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东大力地把桑榆拉到一边,看着她一脸的仓惶,他咬了咬唇,此刻终于知道他究竟是失去了,青春,爱情。

桑榆坐在走廊的木椅上,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满脸的泪痕,衣服上还占着血迹,狼狈至极。

“他会没事的。宋瓷刚刚进去了,他是医学界的天才,有他在,你放心。”叶向东垂下头不忍看着她无助的样子。

稀薄的光影晃动着,两人左右想拷,他竟觉得她离他那么远,抬起手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人儿,手停在空中,踟蹰的来来回回,生生的撇过去。

摄影棚里。

看着眼前慌乱的场景,乔丝瑜苍白着脸色立在那里。周围来来回回的人,没有人上去规劝,刚刚一场好像经历过混战一般。她僵硬的面庞闪过万种情绪,不安、懊悔,可是她知道都没用了。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许久,她才拿起来,空洞的扫了一眼,决绝的挂了电话。她会得到什么?斥责?

一个多小时后,陈池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桑榆看到门打开的一刹那,眼前烧过一道希冀的光,蹭的就站起来,双脚竟是软绵无力,身子晃了晃,叶向东有力的握住她的身子,掌心带着冰冷的凉意,桑榆手一缩。

桑榆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他沉睡的样子,视线一瞬不瞬。那个强势的男人只是静静的呼吸,她伸出手慢慢的摩挲着他的脸,眼圈下浮现着淡淡的乌黑,轻轻的来来回回的。

双眼慢慢的涌出了泪水,如决堤一般轰然而下,终于明白,失去的时候才深深体会到他的重要。当陈池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这段感情早已情入骨髓。这一刻,她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放下了,才会获得。

倾□子,脸贴在他的掌心,泪水被他手掌一滴一滴承接,慢慢从指缝间渗透,温湿的液体渐渐晕湿了一片床铺。“阿池,我知道你听得到,你要快点好起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你——”咸涩的泪水滑进嘴里,她一抽一抽的低喃着,“我爱你。”心里一遍又一遍诉说着陈池最想听的话。

叶向东手里拎着刚刚让人送来的晚餐,怔怔的立在门口,一脚跨进门内,沉重的迈不出一步,整个沉痛的直不起身子,竭力地压抑着满腔的痛楚。

“向东——”一声紧张的叫唤,他缓缓的转过身,隐去心底的伤痕。陈辰扶着陈母匆匆的走过。

“阿池,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砸了。”陈母皱着眉,满脸的阴郁。

“轻微的脑震荡,背上有些伤。宋瓷说没什么事。”陈母倏地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桑榆听到声响,慌乱的转头,脸颊湿漉漉的,看到来人她慌乱的站起来。

她从没有想过见到陈池的母亲会是在这样的场景。这个雍容的妇人担忧的看过病床的儿子,眉头微微的蹙着。一会儿目光慢慢的移到桑榆身上,桑榆尴尬的抬手擦擦泪水。

陈母也没有想到病房里竟还有个人。一看她脸上的泪痕猜想着估计就是桑榆。一步一步走上前,最后停在床边,细细看了眼陈池稍稍放下心来。

桑榆浑身血液快速地流转着,陈母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嘴角轻启,“这位是?”说着转过头看向叶向东。

叶向东双手一紧,深深地看住她,漆黑的双眸里一片凄凉,艰难的开口,“伯母,她是桑榆。”

真是讽刺,命运的安排实在是荒谬极了,有一天,竟是他来解释她是别人的女友。他握紧了双手,骨骼间吱吱作响。

“喔——”陈母一脸的洞察,她怎么会不知道桑榆呢?

“伯母。”她轻声叫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更多的是窘迫。

“妈,她是子墨的老师。”陈辰上前,适时打断这低沉的见面会。“妈,我们去问问医生阿池的情况吧。”说完,朝桑榆安抚的一笑。

陈母点点头。

桑榆坐下来,静静的打量着陈池,嘴角无奈一笑。

“阿愚——”叶向东走过来,室内的温馨的灯光映照着,衬得她疲惫的容颜,说不出地心疼,晃晃神。

“向东,谢谢你。”

叶向东脚步虚晃,心里面万般痛苦,又是颓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许久,找回声音,“我先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给我电话。”强牵起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默然的离开。

在医生反复保证之下,陈母终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下来。

她一边走,脑子里转着一些事,蓦地停下脚步,叶向东,桑——莫不是?“小辰,这桑榆的父亲是不是叫桑书江?”

这层是病房是精心预备的,往来的人寥寥无几。陈辰定了定神,有点局促地伸出手挽上母亲的胳膊,“妈,她的父亲是谁,你以为阿池在乎吗。”

陈母心里“咯噔”一下,一瞥眼,眸光一转,“你都知道?”不言而喻,他们都清楚。陈母叹息一声,语气有些异样,“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我看着也喜欢,可——”

可当年桑书江的案子可是经陈荣榛之手,虽说陈荣榛是秉公处理,可之间的曲折,他们都清楚,桑书江罪不至死,最后到底是死了。

“桑榆到底清不清楚这事?还是——”陈母疑惑道,不然偏偏隔了给几年才回来,又是恰巧的在子墨那个班。

“妈,我看着她也挺简单的,那时她才多大,高中毕业而已,哪能明白官场弯弯绕。听说这几年也是吃了不少苦。”陈辰微微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话,陈母的眼光越发的暗淡下来,犹疑道,“小辰,林杉回来了。”

陈池一怔,牵强一笑,“回来了。”她低低的重复道。

“还带了一个孩子。”

陈辰倏地抬眼,有些惊诧,“爸爸知不知道?”

陈母眸光深远的摇摇头。

慕林杉,陈家的一个毒瘤。

陈池手指轻微一动,桑榆立刻惊醒过来,一抬眼就看见陈池微微不适的睁开眼,嘴角吃痛的扯动。

“你别乱动,一会儿扯到伤口。”桑榆轻轻地按住他。

陈池眼珠一转,扫了眼房间,目光回到桑榆身上时,看到她双眼又红又肿,刚要抬手,伤口就一阵刺痛。

“怎么了?”桑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一阵紧张,忙着就去按开关叫医生。

陈池拉过她的手,“没事,别瞎紧张。”

“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她靠近他的身边,嘴角嗫嚅着。

“恩,脑子现在还有点晕。”陈池牢牢地看住她,“我怎么觉得睡着的时候听到某人的表白来着。”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相闻。桑榆剜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粉色。她拉了拉紧她的手,嘟哝了一句,陈池没听清楚,“咦”了一声,待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处在震惊的状态,身子一怔,旋即右臂有力一扯将她环住,环在自己的怀中,“我没有听清楚,再一句一遍。”

桑榆脸一红,脸埋在她的脖子间,微微一挣扎,只听陈池“嘶嘶”抽气。她立马软□子,不敢再造次了。

“阿池——”桑榆看着他的眼睛,陈池笑的灿烂,眯着眼睛等着,未语眼里扑簌扑簌的落下来,“当时我真怕,怕你会像爸爸一样离开我。”

陈池擦着她温热的泪珠,心里一酸,“傻妞,不会的,我们还有一大推孩子没有生呢,我怎么舍得。”其实,扑上去的那一刻,他自己压根就没有想过后果。

许久,桑榆哭累了趴在床边,陈池轻轻抚着她的发丝,问道,“谁来过了?”

她抬起身,“向东。”瞅一瞅他没有表情的脸,嘴角一撇,“还有你妈妈和你姐姐。”

陈池拍着她的手,“得,瞧你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这回真是丑媳妇见公婆了。”说着抬手挂挂她的鼻尖。

桑榆被他打趣的脸一红,轻捶了一下他的手。

第四十九章

柔美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留下淡淡的阴影,那虚弱的面庞却显得熠熠生辉。

沉默了几秒,桑榆抿嘴一笑,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一扫多时的阴霾。倾身给陈池倒了杯水,陈池喝完水,静静地侧倚着,左手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床铺,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脸色暗下来几分,说道,“乔丝瑜和你说了什么?”

桑榆手一缩,陈池好像早已料到一般,紧紧的握住,微微的勾起嘴角,他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桑榆挥手打向乔丝瑜,以她的性格断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桑榆低下头,没有看向陈池,轻轻说道,“我爸爸的事。”

陈池敛起眉眼,声音有些清冷,“还有呢?”

“没有了。”

陈池睁开眼睛,眉目清明,盯着她,“桑榆,你父亲的事,已经过去了4年,不管乔家、叶家在这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也成为过去了。这件事要追究起来牵扯的太广了,想你也清楚。”桑榆听着他沙哑低沉的嗓音,愣了下,眼前微微的湿润,想着陈父在她父亲的案子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移过视线,不看他,听着陈池这般说辞,心中顿觉有些失落。

半晌的沉默后。

“我爸爸只是一个棋子。”她张了张口,语气极淡,暗压着情绪。

“你爸爸也不想你背负着这些事。”他和桑榆说这番话也是存着自己的私心的。

瞧着她肩膀一颤一颤就知道她心里又不痛快了,心里暗自叹息,这丫头一遇到桑书江的事必会乱了自脚,不然,今天也不会在他眼皮底下就和人打起来,他抚了抚额角有些头痛。

陈池顺顺她的头发,叹口气,“这事我们先不谈了。”

桑榆苦笑,点点头。看着他精神不济,隧扶着他躺好。待陈池熟睡后,她轻轻走出病房。漫无目的的走着,夜晚,医院很清冷。

她抓着手机,站在幽暗的走廊的尽头。夜风偶尔吹过,带来丝丝冷意。她恍惚地抬头看着夜色中的渺茫的星光。倚靠在墙壁上,直到身子僵硬才缓缓打开手机,犹豫的按下了一个电话。

彼时那段应该是白天了,一会儿那头传来惊喜的声音,“姐?”

桑榆听着她熟悉的声音,狠狠闭上了双目,咽下那份思念,良久清清嗓子,“果果,在上课吗?”

“没呢,一会儿才有课。姐,你都好久没有联系我了。”桑果有些委屈,“你回C市,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那端小心翼翼的问道,“去看过爸爸了吗?”

桑榆心口一沉,“看过了。”她轻声说着,鼻子一酸,“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比以前好些了,就是不能太累。前些日子,去看了中医开了一些方子,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桑果顿了顿,“妈妈也挺想你的,还让我给你打电话来着。”

听到这话,她哽咽着喉咙,扯起嘴角,会心一笑,“果果,我想一会儿给妈妈打个电话,她上午有没有事?”

“啊?没有,没有。”桑果微微惊讶。“姐姐,知道你回C市后,我一直想问你——你和向东哥他——”

桑榆一默,“果果,你该知道,我和他早就不可能了。”

“爸爸的事后来我也清楚了,姐,爸爸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幸福,即使你和向东哥在一起——”话还没有说完,桑榆急着打断了,“果果,我已经不爱了。”不爱了。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已拥有的和要接受的。

桑果一怔,不爱了,到底受了多少伤才能彻底的放下那段感情。

挂了电话,桑榆的眼皮一跳一跳的,这事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当事人桑书江以及他的妻子。

她静静立在月色之中,身影孤寂的寒冷。周围的树木随风摇晃,萧萧的瑟瑟声一阵又一阵。

那端的电话响了许久终于有人接了。

“喂——”桑榆的身子有些发颤,“妈妈——”她沉沉的一叫,这一声“妈妈”已经阔别了四年了。

那头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微微的低咳了一下,“阿愚?”

“妈妈——是我,阿愚。”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这个人她叫了十几年“妈妈”了,即使她对她再冷漠。

“有什么事吗?”那边依旧是如雪花般清冷。

“妈妈,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

“是不是?”桑榆咬着唇又问了一遍。

桑母一时无语,没想到她竟会问起这个,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阿愚,你是我的女儿。”桑母沉声说道。

“是吗?”桑榆凄然一笑,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滑下来,手指扣在墙壁上,留下四道深深的划痕,“妈妈,你和爸爸,两个B型血的人怎么会生出一个A型血的女儿?”

她咯咯一笑,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了。

桑榆身子晃了一下,慢慢的沿着墙壁滑下来,电话里的电波嘶嘶作响。

“阿愚,你现在在哪里?”

她默默的流着泪,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夜空晦暗不明的星星。小时候桑书江指着星星告诉她死去的人都会化作星星。那时候,她不明白每每桑书江看着星星总会流露着种悲凉的表情。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过……

“我是谁?我是谁?你告诉我?”她无力的问道,竭力控制手腕的抖动。

“桑榆,你爸爸原本让我不要告诉你的。”桑母彼时心里也是一阵难受,这个孩子来到桑家后,每每看到她,她恨,她怨,以至于总是对她不冷不热。秦星竹,桑书江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心心念念了半生,她嫉妒,她不甘,她才是桑书江的妻子,她的的女儿,凭什么要她养。

“你妈妈叫秦星竹。”这一出声,桑榆大脑里的每根神经拉的紧紧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止了。

世间一片寂静。

“我的父亲又是谁?”

“你的父亲是韩木泽。”

桑榆流着泪笑了起来,他们又是谁?

桑母此时握着话筒,也哽咽住,“阿愚,这几年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妈妈,对不起你。”

桑榆紧紧的捂住颤动的双唇。

“我知道因为我的病,你也吃了不好苦,果果是个傻孩子,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些年也多亏了你。”

桑榆只咬着唇默默的流着泪,“那我亲身父母现在在哪?”

桑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他们在你出生不久,飞机失事空难去了。”

桑榆再也忍不住,呜咽无声,桑母在那头也陪着默默流泪,“阿愚,等桑果毕业后,我们就回国,到时候我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桑榆的脑袋越来越昏沉,肿胀的将要爆开,颤抖着手指放下电话。桑母在那头听不到声响,急的喊了几声,“阿愚,阿愚——”

她费力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虚晃着身体向前走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何方,晃晃荡荡整个人就像置身与黑水中,水漫周身,她努力的划行而前,水悠悠地波动着,一点力气使不上,什么也抓不住。

宁静的夜晚,她恍惚的走着,听到周围的空旷的脚步声,偶尔病房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却可是一切都被她脑中的一圈一圈的眩晕的轰鸣阻绝了,什么都不真切。

阴郁中有人抓了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桑榆,桑榆——”隐隐带着哭泣声,她看着她,张了张嘴没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来,身子仿佛枯朽了千年的枯藤。

“桑榆,你怎么了——”纪林杉看着失魂落魄的桑榆,大力的摇着她的身子,桑榆只是空洞的看着她,这样的她实在吓人。她无奈抓起她的手,掀起她的衣服,一口咬下去,莹白的手腕上一个深深的牙印泛着血丝。

“痛——”轻若蚊声,她低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