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云青贤顿了顿,柔声道:“她要去杀你,并非我授意。我并不知道她找了那些人夜袭酒铺。”

“但她给你传消息,却是找了丁大人现身的地方行事,那是你授意的吧?”

云青贤大方承认。“丁盛为人张扬,他的行踪很好掌握,他常出去花天酒地,宴请不断。所以不必我费神通知,以就能知道丁盛会到哪里,在他吃宴的地方留下消息,我再去拿。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既不必事先碰头,也不用担心别人发现我们之间的联系。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会往丁盛身上猜想。这个方法很好用,也一直未出过差错。”

沐儿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很妙。

“可她要去杀你,确实不是我授意的。”

云青贤再一次澄清,让沐儿觉得讽刺。不是他授意又如何,他如今是打算亲手杀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沐儿道:“要杀我,云大人该有的是不留线索的方法,不会象她那般莽撞。就如同如今这般,若我死了,怕是谁也找不到了。大家还只会去追查相公和龙府,而就算相公对云大人生疑,也确是抓不到什么把柄。”

云青贤点点头,这事他也确实觉得自己的安排甚妙,想来胜了龙二一筹,不免有些得意。

“可你陷害我入狱,栽脏我与师先生一案有关,难道也是无心所为?”

云青贤一顿:“这事确实不是我所为。”

他看沐儿一脸不信,又道:“既是到了这一步,我又何必骗你。这事确实非我所为。我审了那两个贼子,他们一口咬定,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供幕后指使之人,便是用了刑也是守口如瓶。我怀疑是丁盛干的,毕竟我把他送进了大牢,他自然是想尽了办法要报复。把你牵扯进来,又翻回原来的大案,确实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而且收买犯人给假供之事,是他常用的手段。”

沐儿皱起眉头,觉得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果然云青贤也道:“我在对他动手之前,已经把他可能采取的手段和用到的人与事都想了一遍,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这才对他下了手。所以他用对付你的这招来对付我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但还是有些牵强。毕竟他的麻烦事够多了,何苦再来这一件,而且他人在牢里,我也想不到能帮他做这件事的人。所以,我还怀疑过龙二。”

“相公?”

云青贤点头:“我确实怀疑过他。但我始终想不通陷害你对他有什么好处?就算他不服太后的指婚想把你休了,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要说他想用这样的计来对付我,却是半点好处也捞不到。你若是把知道的都招了,我就能先行一步,将所有可疑之处都铲除,你若是不招,那便是现在的结果。况且,我相信,你招不招都没什么用,因为你们手上一定没有确实的证据。若真有真凭实据,早就去朝廷告发我了不是?”

沐儿哑口无言,他们还真是没有确实有说服力的证据。依云青贤的脑子,要诡辩撇清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青贤接着说:“你入了狱,龙二慌了手脚,至少在面上是如此。况且你紧张茫然,这事里谁也没得好处,龙家更是凶险,所以我一时也不敢肯定是谁干的。”

沐儿咬咬牙,如今这般,是谁干的都无妨了。她若真去了,龙二一定会为她查清楚的,她相信他不会任她含冤而亡。

“云大人打算让我怎么死?”

“我不喜欢手沾上血。”

“所以会用毒吗?”沐儿问:“就象当初毒死了史大人全家一般?”

云青贤没有说话。沐儿又问:“云大人身上备好了毒吗?”

云青贤没答。

沐儿叹气:“我这问题不好。云大人自然是有备而来的。”她顿了顿,又说:“云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这回云青贤应了:“你说。”

“大人在动手之前,请先告之我一声。这样起码在那一刻发生前,我不必总提心吊胆的。”

云青贤闭了闭眼,觉得很是不好受,但也回了一声:“好。”

沐儿舒口气,在椅子上动了一动,似是放松了一些。

“如此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看上去象是他给了她多大的好处似的。

这让云青贤心里更是苦楚,他忍不住道:“如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人伺候,衣食无忧。你可弹琴可做你喜欢做的事,但你不可以离开那里,也不会再有人认得你。这世上,不再有沐儿此人,你可愿意?”

“大人是说,如果我乖乖听话隐世埋名苟话,便可以不用死了,是吗?”沐儿笑笑:“我要说愿意,大人信吗?”

云青贤被她的笑容和语气刺了眼,他劈手拿过桌上的水壶杯子,灌了自己两杯水,冷静了下来。

他自然不信。

所以这个念头虽然在他劫狱之前,细想整个处置计划时有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将之抛到脑后。沐儿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女子,他控制不了她。正如当年他以为她瞎了之后便什么都做不成,结果所有的事却都由她而起。

她不死,便是个祸害。

她甚至知道他要杀她,却也没提出要守口如瓶来保命。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了,他也不会信。

云青贤很烦躁,他多希望沐儿不是这样的女子。若她不是这般聪慧,不是这般特别,不是这么的琴艺出众……

她是他见过的琴弹得最好的女子。她弹琴的神态,弹琴时的欢喜,简直与他娘一模一样。

云青贤久久不说话,沐儿却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云大人,我消失之后,师先生一案你该如何了结?”

“这个不难。上回西闵国琴使雅黎丽来访,为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便是原来师伯音打算与她成亲。那雅黎丽是何许人也?西闵国的琴宛司长。她自是对琴及琴曲要求极高。原先有人对师伯音堂堂琴圣,为何要夺谱杀人存了疑虑。如今却是有了答案。那琴曲绝妙,师伯音想用那琴谱,献给雅黎丽做聘礼之用。史大人自然是不愿割爱,所以师伯音一怒之下,便买了毒药杀人。至于你们这些琴师所说的刑场上诉冤,不过是他临终向雅黎丽诉情而已。”

沐儿听了,想了想,点点头:“这编得确是挺好的。还把雅黎大人给用上了,挡了她再诉冤的路。而琴师们的嘴也能堵上。维持了案子的原判,给刑部留了面子,皇上那也好交代。”

“所以,只剩下龙二和龙府是个麻烦。”

沐儿点头:“相公会好好教训你的!”那语气象是说二爷会跟你好好聊聊似的。

云青贤冷笑:“今夜过后,龙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劫囚抗旨,拒不交人,扰乱刑律,干涉刑案,再追究下去,龙三在江湖上沾惹的命案,龙二生意场的不干不净,龙大在前线也定是不少小把柄。”他顿了一顿,放轻了声音:“你说,龙二还有闲暇工夫对付我吗?”

沐儿还是那句话:“虽然到时候我是看不到了,不过相公还是会好好教训你的。”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云青贤微眯眼:“真想留你到那一天,让你看看龙二怎么在我手底下求饶。”

“大人若是愿意留我一命,我当然也不会反对。”

云青贤哈哈笑:“到这会了,你还会说俏皮话。你是觉得时间拖得久了,龙二会来救你?”

“人总要留一点希望不是?”

希望?

云青贤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也曾经充满希望,就算经历了失望,他还是告诉自己会有希望。于是希望复失望,直到绝望。

“沐儿,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位恶人?”

沐儿抿紧唇不说话。

云青贤看着她,忽笑道:“其实你一定知道了不少事。你不敢说出来,不敢问我,是怕让我知道龙二都了解了些什么。你怕我知道了一切,回头去对付龙二,是也不是?无妨的,我不怕拖时间,龙二就算到了牢狱接不到你马上怀疑到我头上,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来。他措手不及,而我的时间充裕。我想与你说说我的事。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我能与你这般坐着说话了。也许这也是此生,我会与人说起这事。你愿意听吗?”

诉往事恶人被擒

“愿意的,你慢慢说。

说得越久越好。

沐儿始终相信,龙二会来的。

他对她说了三次“丑时来接”,为什么强调时辰?她是盲的,牢房里也不会有人报更,跟她说时辰有何用?明明他们一直担心隔墙有耳,他还说了三次。

所以,他一定会来救她的。只要她撑下去。他能找到她的,从来只有他才能找到她。

而云青贤这时候开始说了。

云青贤自小是在归山县长大的,与母亲相依为命。

但他的母亲却不是本地人。他母亲来自西闵国,因为家中遭人迫害,所以就随家人跑到了归山县。又因害怕被仇家找到,所以隐姓埋名,改名云香,住在县城边上,少与人接触。

云香极爱琴,虽弹得不算好,却日日都要弹上几曲方可。

一日,她在家附近的庙外桃林遇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名叫李东旺。

沐儿点点头,那跟她猜想的差不多。想来是象说先生说的故事一般,男女相恋,然男子远走他乡求功名,之后再没有回来。

果然云青贤后面说的那段跟这类故事一样。只不过通常守在家乡苦苦等待情郎归来的女人悲悲切切,遭遇凄惨。但云青贤的母亲不是。

云香生活得很充实,她把云青贤教导的很好。她每日弹琴,琴艺精进不少。她确是非常想念李东旺,而这份思念,令她写出了一首绝妙动听的琴曲。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写进了曲子里,层层叠叠,绵绵不绝。

这首曲子,听过的人人夸好,就连城里最有名气的教琴师傅听了都大赞绝妙,只不信是她这无名琴者所著。

云青贤极爱他的母亲。她善良,谦逊,还极有才华。她面对流言蜚语不争不辩,泰然若之,极具胸怀。

云香告诉云青贤,他的父亲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男人,他重情重义,胸怀大志,自信必能为官,造福百姓。对于这位了不起的父亲为什么从来没有回来过,云香告诉云青贤,要当官不容易,何况是一位来自穷乡僻壤,没钱银没家势的普通汉子,要想在京城站稳脚,那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他还不知道有云青贤的存在。

原来李东旺与云香的婚事办得草草,根本就是私订终身。两个人在庙里拜了佛祖天地,连杯水酒都没喝上。当时两家已经没了长辈,又没钱,所以云香什么都没要求。还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李东旺,供他上京赶考。

而李东旺走后不久,云香发现自己有孕,最后生下了云青贤。

云青贤原来叫李青贤。云香日日与他说李东旺的事情,她不希望儿子对自己父亲不了解,也不希望儿子对自己父亲心生埋怨。

所以云青贤是在母亲对父亲的赞美和那首绝妙琴曲声中长大的。

云青贤十四岁那年,云香重病去世。她临终拉着云青贤的手,让他去京城找他父亲。她说李东旺在京城一定志向难酬,很不容易。她让云青贤不要怪他,她还让云青贤转告李东旺,说她一直等他回来抬轿娶她,只是她身子不好,这个诺言是守不住了,让他千万别怪她。

云青贤伤心欲绝,他把名字从李青贤改成了云青贤以纪念母亲。反正李这个姓,从来没人唤过他。

云香有一件事说对了,就是没钱银没家势的穷小子在京城是不好混的。云青贤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甚至经了许多侮辱,但他都隐忍下来。他到处寻找一个叫李东旺的中年男子,可一直都没有找到。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贵人,那人名叫史泽春。

史泽春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只身千里闯京城寻父的小伙子表示了极大的好感,也非常欣赏他的刻苦努力,于是开始给他安排一些差事,让他有工钱可拿,不再为温饱发愁。

云青贤自幼跟着庙里的一位和尚习武,武艺了得。他为人聪慧,对事有看法,正派,认真,很快便在办差的新人中崭露头角。

史泽春对他非常好,不但请人继续教他习武、念,还亲自传授他官场中的进退应对之道。

云青贤十分感激他,他请求史泽春,帮他寻找他的生父。他拿出了母亲的遗物,那是当初为了与李东旺私定终身而做的红衣裳。布是粗布,款式也老旧,但保存的干净齐整。因为云香说过,她穿这衣裳时,李东旺夸她好看。

史泽春答应了,但寻找李东旺的事情迟迟没有结果。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京城的高官都寻他不到。

这个时候,云青贤遇到了丁妍香。那时她正在自家花园被个老男人欺侮。云青贤什么都没想,冲上去救了她。之后他知道了,那位官小姐的名字里有个香字,与他母亲一样。可也只是这样而已,当时她于他,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

之后的某天,一个偶然机会,云青贤见到了正在泡温泉的史泽春。他肩上的麒麟胎记让他猛然间明白了所有事。

为什么一个高官会对一个穷小子这么好,为什么他的父亲李东旺永远也找不到。

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最让他愤怒的是,这个史泽春早已有妻有子。娶得还是位官小姐。

云青贤那个时候经过了数年滚爬,已经不若当年那个青涩小伙了。他很冷静向史泽春说明了一切。他说他知道他便是自己的生父。

当时的史泽春有些慌,他说他如果不重新编造一个身份就不可能进得仕途,他说如果他不娶那位妻子就不可能达成理想。他说他一直在想办法,在找合适的机会,为云香和云青贤正名,让他俩的名字进他家的籍薄。

云青贤信了。与其说是信了,不如说是他希望能够相信。

史泽春说因为他的身分有些麻烦,如果突然承认他是他的儿子,那他之前编造的那个身份会被识破,所以他希望儿子能够多给他一些时间。这个时候云青贤就想,如果他的身份能够高贵一些呢?

他又遇到了丁妍香。那是一个可怜的,无助的,却又有家势背景的官小姐。于是云青贤想成为她的丈夫。

可是史泽春还是没有松口。云青贤的耐心快没有了,可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难题,他需要史泽春帮忙。

那就是卓以。

卓以是云青贤小时候的玩伴。因为云青贤没有父亲,甚至在外人看来,云香是个未嫁的姑娘,这样不清不白生了个娃,闲言碎语自是不少。于是云青贤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卓以一直护着他,她象他的亲姐姐那样,陪他读,伴他习武。她打跑那些欺负他的坏孩子,她鼓励他不要哭,要象个汉子。

卓以甚至说过,她要等云青贤长大了,嫁给他当娘子。

可她终究没等到他成人便在家里的安排下嫁了别人,丈夫对她不错,云青贤很是替她高兴。于他而言,卓以便是他的亲姐姐。

可没想到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他的好姐姐然掉进了火坑,卖身青楼。云青贤没有那么多钱银,他也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更何况,那个时候他已经学聪明了,他不能给自己身上留下污点。

于是他硬着头皮去找了史泽春。

很意外的,史泽春爽快地答应了帮他这个忙。但也与他说,与青楼女子沾上关系是丑闻,他得小心处理,做些安排,而且最近事务繁忙,认亲的事还得往后搁搁。

云青贤虽然觉得他在找借口,但以史泽春的身份去帮他处理一个青楼女子的事确实是太不容易,所以他也就听从了,没再提认亲之事。

于是这事又一拖再拖。

史泽春爱琴,云青贤也是。他忽然想到,他要把母亲为父亲所做的琴曲弹给史泽春听。他找了机会,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史泽春听罢,热泪盈眶,深受感动,父子俩抱头痛哭,一起说了许多的体己话。

事情发展到这,云青贤又觉得父亲是真心对自己的,他仍然在等。

然后过了不久,史泽春忽然问他那琴曲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琴谱。云青贤直言相告,琴谱是有,母亲细细精研撰写的,但琴曲却是无名。因为母亲说,要等父亲回来后一起命名。

史泽春把琴谱拿走了。

很快,云青贤听到了风声,说爱琴如痴的史尚得了一本绝世琴谱。云青贤开玩笑似的与那露嘴的人打听,也不知琴谱从何而来?那人道,史尚说是从一不识货的小贩那淘来的。

云青贤强颜欢笑,心中却是出离愤怒了。

那是母亲满满的情意,那是她对这个负心男人的全心信任和等待,可这所有一切,却换来欺骗、敷衍和掠夺。

云青贤又去找了史泽春,问他认亲一事如何办?他说母亲临终还想着不能遵守承诺继续等他,那他怎么也该承认母亲是他妻子。

而史泽春当时的回答是,他现在有家有口,一宅子的人,得安排得安抚得处置,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的,他让云青贤继续等。

云青贤微笑着离开了尚府。他想他必须要给母亲一个交代。

他是要等,不过等的是一个惩罚这个负心男人的机会。他说他有家室,有一宅子的人,所以不能承认母亲,那他就要让那一宅子的人全去死。

他觉得他必须这样做。

他等到了机会。

灭门大案,还是死的朝廷命官,朝廷不可能不追查到底,所以他需要一个替死鬼。有凶手才可能能结案。

师伯音出现了。

云青贤安排好了一切。目击者、物证、合理的动机,以及,当场逮捕的凶手。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师伯音那处出现了一些麻烦。因为他与史泽春品酒弹琴时,史泽春说出了琴谱的秘密,他说那是一个女人为他写的曲子,绝妙的情曲,感人至深。他说是他儿子亲手交到他手上的,他说他有个儿子也在朝为官。

史泽春没有说出这人是谁,他喝醉了喜欢胡说八道,所以起初师伯音并没放在心上。他关注那首好曲,却不太在意别人的家务事。直到命案发生,他被当成凶手遭捕,他才把这一切联想起来,他向审案的云青贤说明了一切。然后,某一天,他就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这事情里还有一个意外,便是皇上。

原本师伯音问斩了也就罢了,偏偏皇上这辈子没听过师伯音弹琴,他觉得亏得慌。而师伯音也是个傲骨,无知音人不弹。这是他的怪脾气,也是他孤注一掷的计划。他不服,他要申冤。

官方已无他诉冤之处,于是他寄希望于与他一般的琴师们。

他企盼真能有“知音”人。

于是便有了行刑琴会这档子事,便有了后来这所有的事。

云青贤追查琴谱,其实并不是想要那谱子。事实上,那曲子在他心里萦绕不去,他闭着眼睛都能弹。他担心的,是有人能听懂师伯音的意思,能根据琴曲的内容,知道他与史泽春的关系,进而联想到事情的真相。他放了一些假消息,比如武林秘籍等等,这样能扰乱大家的视线。

只是这事遇上了沐儿,她不懂武,不懂别的,只懂琴。所以她执着地相信着这事跟琴谱大有关系,她坚信师伯音临终不是炫技,而是有话要说。

云青贤终于是讲完了。沐儿听得有些打瞌睡。主要是这故事与她和龙二猜得不离十,而这半夜里,她真的是太累了。还有,她听得不太起劲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她对云青贤半点同情不起来。负心人是惹人怨恨,而为这屠杀全家,她觉得更是令人齿寒。她完全没法理解云青贤怎么能以一个可怜凄惨的受害人的口吻来述说这一切。

她觉得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对一个讲完故事就要杀她的人起同情心,她觉得除非她疯魔了才会干这事。

所以集合种种,在云青贤终于讲完了之后,沐儿顿时精神一震起来。

故事讲完了,他也快要杀她了吧。他还得赶回去伪装接到线报囚犯逃跑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坏。”云青贤最后说:“我虽然并非因为欢喜香儿而娶了她,但我一直对她不错。就算她做了些傻事,我也没有将她置之不理,我是护着她的。而以,她不愿欠我太多,所以做了嬷嬷。而后她在楼里听到不少消息,便会主动告诉我。久而久之,我干脆让她做了探子,她干得很不错。冒充林悦瑶,是因为正好她就在林悦瑶的身边,各方面条件都合适。我并没有利用她的感情。”

沐儿没应声,只胡乱点了点头。

龙二还没有到,救兵也还没有到。一点有人来的迹象都没有。而她没有时间了。

这时候云青贤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放在了桌上。然后他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水。沐儿听得他的动静,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可没等云青贤有下一步动作,沐儿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肚子倒在了桌上。

云青贤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她:“你怎么了?”

他刚握住她的胳膊,却见沐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右手一扬,拍在了他的脸上,手一滑,还从他脸上摸到他的颈。

云青贤下意识的一把将她推开。沐儿一时坐不稳,摔在了地上。

然后他感觉手上脸上颈上都有些湿意,低头一看,他手掌上被染了暗红色。他摸了摸脸,想来脸上也被染了这色。

这时候沐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道:“你说劫囚重罪,人人都会向着相公去,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你错了!这染料半个月内无法洗褪,而我在囚牢床边墙上也抹了这染料,在你运送我的箱角也染上了,在你的马车座下也染上了。如今,你的手上脸上也有印记,你要如何解释,若你没有从囚牢劫我,为何身上会有与牢房内一样的染料?”

云青贤大吃一惊,沐儿继续大声道:“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吗?你想得美!我不会让你陷害相公和龙府的!皇上限你十日了结此案,你不可能十日内都不现身。你若现身,你手上脸上颜色必会让人看到,你没得解释。就算我失踪了,就算找不到我的尸体,大家也会知道是你干的。你才是劫囚的真凶,这便是证据!”

云青贤面色铁青,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卓以会斗不过沐儿了,他终于知道了。

云青贤一咬牙,探掌便向沐儿抓去。

一念之差。

他只爱过一个女人,一个与他为敌,他不得不杀的女人。

云青贤探掌朝着沐儿的颈间抓去,可万没料到,这时候却突然从屋顶梁上跃下一人。那人手持利剑,“刷”的一下朝云青贤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