

沈宁夏“嗯”了一声:“我做了一锅绿豆汤,搁在冰箱里。”苏嘉妮笑:“放心,在吃这方面,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半个小时后,苏嘉妮提了一大袋水果高高兴兴地便来了,嘴甜地道:“孙婆婆,也不知道你跟外婆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就乱买了一些。”孙婆婆素来喜欢这个单纯甜美的孩子,也不跟她客套:“那我去洗洗,切一盘出来。”

外婆坐在沙发上,正乖乖地做着手指操——握紧放松,握紧放松。苏嘉妮凑到她耳边唤了一声:“外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听到有人唤,外婆缓而慢地抬头。苏嘉妮取出了陀螺,表演给她看:“看,好玩不?”外婆开心地笑了:“好玩,我要玩。”苏嘉妮递给了她,看着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玩了起来。

孙婆婆洗了水果出来,招呼她:“嘉妮,来吃水果吧。”苏嘉妮:“孙婆婆你吃。”她见孙婆婆眯着眼睛瞧墙上的时钟,便会意了,道:“孙婆婆,你有事就回去吧。有我看着外婆呢,你放心。”孙婆婆跟她也熟,便也没客套,叮嘱了两句便回了对门自己的家。

外婆玩了半晌,也觉得乏了,把陀螺一扔:“不玩了。我要去睡觉。”苏嘉妮也习惯了,就挨着她在躺椅上坐下,轻柔地给她揉捏脖子:“外婆,我给你捏捏背,好不好?”

今天的外婆极乖巧,合眼睡着,过了片刻,突然睁开眼,说:“谢谢你,嘉妮。”苏嘉妮一呆,她激动万分地捉住了外婆的手:“是,外婆,我是嘉妮。外婆,你认出我了吗?”

外婆微笑地望着她:“嘉妮,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们宁夏。宁夏她很辛苦。谢谢你对她好。”苏嘉妮眼眶一热:“外婆,只要你快快好起来,宁夏就不觉得苦。”

外婆叹了口气:“我好不了了。”苏嘉妮哽咽:“外婆。”外婆捉住了她的手:“嘉妮,你跟宁夏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代替外婆好好陪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