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找了一阵发现毫无收获,很快又将门关上,“大人,此处没有。”

躲在衣柜之后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那人举目一扫,瞅见床边的椅子,伸手一掀开,登时变了脸色:“这是什么?”

桂婶当即解释:“这是我先夫死前用过的,他那会子腿脚不好使,我就托人给他做了个这玩意儿,放了快四五年了……您看,还有灰呢!”

“你先夫?”

桂婶连声说是,“小妇人守寡有些年头了,这个村里人都知道,您不信可以去问问。”

闻言,那人才收回视线,又仔细把屋内打量了一回,方道:“去其他房间看看。”

一行人很快散去,桂婶自然也跟着他们往外走,屋内满地狼藉。明霜终于松懈下来,靠在江城身上喘气。这地方的空气实在太闷,方才紧张成那样,浑身都莫名热起来。

混乱之际,也不知手放在了何处,她收了收指尖,猛然听到江城倒抽了口凉气,连呼吸声也渐渐加重。

四周太黑,看不清状况,因为之前被虫蚁吓了一下,明霜一直是压在江城身上的,恍惚觉得他身子起了些变化,这才意识到自己掌心碰的位置没对。

明霜脸颊羞得滚烫,讪讪地收回手,正要起身,冷不丁又没坐稳,直愣愣往他怀里倒。嘴唇正碰到他喉结,因为从前没碰过,不承想这东西还会动,于是更带了几分好奇地拿手摩挲。

在这种场合下实在没法说话,江城忙摁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暗中眼神交汇了半晌,明霜只得听话地把头低下去。

官差还没走,似乎正在翻那间库房。无端的浮躁随着紧张之感涌上心头,明霜就坐在他腿上,四周充斥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江城勉强定了定神。

好不容易缓下来,偏生此时明霜又冷不丁在他怀中磨蹭,像是有意的不安分,非得撩上火来猜满意,他咬咬牙,体内的燥热越腾越高。

因为石壁凹凸不平,明霜试图转过身往后挪,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腰间忽然一紧,江城的唇突然贴了上来,沿着耳垂往唇角附近一路亲吻。

地方本就窄,两人靠得又近,他这样一揽,已没有了任何缝隙,她的所有轮廓都能感受到,温软芬芳,柔弱无骨。

脑子里残存的清明被他吻得荡然无存,明霜索性也伸手去抱他,笨拙的回吻。

灼热的气息拂在鼻尖,江城原只想亲亲她,然而这一吻下去却毫无征兆的动了情。他们已经错过太久,她在他怀里,就再也不想放开,手上力道越来越紧,明霜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听入耳中,一股微微发痒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江城心中一动,拨开她秀发,偏过头去吻她脖颈。

衣衫随着他手指的划拨尽数褪下。

这地方选得太不好了,往后一靠就是坚硬的墙壁,明霜怨怼地拿牙咬了咬他,却也没有推开,柔顺地给他回应。

舌尖碰到她肌肤的时候,江城不住告诫自己不能这样,然而终究抵不过心里那份想要了她的冲动。被她无视的那段时光太难熬,也许只要他们之间有了牵绊,此后她便不会再抛下他了……

人总是如此。

一旦拥有过,再失去也回不到从前了。

“姑娘,江小哥,官差已经走远了。”

桂婶的声音在屋外很配合地响了起来,离得不远,好像就在附近。

她会不会就这般推开门,两个人心里都没底,于是各自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好在视线不清,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色。

过了片刻,江城才抱着明霜走出来。

阳光之下,他脸颊红得分外明显。知道地方狭小不透气,桂婶只当他俩是太过闷热,也未多想,“事出突然,委屈姑娘了……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明霜把头埋在江城怀中,低低应了一声。

等桂婶出门烧水,她才凑到他耳边轻笑道:“这可是第二次了。”

他唇角微抽,面容几乎能滴出水,佯作淡然地俯身将明霜放到轮椅上去。

这个藏身之处是如何被朝廷发现的,眼下还不好说,但事已至此,定然不能再久留,明霜收拾好东西打算连夜离开。

然而天还没黑,乔清池的马车就疾驰进了村。

“官兵来过了,是不是?”他下车一面走一面问。

桂婶颔了颔首:“我把姑娘他们藏在老柜子里,没被朝廷的人找到。”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一推开门,明霜和江城就在对面,似乎也准备走。

“出什么事了?”

乔清池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这次是我的失误,当初带你们逃出城时手下一个废物被那边逮到了,酷刑之中未能忍住,虽没供出我,可却道出了这村子的所在。”

他抬手招呼人帮忙将行李盘上车,顺便解释道:“圣上驾崩了,严涛将七王爷的儿子扶上位,朝里一团乱麻,我抽不开身。今天听说开封府派人来查,我下午就马不蹄停往这边赶。”

明霜微觉奇怪:“圣上的侄子做了皇帝?”

“可不是么,就为了这事儿没少折腾。严涛此人真是狼子野心,平时还没看出来。”乔清池引他二人朝外走,“此地不能呆了,正好有个商队要南下,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又去哪儿?”

看她分明有些戒备,他不由苦笑:“半个月就在给你找一个安身之所,离这里大约两天的路程。是不是绝对安全我说不好,只是暂避罢了。”

尽管对他还存着几分警惕,但如今也没什么人可以相信了,明霜犹豫着去征求江城的意见,后者略一颔首:“同他去吧,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闻言她才放心地点点头。

夜幕渐沉,村中灯火斑驳,明霜打起幔布,小院里桂婶正站在门边踮脚张望,旁边是那条温驯的黄狗,摇着尾巴冲她歪了歪头。

“这么久打扰人家了。”明霜坐在车内,心下又是不舍又是过意不去,伸手去拉拉江城的衣袖,“去拿些银两给她吧?咱们还有钱吗?”

“一早就给过了。”他淡笑着递上去一个盒子,“她还带了一包糕点,说是让你路上吃。”

明霜从他手中接过来,食盒中都是普普通通的点心,然而看了却让人心头无端温暖。

乔清池跳上前面那辆车落座,探头出来同桂婶打了声招呼。

马蹄在风声中扬起,车子一摇一晃驶离原地,背后有犬吠,头上有鸟鸣,宁静的山村在视线里缓缓远去。

又要走了。

明霜放下帘子,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朝廷会不会一直追着她不放?她想平平静静的活下去,只是这样的日子几时是个头……

许是看出明霜心情低落,江城抬手往她手背上轻轻一摁。

一个棱角分明的东西拱进手中,明霜垂眸去瞧,掌心竟放了一个小巧的木雕。

“咦,你雕的?”她展开笑颜,拿在手里把玩。是个兔子模样的雕像,圆滚滚的很可爱。

江城嗯了一声,“做轮椅的时候顺手刻的。”

“可惜你之前雕的那个小像我没带走。”抄家那天乱成一团,也不知此物还在不在,明霜叹了口气,“我还挺喜欢来着。”

“没关系。”江城把她带进怀中,“我再刻一个送你便是。”

“嗯。”

马车一路向南而行,出于谨慎考虑,他们都是走的小道,虽然路绕,可是人少,平时也未见有官府的人追来。

出门在外,吃饭便只能将就着几块干粮下咽了。夜里住驿站太显眼,于是早晚都是睡在车中的,晚上众人在河边歇脚时,乔清池便同明霜谈到京城里的大小变化。

“当日你们劫囚之后,因为延误行刑,明家一家仍被送回牢里等候发落。可是不久新帝登基,又要大赦天下,不允许杀生,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他似是宽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爹爹还活着。”

明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好像并不在意,“良玉他们呢?还好么?还有杏遥。”

“你的铺子眼下有高恕和赵良玉打理着,没人知道是你名下的店,所以他们不曾受到牵连。”

听到这个,她才松了口气,目光缓和下来。

行了三天三夜,第三日戌时之际,他们方抵达寿州境内的一个小镇,临近冬至,街巷上灯笼高挂,绢花如簇,很是喜庆。

外面暮色四合,车子在一扇宅门面前停下,门外有人挑着灯,神色焦急地张望。

“来云镇是么?”明霜在窗边打量,“从前上京的时候正好经过这里。”也不知这回能住多久。

江城伸出胳膊抱她下车,还没等抬头,一人蓦地扑了上来,哭得稀里哗啦。

“小姐,我可算见到您了!”

第77章 【一双人】

明霜被她这动静怔住,半晌才看清来者,含笑着拿绢帕给她擦眼泪。

“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啊……”

杏遥抽噎不止,听她言语如旧更是悲喜交加,捧起明霜的脸上下打量,“让我瞧瞧……这段时间东奔西走,又受惊吓,您都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看了。”

说完,仔细检查她身上,“可有受伤?”

明霜笑着摇头:“没有没有,我好得很,你别担心,好了……站着这里不方便说话,我怕小江抱我抱累了。”她抿唇打趣,“屋里坐坐吧,我渴得紧。”

杏遥忙把眼泪擦干,“好好好,我只顾着自己去了,还忘了告诉您。烧了炉子煮了茶,都是您爱喝的,未晚和嬷嬷也都在。”

她略惊:“未晚他们也来了?”

“嗯,是乔公子把人接过来的。”杏遥领她进屋,“这房子是老赵从前的私宅,如今举家去了京城,就空出来了。我们商量之下,觉得您住在这里应该会比较安全,总好过在那大山里头。”

明霜不以为意地笑笑:“其实山里头也没什么不好。”

偏厅内亮着灯,姚嬷嬷和未晚就站在灯下等她,手边早已准备好了轮椅。江城轻轻放她坐上去,未晚伸出手来,明霜便一手握住,回头又去牵姚嬷嬷的手。一别数月,再见故人,她心头有说不出的喜悦,千言万语停在嘴边,最后只是浅笑问道:

“都好么?”

姚嬷嬷含着泪点头:“都好都好,就是时常担心您的安危,眼下可算是见到人了,也能睡个安稳觉。”

未晚也忙笑道:“小姐还没吃饭吧?我做了您爱吃的菜,您尝尝看。”

“好。”明霜摸摸她的头,“一起吃。”

美酒佳肴,鸡鸭鱼肉外加糕点。

一顿饭吃得甚有滋味,几个女人坐在一起说说谈谈,江城和乔清池自知插不上话,便静静在旁喝酒。

赵良玉的宅子不大,但他们人数不多,住进来也算宽敞。这儿不似从前在桂婶家那般缺东少西的,因为提前置办过,家具齐全,床上也铺得绵软厚实,乍然让明霜有种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夜里,杏遥和她睡在一块儿,未晚搬了小塌在屏风外歇息。

临睡时,她在妆奁前拿梳子替她梳头,很久没打理了,青丝垂在地上。近来吃了不少苦头,连发丝都显得很毛躁。

“你怎么样?”明霜偏头问她,“听乔清池说最近朝中大乱,严涛颇有些要‘挟天子令诸侯’的意思,你家那个在朝里做官,如何了?”

“他没事,做个不疼不痒的小官罢了。我一直有同他说,不管上头坐皇帝的是谁,都和咱们不相干,管他是谁一样伺候就对了。”她语气平平,“闹得大的都是一些元老,有底气,严涛不敢动他们。有的年轻后生太傻,强出头,死得也惨,你说何必呢?放着好好的舒坦生活不过,非得弄得家破人亡。我一个女人家,不懂那些大道理。”

“嗯,你这想法很对。”明霜颔首道,“如今这形势,自保便是,我就担心他读那些圣贤书读太多,生出什么要命的念头来。”

“可不是么。”杏遥叹了口气,“我就想做个小老百姓,相夫教子,服侍公婆,一辈子安安稳稳也就罢了。”

“不提这个了。”明霜转过身问道,“你和凌书生在一起,过得还好么?”

闻言,杏遥脸上带着羞涩,垂首认真替她篦头。

“他说不会纳妾,但是希望早些要个孩子。毕竟传宗接代是大事,婆婆和公公虽待我不错,可是也一直催着要抱孙子,他自己是觉得无所谓,就怕往后爹娘那边应付不了。”

明霜轻轻哦了一声,“是啊,有个孩子多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和自己最亲,对自己最好。我也想……要个孩子。”

知道她打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出了江城和乔清池的事儿之后,越发想有个和自己血缘关系的亲人。杏遥停了手,忽然好奇的问:“小姐,那您和江侍卫呢……”

她微微一顿:“我们?”

“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您是怎么打算的呀?”

她提到此事,明霜眼前斗然一亮:“对,我正要告诉你呢,我和要他成亲。”

听到消息,杏遥倒不觉得惊讶,反而有些了然。之前或许还碍于身份碍于地位,眼下都破罐子破摔了,他们俩要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啊!”她很赞同,“什么时候?要请哪些人?酒席呢?”

明霜听罢,噗嗤一声就笑了,拿手捏捏她的脸,“还酒席呢,你是生怕官府抓不到我呀?”

“要我说,既然都不是什么大小姐了,索性把那些规矩统统丢开。过两天我就嫁给他,咱们只拜天地,不要喜婆,也不要什么八抬大轿、阴阳先生,把合卺酒喝过,我就是他的人了。”

“也好。”杏遥扶她上床休息,抿唇一笑,“赵掌柜可有福了,老宅子里能办你们俩的婚事,让他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炭炉子烧得哔啵作响,满室温暖。两人头挨着头在被窝里躺着说悄悄话。

明霜望着天花板叹道:“我就想穿一次嫁衣,看你穿着出嫁的时候,那么漂亮,别提有多羡慕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姑娘家一生也就这么一回,她自然惦记着。

“这有什么难的。”杏遥歪过头,“咱们找人去京城问老赵要一套嫁衣不就得了。东家要成亲,那衣服肯定是最美最好看的,保证咱们家小姐出阁那日比天仙还美!”

“嗯!”明霜弯着嘴角,笑意融融,难得的含了几许涩然在唇边。

大凡出嫁前,一般会有嬷嬷或是年长一辈的女眷传授洞房之事,但姚嬷嬷没嫁过人,未晚又还太小。

在这方面,只有杏遥是过来人,少不得要问问她。

可都是姑娘家,脸皮薄,说起这个免不了害臊。

“头一次确实疼,他也是第一回,咱们俩谁都帮不了谁,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还没入门呢……”

明霜担忧地啊了一声:“有多疼?”

“木桩子扎肉里,你说疼不疼?”

她一听就胆怯了。

杏遥忙道:“诶,您别怕啊,这一回生二回熟么。第一次疼过了,后面几次就不疼了。”不过她琢磨着,江侍卫常年练武,可比凌舟这弱书生的体格好了不知多少倍,小姐这洞房绝对是够呛啊。

明霜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似是宽慰自己道:“算了,疼就疼吧,横竖不过一咬牙的事儿,刑场都上过了,谁还怕这个。”

杏遥噗嗤一笑:“小姐,没那么吓人的。您别一副去赴死的模样啊……”

她赧然微笑,红着脸抓抓耳根:“没办法,我想和他有个孩子,好想好想有一个。最好是洞房之后,第二天就生出来。”

这样干脆利落的话,听得杏遥也不由面红耳赤,直拿手推她。

“您也真是的,这种大白话都说得出口!”

明霜不以为意,“这可是真心话,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与此同时,隔了两间房,江城尚且对这事毫不知情,只靠在窗边,仰头望着一弯新月,兀自出神。

第二日,一听说明霜要成亲的事,在场众人的表情很是丰富,姚嬷嬷一脸惊喜,乔清池微微颦眉,江城满眼愕然,未晚一头雾水。

姚嬷嬷喜滋滋的颔首:“这是好事啊!我盼了这么久可算盼来这一天了!……您打算多久办呢?”

明霜拉着江城的手,笑吟吟道:“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天。但是嫁衣要去京城取,一来一回估计得要五六日。”

“五六日啊……”姚嬷嬷当即盘点起来,“喜烛、冠帔、花粉这些不能少。新房还要铺床,得买新的帐子,那些彩果、红枣、花生什么的,也要提早买好。是个麻烦事呢!”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乐此不疲地算计着,“我和杏遥去办,这时间正巧来得及,最好赶在嫁衣到之前布置好。”

她说完,招呼着人就准备出门,未晚忙尾巴似的跟上去:“我也来!”

原地里,乔清池还站着。望了她一眼,显得有点不自在,半晌才道:“嫁衣的事,我跑一趟吧,正好也该走了。”

今天心情好,明霜看他的目光不再锋利,只温和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