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是谁都能如天罡星君那样得天独厚的。我不过是天界书库中感天地灵气幻化成形的小小书仙,按例就只能分在天权宫由文曲星掌管。我们这样的微末小仙,是无权选择的,只能听凭安排。”

  “你想在天罡星君手下工作。”

  我点点头,下了一个结论,迈步准备回紫灵宫。

  “陛下,这与我怎么想无关。天界近万年都不曾有过下级官员的调动,我们也无权选择自己任职的地方。况且……天罡星君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曾收过任何下属。”

  文枢紧跟着我,嘴里不停地说着,也不知他是想说服我,还是说服他自己。

  将我送回紫灵宫后,文枢便告辞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慢拉开我的首饰匣,拿出一只翡翠镯子。

  文枢,也许……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对于文枢陪伴我的事情,朝堂上似乎也颇有微词,但是都被帝俊压了下来。但我知道,他们不会就此放弃。

  果然,没过几天,文枢就因“调戏宫女,言行不端”的罪名被关了起来。

  又过五日,玉梨在膳房送来的点心里发现一张纸条,是嘉善写的,约我见面。

  “娘娘,奴婢偷听到了兰妃跟天后娘娘讲话,天权宫文枢大人的事情是她指使的。刑部的劲松大人是兰妃的兄长,他们都是出身昆仑的,是天后娘娘的亲信。兰妃说,要让文枢大人屈打成招,承认与娘娘您有私情。”

  将自己藏在假山的阴影里,嘉善迅速说出自己得到的信息。

  “奴婢不能离开太久,免得有人起疑。娘娘,您自己小心。”

  说完,嘉善便要离开,却被我叫住了。

  “嘉善,你有办法见到天罡星君吗?”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让暗眸或者暗瞳去做,但是她们不认识天罡。

  “星君每日早朝都要入宫,娘娘是想向他求助?”

  嘉善立刻猜到了我的意图。

  “可是,天罡星君他是出了名的冷漠,不会买任何人的面子。娘娘若是求他,说不定反而让他觉得娘娘心虚。即使他相信可能有冤情,也会按照规矩一步一步调查,到那个时候,恐怕早就来不及了。”

  他的无情我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搏一搏了。兰妃他们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只要稍晚一步,等着我的就可能又是一杯毒酒了。

  褪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当年我把它留在了肉身上,似乎后来万俟远他们交给了鼎鑫,因为我重新投胎所以一直放在冥界。大哥在我来天界前又把它给了我,要我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再上这对父子的当。

  “明天你拿着这只镯子去见他,然后告诉他,灵后请他午后在御花园的观波亭一叙。”

  将镯子递给嘉善,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

  “这事若是办成了,日后本宫必定重重地谢你。”

  嘉善眼睛一亮,迅速低下头,将镯子谨慎地揣入怀中,转身离去。

  “主子,你相信她?”

  回到紫灵宫,暗眸和暗瞳立刻迫不及待地问我。

  “我不信,但是现在我别无选择。”

  不想多说,我转身往浴池去。因为有了天帝的许可,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浴池里使用习惯的浴汤,而不必再用浴桶了。

  将自己浸泡在热水里,我慢慢放松身体,开始思考。

  按照文枢当初告诉我的形势,天界如今的势力成三足鼎立之势。

  一派是以羲和暗中扶持的刑部主事武曲星为代表,这一派大多尚武,当初对灵界的态度是主战的。

  另一派则是以文曲星为代表的文官阵营,这一派的人比较刻板,墨守成规,不过是主和派,目前从立场上是支持我的。

  还有一派则是以天罡为代表的中立臣子,他们或清高或孤傲,谁的帐都不买,却不是身居要职就是手握兵权。

  羲和一派的人恨不得立刻除掉我,兰妃这招实在高明,抓一个文枢,便将我逼入了死角,走错一步立刻万劫不复。

  只要文枢在他们手里,不论生死,我都脱不开干系。若是生,便必定是倒戈一击,承认与我有染,配合他们罗织我的淫行。若是死,自尽,便等同于不打自招,被杀,这盆脏水同样泼到我身上,他们定有上千种法子将事情做得好似我杀人灭口,如此一来,我便连主和派的支持都失去了。

  这次是我疏忽了,竟让人钻了空子。本想先乖乖地过一两年,等他们的警惕降低些再开始行事,想不到羲和她们的耐性变得这么差了,才不过半年时间就忍不住要下杀手。

  是我灵后的身份增加了她的危机感,还是别的因素迫使她必须先除掉我,再集中精力对付?比如,尚未决定继承人的天帝最宠爱的儿子……

  看样子,我也得加快脚步才行了。

  从浴池内起身,暗眸和暗瞳立刻为我披上柔软的浴衣。

  “玉梨,跟咱们一起来的姑娘们,现在都怎样了?”

  “回主子,按照吩咐,每日上午学习天宫的礼仪和习俗,下午各自练习歌舞才艺,闲时也让她们去外殿帮帮忙,如今跟宫里其他的人也都处的不错。”

  玉梨沉静地回复。

  “好,现暂且还这样,过阵子我自有安排。”

  玉梨点点头,转身出去了。我随手从旁边的花瓶里抽出一枝兰花,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慢慢地把它揉的粉碎。

  兰妃,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出于妒忌我还是讨好羲和,但是,枪打出头鸟,你只能自认倒霉,做我和羲和斗争中的炮灰了。

7.天罡

  御花园的观波亭,正对着落英湖,亭子周围花团锦簇,碧波粼粼,花香习习,若是没有心事,在此处赏景倒不失为一桩雅事。

  我坐在亭内,把玩着面前的茶杯,桌上摆了一些糕点果品。

  从早膳后我便坐在这里等候,天罡到底会不会来,我没有把握,不过现在,我也只有等了。

  对于羲和他们的行为,帝俊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显然不打算插手。文枢被捕之后,天帝陛下便再没有驾临紫灵宫。

  帝俊,看来你也想试试我够不够资格坐上你的后位,铁了心要让我和羲和先斗一场。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等着吧。

  我从早晨等到黄昏,始终未见天罡的踪影。我坐在亭内,渐渐感到了寒意。

  “主子,转凉了,回去吧。”

  暗眸凑过来,想劝我回去。我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心里还有些犹豫。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藏蓝的影子,慢慢朝这边来。

  “暗眸,去换两杯热茶上来,天罡星君来了。”

  身影渐近,果然是天罡,看到我,脚下略停了停。我隐约见他似在皱眉,但终于还是来到了近前。

  “不知灵后陛下招天罡前来,所为何事?”

  步入亭中,他朝我拱手为礼,却不称臣,亦无恭敬之意,竟连半句客套都没有。

  “星君大人,请坐。”

  我朝自己对面的座位比了比,天罡看我一眼,撩袍入座。暗眸送上香茶后,便退回去跟暗瞳守在亭外。

  “我为何请大人前来,想必不用说,大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我决定开门见山。长时间的等待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渐感疲倦。

  “文枢是冤枉的,大人能否帮帮他?”

  “若真是冤枉的,他自然会无事,又何须求情。”

  平静无波的声音,冷漠、无情,却轻易点起了我的火气。

  “既然如此,大人今日又为何来赴约?”

  天罡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终于还是拿出了那只镯子。

  “请问陛下从何处得来这只镯子的?”

  “从冥界。”

  “那么冥界又如何得到?”

  “自然是它原本的主人不要了,所以留在了冥界。”

  “原本的主人是谁?”

  “天罡大人这是在审问朕吗?还是……这镯子令大人想到了什么?”

  我一挑眉,挑衅地看向天罡。他与我对视良久,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还请陛下赐教。”

  我抬手拿起镯子,此时天已渐黑,暗眸暗瞳取来夜明珠摆在桌上,淡淡的光华给镯子也镀上了一层珠光。

  “大人能认出这只镯子,大概也还记得绮罗这个名字吧。”

  对面的男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睛里发觉了一些情绪的闪动。

  “她……怎么了?”

  “会到冥界,自然都是死鬼。大人觉得,她还能怎样呢?终归不过是灰——飞——烟——灭——”

  有一瞬间,我认为自己看到天罡的脸色苍白了一下。即便只是一瞬间,我心里仍旧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意。

  “可她是妖。”

  天罡似乎无法理解,他皱起眉,有些困惑。

  “妖可长生,却并非不死。大人可听过‘生无可恋’这四个字?倾心相爱之人已走,便是长生不老,又有什么乐趣呢?”

  我微笑着将手中的镯子放回桌上。

  “她的爱人弃她而去,她身边的朋友算计着她的肉身,她的房子因为煤气泄漏引起大爆炸,当时她正站在门口。她是有意的,算准了那个时候等在那里。人间的火虽比不上三味真火,可她先前私闯冥界已经耗尽了法力,便是抵挡一下都做不到的,自然是……”

  “不可能!”

  似是要阻止我再吐出那四个字一般,天罡竟失了冷静,陡然打断我。我淡然地看着他,心中却在冷笑。

  “星君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查。”

  天罡,当日你明知鼎鑫他们的打算,却仍丢下我,如今倒又后悔了不成?还是说……你心中有愧?

  “敢问陛下,又是如何认得绮罗,得了这镯子的?”

  天罡沉吟片刻,还不死心,又问道。我嫣然一笑:

  “这是朕的私事,为何要告诉星君?”

  天罡没料到我这时又卖起了关子,剑眉微皱,朝我低头拱手:

  “还请陛下赐教。”

  “朕近日忧心劳神,着实无力再与大人多做闲话了。若是他日精神好些了,再同大人好好畅谈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自座位上起身,暗眸暗眸立刻上来扶我,作势要离去。

  “陛下这是要逼迫天罡徇私枉法吗?”

  他也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我此时已背对着他,也不转身,说道:

  “大人你入朝已久,那些官场乃至后宫的倾轧必不少见。若是他们直接冲着朕来,朕必不会麻烦星君大人,只是不该如此牵累无辜受苦。文枢虽官位卑微,他也应该得到公正的判决。若星君不相信他的清白,就请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好好考察一番吧,他一直相信你是最公正不阿的。”

  身后的天罡没有做声,我也不再多说,带着暗眸和暗瞳离开了。

  第二日,还未传午膳,便有消息传来:

  天罡星君亲自去了刑部,将牢中的文枢带走,说是要亲自查审此案。

  听到这个,我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不过,帝俊仍未到我这里来,这让我多少又有些惴惴,不敢全然放松。

  又过了两日,祥云突然来了。

  “奴才给灵后陛下请安。”

  “祥云大人多礼了,快快请起。”

  我示意暗眸和暗瞳去搀扶,却被祥云阻止了。

  “陛下,您只叫奴才祥云便是,大人二字奴才怎么当得起。”

  祥云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扁扁的木匣子递给我。

  “主上连着几日看奏折都歇得晚,又舍不得过来扰了陛下休息,便一直宿在御书房里,其实心里可是惦念得紧。”

  祥云长得不算俊俏,但笑起来却很是讨喜,又不显得谄媚,再配上一张巧嘴,难怪成了天帝身边的亲信。

  我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支精雕细琢的紫玉凤钗,触手温润,竟隐隐地还带着些香气,若有似无的,倒是和我惯用的浴汤味道有点儿像。

  将凤钗在手中把玩着,我越看越觉得喜欢。