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的路口和无尽的黑暗中,顾元晴觉得自己才该大哭,可她已经七岁了,小侄女还没一岁。她要照顾小侄女,她不能哭。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可走得累了的时候,无数的希翼逐渐被现实打击得粉碎,除了怀里的孩子,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掉,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贴在冰冷粗糙的沙石拐角,将自己的脸颊摩擦着小侄女。也许是两个人的泪水都糊在了婴儿的嘴角,顾尚锦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

“难道是饿了?”顾元晴在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她平日里贪吃,那是更小的时候被宫女们给饿的,所以如今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一些吃食。可顾尚锦没牙,咬不动。

她左右为难,怎么办?奶妈说过,小锦儿只能吃奶水。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胸脯,她没有奶水,郁闷,可顾尚锦还在哼哼唧唧的抽泣着。小手给顾尚锦擦眼泪,对方却含着她的手指吸-吮,丝丝的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被对方给抽离了身躯。

她抽出手指一看,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有个小口子,点点的血珠从里面溢出来。顾尚锦张嘴,大哭,她把手指放到小侄女的嘴边,再次被吸-吮,她觉得好奇,又抽出来,顾尚锦再哭,她再塞进去。

一而再再而三的时候,顾尚锦咿咿啊啊停止了哭泣,爱上了小姨的作弄。

血水也填饱肚子,顾元晴恍然大悟。

嗯,下次夏家的坏哥哥不能说她欺负小侄女了吧?也不能说她不够爱护小锦儿吧?更加不能说她没有能力保护好顾尚锦。

七岁的小公主抱着靠她的血填饱肚子的小侄女,缩在黑暗中,抽泣一声,亲小娃娃一口,再抽泣一声,又摩擦小脸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泄进来的光线落在她们的不远处,微弱可照亮了心中小小的灯。

一路狂奔,山中大路上飞扬的尘土就像杀人的暗器,透着一股不详。

顾元朝的脊梁已经半弯,眉头锁在了一处,一张脸阴沉得比胯-下的黑马还要暗,这时候的他像极了隐忍焦躁和怒火的大黑熊,只要有人敢站立到他的对面,他会毫不犹豫的给对方一爪子。

“赵王!”身后的侍卫勒马,指着不远处小道上被丢弃的马车。

另外有人已经去查看,没多久送来了一块玉佩,背后边角有腾龙的‘赵’字,一看就知道是赵王府的东西。

没多久,侍卫们都从个个方向寻找了一圈回来,归拢的消息居然是车内人被人袭击。马车开始应该是在大道上跑的,到了半路突然遇到了拦截,边斗边退,护送马车的几个护卫的尸体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找到,死状相当的惨。车内的人,不知所终。

顾元朝亲自查看了马车内外的痕迹。车内混乱,锦绣垫背上有人践踏过,车厢的木头上有缺口,地板上有飞溅的血迹,散开的状态应该是靠近车里的人被打喷出了血。这个分析让他脑中嗡嗡作响,摸着那稍微有点黏糊的血迹时他都能够想象得出拦截之人对车内女子是如何的虐-待。他极力忍住自己的颤抖,再仔细搜索一遍,发现了一只耳环。

那是……他亲自设计图样,让能工巧匠打造了十副耳环中的一只。猴子,金丝猴,除了夏令涴还有谁能够戴这样的耳环。

她离开汪家的庄园,有人护送还是被带走了。她是活着,还是生不如死?她的伤势重不重,她……有没有害怕?是不是很失望?还会不会如小时候那般一边哭一边倔强的反抗?

女儿失踪,娘子生死未卜,还有什么?这明摆着有人要利用她们而置他赵王於死地。一盘棋,别人已经进了中盘,他才开始醒悟厮杀早已开始。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对朝廷的事情再警觉些,对大皇子那些人再狠辣些,手上掌握的信息更加快速些,他对家人的保护再严密些,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

不!

顾元朝重新直起了脊梁。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是顾元朝,他必须找到自己的妻女,救出他们。

头顶一声奇怪的鸟叫,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一只硕大的白底黑点的大鸟冲着他的脑袋就砸了过来。

“白隼。”

夏令涴梦见自己掉入一个火山里面,熔岩差点将她个烧得灰飞烟灭。再一转身,正好碰到一个火炭似的身躯,是连翘。

她倏地睁眼,连翘的头从她的肩胛跌落到腿上,脸色惨白。夏令涴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她给扶好躺着。手掌随便一动,就粘潮得难受。借着天窗照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她只能看到连翘那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被血水给侵透的衣裳。

这丫头,在马车上替她担了一剑。

她解开衣襟,只看到对方腰部往上一个很深的伤口,也不知道伤了内脏没有。

这是一间石头屋子,周围四壁都是冰冷的石头,天窗就像葫芦的开口,透出月光。除了草屑,靠近石壁的一处有个拇指大小的洞口,水流从里面流了出来,一直蜿蜒到了地下另一个洞口。

夏令涴不敢乱动连翘,又没有药材,只能替连翘简单清理了伤口,用布条给她绑紧了。不停地给她擦汗,用侵过冷水的布条给她压着额头,让她不至于烧得太厉害。

一边折腾,还一边思考,到底是谁要追杀她。为何在店铺里下了杀手到了从汪家出来反而是绑架她。这到底是针对赵王府的还是针对夏家的恩怨,不管是那一家的,她的作用要么用来牵制顾元朝,要么用来牵制夏三爷。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天窗外的月亮已经爬到了正头顶上,刀鞘似的弦月锋利且冰冷。

石门的缝隙里突然多了几条人影,没多久就推进来一名少年,凌乱的发丝,狼狈的脸颊上一双冷漠的眼。

夏令涴站起身来,将少年扯到自己的身边。

“姐姐!”夏令乾惊诧,转瞬平静了下来。

夏令涴查看他浑身上下:“有没有哪里伤着?”对方摇了摇头,没有过多的反应。虽然夏令乾平日里本就沉默寡言,可对着家人从来是恭顺贴心且能言善道。现在这样子,倒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不大相信人的样子。

谁能够给夏令乾刺激?除了父母姐妹,还有谁?只除了……

夏令涴抬头,只看到随后又进来两人,居然是庄掌柜和……夏令墨。为什么令乾一身狼狈,而令墨却完好无损,衣衫都整整齐齐,脸色也只是略微苍白,外表看起来毫无损伤。她有些疑惑,正好瞅见夏令墨迟疑着想要看过来的动作。有意识,想要过来可不敢过来?还是想要过来而不能过来?

夏令墨是谁的儿子,夏家三房的人有谁不知道?夏令涴几姐弟对夏令墨如何,全皇城都知道。可,没有人知道夏令墨心里怎么想的,也许令乾在来这里之前知道,如今也不知道了。所以,他的眼神才更加冷,人也更加沉默。

不知不觉中,几姐弟还真的将夏令墨当作了夏黎氏的孩子。可惜,有人不懂得珍惜。

夏令涴从夏令墨的身上移开目光,对着庄掌柜道:“不知阁下高名?”

庄掌柜笑了笑:“柳。我是柳家的遗腹子。”

夏令涴淡淡地道:“看样子这是夏家的恩怨了。”

对方点头道:“能够用夏家三房的长子长女换到更大的利益,才是我想要的。”

对方很直率,直率的人杀人也爽快。夏令涴问他:“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你娘的命,夏家三房的权势,还有重振柳家。”

夏令涴噗地笑,对着夏令墨道:“那之后呢,柳家是属于你的,还是柳令墨的?”‘柳’令墨?不是夏令墨。

夏令乾激灵的一抖,沉重的上前一步,拦在了姐姐的身前:“用我换夏家的权势,可以。重振柳家可不是我们的事情,你带着他走,放我姐姐出去。”

夏令墨本还坚强挺起的胸膛瞬间就垮了下去,目光点点。短短两句话,他就不再是夏家的孩子了,也不再姓夏。相处了十年的家人也不再是他的家人,以后,他连夏家的门都不能进。

庄掌柜一推夏令墨上前:“看吧,这就是你说的家人。我都告诉过你多次,没有人真的不在意你是谁的儿子,没有人真的将你当作亲弟弟,你只是他们手中的狗。高兴了了就逗你玩玩,你咬人了,他们就一脚把你踢开,多爽快。”

夏令乾嗤笑道:“他姓柳,跟我们夏家没有关系。”

夏令墨不可置信的仰望着自己敬爱了多年的兄长。这么平静而残酷的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吗?这还是平日里那对他谆谆教诲,严厉而爱护他的哥哥吗?

“哥哥,你不要我了?”

夏令乾冷冷地道:“你叫谁哥哥?我不是你哥哥。我也没有姓柳的弟弟。我夏家的幺子已经在被仇人包围中死在了我的怀里,他被一个姓柳的杂碎给杀了。”

夏令墨小小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冲到对方面前,摇晃着他:“没有,我是令墨,我是你的弟弟,我才没有死掉。”换了以前,天大的过错,只要这么相依着抱住哥哥的大腿,哭上几声,对方的脸色就会缓和下来。

可今夜,最爱护他的哥哥成了一个陌生人,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给了夏令墨一个耳光:“滚!别弄脏我的衣衫。我没有一个与仇人暗中勾结设计家人的弟弟,我更不认识一个为了权势而利欲熏心残害家人的杂种。”

夏令涴拉住已经气愤难当的夏令乾,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再一次站到弟弟的前面:“你以为要了我的命,就可以替柳氏报仇?她在夏家多年,吃好住好还有儿子,她为何而疯癫,你会不知道?当年,是谁拾掇着她来残害我们姐弟母亲,又是谁抛下她一个人远走高飞,又是谁如今假仁假义的来接她的儿子?我想你并不是为了找回你的侄儿,而是为了利用他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吧?”

“呵,”庄掌柜根本懒得回答夏令涴的任何问题。这个女人不简单,每一句话都刺在最关键的地方,只要他回答就会让对方得到想要的消息,他根本不会让对方推算出幕后黑手。他只是丢给夏令墨一把刀,笑道:“砍下赵王妃的一条胳膊,我要给赵王送一份小礼。”

“什么?”夏令墨瞠目结舌,那张小脸比刚刚进来之时更加苍白了。

庄掌柜偏着头:“难道,你想要砍夏令乾的胳膊?也行,那我就送去给夏祥君,看对方用什么来换他儿子另外一条胳膊。"

六一回 ...

夏令墨吓了一跳,急忙的离那大刀远些,面上露出不可置信来,对着庄掌柜道:“你说过不伤害他们的。”

庄掌柜笑道:“砍下一只手算什么伤害?又不是割舌挖眼。一只手砍了还有另外一只,再不济还有两条腿,放心,死不了人。”

“不!”夏令墨大喊,自己退到屋角,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摇头。

“懦夫。”庄掌柜哼道,“你这样的人如何振兴柳家,又如何当得大任。你以为我千方百计的联系你,带你过来,只是为了看你他们有没有死?我告诉你,你永远只可能是柳家的孙子,不可能是夏家的儿子。从你任我做舅舅起,你就跟夏家的人没有关系。他们毁了你的娘,用一条手臂抵命都算是我开了恩德。”

夏令涴讪笑,对着夏令乾道:“看吧,一个姓庄的男子说要替姓柳的世家出头。不知道,这位庄先生这些年去了哪里,把柳家唯一的独苗子丢在夏家不闻不问。”开口一个姓庄的,闭口一个姓柳的,这是摆明了要挑拨离间。

夏令乾这个人十岁的时候就随着夏三爷在书房听政,进进出出见到的要么之乎者也的酸儒,要么是狡诈厉色的幕僚,还有的就是其他两派来打嘴仗的文人,偶尔还有一群虎背熊腰的武将。他什么人见过,这嘴巴可不是千金小姐那样‘文弱’。他这人又是夏家三房的嫡子,见人自然有股傲气,说话那就更是不同。

夏令涴一开头,夏令乾就遛马的跟上:“天底下,李代桃僵张冠李戴冒名顶替的人太多了。柳家人丁兴旺,砍了那么多脑袋还有遗腹子,就是不知道这儿子是在棺材里爬出来的,还是从乱坟岗爬出来的,能够作证的人都死了,没有人质问他的真假,所以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也没有人怀疑。反正,柳家的独苗子死了,他还可以再去找乌龟家的儿子认作亲人,也可以去找恶狗家的庶子认作侄儿,横竖没有太大差别。”

夏令墨一愣,转身就看向庄掌柜,对方却冷笑道:“你那疯了的娘可是亲口叫了我的名字。”

夏令涴回忆道:“十一年前,我倒是记得柳姨娘的一些传言,据说她背着爹爹与某些不三不四的男子来往,最后怀了身孕,而那个男人就跑了。”她讲庄掌柜从上望到下,似乎在审视对方的身份,转头对夏令墨道:“原来你要将柳家改姓庄,唔,真是孝子。”子从父姓嘛,柳氏偷-人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不再是柳家的孙子,而是外孙。也许,连外孙都不会被承认。自然不能姓柳,而必须改姓庄。

夏令乾道:“不知道柳家的祖宗会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夏令涴笑道:“庄家入赘柳家也没什么大事。柳姨娘疯了,正好可以将柳家改姓庄,然后再娶几个妾室,生几个儿子。”

夏令乾冷笑:“那么他就不是柳令墨,而是庄令墨。”

庄掌柜扯着夏令墨推到大刀前:“还不给我动手。”他就知道这夏家的人都有一口好牙,那人叮嘱自己不要多嘴,听到任何话任何事都不要反口,否则会给对方更多的信息。原本不信,就这么一会儿,看看他们那胡诌的能力,简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黑的可以说成白的。夏令墨挣扎,挥开他的手臂,固执地望向平日里看起来温和亲切的哥哥姐姐。他听到了什么?刚开始,他们不再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弟弟,要他改名姓柳。现在又说这个男子不是他的舅舅,然后,他也不是夏三爷的骨肉,而是这个人与亲娘柳氏偷-欢生下来的儿子。他以后也不姓柳,而要改名姓庄。

夏令涴还在笑:“咦,庄先生居然没有反驳,这代表他真的不是柳家人。”

夏令乾也笑:“不是柳家的人却要柳家的权势,痴人在做梦。”

庄掌柜瞪视着他们:“我是柳家的遗腹子,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证明。我与他见面的当初,就滴血认亲过。”

夏令涴淡淡地道:“父子的血脉相溶,这才是常识。令墨,”她仰头,“快叫爹,这身份可比舅舅好多了。唉,我们夏家居然替柳家养了十年的外孙,而这个外孙不感激还举刀相向,真是无情无义的家伙。”

夏令乾道:“不是夏家的种,自然没有夏家人的重情义,就当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吧。”

夏令涴看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十岁小孩子:“白眼狼砍了你我的手臂,以后可就要担心他的命了。就算真的振兴了柳家,柳家不容他,我们夏家也不会放过他。啧啧,令乾,你对待吃里扒外的家仆是如何处置的?”

夏令乾道:“也没什么,顶多废了手脚丢了喂狗,或者直接活埋。我觉得活埋最容易,有的人太脏了,乱坟岗都会嫌弃。或者,用毒好了,别一次性死了,活在惊恐地求死不能中才算是折磨人的最好法子。”

夏令墨也不知道是被翻脸无情的哥哥姐姐给伤了心,还是被对方口中一句句真相给震住了,或者只是那半取笑半威胁让他看到了人心的残忍面。他不再是他们的幺弟,他也不是什么柳家正统的独苗,他是亲娘与外人偷-情生下的私生子,就算取皇帝面前要回柳家的权势也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他还要面对夏家姐弟的报复,值不值得?

失去了十年中无数的照拂,失去了十年日日得见的温暖,失去了哭泣之时那个温柔的怀抱,值不值得?

生父的恩德,和养育之恩,哪个更重要?

“啊咧,”夏令涴轻笑,“这么快就被打击了?他难道没听得出我们在开玩笑?”

什么!玩笑?

夏令墨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不远处的哥哥姐姐,他们用他的身世,他的荣华富贵还有之后的性命开玩笑?他准备说话,肩膀上已经被人一脚重重的踹下,滚了远去。

庄掌柜自己捡起刀来,慢慢望两人靠近:“废话这么多,就是不想他对你们举刀相向,真是慈悲。你们不觉得十岁的小孩子必须学会取舍了吗?只要砍下你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胳膊,他就跟你们夏家断离了所有关系,他才会彻底成为我的人。”

夏令涴对着弟弟道:“其实,这个庄先生是没有杀过人的吧?”

“也许。”

“所以他自己不敢动手,就让小孩子拿刀。”

“是的。”

“其实,他也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还是一颗懦弱的棋子,这种棋子最容易被主人舍弃啊。”

“肯定。”

“闭嘴!”刀锋划过,银色的光线在月色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冷冽。

夏令涴的眼眸逐渐放大,再放大,就看到那血红的珠子在空中飞扬,溅到脸颊上,烫得心里的火烧得更加旺了。

北定城的禁卫军总共有十万。五万驻扎在城边,守护城池,轻易不准入城。另外五万中,有两万在皇宫负责日常防卫,剩下的三万分别在个个外出开府的皇子中各自安置五百,衙门府衙牢房看守等也去了几千,剩下的才是每日在城内游走护防。

王爷府的五百也不是皇子们可以私自调动的,他们的兵权掌握在禁卫军统领手中,只负责保护王爷们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做。必要的时候,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也可以立马将皇子斩杀府中,这是一把双刃剑。皇族大臣们也有私兵,可不多,每个府衙按照品级来,最多也就两百人,算是自家人可以随意指派。

负责保护赵王妃夏令涴的就是皇家的禁卫军常备人员,武功说高也不高,说低在北定城里面也能够一斗三。出了这个暗杀之事时,第一天顾元朝就借机去了皇宫找禁军统领兴师问罪。统领虽然是皇帝亲自任派的人,可对方的家族中有与皇后汪家的联姻对象,也有兄弟与大皇子走动频繁。顾元朝夹枪带棒的一阵质问,逼得统领要自动卸职,最后大皇子力保,太子也加入,在皇帝面前吵得面红耳赤。顾元朝一个发飙,直接让私家兵冲进了统领府绑架了他的妻儿,威胁说,如果赵王妃与安郡主少了一根汗毛,就要让统领的家人陪葬。并且在皇宫上演全武行,直接一人力斗禁军,一盏茶的时分横扫数十人,指着统领大骂:这就是保护皇城子民的精兵,这就是保护皇族安危的强兵,连个手无寸铁娇生惯养的王爷都打不过,保护得了谁?

皇帝震惊禁卫军的武力底下,一怒之下委派赵王重整禁军,加强操练,只是一日,赵王就控制了皇城一半的兵权。皇帝还没有失去理智,只让顾元朝训练保护北定城的那三万人,皇宫内的两万自然还是统领的手下。

回到府中就将王府中的禁卫军全部丢到了大军里面去,换上了自己的私兵。暗中,鸦九和画影已经分派培养了多年的影卫开始散布在皇城个个角落寻找夏令涴和顾尚锦的身影。

汪云锋的那个店铺早就被他们挖出了地道,偷偷钻进去捣鼓了翻。夏家的暗卫与赵王府的影卫碰头了不止一次,最后赵王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夏府。

白隼带给他的消息是夏令乾失踪的事情,两位男子一合计,觉得事情不大简单。

“令墨在书院的书童已经招供,说是柳家的遗族找到了他。想来令乾的行踪是令墨透露了出去,那么王妃的身边……”

“我将王府的人全部清理了一遍,禁卫军中的人我已经另外用法子处置了。”

夏三爷思虑半响,问:“太子怎么说?”

顾元朝怒火暴涨,一张脸都要扭曲了:“他说现在还不是对付大皇子的时候。布局这么久,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坏了大局。”而且就算禁卫军中有人是大皇子的人,也不够指证夏令涴被刺杀的幕后之人就是大皇子。

夏三爷道:“现在的确不是时候,赵王妃之事应该是为了试探你与太子的兵力。”顺道了解柳家的私仇。他接着道:“我必须提醒你的是,柳家只是一颗棋子。这盘棋在十多年前就开始下,那时候我们就差找到柳家的暗藏兵力,可惜被对方逃脱。”

“岳父的意思是……”

“柳家是大雁朝开国以来的将门世家,经过了两百多年,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到一举一动可以影响到皇权的控制,早就被皇上猜忌。”夏三爷顿了顿,瞧将赵王无动于衷的样子,知晓对方也明了里面的利弊,这才接着道:“有传言,说当年大雁朝建立之时,柳家就培有一支神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甚为勇猛。同时,还有专门为此兵对打造的神兵利器若干,削铁如泥无人能挡。大雁朝建立之后,圣祖皇帝先要将那兵对归于禁军之内,柳家人却告知,这士兵其实都是药人,靠着柳家人的血而活。柳家人活着,这支兵就会活着,柳家人死了,这支兵也死了。”所以,当初夏家老夫人才暗中留下了柳氏,并且让夏三爷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她留下一个孩子,为的就是得到那隐藏的兵力和兵器。既然柳家人善于养药人,夏家人就犯不着自己隔自己家孩子的血管养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这件事情只有几位夏家的老爷知道,就连夏黎氏也只听命而已。可她到底是妇人,自己儿子早夭还必须对柳氏忍气吞声,抱了孩子来养,养着养着就养出了感情。夏令涴那时年纪小,从来只知道一命换一命,弟弟始终是家人,不能亏待。

顾元朝是皇族,从小在皇宫的藏书馆打滚,自然知晓大雁朝的秘辛。说句违逆的话,那样的死士军队,谁不想要?就算药人没法治,可神兵利器也有用啊。只要你手中有了柳家的人,那这么多年一直培养药人的高手迟早会现身,让柳家重新获得荣耀。

两人正说着,窗口一阵骚动,出门一看,侍卫送上一个长方形木头盒子。小心的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断手,血淋淋的躺在里面。

顾元朝站在门口,一双眼差点凸了出来。

六二回 ...

夏令墨哽咽一声,捏着抽屉中的信件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令乾的话还在他耳边回想,过去的教诲依然记在心里,可什么也抵不过心底的欲-望,想要堂堂正正站在哥哥身边对着外人说他是夏令乾弟弟的欲-望。

白鹭书院是北定城的缩影。每一位学子的身份地位决定了在书院中的荣华,才貌双全固然重要,可也抵不过一个世家嫡子的头衔。

夏令墨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庶出,这一点夏家没有人隐瞒,也不会隐瞒。

夏家三房中,夏黎氏时时将他带在身边,不容许任何人欺辱他讽刺他,姐姐们性情各异却对他包容甚多,夏令乾却是他那小小心灵中最重要的人。那年的变故,亲生母亲的疯狂让他害怕,黑暗、尖叫、孤独、寒冷一直都萦绕在心底,是夏令乾将他抱在怀里一点点带领着他走了出来,他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全部。

可进入了白鹭书院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幻影。一件事情,书院中的学子们可以从中推测出几十种可能,对方的真实意图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让他分辨不清,让他迷失了方向。夏令乾的背影成了他的唯一的依靠,夏令乾的手掌是他感觉最温暖的地方,一次次将他牵入光明。他依赖哥哥,羡慕哥哥也敬重哥哥,他更加想要对着书院中的人大声说:“我是夏令乾的弟弟。”

夏令乾在的时候,众人自然含笑点头。夏令乾不在的时候,别人会明里暗里讽刺提醒:夏令墨不是嫡系的孩子,他的生母是个妾室,还是一个疯了的女人。

小时候他会大喊大叫,冲过去扑倒对方,用着小小的手臂争取自己的地位。有人会给夏家面子,有人却不会。他总是受伤,胸前后背腿上到处都是青紫,脸上还白白净净如璞玉。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他不敢告诉哥哥,自己被人欺负了,因为是他首先发动攻击;他也不敢告诉夏黎氏,因为娘亲对子女非常严厉,他听过大姐成长的经历,他害怕;明察秋毫的二姐夏令姝是个精怪的人,每次都会在他咬牙坚持的时候亲自送来药物,摸摸她的头说男子汉要坚强。他认为自己很苦,转头就看见大姐被人冷嘲热讽设计陷害,大姐那隐藏在袖中颤抖的手和面上和善的微笑让他震惊。啊,原来,这就是成长。之后,他学会了不动声色的去惩罚别人,成效很好。

人总有想要的东西,你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他想要站在哥哥姐姐们的身边,骄傲的说:我是你们的弟弟,我不是妾室的孩子。

每当大声宣告的时候,书院的同窗们明里点头,暗中轻笑、蔑视和讽刺,让他咬碎了牙。

庄掌柜的出现,原本以为是救赎,经过夏令涴与夏令乾的一番挑拨下又好像是一个闹剧。他知道自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可还是想要去努力,努力的结果是哥哥的冷漠,姐姐的疏离。他突然有种恐惧,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间黝黑的屋子,屋子里有个疯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把我儿子还给我。

他被柳氏给抛弃了,现在,他又被夏家的人舍弃了。他无处可去。他只有一个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看着它一步步将自己包围,无力挣扎,无力嘶喊,无力反抗。

大胡子推门进来,大喊:“小公子,派去夏府的人回来了。”

夏令墨被惊醒,眨眨眼,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直到看到对方手中拿着的砍刀,身子一抖,点头道:“把其他叔叔伯伯们都请到大堂吧,我们一起听听夏家的回复。”

大胡子哈哈大笑:“主要看看他们带没带来银子,兄弟们早点看到银子才好进行后面的事情。”

夏令墨点头表示知道,将信件夹入衣襟中放好,随着大汗出门。走到半路,大胡子皱鼻子:“什么味道?”

夏令墨嗅嗅自己的衣袖:“好像是庄……舅舅身上的熏香。”

大胡子嗤笑:“就这些小白脸喜欢涂些怪里怪气的东西。”

夏令墨笑笑:“那是因为这里缺水,不能每天沐浴,所以才用了熏香去异味。”

“什么鸟异味,那是男人的汗味。”

夏令墨懒得再说话,到了四面石头的大堂里面,随手就将一块褐色的粉块丢在香炉里面,异香满溢。这些个世家小白脸,走到哪里都要烧点什么鸟熏香,难道不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一身汗臭才能有女人喜欢嘛,其他大汉都忍不住对他露出鄙视的神情。十岁的小少年只做不知,也不坐,站在首座前面:“带人进来吧。”

来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自顾自的娉婷行到大堂中,引来众多大汉的注目。

大胡子久不见庄先生出来,也就自顾自的做了老大,对着女子大喊:“银子呢?”

夏令墨轻声道:“大伯,你这样会吓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