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贤正在怀疑皇上是不是有意顾县君,哪知道皇上又开口了。

“顾师妹这般乖巧可爱,不知道她日后的夫婿会不会欺负她。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给师妹晋封一次,待她她出嫁时再度晋封,才更能显出我跟母后对她的看重,这样她的夫家应该会更加敬重她一点。”

“按照律法,女子年满十五后,便可行婚嫁之事,也不知道顾夫人会给师妹挑个什么样的夫婿……”

白贤默默无语,人家顾县君今年才十一岁,您都替人想到夫家的事情了。

所以……陛下,您开心就好。

第22章 婚事?

皇帝刚满十六不到两月,按照大丰律法,男子十七方才到法定结婚年龄,虽然民间很多人不遵照这个规矩,而且在此事上衙门基本上也都奉行民不告官不究的准则,但是晋鞅作为一国之君,却不能忽略律法上的规定。

婚事上不急,但是选后一事上,却可以开始考虑了。皇室的人也都隐晦的跟周太后提及过此事,不管是真的为皇室着想,还是别有目的,至少都证明了晋鞅的婚事十分受人瞩目。

京城里的人好奇,周太后自己本身的压力也不小,李家与司马家都对皇后之位有意,就连居住在桑干郡的德宜大长公主也来信提及皇上的婚事,德宜大长公主信中提到的合适人选,正是司马家长房孙女司马玲。

若是别人,周太后直接拒绝就可以,可偏偏写信之人是德宜大长公主。论辈分,她还要尊称德宜大长公主为姑母。

只是德宜大长公主这封信里,看似在推荐司马家的姑娘,但是内里却隐隐提到她自己的孙女,含义不可谓不深。

桑干郡沈家,也是传承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德宜大长公主嫁到沈家后不久,便随夫君迁出京城在桑干郡定居,比起那些养面首或者常闹得驸马灰头土脸的公主们,这位公主实在是难得的低调又温柔。

周太后看到信后头疼,觉得不能让自己一个人为难,于是让人请了晋鞅来,母子二人齐齐看着书信做沉思状。

“皇上可有中意的人?”周太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与皇帝闹僵。之前周家相送女儿进宫为妃,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前面这么多步都走了,现在她准备给皇帝提前行冠礼,让他早些亲政,又怎么会愿意让皇帝误会她?

晋鞅摇头:“儿子一心扑在朝政上,哪有心思认识这些世家姑娘?”他的目光在信中“司马”二字上扫过,眉头微皱,“司马家的姑娘……可能与我不太合适。”

“她家姑娘品貌出众,气度非凡,你还没见过,怎么就知道她们不合适了?”周太后心里虽然也觉得司马家不是好人选,但这怎么说也是晋鞅生母娘家,所以即便天下所有人都可能评价司马家好坏,唯独她不会轻易开口。

晋鞅笑了笑,盖上这封信,朝周太后作揖道:“还请母后写信回绝大长公主,就说儿子如今尚且年幼,还未加冠掌朝,不宜谈婚嫁之事。”

未亲政便不成亲?

若有所思的看了晋鞅一眼,周太后笑言:“罢了,罢了,为了你,我再做一次恶人,大长公主身份再尊贵,那也尊贵不过你去,你不愿意,那么谁都不能逼你。”

晋鞅站起身,朝周太后深深一揖:“儿子谢过母后。”

“不必言谢,”周太后亲手扶住他,“我们母子二人同气连枝,我便是为了你做这个恶人又何妨。只盼你能仁爱百姓,还大丰一个太平盛世,也就不负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了。”

“儿,记下了。”晋鞅郑重的看着周太后,“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等晋鞅离开后,周太后拿起桌上的信,嘲讽一笑,一个几十年不曾回过京的隔辈公主也妄图插手皇帝的婚事,真当她跟小皇帝好欺负?

“嗤,真当还是先帝在的时候么?”白皙的手掌把信捏作一团,随意丢弃在一边。

夜里,正是美梦时分,躺在龙床上的晋鞅却睡得有些不安稳。

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拥挤的街道上,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路边灰色的行人把他挤来挤去,他不知道往哪儿走,只好茫然的随着人流往前走。

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可是他却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只看到这一张张仿佛蒙着白雾的脸上,嘴唇动来动去。

这是哪儿,他为什么在这?他茫然四顾,没有觉得惊惶,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陛下,你怎么在这?”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嫩黄裙衫的姑娘从旁边跑了过来,猛的抓住他的袖子,“快跟我走。”

他猛的低头,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挂在她发髻上的金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小姑娘脸上的白雾散开,他看到了一双大大的眼睛,以及白嫩柔软的皮肤,以及眼睛上方那对弯弯的柳叶眉。

他张了张嘴,想叫出对方的名字,可怎么也喊不出来。

“给你!”小姑娘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糖人,糖人穿着艳丽的红色宫装,脸蛋像极了小姑娘长大后的模样。

他怔怔的接过这个糖人,突然听到天空传来一声惊雷,他猛的抬头,看到的却是满目黑暗。

“陛下,是春雷响了。”守夜的太监察觉到龙帐后有动静,忙上前小声汇报,“您可受惊了?”

晋鞅握了握右手,察觉那里空荡荡的。

“朕无碍。”睁大眼看着龙帐上方,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现在是丑时下刻,您可要起夜?”

“不用,退下吧。”他把温热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轻轻呼呼了一口气,再度闭上眼。

春雨贵如油,顾如玖趴在窗棂上,看着外面湿乎乎的院子,转头对丫鬟木香道,“木香,把我的荷包拿来。”

落花临窗绣荷包,也是一件很有意境的事。虽然绣工不怎么好,但架势还是要摆足的。

好在世家对女儿的绣工要求并不高,不然像顾如玖这样,不知道还要做多少关于刺绣的功课。

自从她满七岁后,家里就为她请了几位女先生,不过都是琴棋书画经济管理之类,绣工方面倒没有特意请先生,只是跟着母亲简单学了些。

按照杨氏说的话就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儿,谁会整日捻针拿线,绣个荷包做个贴身衣物那叫闲趣,以绣工而自傲的那是绣娘,不是世家贵女。

可惜顾如玖的这份闲趣还没坚持多久,就有主院的人来请她过去。

她整一整衣衫后,就带着丫鬟们去了父母院子里,刚进门就听到老爹说到小皇帝要提前举办冠礼的事情。

见到女儿进来,顾长龄也没有避讳,招手让她坐下:“皇上提前加冠的事情势在必行,如今朝中不少人都看好皇上亲政之事,几乎没有人明着反对,司马家跟李家的人,也对此事颇为推崇。”

“可定了日子?”顾之瑀略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太后想让陛下提前亲政?”

顾长龄含笑点头:“太后确有此意。”

“太后真是个果决聪慧的女人,”杨氏感慨道,“能遇到她,也是陛下之幸。”

顾长龄笑眯眯道:“夫人言之有理,不过太后能选中陛下,也是她之幸。”如果过继来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太后可有得头疼。

“皇上提前亲政,也就代表着他的婚事也要提前开始准备了,”杨氏叹口气,“这下京城可真要热闹起来。”说到这,她忍不住看向女儿,“久久,近来你进宫可遇到过陛下?”

“我平日进宫也只是去太后那里坐坐,并不常遇到圣人,”顾如玖摇头,“距离上次见到圣人,应该有四五个月了。”

杨氏闻言点头,沉思半晌后道:“前几日定国公夫人邀请我明日去她家吃茶,你也随我一道去吧。”

顾如玖愣了愣,不就是诗书世家杨家吗?

看不出母亲是什么意思,她只好乖乖点头。

顾长龄看了看发妻与女儿,笑呵呵的没有说话。

康泉宫中,周太后看着晋鞅第三次扭头看门口,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

“母后,听说顾师妹今日要进宫来给你问安,怎么都快午时了,也不见她过来?”晋鞅捻起一块桃蕊糕,“她素来喜欢这类的糕点,不来吃真是可惜了。”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我担心湿气太重,对她身子不好,就让她在家里歇着了,”周太后目光扫过那盘几乎没有动过的桃蕊糕,“皇上平日不是也喜欢这个,怎么今日动也未动?”

晋鞅笑着答道:“方才过来时,用了半碟绿豆糕,所以这会儿并不饿。”

周太后点了点头,母子二人便话话题转到了别处。

在晋鞅快要离开的时候,周太后突然道:“今日不让久久进宫,也算是件好事。”

晋鞅疑惑的看向她。

“据说定国公夫人今日在府中办茶会,她家的家风好,人口简单,长子文武双全,品格端正……”说到这,周太后停顿了一下,“听说这位国公夫人也甚是喜欢久久,此次茶会定会邀请她,所以我才说是件好事。”

晋鞅微怔,捏着桃蕊糕的手顿住,随后道:“也不知道杨家人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好,有些世家的美名往往是名不副实的。”

周太后目光落在他膝盖上的桃蕊糕碎屑上,垂下眼帘。

桃蕊糕向来松软,吃的时候最考验人的礼仪姿态,因为但凡在拿的时候捏得重一点,它都会碎散开来。

第23章 成长

京城杨家,与顾如玖母亲的母族杨氏虽都姓杨,但却不同支同脉,并没有多少关系。

此杨家于前朝发迹,虽没有司马家李家显赫,但却足够清贵。他们家出过三任丞相,两任皇后,各地封疆大吏更是无数,近二三十年虽然开始低调起来,但是冲着杨家的底蕴以及他家在读书人中的美誉,也无人敢在他们家面前放肆。

顾家祖上与杨家并无多少交情,近几年因为杨国公十分推崇顾长龄的书法,两家才走得近了些。

说杨太太有多喜欢顾如玖也不尽然,但是她对顾家的善意却很明显。自从顾如玖跟随母亲出现在杨家内院之后,杨太太便不住的夸赞顾如玖,恨不得把她夸成一朵珍惜绝世的花儿。

“小女粗鄙,哪里值得国公夫人如此夸赞。”面对杨太太的善意,杨氏显得不惊不喜,从容的顺势夸赞几句杨家的姑娘,也算得上是气氛融洽。

坐在杨氏身边扮演装饰品的顾如玖注意到对面的杨家姑娘在看自己,于是抬头朝对方笑了笑,杨姑娘也抿着嘴回以一笑。笑起来的样子就如清晨初放的青莲,既美又清纯。

注意到两个小辈之间的小动作,杨太太笑道:“时辰正好,不如诸位与我一同在园子里逛一逛,也算是附庸风雅一场。”

在座诸人笑着应是,也有人鼓掌附和道:“早就听闻国公府上的园子景致乃是一绝,若贵府的园子自算得上是附庸风雅,那我家的那园子,只能叫俗不可耐了。”

此话引得诸位女眷笑了起来,顾如玖好奇的看了眼说话的那个女子,对方衣着明艳,是个年轻妇人。年纪轻轻,能在这种场合下大声笑言,不知道是哪家的。

待大家没怎么注意时,杨氏在她耳边轻声道:“方才那个说话的女子,你可瞧见了?”

顾如玖点头。

“她是张丞相家的闺女,前些日子嫁给了孙家大郎,”提到张丞相这位朝廷新贵,杨氏语气有些淡漠,“张丞相虽是个能干人,不过他家闺女,越轻浮了些。”

顾如玖哑然,原来孙家大郎竟娶了个新贵家的闺女?她忍不住又多瞧了那位嫁入孙家的张氏一眼,因为对方衣着过于华丽,所以坐在一堆女眷中,格外的显眼。但明显可以看出,虽然她极力想在众人中表现,但始终有些格格不入。

听闻张丞相的发妻极为泼辣,因出身不好,并不爱与京中女眷来往,连带着家中的姑娘,也从未打进世家贵女们的圈子。

“跟几个小辈玩去,”杨氏朝不远处笑了笑,那里站着好几个未出阁的世家姑娘,“跟在我身边有什么意思。”

“那我就不打扰母亲兴致了,”顾如玖笑眯眯的对杨氏福了福,才拎着裙角朝几个年轻姑娘们站的地方走去。

杨太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款步姗姗,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顾家的这位姑娘好姿态,好气度。

越看越欢喜,杨太太忍不住道:“顾夫人真会教养女儿,我看你家二姑娘,喜得跟自家丫头似的,可仔细一想,我家那丫头与二姑娘比起来,就跟烧火丫头似的。”

杨氏刚谦虚几句,旁边就有人笑着上前打趣,把两家姑娘都捧了一遍。在座诸位女眷,都是心如明镜的人物,哪会看不出杨太太的心思。只是看杨氏的模样,似乎对国公府这桩联姻的心思有些不冷不热。

于是有好事者就想到京城双杨的过往恩怨了,京城有两个杨家,一个乃是二流头等清贵诗书世家,一个乃是三流中等靠军功发家的杨氏一族。

两家人虽然都姓杨,可不是一个祖宗下来的,所以势弱的那家难免要听些闲言碎语。

大家见杨氏态度不温不火,忍不住在心底怀疑,难道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杨氏不愿意把女儿嫁到杨国公府上?

大家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谁表现在脸上,只有孙张氏好奇的多看了正与闺阁女子闲聊的顾如玖几眼,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也非天姿国色的妙人儿,国公夫人究竟看上她哪点了?

“久久,孙张氏正在看你呢,”顾如玖的闺中好友胡喜在她耳边细语道,“也不知道孙家怎么想的,怎么……”她咬了咬唇,觉得自己这般说话不好,只好干咳一声,把话咽了下去。

顾如玖笑看她一眼,知道胡喜是想说,堂堂世家公子为何会娶一个新贵家女儿。

但是在她看来,孙家却做了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家缺势,张家缺名,两家一拍即合,落得一个双赢的结果。

唯一不太妥当的就是,这位孙张氏似乎并不太明白世家女眷之间的相处方式,只是世家女眷们行事向来含蓄,或许她此刻尚不知道,在座诸人大都看不上她的做派。

几位姑娘凑在一块,玩了会投壶,一位姑娘道:“玩这个还是李家郎君厉害一些。”

“只可惜今天是女儿家的聚会,你可看不见风度翩翩的李家郎君。”旁边的姑娘拿着手绢取笑几句,然后随手拿起一支箭,摸了摸被包住的箭头,“司马家跟李家郎君,便是不投壶,只是站着也是养眼的。”

在大丰,美男子向来是极受欢迎的。大丰人对待美男更是热情,什么美貌郎君出门掷果盈车可不是传言,而是京城里常常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说,大丰百姓的看脸技能都已经满级,名士名臣们,就没一个长得丑的。太丑的人,就算有幸入了朝,也很难受到上级重用。

无论什么时代,长得好的人,总是要占便宜一些。顾如玖看着几位姑娘小声讨论哪家的郎君长得更加俊俏一些,就忍不住在心底无数次感慨,幸好这里不是要求女子三从四德,追求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不然真是活着憋屈。

“顾妹妹,你说谁家的郎君更俊?”大家辩论半天,也没分出个高低,总算把火烧到了顾如玖身上。

顾如玖愣了愣,想到了宫中的皇帝,在她看来,司马家跟李家的男孩子,都不如小皇帝长得好看。

不过这种话在心里想一想就行了,她可不能说不出来:“我觉得我二哥挺俊的。”

几位姑娘愣住,顾家二郎确实相貌十分出众,当年他还未成亲时,也是京城姑娘们追捧的对象。

不过已经成亲的男人,长得再好看,已经入不了她们的眼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了,非让顾如玖再说一个人。就连看起来十分文静的杨姑娘,也含笑看着她。

顾如玖无奈的叹口气:“那我可真说不出来,京中的美男太多,各有特色,各有各的好,你们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听到这话,大家颇为赞同,嘻嘻哈哈的打闹开,便把京城美男排行榜忘在了脑后。

倒是杨姑娘有些失望,她还盼着顾如玖说出自家兄长的名字呢。

定国公府外的街道上,司马香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好奇的掀开帘子往外望去,只看到前方几位锦衣公子护着一位紫袍少年朝这边过来。

待她看清紫袍少年相貌时,捏着帘子的手微微一紧,世间竟有如此俊美之人?与这位少年公子一比,司马家的儿郎,竟显得平庸起来。

似乎意识到他们一行人挡住了马车,为首的紫袍少年拉了拉缰绳,驱马让到一边,他身后的几人见状,也跟着避让开来。

马车经过紫袍少年身边时,司马香再度掀起帘子,可惜知道马车行远,那个紫袍少年也未看马车一眼。

“陛下,”顾存璟看了眼四周,“前方是定国公府,您是要……”

看了眼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晋鞅微微垂下眼睑:“不用了,我就是四处走走。”

他去拜访定国公府,不是给定国公府增加脸面么?不知道的人,误会他看重定国公府的人怎么办?

“那……”顾存璟有些词穷,因为他实在弄不清楚皇上怎么突然决定出宫了。

“存璟与杨家大郎交情如何?”晋鞅调转马头,状似不经意道,“我听说此人才貌双全,是个难得的清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