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逐渐失去感觉,一个不注意,她就恍然无知地放开了他。原靖宇脑子还有些清醒,但身体不听使唤,立即就往下沉。轻颜时刻都盯着他的头,看到他忽然往下沉,才知道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松开了。她着急了,张开双臂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抱住我的腰!闭气!”她说。拉住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他们一起往下沉,任凭流水带着他们走。等他抱紧了自己,她迅速运起内功在四肢游走了一遍,手脚便又活络起来。

她再次托着他一条手臂让上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再次浮出水面。可是原靖宇太重了,身体又无力,直到此刻他的头还在水中。她干脆潜下去直接渡气给他,而后将自身的内力传给他,在他四肢游走一遍。等憋不住了,她又浮出水面来换气。如此反复几次,他的状况便好多了。

原靖宇原本只感觉又冷又痛,特别是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但有她内力带动,他霎那间明白过来,运起自己的内功与她融在一起。很快,他的双手就恢复了知觉,小腿也不抽筋了,身上又有了力量。

轻颜心中欣喜,赶紧将他带出水面。

他们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河面上寒冷的空气相视而笑,想起方才的惊险,想起对方不顾自身性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热流流至全身四肢百骸,仿佛冰寒在霎那间离他们远去。

原靖宇忽然靠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叹息着叫了一声:“轻颜…”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其间蕴含的感情是那么深沉,深沉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所以他只叫了她的名字,她也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心中有澎湃的感情,便好像浑身都有了劲。他们一起划水,经过万般努力,终于到了对岸。

他们一起倒在柔软的沙地上,两手紧紧相扣。心里松了口气,疲惫和寒冷便一齐袭来,谁都不想动,但又明白决不能这样睡过去。

轻颜再次运起内功在全身游走一遍,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再带着他一起运功。原靖宇因为腰部受箭伤,章门穴受阻滞,足厥阴肝经无法打通,轻颜就直接抓起他的脚,从涌泉穴开始,沿足少阴肾经往上走。她知道自己也没剩多少力气了,他们要脱险还得找个安全温暖的地方才行,因此决不能再让他的双腿受寒抽筋。

虽然略耽搁了些时间,但因为修习内功,两人都恢复了一些热度和力气。轻颜扶着原靖宇往岸上走,只见前面隐约好像是座山,两人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水流究竟把他们带出多远,他们可不记得对岸有山。

天空一片黑暗,连颗星星都没有。轻颜从路边折了一根灌木枝探路,两人便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上路了。但愿上天垂怜,他们能找到一户人家。

风一阵阵刮过,二人穿着滴水的衣物,更加觉得冰凉刺骨。所幸他们顺着岸边的小路没走多久,便有一丝明亮的火光印入眼帘。

两人大喜,直奔火光而去,踉踉跄跄险些摔跤。

到了近前,发现是一户贫穷农家。一排竹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三间茅草屋,那一丝温暖的灯火就是从中间最大的那间屋子的窗口透出来的。

轻颜借着那一丝微弱的光线先看了看原靖宇身上,应该没有什么能暴露身份的地方,然后又检查自己。她虽然穿了一身男装,却明显能看出是个女子。她想了想,或许一个女子去叫门更容易些,只希望里面的人不要将她当成女鬼就好。

轻颜敲了两下门,屋子里传出一个年轻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她也不耐烦,手下稍稍用力,院门就开了。她扶着原靖宇走到院子中间,就看到茅屋的门开了,一个黑脸的中年男子带着些怒气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做什么?”中年男子口气很冲。

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胸中怒火,道:“我夫妇二人为乱军袭击落入河中,被河水带到此处,希望这位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男子听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放心不少。直道“晦气”,但还是带着几分无奈说:“进来吧!”

轻颜扶着原靖宇进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子旁边,两个年轻妇人一个在哄孩子,一个借着昏黄的灯火还在缝补衣服。

屋子里三个大人已经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因而缓缓站起身来,但看到易轻颜与原靖宇进门还是有些意外。

虽然他们二人此刻浑身湿透了,可以说狼狈至极,但仍旧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俊美与高贵。四人又看原靖宇二人虽然服饰简单,布料却是极好的,他们立即就明白自己遇到的决不是普通人。十一月的天气,掉到河里没被淹死也没被冻死,还能爬起来走这么远的路找到这里,普通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轻颜迅速将整个屋子扫视了一遍,一面扶着原靖宇往右侧卧房走,一面回头对那缝衣服的年轻少妇道:“劳烦这位大嫂帮我烧些热水。”

屋里的两个男人愣愣地跟着易轻颜进房,不禁有些疑惑地想:这究竟是谁的家啊?可是接触到易轻颜的目光,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发抖。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眼神,锐利得好像刀子一样,仿佛一句话不对就能杀人…

“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轻颜一边帮原靖宇脱去湿衣服,一边吩咐道。

一个男人立即走到窗口,打开地上的木箝子,很快就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来。这是他所有衣服中最好的一套了,只打了两个补丁。

因为原靖宇身上有伤,所以轻颜为他脱衣服也很小心。

看到原靖宇身上那么多的伤口,特别是腰上还有一支箭没取出来,两个年轻的农夫都有些害怕。这就是从战场下来的人么?这个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掉入河里竟然还没死?走了这一路甚至都没吭一声,这还是人么…

“你们可有刀伤药?”轻颜又问。她帮他脱去所有湿衣服,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扶着他在床上躺下,暂时用棉被盖起来。

“有的。”说着,那个年轻的农夫打开另一个柜子,小心取出一瓶刀伤药递过来。

轻颜接过来,微微一笑道:“还是我们凌霄阁的药呢,不错!”

原靖宇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但看到轻颜笑,他还是跟着笑了一下,一个浅浅的笑,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看她头发还在滴水,他抓住她正帮自己擦头发的手,轻声道:“轻颜,你也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吧!”

她温柔地拉开他的手,浅浅含笑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帮你擦干了头发就去!”此刻,她心里忽然突兀地想起一句话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她再也不让他如此冒险了。这样的心痛焦急,一生有一次就足够了!

擦了好一阵,也不过将他的头发擦了个半干。轻颜将两个男人赶了出去,自己找了一套女装换上,一下子就变成美貌村姑了。原靖宇看到她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很是心痛。

看到她受伤,他的心比自己受伤更痛。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不想迷迷糊糊就昏睡过去了。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端进来一盆热水,轻颜便开始处理原靖宇的伤口。

先帮他擦了脸,她正要帮他往下擦洗身体,却忽然停了下来。她怎么觉得原靖宇脸色越看越不好,而且人也昏睡过去了,不禁有些心慌,赶紧为他把脉。他的脉非常弱,而且是越来越弱,仿佛…仿佛就要离她而去…可是,可是她明明看他刚才精神很不错的啊!

轻颜急得不行,她眼眶发红,轻轻摇着他的双肩呼唤道:“景瀚,景瀚,你别睡啊…”

虽然惊慌心痛,她也很快想明白了。他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又在冰寒肃骨的水里泡了那么久,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念支持着。等到了这里,躺到温暖的床上,他心理放松下来,便昏睡过去了。

眼看原靖宇的生命正在无声地流逝,轻颜的心,痛极了。怎么办?谁能告诉她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在冰冷的河里找到他,又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带上岸来,难道他还是要离开她么?老天为何如此残忍,一次次的给他们希望,又一次次地让他们陷入绝望,他们这般相爱,老天为何就不能成全了他们?

啊,是了,她向来不信苍天不信命运的,所以上天惩罚她了…

老天一定明白她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要带走他,是这样么?都怪她当时分神,他才为她挡箭,他若死了,都是她害的…

死?不,她不会让他死的!她一定要和老天抗争,她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果然很快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颗起死回生的药丸呢!她从衣领中取出项链,打开凌霄花型的碧玉坠子,取出那颗小小的药丸来。

轻颜找了个干净的茶杯将药丸放进去,然后从自己的靴子里取出匕首洗干净。

那烧水的少妇站在一旁,惊恐地望着她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

轻颜缓缓拉起衣袖,在女子的尖叫声中往自己左腕上轻轻一划一一

两个男人和另一个妇人冲进来,只看到她手腕上鲜红的血液正汩汩地流入茶杯。轻颜看他们目瞪口呆又惊又惧的样子,淡淡地说:“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要将这杯中鲜血喂他喝下去。”

看茶杯里已经有了半杯血,她立即点穴止血,抹上一点刀伤药,便放下衣袖,端起茶杯捏着他的下颌喂他喝下。为了加强药效,她又运功在他体内任督二脉及足太阳膀肮经、手太阳肺经等一切顺畅的经脉中游走了两遍。

而后,她再次把脉,发现他脉搏跳动已经有了起色,逐渐有力起来。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痴痴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恐惧后怕的泪水无声地滴落…

又过了一个时辰,她喂他喝了半碗鱼汤,自己也喝了一碗,看他脉象稳定下来,这才敢动手帮他拔箭。

习武之人,身体已经形成惯性,危险来临的时候身体的自动反应往往比理智还快,这才躲过了要害,使原本正对着他腹部的箭斜插入腰部,邻近章门穴。

她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一下,而后掀开被子露出他腹部的箭头。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伤口周围并没有太多的血迹,只有一些淡淡的血水渗出来。

取出箭头比较容易,也没有出太多血。她咬牙将他伤口周围被水浸泡过的皮肉一起割掉,这才敷上刀伤药。处理好这一处最严重的箭伤,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自己头上冷汗,回头一看,原靖宇虽然迷糊地叫疼,却依旧没有醒。

她握着他的手腕细细感受他的脉膊,还好,脉象良好。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全都处理好了,这才想起自己也浑身是伤。可惜,伤药已经没有了。她请那烧水的年轻少妇帮忙,草草将自己的伤口清洗了一下就算完事。

此刻已近子时末,茅屋里七个人,除了那个一岁多的孩子和昏睡过去的原靖宇,其他的人都没有睡。轻颜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占了人家的卧房不说,还将主人当奴仆在使唤。她走进厅房,感激地对四位主人道:“今夜多谢两位大哥收留,又劳烦二位嫂嫂,此间恩情,来日定有厚报!”

主人连道不敢,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这家两个男人本是亲兄弟,因为贫穷,年过三十才娶妻,他们看易轻颜虽然荆钗布裙,但一言一语、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气度来,因而丝毫不敢摆主人的架子。

“此地叫什么?归哪里管辖?”轻颜在桌子跟前坐下,又喝了一碗刚刚热好的鱼汤,这才开始考虑后面的事情。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一群士兵举着一支火把往茅屋过来了。因为院子的大门先前被轻颜弄坏了,他们就长驱直入进来了。

轻颜赶紧站起来,紧张地来到窗口偷偷往外望去,一颗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

“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落水的女子…”一个少年老成的声音在院子中间问道。

“锦鸩!”轻颜兴奋地叫了一声,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易锦鸿借着火把看清那个站在门口荆钗布裙的女子正是易轻颜,他欣喜地跑了过来,红着眼眶叫了一声“姑姑”,然后便慎重地跪在她面前道:“臣易锦鸿参见王妃!”

林轻云重伤赶回锦源,说王爷与王妃双双中箭落入河中,他们知道王爷不会水,所以只期待着王妃能生还,给中州一个依靠。他们沿河寻找,看到这户农家半夜还亮着灯,觉得不同寻常,所以过来看看,想不到竟真的找到了。真是天佑中州啊!

紧跟着,院子里一百来人一起跪在地上,满含惊喜地叫道:“参见王妃!”又说,“苍天有眼,王妃无恙!”

轻颜走过去将易锦鸿扶起来,看到他无恙,她心里也很高兴。她知道,直到此刻,他们才算真正脱险了。

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浅浅笑道:“都起来吧!王爷就在房中,你们速速派人回去禀报。多带些人过来,准备好伤药和软轿,天亮之后就将王爷送回城里养伤。”

听闻王爷尚在,本来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的士兵们再次跪地,以惊喜的泪水和感恩的心情拜谢王妃,拜谢苍天!

王爷和王妃都还在,中州就不会乱的,他们的亲人也会平安…

原靖宇虽然是昏浮不醒回到锦源城的,还是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因为之前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王爷已经被南军乱箭射死了。

刚回到城中,易轻颜也病倒了,所幸有丁青山这位当世名医在,又有凌霄阁的弟子帮忙,他同时照顾几个病人还不算太吃力。

在他负责的四个伤员中,原靖宇已经服食凌霄阁阁主秘药,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中,他并不担心;易轻颜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并不重,现今的昏迷主要还是劳累受冻引起的,需要慢慢调理;最严重的还是林轻云和雁无痕,他们二人本来已经过了南军的埋伏圈,因为看到王爷王妃受袭又跑了回去,几个人即便武功再高又如何能与几百人对抗?他们最后还能留下一口气回锦源城报信已经很了不起了。就为了他们这一份忠心,丁青山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他们二人治好。可惜他们一行十六人,如今只剩下四人,连田肃将军也被乱箭射死了。

回城的当天傍晚原靖宇就醒过来了。他仔细询问了王妃的身体状况以及城里的其他情况,交待了两件事情,又让丁青山扶着他去隔壁。直到他亲眼看到易轻颜就躺在隔壁偏殿的大床上,摸了摸她的脉象知道她只是累了,这才放心地吃了药睡下了。

丁青山看着熟睡的原靖宇,想起他的交代,既感动又不解。

晚上,城里的将领们都过来向王爷问安,丁青山以王爷需要静养为由全都挡了。

早上原靖宇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腰上有一处很严重的箭伤,听说王爷傍晚的时候还曾经清醒过,一个个都放下心来,感谢老天有眼。

然而丁青山却犹豫踟蹰了半天,欲言又止地,仿佛有什么话搁在心里不痛快偏偏又不能说。

诸将一看都有些疑感,既然王爷没事了,丁先生还在忧虑什么?难道王妃身体有什么不对?

展兴灏代大家问出了心中疑感:“难道是王妃的病情不太好?”

丁青山摇摇头,说:“王妃为了救回王爷,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太久,后来又顾着王爷的伤,一身湿衣服也没有及时换下来…她本来就是剖腹产子元气大伤,后来受了伤又没有得到休息,反而上战场去厮杀拼命,风寒未愈又掉到河里…”

“那王妃…”众人都有些问不出口了。一个女子刚刚剖腹产子就听闻父亲战死夫君受困,不说上战场杀敌,只这两个消息就足以压垮一个女人了。王妃不愧是他们中州的战神啊!

王爷多年无子,可是她跟了王爷三年就生了两个聪明健康的儿子;王爷在河西被那河西王逼得节节后退,王妃大着肚子过去就不到一年就平了河西河间两地;王爷受困建城,中州援兵谁都进不去,只有她以自己的奇谋和英勇将援兵带了进去;王爷中箭受伤掉到河里,她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还愣是把人救了回来…她绝对是王爷命中的贵人、福星!

对这位战神王妃,他们心中只有敬佩!

丁青山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于是接着道:“王妃的身体大受损伤,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可是,王爷就…”

“王爷怎么了?不是说王爷傍晚已经清醒了,而且伤势都稳定下来了么?”靳世荣道。

“王爷他的伤自然恢复得很好,可是…王爷身上其实还有一处伤…”丁青山似有万般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才好。

诸将越听越急,怎么听丁先生这意思,王爷的情况比王妃更严重?大家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他快快讲明白些。

丁青山为难地说:“此事大家万万不可外传啊!”

大家看他如此慎重的样子,纷纷点头应允。

“王爷另一处伤其实不重,只是那个位置…可能,王爷以后会失去生育能力…”丁青山犹豫再三,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

但所有人都怔住了。

王爷会失去生育能力?是不能人道了还是怎么的?可是这话又不能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低着头,不敢再相互议论。难怪丁先生如此为难呢?王爷这个病情确实不好说。

展兴灏皱着眉头,慎重地说道:“这件事情诸位将军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能说!最好就此忘记!”

大家会意地点点头。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保密的,不然,王爷的一世英名全完了不说,整个中州都会不安的!好在王爷已经有了聪明健康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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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颜昏睡了近一天,醒来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房间里两盏昏黄的灯火,一个陌生的侍女坐在她的床头,正在打瞌睡。

“王爷呢?”她焦急问,随即便要起身,可惜头晕沉沉的,浑身无力。

侍女看她醒来,满脸惊喜。一面说王爷就在隔壁养伤,一面扶着她躺下。

是啊,他们已经回了锦源城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进了城门自己才晕倒的。

轻颜老老实实地服了药,喝了粥,便要求去隔壁探视王爷。

侍女正在为难,丁青山就搀扶着原靖宇过来了。

此时已近戌时末,原靖宇本来都睡了,忽然心有所感地醒来,后听闻王妃已经清醒过来正在服药,就赶紧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望,溢满柔情,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再也装不下其他。

原靖宇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摸过她的脉象才问:“吃药了吗?”

轻颜嗯了一声,也拉过他的手腕摸起脉来。

丁青山无奈地摇头叹道:“难道王爷和王妃都信不过臣的医术?”

原靖宇和易轻颜相视一笑,笑得有些窝心,略带一两分尴尬。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舍不得放开。

丁青山催促原靖宇说天色不早该回去休息了。

原靖宇万般不舍地看着易轻颜,忽然回头对丁青山道:“本王今晚就住这里,不过去了。你们都退下吧!”

丁青山瞪着他们两人,抚额劝道:“王爷,您的伤还没愈合,王妃身体也不好…你们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吧?”

原靖宇一本正经地望着他,奇道:“本王只是想与王妃多说几句话,又不会做什么其它的事情,丁先生想哪里去了?”

轻颜红着脸躲在原靖宇身后,但也忍不住偷笑。

丁青山无言以对,劝说不成反而自己红了脸退下了。唉,这两个人真是的…反正他作为大夫该说的都说了,身子是他们自己的,他们要实在不爱惜,他也没有办法…”

很快,侍女也放下帐子和层层帘幕退到外间,轻颜往里面让了让,原靖宇小心翼翼上了床。他们并头躺在一起,手拉着手,并没有说多少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无需太多的言语,他们的心情,也不是尘世间苍白的语言可以表达出来的。

其实丁青山真的多虑了。他们经历了生死大劫,早已经明白,只要两个人都活着,能牵着对方的手,感觉对方的温度,已经是人世间极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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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侍女正打算为轻颜的外伤上药,轻颜忽然拿过药瓶子细细地看了看,又凑到鼻间闻了一下,问:“这是丁先生送过来的外伤药?”

“回禀王妃,这确实是丁先生送来的药啊!”侍女不知所措,慌忙跪到地上。

“没事,帮我上药吧!”轻颜淡然一笑,把药瓶子递给她。

这药确实是治疗外伤的药,药效也很好。只是,凌霄阁分明还有更好的药…丁青山为什么不给她用可以去除疤痕的药呢?

午后丁青山过来请脉,轻颜将药瓶子递给他。

丁青山平静地接过,说:“是王爷的意思,属下也不解…您要是不愿意,就换了吧!”说着,他将另一瓶药递了过去。看来,他早就料到她会问起此事。

轻颜想了想,缓缓摇摇头,没有接。“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既然他不说,她就不问。她相信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不就是留着一身疤痕么?既然他都不介意了,她也无需介怀。

她外伤并不严重,既然回来了,怎么都应该去父亲灵位前拜祭一下的。

高安城自易明臣去世就已经失守,他的尸首还是桑济海派人送回锦源城的。桑济海和韩蔚当初围困建城采取围而不打的政策,就是不想得罪易轻颜,总希望另一方沉不住气杀掉原靖宇,自己捡便宜。易明臣带兵支援建城,他们当然不能让他进去,所以才想用密集的箭阵将他逼回高安的,不想他那么拼命,最后中箭身亡。

桑济海和韩若云的这点小心思轻颜一想就明白。虽然说父亲作为一个军人,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原谅那两个男人。等原靖宇能够下床,拜祭过父亲之后,她就安排人送父亲的灵柩回中州去。想必此刻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吧?父亲过世,兄长易允捷那点军功还不足以服众,所以这易氏家主之位多半落到叔父身上,她那位嫡母不知道多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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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原靖宇开始躺在床上处理军务,轻颜协助。具体步骤是轻颜坐在床边念给他听,然后两人讨论,最后轻颜用笔批注发下去。

雁无痕和林轻云受伤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易锦鸿暂代王爷王妃的亲卫统领一职。已时末,易锦鸿进来,送上一份江越的最新战报。

因为江越在三里坪战场上全军覆没,世子桑济海生死未卜,江越军心动荡,韩若云派大将军韩凤池亲自带兵攻打江越,如今不但收复了之前桑济海占领的三座城池,还一举攻入了江越腹地。

江越有灭亡的危险!江越若亡,南王再无顾忌,韩若云毫无疑问会立即对付中州,且不论他能不能越过离江,没有江越的牵制,至少锦源城他们很难守得住。

轻颜脸色虽平静,眼底还是有些震惊。将消息念给原靖宇之后,她问:“我们要插一脚吗?”

“你看呢?”原靖宇微微皱眉。

“我们兵力不足,军费不够。”轻颜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南王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粮草军费呢?”

原靖宇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总不至于将韩氏一族的老本都拿出来了吧?还是以战养战?这也不像他的作凡…”

“除非他真的打算废掉南王这个傀儡自己称王。”轻颜寻思道,“相信最迟明日就应该有具体的消息回来了。”

“我们应该早做准备,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原靖宇满脸的慎重。

“实在不行,就只好退回北岸…”,轻颜一边说一边看他脸色。死了这么多人,他这个王爷差点将命都留在这里,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回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原靖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淡淡地笑了。他握住她一只手道:“我自然是不甘的,但面子如何能比得上性命?轻颜,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们在一起的幸福。至于这个天下么…能取我们当然要取,若实力不足,也不能好高骛远啊!韩若云确实是个人物!实在不行,我们就平了东北燕王与他划江而治,就当给昊儿打个好基础吧,我们未能完成的心愿,让我们的儿子来完成也是一样的。”

看他不将这些身外之名放在心上,她也笑了。

原靖宇看着她瘦削的脸,看着她温暖而轻松的笑,忽然又想起那天在河里她不顾一切的救他,想起她一身的伤,想起丁青山转述的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她将自己最后一颗救命的药丸也给了他,她自己若受了伤生了病可怎么办?所以,今后他一定要万分小心地保护她,万万不能冒险…

“轻颜,你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句悄悄话!”他忽然认真地说。

轻颜疑惑地眨眨眼睛,他们处理军务时一贯不要人伺候的,这里又没别人,还说什么悄悄话?虽如此想,她还是凑过头去。

“轻颜…”他轻笑着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再在她受惊回头的时候吻住她的双唇…

这两天他总是克制着心里澎湃的感情,担心控制不住自己,都没敢吻她。天知道他多么想要与她更亲密一些,那不是欲,只是情到深处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宣泄…

不久之后就有了江越的详细消息,韩若云的军费一部分来自韩氏和殷氏的大力支持,另一部分来自时江越属地的无情掠夺。同时,殷圣心这个女人的详细资料也传过来了。

原来,殷圣心早在几年前就对韩若云动了心,为了帮助他夺取权力,她一个女子宁死不嫁,费尽心思留在殷氏家族却是想要夺取家主之位。父亲在世的时候她不敢妄动,直到今年年初她父亲去世,她便狠心下毒害死嫡亲的兄长,而后在韩若云的支持下接掌家主之位。之后不久,她又在韩若云的指使下假意投靠中州。韩若云算得很准,原靖宇抵抗不了殷氏的诱惑,无论他怎么选择,最终都会走进韩若云的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